第三章
机场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虽然他变了好多,但还是那么耀眼,耀眼得她没来由地相信,那绝对是他没错。
女人的直觉使她向他狂奔而去,大声喊道:“米罗————”
正在四下找人的米罗闻言,迅速朝声源处看去,他皱了皱眉,脱口而出:
“纱纱!”
纱织拼命挥着手,兴奋地叫着:“是我,米罗——”
“真的是你!”
两人拥抱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打量对方。
“你变了好多!”
两人同时叫道。
“没有啊!”
又是一起说的。
“先回去再跟你聊,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米罗示意身边的随从拎箱子。
“好!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哦,还有一本影集,是当年孤儿院一起生活的小孩子们最近聚会时照的,回去给你看啦!”
两人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喋喋不休。
车子驶入米罗家的花园时,纱织诧异地睁大了眼。
爸爸说得没错,这家人家真的很有钱。
米罗带她到三楼的客房,帮她放置衣物。箱子里有许多包装精美的礼品、食物和书籍,女孩子喜欢的饰品和衣服却很少。米罗见状,暗自翘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你真是的,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要经常回来看我,结果我一等十一年,你居然一次都没有来!”说到旧事,纱织不由得有点责怪的口吻。
“我有寄照片给你啊。”米罗为自己开脱。
“那能一样吗?再说照片上的……一点都比不上真人那么好看。”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是吗?”他坏坏地反问道,不怀好意地凑近,“那就让你好好看看,一解你十一年的相思之苦。”
“你别闹了,怎么一长大就变得吊儿郎当,没一点正经。”纱织嘟嘟嘴,心里很高兴彼此之间的友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米罗,脸一下子红了。
脱下外套的米罗卷起了袖子,而且衬衫的扣子也没有扣好,结实的胸膛一览无余,帅毙了,好性感!
“看够了吗?”
米罗轻声问,他就是喜欢逗弄她,十一年过去,这个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呃呃,外面的风景很不错啊。”纱织向窗外瞟去,很快就被洁白的‘天使之城’深深吸引住了。
米罗笑出声来:“好啊,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后花园的风景更漂亮。”
两个人玩了一圈回来,卡妙刚好从公司回来,正坐在沙发上接听电话。看见他们进门,他不声不响地挂上听筒,微笑地仰起头盯着他们。
“妙妙——”米罗兴冲冲地冲到面前,“这是纱纱。”
“城户小姐,你好。”
“卡妙先生好。”
他的笑容虽然温文尔雅,可是不知怎么的总带有一缕幽深和冷淡的感觉,使得她没来由地从心底里泛起寒意。
卡妙的目光落到米罗身上,皱着眉头把他头上的草叶子拿掉,温和地说:“又去疯啦?在地上打滚小心着凉,现在还是早春呢。”他动作停当后,稍稍整理了一下袖口,“你们再晚一点,我就不等你们先吃好菜了。”
米罗很自然地一只手拉着卡妙,一只手挽住纱织,向餐厅走去,三人在长方形的桌边坐下来,卡妙在主位,米罗和纱织都在他的左手边。
因为有卡妙在的缘故,纱织觉得很不自在。他总是若有若无地笑着,浅浅的笑容,很淡漠又带有锐气,在那副优雅的外表下,纱织感到的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没几分钟卡妙就站了起来:“米罗,你要好好招呼客人哦,我想有我在的话,城户小姐大概不太习惯吧。”
“汤都还没上你就要走?”米罗停下,诧异地问。
“饱了。”卡妙看了他一眼,拿起餐巾擦掉他嘴角的油渍,“真像个小孩子,别给别人看笑话。”
说完,他放下餐巾,转身上楼去了。
纱织局促不安地捣了一下米罗:“他没事吧……是不是不喜欢我来啊?”
“怎么会。”米罗打消她的疑虑,“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不要多心。对了,呆会儿我们上去找他,你不是有礼物要给他吗?”
“是啊,不过,我怕太寒酸了拿不出手。”
“说什么胡话。你给我多吃点,又不当模特,要那么苗条做什么。”他手起筷落,给纱织的碗里加足了够她长成母猪的量。
“米罗啊——我又不是猪!”
两人很快就嘻嘻哈哈地打闹着,餐厅变得十分热闹。

鹅黄色的灯光下,卡妙盯着电脑屏幕沉思,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弯曲着,显现出几分不安和焦躁。
米罗照例不敲门,带着纱织闯入。
卡妙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妙妙啊,纱纱泡了杯咖啡给你,她的手艺还真是没话说呢。”米罗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另外她还有礼物给你,从日本带来的哦。”
卡妙在纱织把咖啡放到桌上前迅速不着痕迹地关闭了事关公司机密的电脑文件,然后温和客气地说:“城户小姐真客气,以后别这么麻烦,有什么事情叫下人做就好了。”
纱织连忙局促地说:“请您叫我纱织就好,毕竟您是长辈……”
卡妙闻言向她投去一记凉飕飕的目光,看得纱织一阵诧异。不是吗?他是米罗的叔叔,不就等于是自己的长辈?
倒是正在吃着牛角面包的米罗憋不住一口喷出来,哈哈大笑:“拜托,纱纱,你千万别当他是长辈,也别叫他叔叔,你看他哪点像了?”
“话是这么说,可卡妙先生毕竟……”
卡妙轻轻呵斥了一句:“米罗!别老没正经,城户小姐累了,你带她回去休息。还有,你也给我早点睡。”
“是,遵命。”米罗无奈地摇摇头,“纱纱,来,我带你回房。”
纱织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礼物盒,跟着米罗出去了。
两人出了房间,纱织很无奈地说:“我看你叔叔好象真的不是很喜欢我。”
“都叫你别多心了,我要招待你,他就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才会没精打采的嘛。”
下了一楼,纱织忽然扯扯米罗的袖子:“后面那座山真的好美,我可不可以再去看一次?”
米罗看表,已经十一点了。
“你不累吗?”
纱织摇摇头。
“那就去吧。”
他们奔到山脚下,米罗低声问:“山上可是有宝藏的,想不想寻宝?”
“可以吗?”
“手给我。”
他拉着她的手,在夜色中开始登山。
卡妙站在窗口,定定地看着他们一路欢笑着奔向天使之城,隐没在夜色里,消失了踪迹,他的双眼开始慢慢流淌出令人战栗的目光。
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把听筒拿起。
“我查过了,”撒加刻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不带一丝感情,“他们全家已经从东京搬到大阪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来之前两星期。”
“行了,谢谢你。如果有消息再通知我吧。”
挂上电话,克罗地亚敲敲门,进来:“先生,您找我?”
卡妙指了指手边纱织端来的咖啡:
“拿去倒了,给我重泡一杯。”
“是的。”拿起那杯已经冷却而且一口未动的咖啡,克罗地亚正要离去,却又被叫住。
“克罗。”
“是。”
卡妙起身,走近他。掸掸他的衣领,慢慢抽出他胸前衬衣口袋里的照片,拿在手上看了看,朝他冷笑了一下:“下去吧。”
克罗地亚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咬了咬嘴唇,勉强道:“是,先生。”退了出去。
卡妙瞥了一眼那张照片,是米罗还在上学时,穿着校服的照片。他眯起眼想了片刻,很快就有了印象。
不久,克罗地亚端着泡好的咖啡回来:“先生,您的咖啡。”他低垂着眼,放下就走。
“克罗,”卡妙悠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大学时候是在TISS读的对不对?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触犯校规转学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雷电般令克罗地亚嗖地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卡妙面前。
“求求您,先生,不要赶我走!我,我没有歹念,只是想天天看着他就行了!就看一眼,求您了!”
卡妙看着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哀求的样子可怜到了极点。
他走到克罗地亚面前,脸上是风平浪静的淡漠微笑。
就在克罗地亚以为毫无可能时,卡妙的一句话令他顿生希望。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克罗地亚诚惶诚恐地埋着头:“我,我不敢说喜欢,只是,只是很崇拜而已……”
卡妙围着他绕了一圈,在他面前站定:“留下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给我办件事,还要保密。”
“我可以留下?”克罗地亚喜出望外,惶然地抬起头,“什、什么事?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卡妙半屈膝盖,把照片扔到脚下:“你从明天开始,给我跟着少爷和城户小姐,他们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把所有的过程都拍下来,然后向我汇报,能多详细就多详细。”
“这……”克罗地亚犹豫地捡起照片,“这样可以吗?”
“你不是喜欢看他吗?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看个够啊。”卡妙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做得好的话,你就可以一直留到你想走为止,怎么样?”

纱织带来的衣服很少,米罗就义不容辞地带她在各大服装品牌店进进出出。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时,毫无疑问地吸引着众人的眼光,好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无可否认,这样的搭配往往比任何美景更加迷人。
“米罗,我怎么觉得,好象有人在一直盯着我们呢?”
纱织走在街上,不时回头观察四周。
“那是当然了,他们没看过你这样的东方美女嘛。”
纱织不好意思地笑笑,恐怕那些人看的多半是米罗吧!虽然他戴了一副墨镜,服装上也尽量低调简单,可还是没办法掩盖住与生俱来的魅力。
忽然一个人冲到两人面前,一道白光闪过,米罗已经揪起了他的领子。
“什么人!”
“啊、啊!”那人用生硬的法语说道,“我是个摄影师,正在给一本叫《爱侣》的杂志征集封面素材。我看两位很甜蜜的样子,就猜想两位一定是正在热恋中的情侣,一时情不自禁,就按了快门。那,这个是纪念品,送给二位。”
他拿出一本杂志和一对戒指,紧接着又说:“两位真的很配呢!俊男美女,要是结婚了的话,可要把录影带寄给我们杂志社,我们会提供两位蜜月旅行的机票哦。”
等摄影师满意地走后,纱织看了看米罗,试探地问:“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
米罗却反问:“我为什么要说清楚?”
“可是,我们并不是情侣啊!”纱织窘迫地说。
他哈哈一笑:“说不定。”
他这一笑一说,纱织整个脸都红了,心更是燃烧起来,掉入了一片瑰丽的色彩中。

米罗躺在床上翻看着那本叫《爱侣》的杂志,卡妙轻轻推开门,站在他的床前。
“今天玩得好吗?”
“很好啊。”米罗顺手把杂志扔到一边,笑盈盈地坐起来,“有事吗?”
“……”卡妙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点奇怪,“我一直是看着你睡着后才去睡的,你忘了吗?”
米罗无奈地拉住他的手:“你才忘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你老是把我当小孩。”
“哦……是吗。”卡妙幽幽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我倒真是忘了呢。”
说完,起身准备回去。
米罗没有松手,把他拉回身边,仔细盯着他的脸:“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卡妙投过来一记黯然的目光,漂亮的脸上第一次显现出愁容,这样的他实在太美了,简直不像人间的生物。
“不能告诉我吗?”
米罗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抚过,白皙的脸,胜似绸缎。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米罗被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卡妙继而又平静地问:“那么就是说,你爱我喽?”
米罗深深盯着他,许久才回答道:“当然,否则怎么可能把十七岁的初吻给了你都不生气,还暗自高兴好几天,有这样的傻瓜吗?
卡妙眨了眨眼,移开目光:“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
“原来你也会胡思乱想啊。“米罗好笑地从后面环住他,轻柔地顺势倒在床上。
“我会。”他淡淡的说着,声音有一丝凄凉,“因为我是男的,而且年纪比你大,还是你的叔叔,你也许会有一天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真心喜欢上一个美丽贤惠的女子,和她海誓山盟,幸福地共度一生……那时侯,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能够忍痛把你割让,还是会不顾一切把你留下,以致于你对我恨之入骨?”
米罗被他的话惊得整整一分钟都没说话,好半天才呐呐的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这样的将来,我根本没有想过会有那种事!”
“你现在没想过,不代表你以后不想……你现在还在我的身边,只是因为那个属于你的另一半还没有出现……我可能是在为另一个女人保护着你不受伤害,等她来了,就算我再怎么不舍得,也要把你交出去……”
卡妙忽然伸手捂住眼睛,米罗的心顿时紧缩起来。
“你这个傻瓜!”他叫道,“要怎样才能证明?你说吧!我愿意证明给你看!我马上就去做!”
卡妙摇摇头,“我没有方法……我不是神,我怎么会有方法证明未来呢……”
米罗愣了片刻,决然地捧起他的脸颊,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要融进他的身体,占据他的心灵般用力。
两个人,因为无力的现实而悲伤的压抑着,又因为灵魂的渴望而紧紧相拥。
他们谁也不知道明天
只能在现世中徘徊和纠葛
相信彼此
成了灵魂
唯一的救赎

“怎么样,够不够证明?”
米罗本来含情脉脉的目光,现在变得洋洋得意。那星星点点的小草莓,可是比上回卡妙在他身上种得还要多,还要红,衬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你这小混蛋!”
卡妙抓着被子,恶狠狠又无奈地呜咽道:“谁叫你这么对我的!”
“你是嫌我技巧不好吗?恐怕不可能吧!自从十七岁后,我可是感同身受,进步神速呢!我想你也应该很满意才对。”
想到报了一吻之仇,米罗的心情格外舒畅。
“我这个样子,你叫我明天怎么去公司见人?混蛋!”
卡妙觉得好惨,这小子真是咸鱼翻身,小人得志。
“那就别去了嘛,休息一天公司又不会倒,何况还有撒加呢。”米罗亲吻着他的肩窝,“你就抽一天时间陪陪我和纱纱啊,她很怕你,老是以为你讨厌她,你就对她好一点嘛。”
“我为什么要对情敌好啊。”卡妙小声唧咕道。
“……原来……你在吃醋?”米罗像发现公鸡下蛋一样吃惊,“哇噻,你吃醋了?”
卡妙闷声不说话。
“别这样小气啦!我跟她连吻都没接过呢。我记得跟异性上床,你都没有反对过,现在这么介意纱纱干嘛。”
“你说那是为了泄欲的!”卡妙嘟着嘴。
“是啊是啊,怎么说纱纱都是我小时侯的好朋友,好不容易来玩一次,你还在闹情绪,不要让人家笑我们小气嘛。”
卡妙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抓住米罗的手:
“你可以带她去任何地方,就是不许进天使之城的那个房间!”
米罗一愣,随即释然:“好啦,我知道。”

接到卡妙的电话,撒加立刻从事务所赶来。
“你……”
他说了一个字,马上就明白了。卡妙在他的目光下别扭地拉拉领口,遮盖住吻痕,咳了一声:“这么说那女孩的父亲破产了?”
撒加轻轻推了一下无框眼镜:“不但破产,还负债好几亿日圆。”
卡妙来到窗边,盯着在草地上骑马的两人,淡淡道:“依你的判断,她会不会是怀着目的接近米罗的?”
“可能性很大。”撒加闲散地取下眼镜,“不过我想,以你的个性,应该不会急着拆穿她吧。”
“是啊,现在拆穿没有任何意义。米罗百分之百还会给她钱让她救父亲,我太了解他了。反正你说日本黑道现在追债追得很紧,我看用不了多久,她如果有动机的话,就一定会原形毕露。”
卡妙回过脸来,露出一个笑容:“真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关系网,我看我这回有得头痛了——学长你就是比我有办法得多。”
撒加奇迹般的微笑了一下,不过笑意稍纵即逝。
“你很久都没有笑过了,”卡妙感叹道,“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肯屈就身份,留在铎灵?”他反问。
卡妙摇摇头,他知道,一向心比天高的撒加绝对不会是为了钱财或是权势,因为那些东西,他从一出生就已经拥有;若是论能力,铎灵能有今天,他是至关重要的那个人。这样的他,到底为什么肯留在铎灵,而且一留就是十三年呢?
“算了,你不会明白。”
“是,为了一个人吧?”他只有得出这个结论了。
“是为了一个人。”他点头,缓慢而无奈。
卡妙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撒加那个神情,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犹豫的同时,他只好把视线转向窗外的草坪。
由于纱织不会骑马,所以只好暂时和米罗共乘一骑。米罗的手越过她的腰侧抓住缰绳,看上去就好象是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卡妙看着看着,忽然眉头一皱,迅速地跑了出去。
撒加见状,来到窗边看去,不知何时,米罗和纱织抱在一起滚倒在地,撒加愣了一下,马上下楼。
卡妙飞快地冲向草坪上的两个人,纱织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现在正半跪着;米罗侧躺在地上,微微蜷曲着身体,卡妙猛地喝住正打算扶他起来的纱织:“别碰他!”
纱织心惊胆战,看见卡妙,低下了头,默默退到一边。其实卡妙是怕随便移动从马上摔下来的米罗会伤筋错骨,万一他伤到脊椎的话,动一下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可是纱织以为卡妙在发火,她完全误会了。
卡妙跪下,小心而娴熟地让米罗躺平,看他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一脸忍受剧痛的样子,忍不住心如刀割,恨不能立刻把医生揪到他面前来。他身后的撒加见状,立刻通知医生和救护车,一时之间谁也没功夫理会楚楚可怜的纱织。
在急诊室外,纱织低低地啜泣着,看样子是自责到了极点;卡妙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害米罗摔下马背,但是因为太生气,所以理也不理她。
医生匆匆走出急诊室,取下口罩,对面前的几人说:“断了两根肋骨,其他全是外伤;暂时还没有发现内脏出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最好留院观察两天。”
“可以看他吗?”卡妙抢先问。
“可以,但是不要吵,只进去一个人就可以了。”
卡妙不由分说,第一个进去了。
他因为麻药的缘故,睡得非常沉。卡妙就悄悄坐在旁边,静静地盯着他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下一秒钟就是诀别了似的。
窗外的纱织看着这一幕,眼睛忽然发酸,她匆匆地别开视线,跑掉了。
到夜里米罗才醒过来,一睁眼,就是卡妙温和的笑容。
摸摸他的额头,卡妙问:“醒啦?想不想喝水?”
“我还没死?”米罗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活着?”
“废话,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死得了?”
米罗撑不住笑了起来:“哎哟……你一直守着我吗?”
“你不醒我不想睡。”
米罗微微抬起右手,卡妙很快的握住。
他笑了笑:“我已经醒了,你快睡吧。”
“你不睡我怎么睡?我一直都是看着你睡着了才回房间的——你忘啦?”
卡妙轻声说,给他掖掖被子:“困了的话就睡,不困的话,我就在这里说话给你听。”
他温和地微微握紧了米罗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就一直柔柔的,直直的凝视着他。

卡妙日夜守在米罗身边,直到一个月后他康复出院,这才赶回公司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家里只剩下纱织和米罗,为了弥补,纱织一个月来不敢见米罗,现在又尽力下厨做他喜欢吃的东西,只要看出一点苗头,她就立刻奔前跑后的,忙得团团转。米罗实在看不下去,在她递毛巾给他擦手时,一把揪住了她。
“别忙了!我已经完全好了,我可以自己来的。”
纱织使劲忍着眼泪,哽咽着说:“不,让我做点事吧……都是我害的,这一个月里我什么事都做不了,心里好难受……”
说着说着,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不住地往下滚,哭得好可怜,米罗怎么也劝不住她的哭泣,情急之下只好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傻瓜,我根本没怪你。”
“我知道……所以我好恨……恨我自己……”
“不行,我不准!”米罗抱着她,“我怎么能让纱纱哭成这样,还恨自己呢?那我不是很混蛋吗。求你别哭了,不然我才要一死以谢天下。”
纱织渐渐的平静了一些,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拥在最喜欢的人的怀里,脸一下子从下巴红到耳根,嗫嚅着,可是又不想这么快被松开。
过了许久,米罗低头,吻了吻纱织的头发,松开了她。
“我,我去倒杯水给你……”纱织结结巴巴地说,完全忘记了米罗刚才是在吃水果,哪里会口渴?
“哦。”米罗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一溜烟地奔进房子里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坐在花园里。
纱织来到客厅,电话响了,她见四下都无人,就跑去接了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纱织……是你吗?”
“爸爸?”纱织连忙捂住听筒,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后,才再次拿起来,“怎么了,又出事了吗?”
“你还是没有成功吗?爸爸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呀!”
“可是……我不好开口啊,因为我,他才进了一回医院呢,这一个月都是他的叔叔在照顾他,我们基本上没机会见面啊。”
“纱织,爸爸全都靠你了!你就看在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上,帮帮爸爸吧!”
“可是爸爸,那不是笔小数目啊!”纱织无奈地说,“就算他肯借给我,以我们家现在的条件,哪里有可能还得起他们钱呢?”
“纱织,你听好了——爸爸觉得,只剩下这么一个办法可以用,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娶你?”
“爸!”纱织惊讶得叫了出来,“你疯了!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叫他娶我?或许他根本只是把我当朋友,更或许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傻孩子,你忘了吗?你以有了他的孩子为借口,就可以叫他娶你了呀!”
纱织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爸爸,他会恨我一辈子的!我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能!”
“孩子,爸爸求求你,或许他娶了你之后,会发现他爱你也不一定呀。或许等你们结婚以后,马上就有了孩子也不一定啊?爸爸求求你了,你总不会看着爸爸被那群追债的人给杀了吧?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就算爸爸死了无所谓,你的妈妈,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他们是无辜的呀!”
纱织头脑里一团乱麻,匆忙之中看见米罗走了进来,就啪地挂上了电话。
“找你的吗?”他微笑着问。
“恩,我爸爸的。”
“哦?催你回去?”
“差不多,他……还有弟弟妹妹都很想我……”
“那倒是,让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在国外一个多月,不担心是很正常的。”
望着米罗开玩笑的脸,纱织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记得卡妙说过, “你来的那天就是我的生日” ,米罗第一次在二月七日为他准备了礼物,并且这份惊喜,他不打算当面交出去,而是放进卡妙办公的抽屉里,等他忙得昏头转向,拉开抽屉找个什么东西时,忽然发现了这么一个礼物和一张卡片,想想看他会高兴成什么样?
来到卡妙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的书房,果然这个时候没有人在,接下来就是决定要把礼物放进哪个抽屉比较好。
米罗的目光落到了电脑桌边上锁的那个抽屉上,不知是不是因为粗心,锁上插着一把钥匙。
上锁就代表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吧?那就放里面好了。米罗决定后,打开抽屉,他知道卡妙会很快回来,所以要速战速决。
拉开抽屉后,他愣了一下,里面堆放的几乎都是照片、录象带。他拿起一张,是他和纱织并肩走在香榭里舍上的景象,两个人有说有笑,神情亲密;而另一张,是他们和摄影师说话的样子;之后的张张照片,拍的全都是他和纱织在一起的情景。
米罗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眼前的现象。当他愣在哪儿时,卡妙走了进来,并且在他面前站定,大叫一声:
“米罗!你怎么开我的抽屉!”
他抬起头,僵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抽屉没有上锁,我打算把这个放进去,给你一个惊喜……可是这些照片……你别说是你找人跟踪了我和纱织,而且跟踪了这么久?”
卡妙看看那些照片,失措的神色很快平静下来:“没错,我叫人跟踪你们,再来向我汇报。”
米罗惊讶地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吗?”他一下子把所有的照片都翻出来扔在地上,把录象带撕扯得体无完肤,“你认为我见一个爱一个,是吗?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你把我当什么?难道我一定要每天赤裸裸地躺在你的床上,才算是对你的忠诚吗?”
卡妙低头看着脚下,任凭米罗发泄。
“这些录象带是什么?”他举着它们来到卡妙面前,“也是偷拍来的?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没有?拍到证据了吗?!你说话啊!”
他暴吼着,将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份包装得很细心的礼物和卡片都一并砸到了一片狼籍的地上。
“米……米罗,你们?”
闻声而来的纱织看见眼前的景象,吃惊地张大了嘴。
米罗再度瞪了卡妙一眼,这才别开脸,深呼吸一下,抓着纱织走出去:“我们走。”
“去哪里啊——米罗——”
不明就里的纱织被他拽上跑车,一下子飙得无影无踪。
卡妙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一下,直到克罗地亚进来收拾东西。
他弯下腰,神情庄严地轻轻捧起那些破碎的纸片,倍加珍惜地将有米罗的那一部分轻轻拭擦,然后小心地一一收进怀里,卡妙顿时火冒三丈,冲过去将他踹翻在地,吼道: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说着抢过照片,随手撕得更烂。
克罗地亚尖叫一声,连忙扑上来抢夺:“不要撕!求求你不要撕了它!”
但是他完全不可能抢得过卡妙,没有人能从卡妙手里抢走任何东西,除非他不想要那样东西。
克罗地亚被卡妙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的照片被撕得面目全非。
几年前他在TISS读大学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米罗,就被他迷住了。他着魔似的买胶卷,换相机,拍啊拍,然后认真地将每一张都收藏起来,贴在精心制作的相集上,视为珍宝,捧着入睡。可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被卡妙无情地剥夺,践踏,他把他赶出了米罗所在的TISS,还夺走了相集!如今,他还在这儿撕自己辛苦拍摄来的照片!!
克罗地亚嘶吼着,把那些碎片捧在手里,拼拼凑凑,却怎么也不能将它们回复原样……看着支离破碎的米罗,他凄厉地叫了一声,发疯似的扑打向卡妙。
卡妙也不客气,三两下就把他踩在地上,并且无情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滚得越远越好了!”说完一脚踢在他的背上。
克罗地亚含恨望着他,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卡妙在他转身时又加上一句:
“要是让我再在巴黎看见你,我就叫你消失在地球上。快滚!”

第四章
“米罗,你不能再喝了!”
纱织不停地劝说,可是效果趋近于零,不管她怎么劝,米罗始终是一杯接着一杯地猛灌自己,一边灌一边自言自语:“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放下酒杯,苦笑着捂住脸:“他一直都是很温和,高贵和优雅,而且善解人意。我这样爱他,几乎是倾其所有,他为什么还不能相信我?还要这样来侮辱我,为什么?!”
米罗胡言乱语,三国语言混着说,显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一个人如果有了心事,就很容易醉,心事越多、越浓,就醉得越快,而且在醉了以后,会非常真心地说出所有的话来。纱织凄楚地望着他朦胧的侧脸,俊逸而又伤感,原来他真的已经心有所属,虽然这个人是男子,但纱织承认自己远远比不上他,无论是哪方面也好。
米罗喝得烂醉,终于停了下来。纱织费尽周折才把他扶上车,正待启动,他的一只手拉住她的袖子,含糊不清地说:
“别回去……我还不想面对他……”
纱织犹豫了半晌,把车开到附近的酒店。服务员暧昧地看看他们,心领神会地开出了最好的套房,并开玩笑地祝他们能度过一个销魂之夜。
吐了两次后的米罗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看到他为了一个人醉成那样,纱织苦苦地叹了口气,绞把毛巾正要给他敷额头,忽然被他猛地拉进怀里:
“我非惩罚你不可——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然后他手一松,跌落在枕边,整个人沉入梦乡,再也不动了。
纱织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享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这一切都是那样真实,却又是那样梦幻,让人清楚地知道天亮之时便是结束。
对了……或许这是个机会。
纱织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定定地注视着他。
父亲把她养大,这份恩情,就算牺牲性命报答也没什么,何况是儿女私情。可是一想到米罗责恨的目光,她解衣服的手就禁不住发抖。
然而,这是唯一的机会!因为这是一个多月以来,米罗唯一不在卡妙保护圈内的时刻。
镇定了一下,她咬咬牙,迅速把衣服脱下来扔在床边,抖抖嗦嗦地拿着水果刀,狠心割破手指,让象征“处女之身”的红色液体滴落到洁白的床面上……

一大早头痛欲裂地醒来,米罗还来不及呻吟,就被身边露出背部大片肌肤的纱织给吓了一大跳。
“纱纱,你这是……”
纱织懵懂地睁开眼,看见米罗赤裸着上身望着自己,脸不由自主地一红,小声说:“你,你醒啦。”
“你怎么没穿衣服?还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昨天喝多了,吵嚷着不要回去,说不想见到他。我就只好带你来酒店……正要给你敷额头,你忽然抓着我说‘我非惩罚你不可’,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就怎样了?”米罗急切地问,转而一想,“天啊,我、我该不会是对你做了——做了那样的事吧?”纱织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瞄向床单上。米罗顺着望去,看见那片红色,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大惊失色过后,他一拳捶到墙壁上,暴吼一声:
“我真是混蛋!我居然干出这种事!”
纱织对于欺骗他的事原本就有着浓浓的歉疚,见他这样虐待自己,更是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连声说:“米罗,你别这样!这不能怪你!其实这些都是我——都是我——”她想说出真相的愿望,被父亲那双凄凉和憔悴的眼睛干扰,终于变成,“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米罗看了她一眼后,深深埋下头,一语不发地沉默。纱织心一紧,开口说:“别这样,米罗,是我不好,你别自责了。”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打断她的话,沉声说:“不,我要对你负责。”他皱了皱眉,似乎是狠下决心地说,“如果你有了身孕……我、我就立刻娶你!”
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知道米罗会这么说,可是亲耳听来,还是太过于震撼了。这男女之间本该甜蜜的求婚,如今却变成奉子结合,她内心一阵酸楚,喃喃道:“你不必这样的。”
米罗披上外衣,又捡起地上零落的衣物递给她,温和地说:“来,我们走吧。”
纱织接过衣服,低垂下头。
中午时分,米罗的车一驶入家门的花园内,一个人就突然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米罗赶紧刹车,所幸车速不快,才没有撞上。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克罗地亚。
“克罗,你在这儿跪着干嘛?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差?”米罗急忙下车,来到克罗地亚跟前,伸手欲扶他起来。
“米罗少爷,求你帮帮我!先生要辞退我,他要赶我走!求你帮帮我吧!”克罗地亚泪流满面地哀求着,死活不愿起身。
“赶你走,为什么?”米罗诧异地问,“你做错什么事了吗?你先起来再说。”
“因为一开始纱织小姐来的时候,先生就命令我跟踪你们,偷偷拍照再向他汇报一切。我如果拒绝,就会失去这份工作……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做……先生他昨天忽然发火,要赶我走,他叫我滚,还说如果我再敢出现在巴黎,他就让我从地球上消失。我在这儿等了一整夜了,少爷,帮帮我吧,我不想走,求求你了……”
米罗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当克罗地亚又要下跪时,他把他拉起来:
“站好。没有人能赶你走,你必须留下。”
“谢谢,谢谢,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谢谢少爷!”
米罗轻轻把纱织推给克罗地亚:“替我好好照顾她,我马上去一趟公司。全都放心,我会给你们两个做主。”说完,他转身上车,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米罗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公司里,从一楼搭电梯上去。一路上几乎没有人敢靠近他,无不躲闪出十米之外。
秘书还在犹豫要不要通知一声,米罗已经一脚踢开那扇水晶雕花桃木门,并且在门被撞开的那一刻怒吼道:
“卡妙,你干的好事!”
卡妙正坐在大门对面的办公桌后盯着电脑,闻言抬头看了看米罗。片刻之后,他淡淡地微笑起来:
“干嘛这么凶,谁惹你啦?”
他还笑得出来!米罗在他面前站定,咬牙问道:“你赶克罗走?”
卡妙继续电脑前的工作,轻描淡写地回答:“是啊。”
“为什么?”
“他工作得不好喽。”
米罗双手拍向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因为你指使他偷拍,被我发现以后就恼羞成怒,过河拆桥吗?你可真够狠!”
卡妙的手指顿了一下,冷笑一声:“哦,看来他还没死心,直接找上你了。”
“你甚至威胁他不许他出现在巴黎?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的心里到底还装了些什么?”
米罗愤怒的指责令卡妙的动作完全僵硬了下来,他站起来,与米罗对视一秒,忽然柔声说:
“你。我心里和眼里都只有你。任何可能有害于你的因素,我都不能让他们接近你。”
米罗怔了怔,心里一阵波动……忽然猛地转过身。
“不要用我来为你的自私开脱。”
由于背对卡妙,他没能看见他眼里的哀伤。
“我当然自私。我怎么能允许和别人共有你呢?”
来到米罗身后,卡妙用尽全力抱住了他,幽幽的话语传入米罗耳中,将怒火完全瓦解。
米罗忍不住回过头去,近距离下发现了卡妙脸上明显的倦意和眼圈边和黑晕。
“昨晚没睡好吗?”谴责的话语一到嘴边,变成了这么一句。
卡妙的笑意深了些许:“不知道你睡得好不好,我哪敢睡?我总是等你睡着了再睡的,你忘了?”
米罗再也狠不下心来,震动之余,只有把他拥进怀里,不发一语。
半晌,米罗开口:“答应我,不要再有不相信我的任何举动,还有,不要赶走克罗。”
卡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点点头。
得到他的肯首,米罗笑了,格外温柔地说:“去休息一会儿吧,熊猫。这次我看着你睡。”
卡妙眨眨眼:“好啊,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是不是应该先吃饭比较科学呢?”他一边说,一边把手腕上的手表伸到米罗眼前。米罗定睛一看,那是他昨天送卡妙的生日礼物,不过因为用力地一扔,表面上有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吻了吻那只手:“你戴着它啊。”
“从昨天起就一直戴着。”
“受不了你了。”米罗无奈的捏他的脸。
“小男孩,你的动作太大了!”卡妙挣脱他的手,好笑地看着他。

把克罗地亚叫到书房后,卡妙就一直冷冷地打量着他。克罗地亚低着头,两分钟过去,卡妙开口,语气如冰。
“看在少爷的面子上,我留下你。可你要是敢有什么非分的举动,哪怕只是一点想法,我之前说过的话就立刻兑现。”
克罗地亚低声说:“是。”
“你以后不必做管家了,我看花园需要人打理,你就负责那里吧。”
克罗地亚咬了咬唇,屈辱地把头埋得更低:“是的。”
“出去。”
克罗地亚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这个可怜的人已经为了一份没有任何回报的爱恋付出了太过严酷的代价。
卡妙揉揉太阳穴,他真的感到有些疲累。米罗就像一个发光体,吸引着各式各样的飞蛾。而他则是灯罩,环绕着米罗,保护他,捍卫他。如今这个光源体是越来越耀眼,而卡妙却越来越力不从心,他的身边已经有许多人为了米罗与他为敌了。
卡妙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淡淡地微笑了。
表座上精细地雕刻着:Milo&Camus。
卡妙不由自主地笑得很满足,,像个小孩子一样。他的手轻轻抚过表面上的裂痕,然后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米罗是我最深爱的,谁也别想抢走。

由于发生了突然事件,米罗在送纱织走时再三叮嘱她,如果怀孕了就一定要来找他。纱织答应了他,心中带着满满的罪恶感走了。她走后的一个多月,米罗几乎相隔三天就会打一个电话过去询问,纱织知道他这么做,虽然有出于关心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背叛了卡妙,辜负了他。
有好几次,纱织真的想告诉他实情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父亲这边的状况也实在是迫在眉睫,要上哪里弄那么一大笔钱呢?父亲千方百计托人从医院弄来了一纸诊断书,催促她打电话给米罗。
“要是到了巴黎再检查的话怎么办?”
“他很相信你,不会怀疑的。纱织,帮爸爸这个忙,爸爸会一生感谢你的!也代你的弟弟妹妹感谢你!”父亲老泪纵横,纱织看了看相依为命多年的亲人,咬牙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
这一次在机场相遇,她看得出来米罗很矛盾,在车上,她不禁轻声问:“你还没有告诉你叔叔,对不对?”
米罗苦笑一下:“我过两天再告诉他。”
“米罗……”纱织不禁愧疚道,“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不,不怪你,是我。”米罗马上打断她,可是说来轻松,他要怎么跟卡妙开口呢?
纱织想起父亲的话,“一定要快点结婚,快点有个孩子,这样就可以瞒过去了。”可是这一招可能瞒得过精明的卡妙吗?
“米罗,要不然,我把孩子打掉吧?”
纱织刚说出这句话,米罗就皱着眉头厉声反对:“胡说!我不许你有这种念头。”
“那,等孩子出生,我们就离婚。”纱织情急之下又说。“我知道,我不该绑住你的一辈子,何况你心里,你心里根本容不下我的一席之地。”
米罗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温和地掰过她的肩:“这些事都等到以后再说,好吗?卡妙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可是……”
“别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责任应该是由男人负的,否则他就不配叫男人。”
米罗还尽量天真地想,或许卡妙会喜欢有个孩子,毕竟他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晶的。

卡妙有点不解地望着米罗,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你真的没有话对我说吗?”
“没有啦……”米罗怔怔地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卡妙来到他身后,抱住他:“小男孩,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没……”
“你有心事,别想瞒过我。”
米罗的背明显僵硬了许多,他以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有件事,我想求你原谅我,希望你能成全。”
卡妙愣了愣,直觉感到不妙:“和纱织有关?”
米罗又是一阵沉默,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我要娶她。”
这几个字在卡妙脑袋里像炸开了一样,他倏地松开米罗,惊诧地重复了一遍:“你要娶她?”
“她有了我的孩子。”米罗不回头,闷声说。
卡妙在他身后,睁大眼睛,嘴唇一开一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米罗回过头,但不直视他的眼睛,再度说了一遍:“她怀孕了,我必须对她负责。”
半晌过去,卡妙断断续续发出了笑声:“……哈,你们连孩子都有了……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我发现你偷拍我的那个晚上。”
卡妙点点头:“哦,你没有回家,和她在一起,一起制造爱情结晶?”
他的声音,因为感情波动太大而变得尖锐。
米罗只好叹气:“我喝醉了,做了错事,当时我说,要是她怀孕了,我就会娶她。”
“现在,”卡妙吸了一口气,“到了你负责的时候,你就来通知我了?”
“卡妙!”
“要我恭喜你吗?”
“卡妙!”米罗大喝一声,“你听我说!我喝醉了,我不能控制啊!”
“那你为什么要喝醉!”
“因为我气你,气得昏了头,分不清你和她了。”
卡妙死死盯着他,忽然站到窗口去,凝望着外面。米罗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卡妙开口,声音淡淡的。
“米罗,你先出去。”
米罗迟疑着,卡妙回过头:“你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才能把事情想清楚。”
犹豫了一下,米罗静静地走向门口,顺手带上了门,只剩下卡妙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屋子里。

傍晚时卡妙独自驾车出去了,米罗一直等到第二天的上午还是不见他回来,看到他坐立难安的样子,纱织安慰他:
“卡妙先生不是小孩子,他那么能干,不会有事的。”
“可是……”米罗看过卡妙无助时的样子,比婴儿还要脆弱。他顿了一下,匆匆往外狂奔。“我放心不下,我要去找他。”
“你要去哪里找他啊?”
“公司,大街,电影院,餐馆——”米罗一边喊,一边飞速跑向车库。
“我和你一起去。”纱织跑着追他。
米罗停下,向她挥手示意:“你回去,动了胎气可就糟了。”说完离开了家。
很巧的是,米罗刚走没多久,卡妙就回来了。纱织急忙迎上去,但一看他那客气淡漠,距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又有些胆怯道:“卡妙先生,米罗他很担心你,刚刚出去找你了——你没事吧?”
卡妙不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的一笑,“纱织小姐,你可以和我出去走走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纱织一震,然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车。一路上卡妙专心开车,完全不说话,也不看她,直到抵达郊外一座木制的小别墅,他才礼貌地作了个姿势:“请进吧。”
纱织迟疑着走了进去,卡妙在她身后,两人都进去后,他关上了门,喀嚓一声上了锁。纱织一惊,回头却对上他温和的脸:“你不必怕,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请坐下再说。”
他指了指桌边的那个男子:“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律师,撒加·佛雷德先生,也是铎灵的高层主管之一。”
撒加不苟言笑地随意一挥手,算是打招呼。
待纱织忐忑不安地坐下后,卡妙开口说:“我家那个孩子执意要娶你为妻,因为你有了他的孩子;对于他所做的混蛋事,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相信事情总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几个月前,我了解到令尊所经营的公司因为管理不善而导致亏损,负债累累。自你们举家迁往北海道后的第三天,你便起程前来巴黎,这是不是巧了一点,纱织小姐?”
纱织默默地听他说完,泪水便从眼眶里汹涌滚出。她强迫自己冷静,可声音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是的……我的父亲需要钱,我们全家都需要钱……我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米罗这里,如果没有四亿,我们会家破人亡的!”
出乎意料的是,卡妙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我没有。”她使劲点头,“我从没想过要害他!我真的充满了罪恶感!可是,我的父亲虽然是养父,却待我非常好,现在家里变成这个样子,我不能视若无睹啊!”
卡妙紧逼着问:“那怀孕的事呢,是真的还是假的?”
纱织深深吸了口气:“假的。”
“你们没有上床?”
“没有,那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她凄楚地笑了笑,“好了,一切都清楚了,卡妙先生,谢谢您,我现在好受多了,就算你们要控告我,我也无话可说。”
卡妙扫了窗外一眼:“我没打算控告你啊。”
纱织在怔忪中,缓缓抬头。卡妙继续说:“而且还准备替你偿还你父亲的所有债务。”
他签下撒加递过来的支票后推给她:“数字自己填吧,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条件。我不希望你再在米罗的生活里出现,对他来说,你可以说是死了一样,不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你懂我的意思吧?”
纱织愣愣地看着那张支票,烫金印,亲笔签名,是真的!这张纸可以缓解家里的一切危机了,这张纸也要令她永远离开米罗了……
她伸出手,轻轻拿起了那张支票,贴在胸口,卡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在米罗心中你是个很完美的好女孩,我会让这个印象一直维持下去的。”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感激而惆怅地说:“谢谢……”
“这是机票,”卡妙又接过撒加手中的机票,“明天上午的飞机,你马上去机场我已经安排了附近的酒店,你的行李很快就会送过去。”
纱织点点头,在离去前,她回过头来说:“卡妙先生,我……祝福你和米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