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地狱魔宫


“哎哟……”

卡妙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体力透支过度之后全身都疼得仿佛要断裂开来一般,不过身体上的疼痛无法掩盖他内心的忧虑,虽然自己带着兽血凝珠逃到了安全地带,可是跟另外四个人完全失散了。应该如何做,卡妙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当他被树魔打进深深的地裂后,卡妙立刻收紧双翅向下俯冲,很快就发现了一处微微凸起的平台,卡妙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上面,全身都贴在平台上,收敛了全部的气息,再挪过一块大石头挡在前面。果然,没一会儿,几十条长长的枝蔓就探下来寻找卡妙的踪迹,卡妙屏息凝神,几条枝蔓从卡妙面前掠过,竟然丝毫不觉。过了半晌枝蔓才慢慢缩回去,卡妙又等了好久,直到确定完全安全之后才爬出来。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形,这条大地裂不亚于一条大峡谷,不仅极深,而且极宽。卡妙试着使用了一下念动力,令他吃惊的是在地裂中念动力竟然可以恢复在精灵城的百分之七八十。卡妙高兴极了,他稍作休息便展翅向下飞去,想要看看地裂深处的情况。他飞了大约半小时左右便看到了地裂底部,原来是一条极其宽阔的大河,黑色的河水奔涌着向东流去。卡妙小心翼翼地在河边一块石头上落下来,伸出手指沾了一滴河水尝尝,河水冰凉冰凉的,可是十分纯净。虽然带有森森寒意,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性。卡妙不敢贸然升到地面上,于是沿着河流向上游飞去。

河流非常平缓,而且越往上游越宽阔,几乎快要变成了一个大湖。卡妙一边飞一边感慨,真不知道大地上还有这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在精灵城的时候说什么也想象不到会有如此恢宏的地下暗流。卡妙沿着这条大河足足飞了几天,体力和念动力都恢复到了一定程度,卡妙考虑是否应该飞上地面去,这时候他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原来是前面的地底出现了升高,形成了一个高达几十公尺的瀑布,瀑布声如雷鸣,波涛汹涌,水花飞溅,蔚为壮观。卡妙振翅从瀑布上方飞过,还特地停留了几秒钟仔细看了看,想着日后见到米罗,一定要把这奇异景色告诉他听。

这一停留不要紧,卡妙发现河流上漂着一堆物体,似乎还能动弹,但是不由自主地就要被河水带入瀑布中。他急忙飞低了些去看,就在距离瀑布口不到二十公尺的地方,卡妙看清了那居然是抱着一条木头的两个小孩子,都已经奄奄一息。卡妙来不及多想便冲下去,木头距离瀑布口仅有八九公尺,卡妙一下子就被扑起的浪头打个精湿,他一手抓住一个孩子转身便飞,巨木已经跌下了瀑布,顿时被撕扯成碎片。

卡妙抓着两个孩子拼命往前飞,羽翼全湿透了,飞得十分艰难。幸好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河岸,卡妙徐徐降落,将两个早都昏过去的孩子放在地上,赶紧给他们按摩救治。不一会儿,一个深绿头发的男孩先恢复了意识,然后是那个金发男孩儿,吐了两口水也醒了过来。

卡妙顾不上说话,略施法术先生了一堆火,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往火里一扔,火焰变成了鲜绿色,衣服顿时干了,他如法炮制,让两个孩子也穿上了干衣服。然后他在地上挖了一团土捏了几个小碗扔到火里去烧,黑色的小泥碗立刻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瓷碗。卡妙问那两个孩子:“这河里有鱼么?”

那个深绿色头发的男孩看起来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他迟疑地回答:“有。但是很大,不好捉。”卡妙笑了:“有就可以了。”

他走到河边,不知他怎么一挥手,手里突然多了一根鱼竿,也没看见他拴线挂饵,突然一抖手腕,一条巨大的黑色的怪鱼从河里腾空而起,摔到了两个孩子面前。那条怪鱼比卡妙还要长一些,全身没有鳞片,倒是长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鱼鳍,一双极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无害。两个孩子大声欢呼,扑上去按住那条大鱼张嘴就咬。卡妙吓了一跳:“怎么?生吃?”

那个金发男孩儿不过八九岁,他一边大口吞咽一边抬起头来:“是啊,鱼就要生吃的。先生您尝尝?”卡妙无奈道:“不是有火么,不能烧着吃啊?”

金发男孩儿愣着看:“火?先生您说,那个,很热的东西是火?”

“嗯……”卡妙也愣了愣……这两个孩子不认识火?但是看他们说话行动非常敏捷,刚刚苏醒就能按住那样一条大鱼,看起来体质很不错,能出现在这地裂中的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孩子,卡妙试着吃了一口省鱼肉,居然出人意料的香甜。看来提议烧鱼吃倒是多此一举了。怪鱼离开水面不久就死了,三人围着怪鱼开始进餐,看起来都饿坏了,不多时诺大一条鱼竟然被吃得只剩一条白森森的骨架,其中绝大部分倒是那两个孩子吃掉的。

一起吃完鱼,两个孩子对卡妙的好感已经成倍剧增,围着卡妙问长问短:“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先生,您为什么会飞啊!是魔法吗?”“先生,您的头发真漂亮?为什么会和我们的嘴唇一个颜色?”卡妙尽可能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孩子,他也满是问题。首先要弄清楚这两个孩子的来历跟这个大地裂有没有关系,其次他发现那个深绿色头发的孩子眼睛是琥珀红色,金黄头发的孩子眼睛是翡翠绿色,似乎只有魔族的后裔才会有如此怪异美丽的组合,而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安置这两个孩子——他总不能带着两个小孩去寻找撒加他们。但是这两个孩子立刻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卡妙报告,惊得卡妙半天说不出话来。

“地裂?您问这个地裂?这不是地裂,这是我们哥哥要结婚打造的人工运河,结婚时是要走花船的!”

“我们哥哥叫什么?我们的哥哥叫迪斯,是地底的神灵,当然,还有些人管他叫地狱魔王。不过没关系啦,反正这整条大运河都是他打通的,新娘子也是他从雪山救回来的,他很了不起!”

“我们为什么会掉到河里……这个……谁知道……冰河说想看看花船能走多远,我们就划着小船出来了,结果这个笨蛋居然把船划翻了……”深绿发色的男孩大大不满他的同伴,金发男孩憋红了小脸:“不对!明明是艾尔扎克你迷路了才翻船的!”

“要不是你非要去找断崖上那个什么鹦鹉兰,怎么可能迷路!”艾尔扎克反驳。

“明天迪斯哥哥就要举行婚礼了,难道不是你说咱们应该给新娘子送花吗!送鹦鹉兰怎么了,还是你告诉我新娘子喜欢鹦鹉的呢!”冰河也不甘示弱,大声反驳回去。

“胡说!明明是因为新娘子喜欢我送我东西,你嫉妒我才要去讨好人家!羞羞羞!”艾尔扎克伸出一根手指刮脸皮,冰河急红了脸:“你才胡说!那明明是人家不要了扔掉的东西,你拣回来藏着,还好意思说是人家给你的!”

艾尔扎克得意洋洋地笑着,掏出了一个鲜红的爱情砂小瓶子:“那怎么了!我可是问过人家本人的哦!虽然是人家不要的,可是也说了送给我的话哦!你眼气啊?来抢啊!不给你!”冰河气得扑上去就抢,不过人小力弱,被推了一个大跟头,立刻捂着脸放声大哭,边哭边从手指头缝里偷偷窥视卡妙,希望能够获取他的同情。

可是卡妙已经完全惊呆了,他指着那个爱情砂小瓶子问道:“艾尔扎克,你说……这是谁给你的?”

艾尔扎克很骄傲地回答卡妙:“是我哥哥的新娘,他说不要了,送给我的!”

“啊……你哥哥的新娘……叫什么……”卡妙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嗯……他说他叫鹦鹉,我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就像他一样漂亮!”艾尔扎克有点儿陶醉,“哎呀!我们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人呢……”冰河也忘了哭,一起陷入陶醉的气氛。

卡妙声音发抖:“……鹦鹉……鹦鹉……那个人,是不是头发是湖蓝色的,眼睛下面有一颗褐色的痣,身上还带着两只绿色的小乌龟……”

艾尔扎克和冰河一起拼命点头:“先生好聪明!一点不错!就是那样子!”然后冰河补充一句:“他是前几天迪斯哥哥从雪山的峡谷里带回来的,迪斯哥哥一看见鹦鹉就喜欢上啦!然后就求婚,然后鹦鹉就同意了。然后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然后我们就出来找鹦鹉兰……然后……”

冰河没有说完最后一句,卡妙拦腰将两个孩子抓起来展翅便飞,他的声音抑制不住惊恐过后的激动:“你哥哥的宫殿在什么地方!带我去!带我去!!”他展开巨大的洁白的双翼,几乎要碰撞到两面的峭壁,闪电般向地狱魔王的魔宫飞去。

当卡妙在魔宫门前降落的时候,黑压压的一群魔族奔出来迎接他们的小王子。已故的老魔王留下这三个王子没有一个不让人操心,特别是当听说两个小王子失踪的时候,魔王迪斯已经连着炸毁了三条支流河道,吓得所有人都藏得远远的,生怕魔王一发火把自己变成个茶壶茶碗什么的一摔解气——这年轻的魔王本领大,脾气更大,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所以卡妙的到来令整个魔宫欢呼沸腾,所有的侍卫都争先恐后地去报告魔王,迪斯激动万分——他刚刚发誓找不到两个弟弟就取消婚礼,正在后悔中,听到两个淘气包子被一个羽翼精灵带回来,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是怒气早已烟消云散,立刻召见卡妙。

卡妙虽然对“召见”这两个字感觉比较不爽,但是想到人家毕竟是个魔王,何况还要办事,所以规规矩矩地进了魔宫,行了礼抬头看时,只见那个魔王也不过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有着淡褐色的肌肤,苍蓝色的头发和深蓝的眼睛,高高的个子和尖而挺的鼻子,王袍胡乱套在身上,撸着袖子敞着领口,一脸由于心情激动带来的不耐烦,卡妙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年轻的魔族一定是个爱玩爱闹的小伙子,却偏偏要天天坐在宝座上听大臣们汇报,也真是难为他了。但是想到两个孩子说的事情,卡妙立刻转入正题:“听说魔王陛下近期要举行大婚典礼,在此白鹤使卡妙代表羽翼精灵家族昂帝恭喜陛下。”

迪斯立刻面露笑容:“哪里,哪里!谢谢您救了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一边招呼:“来人!赐坐!”卡妙一面道谢坐了,一面心想:“这魔王果然心直口快,哪里有这样说自己两个王弟的。”于是立刻问道:“不知魔王陛下结亲的是哪一国的公主殿下?”

“哎……这个,不是公主。”

“噢?难道是女王?可喜可贺!”卡妙不给迪斯留一点儿空隙。

“哎……那个,不是女王。”迪斯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卡妙逼问的彬彬有礼,却偏偏令人说不出口,结果冰河在一旁插嘴:“是我哥哥从雪山救回来的。”

“哦,雪山!魔王陛下的疆域竟然已经划到了雪山一带,真是疆域辽阔,非同寻常。那姑娘是您国土内的子民吧?”

“嗯……不是……不是姑娘。”迪斯老大的不好意思,居然脸红起来:“也不是……我的子民……”

这次是艾尔扎克插嘴:“先生,那个人好像你哦!他也会飞!”

卡妙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对这迪斯鞠了一躬:“谢谢魔王陛下坦诚相告,白鹤使只请求陛下能准许我明日参加您的婚礼大典,请看在两位小王子的份上千万答应。”

“噢……那个……”迪斯不好意思拒绝,虽说魔族国王的婚礼一向不跟外界沟通,但是这个人一来是两个弟弟的救命恩人,二来代表着羽翼精灵家族,就这样拒绝总是不好,他犹豫了一会儿,拍了一下椅子:“好!明天你可以参加婚礼,不过一定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他顿了顿,突然显出了严肃的神色,这时候迪斯看过去是一个真正的有威仪的魔王了,就连对卡妙的称呼都变了:“如果您有任何未按我们这里规矩办事的情况,就要受到魔宫的诅咒,我们不希望您受到伤害,请您自觉吧!”

卡妙微微点了点头,他说:“遵旨!”

傍晚来临了,所有的魔族都在忙碌着魔王的婚礼,只有冰河和艾尔扎克缠着卡妙讲故事,两个孩子都对卡妙洁白的羽毛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恨不能拔下来几根收藏。他们把卡妙一点随身物品翻个遍,卡妙很少和小孩子打交道,但这两个魔族孩子十分精灵古怪,倒也可爱。但给他们讲故事并不是卡妙的目的,他一边逗着两个孩子玩,一边慢慢探听那个“鹦鹉”的居住地,当他知道“鹦鹉”就住在迪斯寝宫后面的月华殿时,已经打定了主意。

是夜,卡妙收拾妥当,悄悄地溜出了住处。魔宫的地面上、墙上、柱子上到处都是碧盈盈的磷火,在天花板上飞翔着上千万只硕大的萤火虫,这些冷静晶莹的绿光把整个魔宫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卡妙小心翼翼地接近月华殿,躲过巡逻的守卫,轻轻一闪身便从窗户中钻了进去,飞快地攀上了柱子的最顶端,收敛了一切气息向下窥视。

月华殿里布置得简直要成了花房,铺天盖地的各种珍奇玫瑰凶猛地燃烧着,卡妙几乎要被花香熏得打喷嚏了,他赶紧捂住嘴,发现迪斯正在月华殿里晃晃悠悠地满处溜达,他肯定是经过了精心的修饰,最起码把衣服都穿整齐了,表情看起来又恭敬又得意,一会儿拈起一朵玫瑰嗅嗅,一会儿抓起一个萤火虫捅捅,不过不管他溜达到哪里,眼睛总是偷偷瞟着一个地方。卡妙顺着迪斯的眼光一看,在月华殿的角落里,大丛的白玫瑰中,俏生生,冷清清地站着一人,正是阿布罗狄。湖蓝色的长发随便搭在脑后,手里捧着他那两只宝贝乌龟,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发呆。卡妙看到这个景象,心里已经明白了五六分。他平心静气地等着两人下一步动作,可是足足过了一个小时,迪斯几乎要把大殿里的萤火虫都捅遍了,可是阿布罗狄一动不动。终于是迪斯忍不住发话了:“嗯……嗯……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啊!”

阿布罗狄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很圆。”

“……月亮很大啊!”

“……很大。”

“……月亮真美丽啊!”

“……很美。”

卡妙挂在柱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正想听听一个月亮还能出来多少话题,突然外面进来两名魔族侍女,为首的那个侍女向迪斯行礼,奉上一个小盒子。迪斯喜气洋洋地挥手令侍女退下,他拿起盒子打开,从里面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走到阿布罗狄身边,低低地说了句话,阿布罗狄竟然伸手接了过去,虽然迪斯挡了阿布罗狄半个脸庞,卡妙仍能看出阿布罗狄微微一笑,半是欣慰,半是凄凉。卡妙大感诧异,却不敢动用念动力,想要潜伏得近些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迪斯突然抬头暴喝一声,卡妙只觉得全身巨震,身边的萤火虫全部飞起,瞬间形成一股绿色的旋风劈头盖脸向卡妙扑来。

卡妙知道形迹已经败露,连忙振翅驱散萤火虫的攻击,轻飘飘地落到迪斯面前,先向迪斯深深行了一礼:“打搅了,实在是抱歉!”然后向阿布罗狄一笑:“阿布罗狄,是我。”

迪斯“唰”地一下挡在两人中间:“喂!说好了明天让你参加婚礼,也不能这么性急啊!来人!送客!”迪斯一挥手,手臂却被阿布罗狄捉住:“慢着。”迪斯回头一看,阿布罗狄的表情平静极了,他对卡妙说:“我知道你们会找到我的,不过,我不想回去了。在这里,什么都很好。再见吧。”他的脸庞白得透明,仿佛月光洒落的沙滩,有些冷清。

卡妙直直地望着阿布罗狄:“阿布罗狄,不要这样。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跟我回去。”他顿了顿才开口:“昂帝等着我们呢。”

阿布罗狄凄然一笑:“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要这个给你,有了魅影令,你们就可以召唤绝大部分的魔族战士,如果战事危急,总可以抵挡一时”他向旁边别过头去避开卡妙的眼睛:“这个,迪斯肯定也是费了好大精力才弄到的……希望你能向昂帝禀报一声,羽翼精灵倘若能够逃过这一劫,不能忘了地狱魔族的帮助。”

阿布罗狄把迪斯刚刚给他的小盒子交到了卡妙手中,卡妙怔了一下,他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枚极薄的透明黑色令牌,上面用魔族通用文字刻着“魅影令”三个血红大字,卡妙失声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魅影令?”

迪斯接过来说道:“不错!就是三千年前分裂了魔族帝国的魅影令,也是拯救了魔族子孙的魅影令,有了这个令牌,就可以召唤所有游荡在天地间的自由的魔族战士为你倾力战斗一场。”他说到这里脸上突然出现如释重负的表情:“太好了,鹦鹉!”阿布罗狄淡淡一笑:“阿布罗狄,现在,你可以叫我阿布罗狄了。我骗了你,我本来是羽翼精灵家族的鹦鹉使,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字。”迪斯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兴高采烈继续说:“阿布罗狄,阿布罗狄,这个名字比鹦鹉还好听——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吗?我一直以为你要这个东西是你自己想要占有魔族的力量呢,其实要是那样的话我可以直接让位给你的,只要你留在这里——哈!要是你真的当了魔王,想不留在这里都不行。可是你是为了给你们的家族寻找支援的力量,呼!总算让我松了口气——”他把阿布罗狄看了又看:“因为说什么也看不出你是有野心的人啊!不过以后拜托叫我做事情不要绕那么大弯子,虽然找魅影令不像造大运河那么容易,总还不至于让我费掉所有的元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还要客气吗?”他咧开大嘴笑着,笑容像早晨的阳光一样亲切灿烂。

阿布罗狄垂着眼帘,看起来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他用特别特别低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说给卡妙还是说给迪斯,然后就用白玫瑰挡住了脸。

卡妙心酸地看着阿布罗狄,欲言又止,进退两难。迪斯郁闷地把两人看了又看,把衣领的纽扣打开又系上,系上又打开,最后终于盯住了卡妙:“哎?我说,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卡妙心念电转,一瞬间已经有了打算,他弯腰将魅影令放在地上退后一步,再次向迪斯行了一礼,用极其沉静的语气说道:“白鹤使万分感谢魔王陛下的厚爱,更感谢陛下赠送了如此珍贵的礼物,但是当年在精灵家族的昂帝殿前空灵五使曾经发誓同生共死,荣辱与共,誓为羽翼精灵家族牺牲最后一滴鲜血。这几百年来空灵五使共同出生入死,历尽磨难,名义上虽是战友,其实情深已如手足,今日鹦鹉使若要留在这里,白鹤使的心情就如同陛下您失去一个兄弟一般难受,纵然魅影令千古难逢,白鹤也决不愿因它离弃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兄弟。”

说到这里,卡妙已经有些哽咽:“阿布,我知道你心里定然是受了大委屈,我也知道你的委屈从何而来。可你想想这些年来——这些年来大家为了抵抗红死魔,历尽千辛万苦,一场场大战耗费了多少人的精力和性命……飞鹰使他位居空灵五使之首,有任务他第一个接着,有罪错他都揽在自己身上,火里来,水里去,你对他如何,连米罗那样吊儿郎当的家伙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飞鹰使他不是石头人,只是这家族生存危亡关头,纵然有儿女情长他也不敢表露出一些,何况哪一场大战他不是冲锋在最前面,倘若……倘若他有闪失——你难道还不了解撒加的为人么?他怎么肯连累你一丝一毫?”

阿布罗狄一声不吭,整张脸都埋在花丛里。卡妙脸对着阿布罗狄,眼睛却是望着迪斯:“阿布,最后的大战还没有到来,你怎么可能安心退出这场战役?这根本也不是你鹦鹉使的为人。跟我回去吧。”

迪斯起初还不怎么在意,但听到“飞鹰使”三字的时候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待卡妙说完这番话,迪斯已经完全收敛起笑意,周身散发出肃杀的威严,冷冷地问卡妙:“如此说来,你的目的也不是魅影令,倒是要带阿布罗狄回去了?”

卡妙毫无畏惧地望定了迪斯:“不错,空灵五使缺一不可,白鹤斗胆求陛下千万成全,羽翼精灵家族对陛下的关照感激不尽,大战之后陛下如有差遣,白鹤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迪斯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坚硬的牙齿。他转头问阿布罗狄:“这么说来,你是有心上人了?”阿布罗狄仍不回答,迪斯继续说,他的声音像磁石一样富有召唤力和蛊惑力:“可是,不管那个飞鹰使是以国为重也好,心里根本没有你也好,总之他绝不可能像我现在这样全心全意只为你一个。”迪斯的眼神看着阿布罗狄的时候变得很温柔,天鹅绒一般细腻:“我知道你仓促之间很难抉择,我决不会逼你,可我要让你知道,这天下对你好的人可能会有很多,但是对你最好的永远都是我一个。”

迪斯说完拍了两下巴掌,突然之间每一朵玫瑰的花心中都燃起了一盏碧绿的小灯,那是魔宫的萤火虫,闪烁着它们奇异的尾灯,一明一灭,渐渐用魔族文字组成了阿布罗狄的名字。迪斯回头冲着卡妙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还有机会来争取我爱的人,让命运来决定吧。”然后他对阿布罗狄说:“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决定。你考虑清楚,不用管我。”说完他便对着那个晶莹剔透的名字席地而坐,陷入了沉静。

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凝结了,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花香在入夜的冷寂中越来越浓烈,萤火虫无声无息地在三人之间穿梭,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风在舞动。卡妙和迪斯的表情如刀劈斧刻般坚定,阿布罗狄依然埋头于玫瑰花中,但是他的双肩在轻轻抖动,良久良久没有声音。

“阿布罗狄,跟我走吧。”迪斯早朝的时间已到,月华殿外聚集着闻讯赶来的成群的魔族大臣,无声地支持着他们年轻的王。卡妙觉得压力越来越大,再三催促,阿布罗狄只是不动。当卡妙再一次发出催促的时候,迪斯突然长啸一声起身,他振臂大开窗户,向遥远的高空喝道:“迎客!”

随着迪斯的喝声,魔族大臣纷纷退让两旁,闪出一条宽阔的大路。从天外闪电般飞来一黑一青两个身影,准确地在大殿前降落。为首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形神俊美,虽无王袍冠冕加身,却自有威严气度,只是稳健的步伐也掩饰不住他眉宇间深深的忧郁和憔悴,随后的一人要年轻许多,身披青色斗篷,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宝光璀璨,脚步匆匆奔上前来,超越了前面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直扑向卡妙:“妙妙!妙妙!”

卡妙早也飞奔过来,顿时和那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只听那年轻男子一连串地呼唤,卡妙只把脸埋在他肩窝,再抬头时已是泪湿双颊。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年长的男子向迪斯略微弯了弯腰:“陛下。”他抬头礼节性的一笑,仿佛阳光穿透了蒙蒙烟雨投入新生的竹林一般,满目尽是清新脱俗之感:“在下羽翼精灵家族飞鹰使撒加,向陛下请安。”这套辞令,撒加说起来可比卡妙纯熟多了。迪斯缓缓扫视了一圈,看着撒加:“你就是飞鹰使?”“不敢。撒加才疏学浅,带出来几个小兄弟,尽给陛下添惹麻烦,十分愧疚。今日来一为请罪,二为大战在即,撒加不敢耽搁,奉昂帝之命全速返回。待大战结束,撒加立刻带人上门赔罪,还望陛下海涵。”

迪斯扭动了一下脖颈,“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现在你说了不算数!我早就听说过精灵使的威力,不过我迪斯也不是草包。你也不用说那么多废话,我现在只要他一句话。”迪斯一指阿布罗狄:“我只听两个人的意思,第一个是他,第二个是我自己。阿布罗狄要是做不了决定,那么我就用我的意思来做决定。”迪斯的眼睛紧逼撒加的视线:“我身为地狱魔族之王,决不会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捍卫不了!”

撒加叹了口气转向阿布罗狄,轻轻唤了一声:“阿布罗狄?”

阿布罗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溢满了泪水,只是紧紧地抿着嘴,泪水在眼睛里转来转去却不掉下来,又是倔强,又是凄凉。卡妙和米罗并排站在一起,担心地看着阿布罗狄,阿布罗狄视线投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头一偏,眼泪终于是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连忙用袖子擦了,嘶哑着道:“昂帝要我们出来找冷月砂都找到了,连魅影令我也弄来给了卡妙,鹦鹉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心情激动,说起话来声音都在发抖,一双手更是抖得厉害,几乎连花束都抓不住。

撒加看了他一眼:“阿布,不要耍孩子脾气,鹦鹉使不是光为了寻找冷月砂才存在的。”卡妙听到撒加此言一出就知道要坏事,果然阿布罗狄脸色变得惨白,突然挺直了身体道:“不错!我还知道鹦鹉使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昂帝,保护羽翼精灵家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有一天去牺牲。不仅仅是我,还包括你!”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可是在牺牲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让我留下些什么?!我跟着你几百年来你会给我留下些什么?就是每一次的作战计划和任务完成记录吗?你给我在昂帝面前请功,授予我大大小小的勋章装了一个屋子,可是里面没有一件东西是你送给我的!”说着,阿布罗狄突然很怪异地笑了一下:“万一——万一哪天你死在战场上了,我连一件你的遗物都没有!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把我培养成你所谓的真正的战士?活着就是为了战斗,死了就化成泥土!”

撒加面不改色地听他吼完,回答了一句:“活着就是为了战斗,死了就化为泥土。你以为我们谁能逃得掉这样的结局么?”

卡妙和米罗同声叫道:“撒加!”只见阿布罗狄气得全身发颤,失控地喊道:“你!你难道就不能对我说一句你自己的话吗?你这架作战机器!除了这些人人都明白的大道理你还会说什么——你——”

撒加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有想到阿布罗狄反应如此激烈,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对不起。阿布,对不起。”

阿布罗狄呆呆地看着撒加,他想笑,但是笑容僵硬了,“你能对我说的话,就是对不起么……”他不等撒加说什么便将手中花束掷向地面,“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降低下去,颓然蹲在地上:“我一直幻想……有一天停止战斗了,或者……我要退出战斗了,你会不会因为我跟着你前后几百年对我说一句什么,幻想了几百年,原来就是……对不起……”他笑了一下,眼泪却扑簌簌落了一地:“真的……你好歹也是对我这样说了呢……就算是对不起,也总算让我知道个结局,不管这结局多糟糕,总算比没有强。”

米罗向前走了两步:“阿布,别这样。”但是阿布罗狄开始低声抽泣,他紧紧地抿住嘴唇,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还是间或迸出没有控制住的呜咽,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荡着,听起来委屈极了。迪斯走过去把他揽在怀里,但是阿布罗狄挣脱出去,他的眼睛空洞洞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他用双臂抱紧了自己,令人说不出的心疼。然而他终于开口说话:“迪斯……”

迪斯挑起了眉毛:“你叫我迪斯?你终于肯叫我名字?”

阿布罗狄挂着泪笑了一下,“嗯……我想,我还是得回去的。”他的声音软弱却很清晰,笑容一无所求:“我如果不化为泥土,恐怕是永远都不能获得自己的生活,我不能留下来……就算他们没有一个人找到我,我……我也不能在这里留下来。”

迪斯走上前握住阿布罗狄的手,用力握住:“为什么?你傻不傻?你以为多了你一个就能阻挡住红死魔?还是你以为这个结局不是最后的结局,还有一丝希望?”他指着撒加:“看看吧!这个男人对战士身份的忠诚连我都佩服他,但是跟着他你除了做一名战士,还能有什么?”

阿布罗狄摇摇头,他已经平静下来:“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的动力,要么来自于希望,要么来自于绝望。我的希望已经死了,所以……”他抬起头来向着无尽的苍穹望去:“绝望才能带来重生……我原本以为留下来就是我自己选择了离开,现在我知道……留下只能代表我被彻底抛弃……而且是被我自己抛弃,不但是撒加,我们这五个人,谁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空灵五使从神话时代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我……我抗拒不了这样的命运。”他已经没有表情,但是眼泪仍然不断地流下来,在地上溅起一滴滴清冷的水花。

迪斯大为光火:“什么命运不能抗拒!什么被自己抛弃!”他抓住阿布罗狄的双肩:“你听好了!这世界上谁也不能把自己抛弃,更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命运!你的命运你放弃,我不能放弃!因为我爱你!你听清楚没有?你自己放弃,我会替你争取!”迪斯向撒加一指:“喂!你!你是你们这些人的头儿,想带阿布罗狄走不是?只要你打倒我,你就尽管带他走!否则谁也别想离开地狱魔宫!”迪斯此言一出,所有在外面伺候的魔族大臣立刻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妖异的气息填满了每一丝缝隙,形成强大的气场。

怎么演变成现在的局势,卡妙也是始料未及。米罗刚刚已经大略讲了讲卡妙失散后的情况:沙加迷失在暗黑森林,撒加决定先去寻找垩多雪莲,但是米罗惦记着卡妙,半夜偷偷溜下山去。撒加惊觉米罗溜掉立刻去追,米罗在黑暗中不辨方向误入雪山鹰群的栖息地,受到鹰群的猛烈攻击,由于念动力受到限制,寡不敌众的米罗差点滑下山谷,正当米罗只剩一只手勉强抓住一块石头吊在半空中时,撒加和阿布罗狄先后赶到,及时赶到出手驱散了鹰群,阿布罗狄刚刚抓住米罗的手,战斗引发的雪崩突然爆发,三个人中只有撒加还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和念动力飞到空中,米罗和阿布罗狄都被铺天盖地的雪块给卷下了山谷,撒加拼命去追,只抓住了米罗。他把米罗送往安全地带后再返回去救阿布罗狄,厚重的暴风雪已经掩埋了一切阿布罗狄可能留下的痕迹。

说到这里,米罗颇为难受:“妙妙,我总觉得撒加其实是想先救阿布的,可是,可是,那时候一直找不到你,撒加……”米罗说到这里卡妙已经了然于胸,那时候自己音信全无,撒加不知担心到什么程度,倘若先救了阿布罗狄,恐怕就更觉得对不起卡妙,可是这样一来却伤透了阿布罗狄的心。这无论是谁,也没有一个两全之策。看着撒加憔悴的面容,仿佛几天之间就衰老了几百岁,任务艰辛,旅途劳顿,战斗不断,再加上弟兄们相继失散的痛苦,大战迫在眉睫的压力,这些日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而其中的隐情,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对阿布罗狄解释清楚。卡妙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大殿上寂静得令人心悸。

撒加本来听着阿布罗狄的话低头一声不吭,但是迪斯最后的挑战让他重新抬起头来,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睛有些疲惫,但是依然灼灼闪动。那一瞬间卡妙在撒加眼中看到了昂帝的影子——那是衰弱的,坚强的,沉重的责任和爱,无言的爱,从几千年前这些年轻的精灵使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撒加就在协助昂帝处理国事,不停地奔赴战场,培养新的战士,直到现在依然如此。那宽阔的肩膀一直在他们为支撑着一片天,在苍茫的冷空气中显得格外高大格外孤寂。他的声音低沉而迟缓:“好吧。”他转向迪斯,挺直了脊梁:“你为你的爱人,我为我的责任,让我们公平地决斗一场吧。但是,”他转向阿布罗狄:“阿布,如果通过这样的方式真的可以决定你的去留,我希望你不要再任性,给我们一点希望。”他顿了顿,欲言又止,长叹一声道:“阿布,真是……真的是……对不起……”

迪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提出来的决斗,你挑武器吧。”撒加笑了一下:“那就借用一下阿布罗狄的鞭子吧。” 阿布罗狄一言不发,抽出鞭子交给撒加,眼泪几乎忍不住又要落下来。撒加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布……你真的是因为恨我,还是就不想战斗了呢?”阿布罗狄站下来看着撒加,撒加黯然一笑:“没关系,倘若你要是真的恨我,那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是昂帝对你期望那么高,你真的不回去,会让老人家有些失望吧。”话没说完,阿布罗狄已经快步离开。

此时大殿中间仅剩下迪斯和撒加两人,年轻的魔王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对手,扯掉了身上累赘的王袍,露出里面精悍的黑色劲装。他手里提着两条雪亮的吴钩,要比一般的钩长很多,他冲着撒加笑了一下:“老兄,你要是用鞭子,恐怕不怎么占便宜吧?要不换换?”撒加提着鞭子站在原地摇头:“不必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真是命运来主宰一切,那无论用什么都无所谓了。”

迪斯收敛了笑意,在一片死寂中,撒加的鞭子突然飞起,一串儿三十余个鞭圈一个接一个向迪斯缠去,迪斯纵身跃起,身体在空中连着翻滚了三十余下,将鞭圈尽数躲过,同时双钩一左一右向撒加劈去,撒加抽身后退,迪斯步步紧逼,撒加退到一根柱子前,突然蹬着柱子窜起七八丈高,在空中手腕一抖,长鞭竟仿佛化成了千万道银蛇,凶狠地向迪斯扑去。迪斯腾挪闪跃,将银蛇的攻击全都避开,撒加再次发力,那千万条银蛇突然合并成一条粗大的银龙向迪斯噬去,眼看这一下子要将迪斯抽得脑浆迸裂,迪斯腰身微微一沉,竟然如同在水上一般飞快地滑了开去。他一经站稳,立刻组织反击,双钩相挂,宛如双截棍一般向撒加攻击,这一近身肉搏,才显出鞭长莫及的另一重含义,迪斯的攻击不离撒加身前三尺,长鞭虽然威力无穷,却不能翻过来攻击,撒加一时间左支右绌,竟然被逼得连连后退。

旁观的魔族都在大声地给年轻的魔王呐喊助威,但没有几回合撒加又摆脱了劣势,他纵身盘踞在了高高的大殿天花板上,这样就占尽了有利地形,鞭子在空中回旋成银梭,闪电般向迪斯攻去,迪斯挥舞双钩招架,但是眼看鞭影四面八方涌来,迪斯挨了好几下鞭抽,眼看避无可避,突然大喝一声抛下双钩,一手抓住了直扑面门的鞭梢。这一来迪斯死命争抢,撒加用力回夺,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拉锯战。原本撒加的功力和元气都要高出迪斯许多,可是一则迪斯存心要为了留下阿布罗狄,拼命战斗,二则撒加连日困顿,已经快到力尽神危的边缘,虽然一时没有落败,但已经是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迪斯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撒加苍白的脸庞涨得通红,牙关紧咬,深黑和血红的气场分别在两人身后冉冉升起,大殿在两大高手的争夺下隐隐震撼。两人还在不断加力,看的周围众人暗暗心惊。

阿布罗狄在旁边已经看得泪水盈盈,刚才撒加连续出招,每一招都是当年撒加教给他的夺命杀手锏,那些传授武功的情景历历在目,阿布罗狄还记得自己当时仰起头问过撒加为什么一定要战斗,那时候他刚刚成为鹦鹉使的候选人,一派天真。撒加只是淡淡一笑便离去。当他在千万次的练习和运用中体会到这些招数的精妙,在一场场恶战中凭借出色的武功战胜敌人的时候,都会想起撒加意味深长的微笑。为什么要战斗,战斗就在你的心中,你生活的目的也只在你心中,只凭自己去体会。战士必须心无旁骛,否则就是失败,失败就是死路一条。每当阿布罗狄重温撒加纠正他因为溜号造成的小错误的训诫时,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荡漾在心头,那是年长的精灵对年轻的精灵毫无保留的传授,也是毫无保留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用全身心的战斗来表达自己对国家的忠诚和对对手的崇敬。那种刻骨铭心般的痛楚和幸福,究竟是爱,还是对信仰的追随?阿布罗狄悄悄地掏出了那个海蓝色的瓶子,看到这个即使在绝望的时刻也不被放弃的空瓶子,阿布罗狄已经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放弃撒加和过往的一切了。

阿布罗狄闭上眼睛,任泪水一直流下去。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大把的黑玫瑰脱手而出,长鞭顿时化作段段飞灰。迪斯和撒加猝不及防,各自向后翻了两个跟头才站稳脚跟,他们错愕的眼神投向阿布罗狄,阿布罗狄虽然仍在流泪,但他面上的微笑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宛如明珠美玉般生动。看到阿布罗狄的表情,迪斯最先叫喊了起来:“阿布!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不要后悔!”

阿布罗狄缓缓摇头:“我不后悔……我从来就没有做出过相反的抉择,不会后悔……迪斯,我要回去。”

年轻的魔王极为无奈和失望地看着阿布罗狄清亮的双眼,一下子像泄气的皮球般打了蔫,顺着墙根坐到了地上,气呼呼地扯了一把花瓣塞到口里去咀嚼。撒加望向阿布罗狄,四目相投时,一切已然清楚。撒加扔下残留的鞭柄伸开双臂,阿布罗狄纵身扑入,卡妙和米罗也飞奔过来,四人瞬间紧紧拥抱在一起。同生死,共患难,除非是死亡,不可能有什么将这些忠诚的战士分开。

冰河和艾尔扎克从人群中钻出来扑向迪斯:“哥!哥!”迪斯一肚子没好气:“你们两个混账小子,看你老哥笑话是不是?这会儿跑出来。”他站起身向撒加走去,伸出一只右手:“喂!你赢了!不过可不是我的力气输给你,等你们打完仗,咱们得把今天这一架补回来!”

撒加用力握住了年轻魔王的大手,那只手很干燥很温暖,是值得信赖的手。他用力地上下摇晃着:“一定!一定……谢谢你。”迪斯耸耸肩膀:“别谢了,也没什么好谢的,唉,怎么说你们也差不多算是一家子,愣把阿布留在这里,我看他也是人在心不在,我才不当这没眼力劲儿的冤大头呢。”他招招手,冰河把魅影令捧了过来,迪斯把魅影令塞到了阿布罗狄手里:“拿着!这是我给你的。”阿布罗狄迟疑了一下:“这……”迪斯皱起眉头:“别婆婆妈妈的,这玩意儿我们魔族不分裂我就用不着,自己留着难道是等着自己的王国分裂吗——我还等着跟他打完这一架呢——哎,回头你可小心点儿,千万别死啊!”最后这句话是冲着撒加说的了,撒加微微一哂,“不会的,肯定不能辜负陛下的美意。”

迪斯认真地看了看阿布罗狄,长出了一口气:“说到最后也没留住你。你呀,看来要的根本就不是有人对你最好,而是你要对谁最好才会留在谁身边,看来我没有这个福气了……以后有时间就回来坐坐,”他一手揽过一个弟弟:“这两个混小子还挺喜欢你的。”阿布罗狄苦笑着,揉了揉艾尔扎克的头发,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迪斯把阿布罗狄望撒加身边推:“行了行了,差不多了,我就不留你们吃中午饭了,诸位,该干嘛干嘛去吧。”他冲着大臣们吼:“还看什么看!史官给我听着,你要是敢把这些现眼的事儿都记下来,老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听魔王这么一吼,大臣们一哄而散,顿时跑了个干干净净。

卡妙和米罗过来十分诚恳地向迪斯致谢,迪斯无奈地答礼,撒加向迪斯颔首致意,最先展开了宽大的双翅腾空而起,随后是卡妙和米罗。阿布罗狄留在最后,迪斯十分不舍,送了出来。阿布罗狄回头低声说:“谢谢你……你救我一命,我还没有谢过你。”迪斯苦笑着勾起嘴角:“嘿……算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我这辈子还真没有过想照顾谁的感觉,好容易碰上一个,你比我还大公无私,还是用不上我。”他顿了顿,严肃了几分:“魅影令只能使用一次,不过可以通过魅影令直接进入我们地狱魔族的结界,如果形势不好,那里可以躲避一时。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阿布罗狄点了点头,迪斯随即将他推出大殿,挥挥手便转身离去,冰河和艾尔扎克随着迪斯飞奔而去,还不断回头挥手致意。阿布罗狄目送三人消失,终于展翅升上天空,他转身望着身下的魔宫,泪水不知何时又爬满了脸庞。

远处,撒加他们突然大声地呼唤着阿布罗狄,阿布罗狄向他们望去,撒加他们箭一般地向西方飞去,似乎是迎接什么人。阿布罗狄定睛细看,一人伸开宽大的彩翼从西方缓缓飞来,金光四射,仪态万千,那是失散已久的沙加,沙加回来了!

 

七 决战倾城



卡妙掷下羽毛笔,站起来使劲抻了个懒腰,案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顿时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米罗一步踏进千阈宫,差点被满地的废纸团滑几个跟头,一迭声叫着卡妙:“妙妙!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个邋遢大王了!你瞧瞧,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卡妙看也不看,只管把自己扔到宽大的圈椅中,两条长腿一前一后地搭在了桌案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才回答:“你要是连续七天七夜拟定作战计划不合眼,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米罗从地上捡起文件来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满了好几个本子,米罗一页页翻过去看,只见卡妙将作战方案拟定了不下十七八套,详细到了每名士兵应该把守的据点,配备什么样的武器,设定多少道防线,何处放箭,何处用毒,先锋如何攻,守卫如何守,不单这些,还有一摞摞士兵强化训练计划系列,武器装备制造计划系列,最神奇的居然还有一大本后勤保障计划,米罗随便翻了一页,那里面详细地列出了士兵每日食谱,五日之内不得重样,还特别注明用什么配料能够最有效地增加士兵的体能,再翻一页是如何利用多重结界运送粮草的计划,再翻一页是士兵配偶探亲规定,米罗大是感慨:“妙妙,我看你是打算把自己活活熬死!你就不能多找几个人做么!”

“让谁干放心?你放心?我放心?还是昂帝能放心?”卡妙的眼睛熬得比头发还要红了,米罗心疼地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你看你,七天下来瘦了多少!”他把卡妙推到大镜子前,“都脱形了!”卡妙无聊地翻了他一眼:“算了吧,要是活不下来,养再多的膘有什么用。”揉揉眼睛,又一头扎到了桌案前。

米罗愣是把他揪了起来:“说正经的,撒加找你呢!”卡妙不理他:“他有他的工作,找我干什么。”

“不是骗你,真的是撒加找你,他叫咱们几个去碰个头,说说下一步的安排。”米罗万分委屈。

“早不说话,罗嗦!”卡妙从衣架上抓起斗篷裹住自己,匆匆走出千阈宫,米罗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

他们来到翦阙宫的时候,发现沙加和阿布罗狄都已经在那里了。撒加看起来不比卡妙的状态好多少,两个眼睛都熬成了血红,嘴唇苍白干裂,似乎忙得顾不上喝水。撒加一看到他们,张嘴就是一句:“根据可靠情报,红死魔已经打败了摩羯族的山精,侵占了煌格拉大峡谷,只要翻过高唐雪山,就可以直接进犯我们的国境线了。”他把黑色大理石桌案上的文件都划拉到一边去,铺开巨大的军事地图指给他们看,那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箭头标注了敌军进攻方向和羽翼精灵的防守地点:“他们翻过高唐雪山后,直对着的就是我们的莲池,顺兰江逆流而上,通过彩林,穿过青岭,用不了几天就能直逼精灵城下了”卡妙盯着地图:“我们的防守怎么样?”撒加苦笑一声:“事实上,红死魔的攻势要比我们想象的猛烈多了,我原以为摩羯族的骁勇善战足可以抵挡到我们准备停当,可是红死魔竟然席卷了整个煌格拉大峡谷,摩羯族动用了全部的武装力量仍然处于绝对劣势,几乎被灭绝。”

撒加说着,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九百年前我曾与一位摩羯族的将军修罗做过一次较量,当时他还很小,只相当于十三四岁,可是武艺高强,勇猛绝伦。倘若不是我占据了空中优势,只怕要输得很难看了……”他笑笑撸起袖子:“这还是拜修罗的手刀所赐,” 在撒加的上臂有一条笔直的长疤痕,虽然已经很淡,但是足见当时伤势不轻,“过了九百年,他的武功修为应该是更高了,有这样人才的民族,尚且支撑不住几天,咱们的对手不一般啊。”撒加轻叹一声:“现在,只能看高唐雪山的人马族了。但愿……”

沙加等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只是一个念头:“这场恶战,怕是真的是最后一场战争了。羽翼精灵倘若就此灭族,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撒加一挥手:“罢了,叫你们来不是感慨的,哪怕还剩最后一分钟,也要做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卡妙,你负责全盘制定作战计划,随时有变,随时更换,不得有误。沙加,你负责训练士兵,所有将士必须同生死,共进退,违军法者立即处斩。米罗,你负责武器和箭镞的铸造,拨给你四千名精灵,所有的冷月砂全部投入使用,一粒不留。阿布罗狄,你负责随身保护昂帝安全,如果形势紧迫,立刻躲入魅影令的结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准出来——你听见没有?!”阿布罗狄正在走神,“啊”了一声慌忙回答:“听见了,听见了……”撒加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把魅影令收好了,红死魔不打到王殿之下,不准你召唤魔战士,听懂了没有?”“听……听懂了……”阿布罗狄委委曲曲地抹了下鼻子,“可是……”他本来想问为什么非要到最后关头才使用魅影令,但是撒加板着脸一眼瞪过来,吓得没敢出声。

撒加开始讲解攻守路线,排兵布阵,武器给养,讲解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收起地图:“好了,各就各位,”他的眼睛炯炯地注视着战友们:“我们——开始吧!”

当空灵五使在大地上汇合之后,利用兽血凝珠获得了大量的冷月砂,随后他们立即返回了精灵城。在获取冷月砂的途中,他们经过了大量红死魔肆虐的村庄、城市、山野、河流,见到了大片大片新建的墓地以及还来不及掩埋的倒毙的尸体。那些尸体无不是鲜血淋漓,形容可怖,甚至于见不到什么抵抗过的痕迹就被大群地屠戮。精灵使虽然一言不发,可心头着实是沉重万分。他们并不惧怕个人的死亡,但是灭族的可能却意味着战士们的存在失去了意义——在生死存亡的问题上,只要生存下来就是胜利,只要死亡就是大败亏输。对于战士来说,“尽力就好”这个词完全是没用的废话。保住精灵城是唯一的任务,如果这个任务不能完成,就算在战斗中粉身碎骨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们接受了命令,各自去忙碌。卡妙走在最后,他低声问撒加:“昂帝有什么最新的指示么?”

撒加摇摇头:“没有,昂帝很好,他祝福了战士们。”

“仍然在神龛闭关吗——昂帝已经三个月没有召见过任何大臣了,除了撒加你。”

“我不过是在神龛之外领旨罢了,阿布罗狄会去听候昂帝差遣的,这也是昂帝的意思。”

“我想,战争不可避免,但是也许我们可以尽量减少损失。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不准许阿布罗狄提前使用魅影令,甚至可以说——战争在任何地方都是打,如果我们能把战线推进到高唐雪山的话,那么至少可以给我们本土减少很多损失。我想这时候帮助人马族也就是帮助我们自己。”

“呵,卡妙,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刚才我没有公开,因为我不想引起恐慌,传出去是要打击士气的。”撒加抚摸着下巴,仿佛那里有胡子一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事实上红死魔早已经切断了各个家族之间的联系,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孤军奋战,不等你进入高唐雪山范围之内,就已经遭到了暗黑妖或者是树魔的袭击,这个你是了解的。而且——我们没有任何帮手,凡是存活下来的那些民族都是投靠了红死魔的民族,不投降就只能像摩羯族那样遭受灭顶之灾。以我对人马族的了解,他们决不会有一人投降,虽然战斗力很高,但是人数太少,他们很快就将步摩羯族的后尘而去。而我们……只需要准备战斗就是了。”

“撒加……”卡妙仿佛有些窒息般地叫了一声,带着绝望,也是带着最后的希望,仿佛要求证什么似的试探着问:“撒加……我们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撒加扭过头看了卡妙一眼,他的眼睛蓝得仿佛矢车菊的花瓣,美丽,沉静,波澜不惊:“据我所知,亲爱的,红死魔的力量超乎寻常的强大,我们要想生存下来是绝无可能的,除非……投降——向敌人屈起你的双膝,跪下去,跪到泥地和血泊里去。这样你将留住自己卑贱的生命,成为永生永世的奴隶。”

卡妙不再说话,他握紧的拳头在咯咯作响,红发在风中飘扬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撒加的面前望着他的眼睛:“我准备好了,那么你呢?面对一个必死无疑的结局,你真的会毫无其他打算吗?”

撒加抬起蓝色的眼睛望着深远的苍穹,他微笑了一下:“你真是了解我,但是现在,咱们该进行工作了。”


此后不断有沙加和米罗派遣的特使到撒加处报告士兵训练情况和武器铸造的进程,卡妙会亲自到来和撒加商量作战计划,只有阿布罗狄的特使每次来都是禀告鹦鹉使大人今日郁闷指数又在上升,因为昂帝完全闭关,毫无颁发旨意的意思,阿布罗狄守在神龛门口不敢离开,身边没人说话,也不知道战事进展如何,几天下来简直憋闷得不行,就算他想跑出去作战也不行,撒加也不管他,只叫特使转告阿布罗狄,但凡离开王殿半步就是军法处置,阿布罗狄听了就更要发疯。

眼见各处战事部署逐渐完整严密起来,但撒加的脸色丝毫不见有所好转,因为高唐雪山那边传来的信息越来越糟,这一日除了阿布罗狄死守王殿之外,空灵四使全部聚集翦阙宫商讨要事,估量红死魔就要大举进攻不过是早晚之事,虽然心里知道这场战事胜少败多,却不能不做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撒加展开地图和作战计划一一指点给三人看,正说到要紧处,突然翦阙宫中挂着的上百盏银色的宫灯一起熄灭,大殿上顿时漆黑一片。沙加等人齐声惊呼,各自拔出了兵刃,黑暗中只听见一阵阵阴鹫之极的笑声由远及近,由低及高,由单一到群鸣,响彻天地,只震得大殿嗡嗡作响,恐怖从黑暗中每一个角落地蜂拥而出,顿时溢满了整个空间。

突然一点幽蓝的光芒闪出,只见撒加右手举与肩齐,光芒正是从他的中指上发出来的,这光芒照亮了四名精灵使紧张的面庞,也照亮了空荡荡的大殿,撒加的眼睛蓝得可怕,他的声音由于过度疲惫有些嘶哑:“诸位,他们来了。”

从国境线上传来了十分可怕的消息,红死魔击败了人马族的战士们,高唐雪山恶劣的气候和生存条件丝毫没有阻住红死魔侵入的进程,当驻守莲池的羽翼精灵发出第一声战争警报的时候,红死魔距离莲池也仅有二百余公里了。

在精灵城内,空灵五使进入了最紧张的战前准备,一队队的精灵战士迅速集结起来开往前线,撒加代表昂帝进行了简短而有力的战前动员,卡妙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觉,通宵不眠地给所有的精灵将领开会布置任务,沙加备为珍惜的满头金发被胡乱系在脑后,不停地给传令的士兵传授利用结界瞬间移动和削弱气息保存实力的要点,米罗抛去了青鸿使的长斗篷,挽着袖子和四千名精灵战士一同投入到冷月砂箭镞的铸造中去,阿布罗狄仍然留在王殿上,手握魅影令扣在胸前,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听说前线上已经开战,阿布罗狄只盼望昂帝早日出关,偏 偏神龛中一点动静都没有,阿布罗狄真是急死了。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撒加接到了由前线传回来的第一份战报,他们聚齐在一起,似乎已经知道战报的内容,但仍不愿去打开证实。心头的沉重并不因为提前预感到结局而有丝毫放松,停顿良久,撒加终于打开了战报,那上面只有四个大字,“莲池失守”。看到这四个字,空灵五使一言不发,撒加摆摆手,叫卡妙预备兰江作战方案,仍叫其他人各回各的岗位上去。

过了两天,战报接连送到,当空灵五使聚集翦阙宫时,撒加的脸色不比黑色的大理石桌案明朗多少,他摊开一份汇总报告,上面清楚地列出了自战争开展以来牺牲精灵将士的人数和失守的城池,他指着地图,地图上的红蓝箭头随着撒加的讲解自动向精灵城的方向移动着,眼见那红色箭头步步紧逼,已经到了青岭中间,只需两天就要到达精灵城下。

米罗皱着眉头说:“撒加,冷月砂已经剩得不多了。”沙加苦笑道:“不多的又岂止是冷月砂呢,我们能够投入战斗的兵力也在迅速减少,就是按照减员最少的天数算,剩下的兵力最多也只能够支撑七天,这样很快就要到灭绝的边缘了。”撒加转向卡妙:“你那里呢?”卡妙脸色苍白:“我没有问题,但是我觉得现在不是如何击败敌人的问题,而是如何保存实力的问题。作为战士我们可以与精灵城共存亡,但是昂帝不可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撒加冷冷地道:“我已经命令阿布罗狄保卫昂帝了,魅影令也是专为保卫昂帝设置的,不用操心了。”他转向米罗:“立刻到优宓宫的密室去,把幽宸宫变成第一道防线。还有你卡妙,你的特别禁令从现在这一刻起取消了,立刻加宽血水河,设置炸药,你们两个最多在三个小时内完成这个任务,赶快,现在就去!”
米罗和卡妙对视一眼,飞快地奔出了翦阙宫,沙加咬着下唇看着撒加:“撒加……卡妙他会不会……把法术用过火了……”撒加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说什么过火不过火的。就算他平时好研究那些禁用的法术要对他特别下些禁令,可是谁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如果真的触怒了神灵,那也是由我来受到责罚。”沙加叹了口气,扶住了撒加的肩膀:“撒加,你的脸色很不好……神灵要如何也是以后的事情,你稍微休息一下吧……”撒加疲倦地摇摇头:“没关系,我罪孽深重,早就应该受到处罚了。”他说得郑重,沙加怔了怔没有弄懂,也不再多问,只是取过撒加的斗篷给他披上,悄悄地退出了翦阙宫。


米罗和卡妙飞快地来到了优宓宫,优宓宫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布满了精巧的机关。不过两人对这些路早已熟悉,一头扎进了阿布罗狄的卧室,他们钻进了阿布罗狄的床帐之中,这家伙把进入密室的暗门设到了自己的床下,米罗拉着卡妙进入了密室,这个地方还是撒加教他们操纵机器的时候来过一次,整间密室就是一个巨大的操纵台,从台子上一面水晶镜中可以看到操纵的地方。事实上,整座精灵城都可以通过这间密室来进行操纵。米罗察看了一遍,用力扳下一个黄色的操纵杆,接下来是红色的,蓝色的,金色的和紫色的,只听得嘎拉拉的声音连绵不绝,卡妙口中念念有词,袍袖往水晶镜面上一拂,显出了整个精灵城的俯瞰地图,只见幽宸宫原属第三道防线,竟然穿越了层层建筑不断扩大伸展,成为城墙之内的第一道防线,然后是优宓宫、珂阆宫……。米罗兴奋地抓住卡妙的手:“妙妙!真的可以啊!”卡妙一笑,他闭上眼睛想了想才开始念咒语,只见镜子中幽宸宫外面那道黑线开始变粗,越来越粗,直到可以看出那黑线其实是深红色的才罢休。米罗瞪大眼睛看着:“哎……居然能变得这么宽……那设置炸药呢?”卡妙的眼睛亮晶晶的:“要到河边去。”两人立刻冲出了密室,但是米罗顺便将优宓宫的状态设置到了战斗状态上,所以当他们从阿布罗狄的帐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平时用来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四个木头人全都拎着菜刀在恭候他们,稍微花了点儿功夫才打发掉。卡妙狠狠地瞪了米罗一眼:“什么时候设置了战斗状态,不早说!”米罗嬉皮笑脸地跟在他后面:“别呀,我不是就想看看妙妙的身手嘛!现在看来比从前更好啦!”卡妙不理他,径直挥手进入了结界,米罗赶紧跟上去,要不然这一路上的机关可也够受。


“撒加……”

撒加从桌案前直跳了起来,文件和斗篷落了一地:“谁让你跑出来的!万一这会儿红死魔攻上王殿怎么办!万一有人闯进去打扰昂帝闭关呢?还不赶紧给我回去!”

阿布罗狄一脸不满地盯着他:“撒加,你告诉我,昂帝到底要闭关到什么时候?这不是平时,这是在作战啊!”撒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阿布罗狄声音提高了八度:“可是现在根本就没有可以作战的战士了!难道昂帝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昂帝!”撒加也提高了声音:“告诉你阿布,这不是你操心的问题!你最好现在就回到王殿去。”阿布罗狄叫起来:“撒加!前线需要人!可是你把我扣留在王殿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已经半个月了,昂帝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任何旨意,他根本不需要我!”撒加看起来相当恼火:“告诉你拿好了魅影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你以为现在缺人我就不会处理你吗?等战争结束咱们新帐旧账一起算!”

阿布罗狄委曲极了,撒加看到他那副样子,口气稍微和缓了些:“阿布,不要太任性,乖些,嗯。”他把阿布罗狄的手拉过来安慰地拍了拍,“你守护好昂帝,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不然……嗯,万一你要是受伤了,我会很心疼的。”撒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大殿外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阿布罗狄微微撇了下嘴,要说撒加担心的是这个,他可是不相信。不过这已经算是撒加最好的表现了,但是阿布罗狄仍然担心地问了一句:“撒加……昂帝他……不要紧吧?”

撒加微微一笑,虽然他非常憔悴,但笑容仍然具有不可抵挡的魅力,他把阿布罗狄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相信我,阿布!”他的眼睛清澈如两泓秋水,笑容如秋日暖阳:“昂帝很好,一切都会过去,我们会平安的。”

阿布罗狄深深地看了撒加一眼,用力吐出一口气,点点头离开了翦阙宫。

撒加目送阿布罗狄离开,立刻伸手到桌案底下揿动一个按钮,桌案上很快就露出一个橙红色的圆形小洞,撒加阴沉着脸对着小洞下达命令:“通知王殿守卫,决不允许阿布罗狄再跑出来,保证他的安全!”


“天哪!妙妙!你居然懂得再生血魔法!”米罗大呼小叫,被卡妙剜了好大一个白眼:“你真够健忘!选修课上难道不是学过吗?你还跟我一起去听过!”米罗挠头,表示忘光。卡妙不理他,将一份冷月砂、三份苦艾、一颗黑珍珠和三片龙鳞、一朵曼陀罗花放在银盆中用血水河水搅拌在一起制成混合物,念动咒语,那混合物立刻在盆子里翻翻滚滚,不停地迸发出爆炸的声音,卡妙端起盆子向河岸上泼去,原本铺满金黄色细沙的河岸顿时变成了深赭石色,散发出奇异的香气。卡妙冲着米罗努努嘴,米罗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投向河岸,那石头刚刚着地,河岸立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凡是变色的河岸接连爆炸,顿时满天飞沙走石,卡妙和米罗赶忙用斗篷遮住头脸,只觉得碎石噼里啪啦落了一身,打得疼痛不已。待爆炸声音渐渐停止,只见河岸已经炸成了连绵不绝的碎石地,深深地洼下去,有些地方已经涌进河水变成了港湾。

米罗瞪大眼睛:“妙妙,再生血魔法这么大的威力,你以前怎么从来都不告诉 我们?”

“反正平时也不能用,有必要说吗?”卡妙继续制作混合炸药,一队一队的精灵战士络绎不绝地将原料混合起来以后备用,卡妙有些无奈:“这样大批量地粗制滥造,威力肯定要下降,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指挥精灵战士将混合炸药铺满河岸,在河岸上空飞来飞去,但是卡妙突然间凝滞在半空,他一动不动地飘浮在那里,任风将他宽大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米罗抬头刚要问卡妙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猛然感到强烈危险,他立刻也升上半空,顺着卡妙的视线向南方望去。

河水南岸白茫茫的一片,带着血腥和暴戾的气息,如怒海之潮般席地卷来。那是成千上万的红死魔突破了羽翼精灵的国境线,挟着所向披靡的余威,披挂着浸染着鲜血的白袍,伸开长而枯瘦的手臂,露出腥臊的尖牙,瞪着可怖的黑洞洞的双眼,向血水河展开攻击了!

卡妙和米罗迅速降落下来,同时抽出千羽刀和青鸿刺,组织制造炸药的精灵战士集结起来,可是全部集结也不过是寥寥五百余人,看到对面铺天盖地的红死魔蜂拥而来,不少年轻的精灵已经有些恐惧,不过看到空灵五使中两大高手在场,稍有镇定。米罗组织精灵战士将炸药挪到后方,集中所有的冷月砂箭镞准备战斗,卡妙在河北岸飞快地筑起高高的沙墙,精灵们伏在墙垛后抽出箭镞对准了南岸,只等待米罗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卡妙已将红死魔提前侵入血水河的信息报告了撒加,同时暗暗庆幸撒加的决断及时,红死魔的先头部队要比他们想象中来得更早,如果不是两人动作快恐怕就来不及了。对面的红死魔奔到岸边,似乎知道河水危险,并不往上冲,却齐刷刷地抽出了黑色的长柄镰刀来。那镰刀锋利无比,沉重的铸铁柄竟然能够伸缩,最前排的红死魔奔到河岸边,全部下蹲,身后的红死魔立刻跳到它们的肩膀上,层层叠起了罗汉,大约叠了七八层高,一声凄厉的尖叫过后,红死魔组成的人墙挥舞起所有的镰刀,重重叠叠的刀阵散发着逼人的寒气,直指向对岸的羽翼精灵。虽然无声无息,但是杀气摄人心魄。

精灵们都紧张地注视着对岸,手死死地扣在弓弦上,每个人的弓弦上都至少搭了三支箭,如果这些红死魔拥过来,踏也将五百来个精灵踏死了。卡妙和米罗伏低身子,卡妙掐指算着风向和河水的流速,突然起身大喝一声:“放箭!”话音甫落,千百道银光飞快地向对岸射去,只听红死魔的刀阵中发出阵阵凄厉的吼叫,一部分红死魔中箭倒了下去,但是更多的红死魔堆了上来,它们飞快地挥动着镰刀,将冷月砂箭镞拨打开,那镰刀上飞溅着鲜血,而在红死魔的眼中、鼻子中、嘴巴中也在不断地喷溅着鲜血,但是那并不是生命力衰竭的象征,而是处于极度的战斗兴奋状态的表示。卡妙和米罗看的暗暗心悸,虽然精灵战士箭无虚发,但毕竟人数和武器有限,就算是红死魔站在那里不动,恐怕也是杀不胜杀,何况这仅仅是先头部队,更何况这支队伍杀气十足。

卡妙见地面攻击作用不大,抓起一张弓一壶箭升上天空,张弓搭箭连珠九射,箭箭中的。底层的九个红死魔惨叫着跌入血水河,顿时被滚滚河水吞没,而上端的红死魔也站立不稳,滚落下来一片,精灵战士大声欢呼,一阵箭雨过后,红死魔的人墙被打开好大一个缺口。米罗右臂一揽,血水河浪头涌起十几丈高,他左手连推,那些河水被封进几百个透明的袋子中。二百名精灵战士飞起,每人拎了两个袋子向高空飞去,在红死魔的阵地上将袋子丢下去,那袋子在空中便炸裂,河水飞溅,凡是沾到河水的红死魔,无不是嗥叫着满地打滚,令米罗万份惊讶的是血水河水对红死魔竟然仅仅是削弱了战斗力,那些红死魔翻滚一会儿,又都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虽然已经拿不住镰刀,但至少还能伸出长爪吓人。米罗惊得怔了一会儿,大叫收兵,可是红死魔已经开始组织了反攻,千万条长柄镰刀向空中刺去,惊呆了的精灵战士们只能在刀锋群中腾挪闪跃,全力躲避无情的屠戮,但那镰刀密密麻麻,很快空中的精灵战士便减少了多半,跌落地上的精灵立刻被蜂拥而上的红死魔吸光了鲜血,留下干瘪的身躯。

米罗拼命大叫:“升高!升高!”少数动作极快的精灵战士掉头便向高空中逃去,那镰刀柄在后面狂追不舍,精灵动作稍慢一点便被镰刀削落了翅膀或洞穿了脊梁,摔落下去。米罗气急败坏地冲着红死魔阵地破口大骂,抽出青鸿刺就要扑下去拼命,卡妙冲出阵地直扑向对面的高空,抢在几十把镰刀之前抱住米罗猛一个急转弯,逃过一劫,同时口中念动咒语,双手齐向下点,顿时点点电光从卡妙指尖射出,击在镰刀上,镰刀那端的红死魔立刻扔掉了镰刀狂叫,没有撒手的都被电击成了焦糊状态。卡妙向逃开的精灵大喊:“回阵地!”一手拖住米罗,一手拖了一个受伤的精灵向阵地方向飞去。

回到阵地一看,五百余名精灵战士剩下的不到二百人,冷月砂箭镞不过一千来支了,卡妙焦急地说:“必须有人增援了,否则红死魔靠那些镰刀很容易就会渡河的,河水对它们没多大作用。”

米罗看看身边疲累的战士们,咬牙道:“说什么也要再拼一拼,早晚都是个死,不能死得这么窝囊!”他挥手组织了第二次进攻,但这一次进攻威力更弱,红死魔几乎没有受到多少打击,更是大批涌向河岸,几千个红死魔将长柄镰刀合拢在一起,如浮桥一般向对岸直通过来,卡妙急得大叫:“阻止它们!阻止它们!河岸会爆炸的!”哪知红死魔竟然没有将镰刀放下,似乎知道河岸上有危险般,而是平端在空中,大队的红死魔涌上了这简单的浮桥开始渡河,米罗下令将最后一批冷月砂箭镞射了出去,也不过是将红死魔渡河的势头稍缓了些。眼看红死魔已经到了河中间,卡妙大叫撤退,命令残存的精灵战士飞快地退向优宓宫,不等最后一名精灵腾空,先遣的红死魔超越河岸,直扑向沙墙,只是这一次卡妙设置的沙墙全是透明,红死魔凶狠地扑来,却尽数撞在沙墙上,鲜血飞迸,就仿佛天地之间突然竖起了血幔帐一般,说不出的可怖。

米罗灵机一动,低声对卡妙说:“妙妙,你的电解术还能支撑多久?”卡妙皱着眉头:“最多二十分钟,太消耗能量了。”米罗眼睛一亮:“有两分钟就行,最起码保证咱们可以平安撤退。”卡妙扭头看着米罗,只见米罗身边无声无息地就多了很多装满血水河水的袋子,他捻着中指,那些袋子都轻轻飞了起来,米罗屏息凝神地将袋子升上半空,突然大叫道:“电解术!”卡妙来不及思考,立刻向红死魔中释放电解术,但是那些袋子挡在了电光之前,只见袋子迸破,河水劈头盖脸地洒下去,将电光分散成了数百万点光芒,这一来红死魔避无可避,纷纷惨叫着从镰刀浮桥上跌入河水,那河水洒落在镰刀长柄上,对岸的红死魔也惨叫着撒手,镰刀浮桥上的红死魔全盘落入水中。米罗大声叫好,和卡妙击掌相庆。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对岸至少又出现了几百条镰刀浮桥,看来红死魔是宁可多牺牲兵力也要拿下血水河战役,竟然没把两名精灵使放在眼里。

如果一个个对付定然是顾此失彼,米罗与卡妙对视一眼,回头看精灵战士已经全部撤退到安全地带,两人四手相握,大喝一声,身边四周的砂石全部飞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状沙盘,只见沙盘中间黑衣与白衣猛烈飘扬,蓝发和红发交织在一起。河对岸的红死魔仍在呐喊着渡河,眼看着就将大举侵入,突然间气浪猛然爆发,顿时天地一阵忽明忽暗,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河岸上所有的再生血魔法制成的混合炸药都爆炸了,正在渡河的红死魔被炸得一片狼藉,肢体碎片和镰刀片四下里乱飞。米罗把卡妙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保护他,背上不断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得生疼,耳听见河对岸传来红死魔惊骇的尖叫声,知道已经成功了,待爆炸声稍停,米罗赶紧抬头去看,只见河岸被炸出几十公里长的缺口,形成了巨大的湖泊, 红死魔的残破尸体一时间没有被河水冲走,在河面上载沉载浮,俯拾皆是,看起来损失惨重。剩余的红死魔都远远地退了开去,看样子短期内不会发起第二轮进攻。米罗和卡妙紧握双手,只觉得头晕腿软,制造刚才的大爆炸没少耗费两人的精力,心知炸药和箭镞都已用尽,只要红死魔稍作休息重新组织进攻,两人肯定抵挡不住。这一次战争来得太突然,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明知道两人这一走血水河定然失守,却也是无奈之举,卡妙将沙墙尽可能加固了些,两人展翅便向优宓宫飞去。那里,更惨烈的战役在等待着他们。

当他们来到优宓宫门前,只见撒加和沙加都等候在那里,撒加眉头微蹙说道:“这只是红死魔的先头部队,我们就损失了一道防线,如果大部队进攻的话,恐怕很难抵挡了。”卡妙看了看撒加:“撒加,我记得千阈宫的精华魔法书都是昂帝亲自收藏在神龛中的,如果现在给我些时间,也许能够找到克敌制胜的法宝。”
撒加沉吟着,米罗也看着他:“撒加,现在看来我们根本抵挡不住红死魔的大举进攻,总得有个什么办法,你就去向昂帝禀告一声又如何?”撒加仍是沉默,沙加明眸一转,推着卡妙和米罗进了优宓宫:“赶紧到翦阙宫去,把所有珍藏的武器都拿出来,我已经教会战士们如何使用了,你们赶紧分发吧,一件不留,不要耽误时间了。”
卡妙和米罗眨眨眼睛,一前一后地进入了结界,只是看起来疑惑满心。沙加待两人的气息远去,突然发问:“撒加,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告诉我,昂帝怎么了?我们从回来就一直没有见到昂帝,为什么?”
撒加低着头不说话,沙加再三追问,撒加才抬起头来:“沙加……”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两行清泪滚落,沙加看到撒加这幅景象,只觉得仿佛有一个良久以来盘旋在心头的阴影就要变成事实,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撒加话不成句:“……昂帝,昂帝……已经……驾崩了……”沙加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他急急抓住撒加的手腕:“什么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一面说,一面用力摇晃着撒加,眼泪也忍不住就扑簌簌落下来。撒加声音哽咽:“昂帝在叫咱们寻找冷月砂之前已经很虚弱了,虽说是寿命将尽,可如果不是这些年殚精竭虑地防范红死魔的进攻,也不至于精力消耗得太快。”说着几乎抽泣:“勉强支撑到咱们刚刚到达精灵城的时候就不行了……昂帝临终时吩咐我严格封锁消息,我谨遵王命……从那以后,其实都是我在假扮昂帝下达旨意,我……我……”说了两句,再也说不下去。
沙加叫道:“可是你拿出来的旨意明明都有昂帝的封印啊!如果不是精灵王的话是没有能力盖封印的!”
撒加一言不发地脱下了长袍,解开内衣,赤裸出上身,在他腰身的一侧浮现出一双巨大的凤凰翅膀,一前一后包围了撒加的前胸和后背,那凤翼宛如滚动着金水一般鲜活,一时间映得沙加眼都痛了,沙加后退两步惊呼道:“凤灵封印?!昂帝他——昂帝他……”那凤灵封印是羽翼精灵帝王专有,由羽翼精灵帝王家族世代相传,非老王运尽全身功力注入新王体内才能生效。撒加掩起衣衫,黯然神伤:“昂帝……将凤灵封印传入我体内,要我……代替他……行使大权……我怎能统领一国将帅,可是昂帝临终重托不敢不从,我只盼望战争结束就可以交卸大任,可是看这战况……我不怕一死谢国,只怕是粉身碎骨仍不能阻止整个王国的灭亡,辜负了昂帝的一番苦心。”
沙加忍不住流着泪叫道:“昂帝怎么会突然间衰弱到这样,我们走的时候还不至于啊……”
撒加黯然道:“我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其实咱们在地面上的活动,还偶尔能够使用结界和念动力,都是出于昂帝的保护,包括阿布罗狄大难不死,包括你和卡妙能够逃脱暗黑妖的攻击,都是昂帝在暗中保护……昂帝说,他已经……已经很老了,拯救羽翼精灵家族的重任只能放到我们五个人身上,所以……”
沙加停顿了半晌,他咬住嘴唇:“不对!撒加,你隐瞒了什么!昂帝不可能这样心灰意懒,你实话实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攥住撒加一只手腕:“为什么你说自己罪孽深重?为什么你会是这个样子!”他摔给撒加一面镜子:“看看你的脸色,你就像死人一样难看!难道说这种程度的战斗就会把飞鹰使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吗?你究竟在隐瞒什么?告诉我,撒加!告诉我!”
沙加抓住了撒加的衣领,鼻尖对着鼻尖叫着,撒加被摇晃得喘不过气来,突然用力振臂摔开沙加:“好!你要知道,我就告诉你!你跟我来!”
撒加说完掉头便走,沙加紧紧跟随。谁知撒加没有去王殿,却打开了一道暗门,进入了优宓宫底部。
在优宓宫底部竟然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的地下室,除了镶嵌在墙壁上的千百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之外空无一物,这倒出乎沙加意料,他跟在撒加后面紧走,撒加直走向地下室尽头,在那里放置着一具巨大的石棺,雕刻着精细的凤凰花纹,一看就是帝王所用。沙加一见到那石棺便惊呼一声:“是昂帝么!”撒加点点头,沙加转头瞪视撒加:“昂帝的石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就算是你要封锁消息,也不可能将昂帝的遗体存放在优宓宫啊!”撒加并不回答,只是叫沙加打开石棺,沙加为了弄清楚真相,也不顾那许多,念动咒语,沉重的石棺盖顿时缓缓升起,露出里面一人。沙加望里面只扫了一眼,突然清叱一声,扬手一大把翠羽镖向近在咫尺的撒加射去。



有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要说~~~以上这一段儿是听着新闻里面XX领导关于XXXXXX的报告写的,到最后终于醒悟,掏出耳机塞上,自断传媒。要不然再写下去非得写成政府工作报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