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锣鼓点儿响,门帘轻轻一挑,优美的身影从容闪出,不怯不畏,两摆水袖舞弄出无限风情。眼角眉梢举手投足,哪怕是极其轻微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无不透出撩人的媚色,媚而不妖,正正才是媚到骨子里了。扯开喉咙,婉转柔媚的声音恁地娇嫩,任是最挑剔的看客也不觉被他引去了目光。这是他第一次登台,亦是第一次唱主角,却仿若无人般自在大方,似早已是个角儿了。

从这天起,声色场中多了个无人不晓名字——流花,一时间成了纨绔子弟风流少年们坊间谈论的话题。

菱花镜前映出的是铅华过后淡淡的素颜,一般的绝世姿容,没有了台上摄人的媚,却是一脸的冷然拒人于千里的神情。轻抚云鬓,是时手中已多了一朵珠花,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收入贴身的水蓝色滚边荷包中。普通的货色,街市上随处可见,大概只1钱银子就可得到一支,是小人家的女孩心仪的奢侈事物,然而略有点门户的女孩却是很不屑的。这般神仙样的人物却把这玩物当作宝贝收藏,真真是希罕了。

“流花,今儿个唱的不错,不枉师父这些年对你花的心血。看这样子,过不多时你就是京城最红的角儿了,到时穿金披银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就说当年跟了师父没错儿吧。”
“还得了师父的栽培,流花无知,没了师父哪儿有今日。”
“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师父疼你,日后成了角儿可不许忘了师父。”
“是,自然不敢。”
“呵呵呵~~好,好,你记得当日说的话就好。”
满意的看了看眼前跟了自己10年的弟子,乖顺的性子是他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大笑着离开了。
他还是恭顺的垂手而立,一直低着的头没有抬起
“师父慢走”

是夜,穆王府
笙歌美酒夜光杯,珠光相伴美女相陪,这在乌衣巷中朱门之内自是寻常之事。然而,原本平静月光却隐隐透出血的气息预示着这个夜晚必不安静。
剑气
3尺青锋,月光下泛着泠泠的寒光,稍一偏,映出了一双眼睛
狭长美丽的眼睛,细看竟是冰蓝色的,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有的,只是杀气。
穆王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自己的正堂被人用剑尖指向咽喉。在这穆王府内外,从侍卫到武师,没有一个是庸碌之辈,在他身边侍奉的20名亲随护卫随便一个人都是江湖上数的上的一流高手,是他花费了无数的金子将他们收为己用,又花费了无数的金子养着他们。所以他相信他是绝对安全的,即使想杀的人进的来穆王府也别想活着进的了这正堂,即使能够留有一口气进了这正堂也别想从这20人手下多活一刻。
所以他此刻穿着蜀地进贡的锦缎做成的袍子,拿着皇帝赏赐的夜光杯,饮着50年陈酿的女儿红,怀里抱着心爱的女人恣意调笑着。
下一刻,那把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剑已经指向他的咽喉,分毫不差。
王府的侍卫和武师竟然全无动静,他手下的20个武功顶尖的亲随竟然还来不及拔剑。
“别……别杀我……壮士,我们无冤无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手一抖,夜光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血样醇香的女儿红洒在了进贡来的波斯地毯上,泛着暗淡的诡异色彩,方才媚笑连连的美女狼狈的缩在桌案下抖做一团。
旁边有个亲随自恃武功高强,一柄快剑直刺来人的后心。
“你可知,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后出手的小人”冰冷的语气,剑尖依旧指向穆王的咽喉,有血慢慢的滴下,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背后的人已经缓缓倒下,眉心一点殷红。眼睛睁的大大的,充满了惊疑,至死他都不相信有人能够背向出剑而且一招致胜,他的疾风十三剑甚至连一剑都没有使出,而那人的剑他根本看不清楚,只是一道青光耀眼,死不瞑目。
看见号称昆仑第一快剑的疾风十三剑竟然被来人一击毙命,剩下的19人已无人敢擅自出手,眼前这人一袭青衣蒙面,只见得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杀意,莫非他竟是异域高手?
冷冷的环视了正堂一周,最后停留在眼前不住颤抖的穆王身上,冷哼一声剑已归鞘,穆王的身体在青色的身影后缓缓倒下,正堂中又多了一具尸身。
“为王爷报仇!”见此情景呆立的众人猛的惊醒,穆王既死他们每个都难逃罪责,想必眼前这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事已至此合力一击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取胜。
“原本是想放过你们的”依然是冰冷的语气
剑既出鞘,无血不归!
更何况是他的剑,他的剑生来就是为了饮血!
雨落潇湘洒逸尘,玉坠芭蕉凝碧痕。狂歌醉饮伤心处,只得香销泪断魂。
他的剑就叫“断魂”!
“只可惜了这夜光杯和这女儿红”淡淡的看了看破碎的珠玉,摇摇头,飘然不见了踪影。
19名一流高手,无一人活,死不瞑目!琉璃灯下奇诡地映着眉心那一点殷红。

 

2

米米绝对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能坐着的时候他绝不多站一刻,能躺下小憩他也绝不肯多坐一下,有马的时候绝不走路,有车的时候更不会去骑马。
如果你认为他是个懒人那就错了,他只是比旁人更会享受而已。
米米本来的名字是米迷,他的来历是迷,他的人更是个迷。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人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些什么,米迷本身就是个迷。
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米米,时间常了,米迷这个名字反倒被人淡忘了,只知道江湖上有个叫米米的迷样的人,很会享受的人。
此刻,米米正舒舒服服的睡在铺着7层锦缎的马车里,随身携带的古铜色熏香炉里袅袅的燃着不知名为何物的异香。
大路上,一匹马,一辆车,却不见赶车的人。
米米本来应该是那个赶车的人,至少也应该是那个骑马的人,可是他现在正躺在车里愉快的做着梦。
因为他是米米。
所以他并不担心马车没了车夫会跑到哪里,他只知道他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马车跑到哪里本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马车停下了。
马车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就停下,事实上路边有一家小小的酒铺,那马“看”到了那个高高挑起的“酒”字就再不肯挪动一步。
米米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拿上那个小小的香炉揣在衣袖里下了车。
拍了拍马头,叹口气道:“你这家伙还是那么爱酒,闻到酒香便一步也动不了了。罢了,今儿个就陪你喝上几杯。”于是牵了马就往店里走。
这是一家很小很粗陋的山野小店,建在这种荒僻之地本就少有人来,因此支应的不过掌柜和伙计二人而已。
小店里一共四张方桌,几张长条凳,有些地方已经磨的见了木花,简陋归简陋倒也十分干净。
米米进了店门,掌柜的老头原本在那里拨着算盘打瞌睡,见得有客人来打了个激灵,赶忙一叠声儿的招呼伙计:“阿福!阿福!有客人来了,还不快点儿招呼着!死小子上哪儿偷懒去了,阿福!”
掌柜陪着笑,颤悠悠的正准备从柜台出来,小伙计从后面匆匆的跑了出来,睡眼惺忪,显然是不知在哪里睡着了。
“死小子又偷懒,还不快点招呼这位大爷。”老掌柜骂着伙计又继续拨着算盘珠瞌睡起来。
“这位爷您请,您想来点什么?山野小店伺候不周全的还请大爷多包涵。”小伙计打着千,颠颠儿的过来。
“有什么好酒给我拿两壶来,一壶放着,一壶拿出去给我的马。”米米拣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笑眯眯的看着伙计。
“大爷您真会开玩笑,天底下哪儿有给畜生喝酒的理儿……大爷您老不心疼银子那马也是要醉的啊。”伙计小心的陪着笑脸。
“呵呵~~~我这家伙就是好这么一口,想我也没他酒量好啊。伙计不必多言,照我的话上酒就是,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酒。”米米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笑眯眯的放在了桌上。
“得了您,今儿个小的算是开眼了。您先歇着,这就给您上酒。”小伙计拿了银子眉花眼笑的转进了后堂。
今天这小小的酒铺生意似乎格外的好,这时门外又有个灰袍客大步走了进来,一语不发的背对米米在最角落里的方桌前坐下。
老掌柜的觉也睡不成了,又是一叠声儿的大叫“阿福!阿福!快来招呼客人。”
不等阿福从后堂转过来,店里又多了一僧一道。奇的是那和尚虽生得一副憨厚样貌可头发却似数月未理,竟有尺把长。那道人亦是带发修行,金发紫眸,额上两点朱砂痔,样貌生得怕是比姑娘家还俊俏几分。老掌柜老眼昏花看不真切,只是一个劲的陪着笑脸把这二人往里让下。
这一来,这小小的酒铺竟显出几分拥挤。
阿福给米米的马预备了酒后,端了个酒壶便忙忙的从后堂奔了过来,见了这些个难得的客人竟不知要先招呼哪位,只得先把米米的酒放了桌上
“爷,您的酒来了,您老的那宝马也给您伺候好了。爷还有什么吩咐的?”
“没什么事了,你忙去吧。”看了看眼前的酒,心思一转“你这酒很香,有什么来路说来听听。?
“倒让您见笑了,我们山野小店有什么好酒,不过是自家酿的,因用料里有年冬的梅花瓣,就取了个名儿叫梅花香。”
“经你这么一说,确是隐隐有梅花的清香,难怪难怪。好了没你的事了忙去吧。”米米给自己斟了杯眼前的梅花香,轻轻的嗅着倒也不急于去饮。
这时刚刚进来那邋遢和尚拊掌大笑道:“此名起的甚是风雅,甚妙甚妙!小二哥,也给洒家来壶那梅花香。”
那长发道人只是吟吟笑着,却是不语。
角落里那灰袍客对旁人的言语似是浑然未觉,仍是一语不发的沉默。
小伙计不禁暗自称奇,先是来了个马也要喝酒的大爷,这里又出个酒肉和尚,那边那个看上去很凶的大个子倒是安静的像入了定一般,想来也不是有钱的主儿。于是便不去理会他,径直到后堂打酒去了。
“这小哥,你拿了这酒杯只是看却不喝,莫非怕这酒中有毒不成?”和尚似是等不及,死死望着米米手中那杯酒。
“大师说的哪里话。这饮酒也是有讲究的,所谓一嗅其香,二观其色,三知其味。这其中嗅香最重,知味最次,那些粗鄙之人只知一眛狂饮豪饮,殊不知这乃是饮牛马而非品酒,端得白白糟蹋了美酒。”米米晃着酒杯不慌不忙的说,还是那幅笑眯眯的模样。
“原来如此,无怪江湖上都说米米是天底下最会享受的人,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啊。”和尚恍然大悟似的拍着桌子,复而又是一阵大笑。长发道人闻得此言后也不由轻轻瞟了米米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对身旁的和尚不悦的皱了皱眉,那和尚倒也乖觉,立时收敛了许多,只是不时对身旁的道人憨憨的陪着笑。
米米喝了两杯梅花香,那和尚的酒也早就送上,他便什么都不顾的笑嘻嘻的豪饮起来,对方才米米说过的一番话全然置诸脑后。那道士似是嫌这小铺肮脏,连酒杯也不肯碰一下。
米米喝下第三杯酒,向那一僧一道笑了笑,理了理衣衫准备上路。
在他准备跨出酒铺门槛的同时,一直坐在角落不做声的灰袍客突然出手了。
米米此时背向那人,正是偷袭的大好机会,那人一直等的也是这个机会,双掌夹着劲风直攻米米的后心。
他很自信,他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功力,丝毫没有运功护体,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在背向他的时候逃过他的阴尸掌,他也无需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米米也是人,所以米米当然也逃不过,灰袍客的双掌着实的拍在了米米的背上。
米米晃了一晃,身体缓缓向前倒下。
灰袍客见偷袭竟然一招得手,心头暗喜,只是不知眼前这小子是死是活。正准备上前探其鼻息,却猛的发现原本应该倒在地上的人不见了,如遁地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死相拼原容不得半刻停顿犹疑,所以此刻他已然是败了,他注定是败了。

在他的身后,米米的右手已经插入了他的后心,确切说是米米右手的指甲插入了他的后心。

江湖上的人奇怪米米为何从不带兵器,事实上见过米米兵器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不能说话的死人。米米的兵器就是他的右手,右手上五根染的鲜红色的指甲,被鲜血染红的颜色,永远不会褪去,是米米唯一的也是最可依靠的兵器。

灰袍客已扑倒在地,兀自瞪视着米米的脸,无论如何他也不信有人能硬受他贯注全力的阴尸掌。至今死在他双掌下的一流高手已有48人,均是一击毙命,他本以为米米就是那第49人,如何想不到这一次倒下的会是自己。

米米还是笑着,没有一丝血腥气的笑着。仿佛他方才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个漂亮女孩的脸颊而不是把手插入一个陌生男人人的后心。

然而下一刻这笑却变成了苦笑,无论是谁连续两次让人在背后偷袭都不会笑的太好看的。这一次出手的竟是那个一直在柜台后拨着算盘打盹的老掌柜。那把看似平凡无奇的算盘此刻成了最可怕的武器,算珠在沉厚内力催逼下激射而出,夹着劲风飞向米米周身大穴。江湖上会漫天花雨暗器功夫的人并不在少数,其中蜀中唐门的暗器功夫自是独成一家的傲气,然而抛却双手单单借力于这小小算盘打出漫天花雨的人怕是连唐门的人也要忌惮三分。难的是每颗算珠射出劲力手法各不相同,方向速度先后也是不同,这无非又是另一番境界了。

米米的暗器功夫或许并不在这老掌柜之下,但此刻他确是落了下风,他没有把握接住所有的算珠更没有把握避开所有的算珠。在如此劲力压迫下这小小的算珠尚且不碎,可见并非寻常的木珠,想来不是钢制就是其他金属所制。

米米最后还是避开了,虽然他的姿势很难看,但他还是避开了。

米米仰面躺在了地上,随即打了两个滚,避开了所有的算珠。

其实这方法很简单,只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自恃甚高,往往不会想到如此,即使想到了也会为身份名声所拘而犹疑。还是那句话,生死相拼原容不得半刻犹豫,他们并非败在小小的算珠下,乃是败在身名二字之下。

那老掌柜也见了米米这一下也是甚微诧异,随即转笑。
“想不到江湖上最会享受的米米竟也会在这山野小店的地上打滚,不嫌可惜了这身锦衣玉带了么?”

米米站在墙边,锦衣已被尘土污的不成样子,皱皱的凌乱着。他还是满不在乎的笑着,单看那笑容绝对会让人误以为他此刻正穿着最华贵的衣袍站在銮殿之上一呼百应,看不出半点狼狈半点慌张。

“如果我舍不得这锦衣,现下还得有命在么?”米米小心的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轻轻的叹了口气“唉……只可惜这袍子却是玉壶楼小玉姑娘的针线,佳人所赠本应一世珍惜,这可怎教我心安……”

“米米公子既如此说,唐突了佳人,却是老夫的不是了,真是罪过罪过啊……”老掌柜摇着头倒真是一副惋惜歉疚的模样。

“不知者不罪,改日见了小玉姑娘在下自会赔罪,你也无须自责。不过……”停了停,米米掸去锦衣上最后一片尘土“隔着片面皮与人说话却教我好不自在。”
话音未落已然出手,右手两只鲜红色的指甲只插老掌柜的双目。老掌柜显然早有防备,左手用算盘隔开米米的杀着,同时早已握在右手的三颗算珠打向米米的咽喉要害。米米没有闪避,右手翻转急缩避开算盘,身子反倒迎了上去,左手微动,快的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算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老掌柜背向米米,散在肩上的竟是一头金发耀眼。

“不愧是米米……果然不是易与之辈,我家公子怕也是小看了你……”和先前唯唯诺诺的苍老声音完全不同,低沉柔和的音调,清朗孤高的口气。身材也不似先前佝偻的样子变得修长挺拔,方才想是用了缩骨法一类的功夫。

“在下不过是想一睹真容,公子人中龙凤又何必遮遮掩掩,顶着这张老脸平白辜负了好相貌。不得已在下也只好得罪了。”米米悠然笑着,左手上多一条制作极其精巧的人皮面具。

缓缓转过身来,及腰的金发衬着如玉的面容,一双金色的瞳孔甚为耀眼,额间一点朱砂痔,本是妖冶至极的相貌生在他身上却只会惊为天人。眉目间不见杀气却是出奇的祥和温柔,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丝毫不见方才的凌厉,任谁见了都会认做慈悲救世之人,哪料得竟是个举手夺人性命的绝顶杀手。

“你早知我右手握有算珠,所以故意在出手时露出左侧的空门,为的是诱我出手。”
“是。”
“你也料得我那算珠只是虚晃,只是将计就计吸引你的注意。”
“是。”
“你知道我那算盘上原是有机括的,因此先前那右手虽是虚招,为的还是诱我出手。”
“诱你出手不假,但那算盘上机括如此精巧狠毒却也是我事先未料得的。”算珠射出的同时,左手算盘上机括动转,插杆从顶部射出,竟是磨尖的利刃,米米若非早有准备及时收回右手,现在怕是五指尽废了。

“承蒙夸奖,真是不敢当,在下最后还不是着了米公子的道。败了即是败了,在下认输便是。”冷笑一声,面色一沉“那指甲才是你真正的杀着是也不是。”

米米左手轻颤之时中指无名指小指上的三根指甲打向飞来的算珠轻巧化解了危机,右手急缩翻转之时打出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依旧直射对方的双目,左手食指的指甲同时射出,目标是咽喉要害。和身扑上是为了缩短射程让对方没有过多的转圜余地,虽是行险,同时也成功的转移了对手的注意。

这一下,确是米米胜了,胜的不是功夫,是暗器更是算计。

米米还只是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却没有答话。

“哼……你不愿答我也无妨,今日领教了。”虽是败了,金发男子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语气依旧高傲,仿佛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承让。”不再多话,米米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且慢,米公子何必急着上路,莫非有佳人相邀。”不紧不慢的语气。

米米脚步停了停,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今日有幸得见公子这等风流人物,岂是那些庸脂俗粉及的了的。”满意的看到对方脸色变了一变,显然对将他比作女人的说辞很是痛恶。

捺下怒气,冷冷的道:“先前你喝了我的酒,就那么放心么?你我都不是君子,你说我卑鄙也好,今日我家公子有命,如何我也要带你回去,不论死活。若你不想早早毒发身死,还是和我回去吧。”最后一句竟有叹惋之意。

米米静静的听金发男子说着,还是笑笑的,看着男人漂亮面孔上认真的神情,笑的越发厉害嚣张,最后笑到支持不住靠在了门边的桌子上。

“你……”男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想不到江湖上传说的奇才千面神佛……”故意顿了一下,斜斜瞟了对面的人一眼,随即扫向倒在地上的灰袍客“还有匿迹多年的阴尸掌十三代传人阴鬼竟都投在了七绝公子门下,甘心没了声名明替人家跑这吃力不落好的混水。怪哉怪哉,我倒真是不明白了。”
听得米米道出己方来历,金发男人脸上变色,本是温柔的神情中隐隐散发出杀气。米米这个人无论如何也是留不得,他知道了太多了,或许他还知道更多,因是杀机骤起。

“你进来店门就知道掌柜是我易容的。”

“不是。”

“那是……”他对自己的易容术绝对自信,七岁之时父母已然认不出易容后的亲儿。

“你拨弄算盘的时候声音沉郁中夹着清脆,并不是木珠能发出的声音,显然里面夹有精钢一类物事,于是我就注意你了。”

他打造那算盘的时候已然考虑到了声音的问题,因此每颗珠子外壳都用了极轻的木料包裹,虽然内藏钢芯,重量却和普通算珠相差无几。但是米米还是发现了,他还是低估了他。

“你那算盘造的着实巧妙,只是我自幼时起听力就高过寻常人,小时我又喜和帐房的伙计玩耍,虽然时间久了,算珠击打的声音却是清晰如昨日。”米米似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思,竟然不慌不忙的解释着。

“是啊……你一早就全都识破了,又怎会喝我的酒……”喃喃的自语,瞬间漂亮的金色眼眸一下子失去了光华“如此说来,今日我是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本就白皙的面孔变得更加的苍白无力。忽地厉声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七绝公子之事!”

“我只是随便猜的,江湖上能把你二人同时收为己用的人也不过两人而已,你既如此说看来我猜中了啊。”米米愉快的笑着,像小孩子般掩饰不住的得意。

“好,这一次我沙加一败涂地,心服口服。想我自认心思缜密,料不得机关算尽到头来竟是被你玩弄于股掌。本无颜面偷生,然区区贱命已属七绝公子,今日既坏了公子的事自当回去领罚,还望米公子不要阻拦……阴鬼也可否容我带回?”认命般的咬咬牙,抬起头对向米米的笑容。

“原来……你的名字叫沙加……沙加,我记住了,请便吧。”略带玩味的看了看眼前的人,转身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别过身去,不再回头。

“多谢,告辞。”沙加扶起倒在地上的灰袍客,恨恨的看了米米一眼,不甘的离开了。
米米还是背着身坐在长凳上,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一动未动,店里静的出奇,那一僧一道倒伏在桌上不知生死。小伙计阿福想来不是和沙加一路的就是已经被解决掉了,七绝公子办事是决不留后患的。

又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米米缓缓的起身向门外走去,脚步竟现出几分不稳,到了门前猛的向前一趔趄,勉强扶住门框,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微微调息了一下,摇摇头复又苦笑。

“唉~~~这一觉睡的好生舒服,想不得一下就醉倒这许久。咦?小史你怎么也睡了,快些起来,方才热闹得很现下都没了影子,这次不用你替洒家付酒钱了。”本来伏在桌上的和尚这时打了声呵欠,伸个懒腰后起身揉揉眼睛复又推了推身旁的人,语气甚是大方的说。

“那么,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不用我第三百二十一次替你付帐呢?道人直起身小心的理了理本就一尘不染的暗紫色道袍,淡淡的说,眼神却直直的投向斜倚在门框上的米米。
米米避不开这眼神,仿佛洞穿一切的明了,任何人无法在这样的眼神面前撒谎,因为那对紫色的瞳孔中分明的写着:我全都知道。

道人一语不发的走到米米身边,扫了眼他惨白的脸色,微微皱了皱眉头。

“伸手。”冷冷的不容质疑的命令语气。

米米看着他却迟迟没有伸出手去,习武之人将脉门交于他人之手本就是大忌,况是此时此地此般境遇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看出米米的犹豫,道人冷哼一声遂要拂袖而去,那和尚却赶忙过来拉了米米的左手不容分说塞给了他。这一拉看似随意,然而米米竟无法避开更是挣脱不开,虽是有伤在身,却被那和尚一招拿住命门。对方的功夫显然不在米米之下,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米米也就放弃了挣脱的念头,对方看来不似有恶意,若真的是敌非友,即使他身上没有伤,怕是也难逃得命在。

看过米米的脉象,道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手却没有离开米米的脉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忽地抬眼,瞬间眼中精光大盛,对上米米的目光

“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何会有他的神龙璧?”

“你又怎知神龙璧在我这里?”

“回答我!”

“好吧,这是我5岁生日时他送我的礼物。”对着这样的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米米彻底的投降,何况他的脉门还在对方手中。

“原来……他竟早已将这宝物赠与了不更事的稚子……看样子……”道人低下头轻轻的自语,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所谓的神龙璧并非是玉器珍玩等物事,只是一件护身宝甲。之所以名作神龙璧是因为传说中这宝物乃是上古时代蚩尤取龙鳞所制,却在与黄帝一战中失落,从此在尘世间没了踪迹。且其色如玉,光华如脂,利刃过而无痕,确是人间至宝。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你怎知神龙璧在我手?”

“哼……若不是有这宝物护身,你又怎能在迪斯的阴尸掌下逃得命在。”恢复了冰冷的口气“阴尸掌普天下惟有两法可破,一是西域古灵教的不传绝学古灵神功,二就是有这神龙璧护体。而古灵神功向来是由古灵教教主传给继任教主,不传二人,众所周知古灵教的教主一定是血统纯正的古灵王室后裔。你显然不是西域人,自是得了神龙璧这宝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