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杀

 

(一)
空山,冷雨,夜幽暗。
狭窄的山间小径上,一位青衣男子冒雨而行。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衫和长发,水珠不断的沿着发稍滴下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痛苦,胸前的衣襟被伤口渗出的血丝染成刺目的红。
踉跄的走着,感到伤口撕裂的疼痛,米罗的笑容苦涩而冰冷。若不是自己贪图玩乐,流连在绿水青山之中,未加戒备,以自己的身手,也不至于斗不过那群山贼。只是在顷刻之间,那破销而出的剑光就已经打破了他所有的安逸逍遥。
远望见烟雨迷蒙处透出一星微亮,米罗的眼里又看见了点希望。
蹒跚的走近了,那丝光亮原是从一所小小的木屋里漏出来的,昏暗的灯火在夜雨里显得温暖而苍凉。
米罗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的叩响了木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米罗心里一松,身子向前一栽,恍惚间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扶住了自己,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就昏了过去。
良久, 米罗的眼睛睁开一线,柔暖的晨曦透过窗格照亮了小屋一角。勉强从木床上撑起身体,伤口却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米罗心生诧异,忙解开衣襟,这才发现昨晚还在淌血的伤口已经奇迹般的愈合了。
“喂,你醒了?”米罗理好衣服,抬头循声望去,一个少年就盘腿坐在距木床不到三尺的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
一袭黑色的衣袍,紧身的裁剪简洁流利,幽蓝的长发及腰,俊美帅气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天生一股桀骜之气,嘴角的笑容张扬且含着讥讽之意:“看你昨晚上要死不活的,我都准备扔你出去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了也不用劳您大驾把我搬乱葬冈去。”米罗下得床来,立刻反唇相讥。话是这么说,眼前的人能在一夜间治好自己的伤,料也不是等闲之辈,米罗可不敢再掉以轻心。微微欠身行礼,米罗道了一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少年一挥手说:“小事一桩,有何可谢?不知你为何受伤?”米罗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我是被山贼抢了,所以......”“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少年饶有兴趣的问。“我要去圣域。”“圣域?”少年的脸上显出惊异的神色,“你说的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那个教派?你跟那里的人很熟吗?”
“那当然,”米罗带着几分自得说,“教主史昂还是我舅舅呢!”米罗兴奋的说着,又象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位少年轻巧的一跃,从桌上跳下:“你可以叫我海飞龙,叫我龙儿也可以。”“那我先走了,后会有期。”“等一下!”
走到门边的米罗回头问:“什么事?”
“龙儿”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色的宝石来,递给米罗:“如果你去圣域,就把这个交给少教主撒加吧。”
“好吧,我会把它带给表哥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米罗还是答应了,伸手去推门。
“啊!”米罗的脸色在推开门的刹那间变的惨白,他急忙后退了几步,心里狂乱起来。
屋外沿着墙根流淌的鲜血已经干涸,血色渗入黑色的土壤。碎裂的人体残肢混和着污浊的体液铺撒一地,因为恐惧而狰狑的面孔无言的望着初晴的天空,空气中有着新鲜的血腥的气息。
那些人在昨夜还曾打劫了他,今日就成了冰冷的死尸。
米罗小心的回过头,木屋居然不见了。

 

(二)
静夜,圣域。
青色的大理石打磨的油亮光滑,依稀可鉴模糊的人影。诺大的厅室,陈设简而不陋,物件家什皆素雅洁净,可见主人也是喜爱清净的。
米罗对这些了无兴致,他只想快些见到撒加。自从十年前史昂开始隐居,圣域的大小事物,都由撒加来打理。对于这位表兄,米罗可谓知之甚少。唯一的印象是儿时随母亲来访时,那位俊逸的大哥哥待人格外的可亲,为人处世温和而不失果断,颇得众人称赞。至于史昂的次子穆,米罗只记得那是个紫发的小鬼头,毕竟十年没见,其余的就没什么记忆了。
受人之托就得终人之事,尽管几日前血腥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米罗到了圣域后,还是决定把那黑衣少年交代的东西给撒加送去。再把这块宝石留在自己身上,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在大厅里等的正焦急,只听一句“抱歉,我来晚了。”语音还未落下,便见一个蓝发男子一挑布帘,从内室出来,衣饰素净,面上带着温柔的笑。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年,模样清秀,青色的长发直垂过肩头,但神色冷峻。
米罗见了那蓝发的男子,大为惊讶,一手指着那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连口齿都变的结巴起来:“你......你不是那个什么‘海飞龙’吗?怎么又跑这里来了?”那男子闻言一怔,既而露出不解之色,显然,他没有明白米罗所指。“天那,他和那家伙简直一模一样.....”米罗呆呆的自语道。“什么龙啊蛇啊的,”那位少年冷冷的说打断了米罗的话,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这是撒加少爷,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别在那儿乱叫!”米罗心里觉得事有蹊跷,正想问个明白,听了那少年的话,不知怎么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翻翻白眼,冷哼一声:“撒加,你的侍从可真有礼貌啊!”那位少年刚要开口,撒加使了个眼色:“卡妙!”他只得讪讪的住了嘴,还不忘狠狠的瞪了米罗一眼。
虽然心里不快,米罗还没忘记他此来的目的。不甘示弱的用不屑的目光回敬那个卡妙一眼,他从怀中摸出那块宝石来,递给撒加:“这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东西。”同时又在心里为自己解惑,暗想道:“那少年看上去才十五六岁,不可能和撒加是同一个人的,也许只是长的很象也说不定.....”撒加接过宝石,在灯下细细端详,冰凉滑润的触感,晶莹通透的色泽,的确是块上品。只是这东西看着眼熟,象在何处见过,撒加想着,不觉心生疑惑。他把宝石转到背面,放在手心里仔细的看着,果然,他发现了异样。
在宝石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旁边,清晰的刻着一个“K”字。
“撒加,你没事吧?”看着撒加拿着宝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米罗试探着询问。“哦,我没事。”撒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他依然带着温柔的笑,米罗却觉得那笑容有些牵强,可他怎么也看不透那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东西。

“喂,你把什么交给撒加少爷了啊?害得他心神不定的样子。”撒加让卡妙带米罗去厢房休息,可才从撒加的房里出来,卡妙就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米罗,充满了怀疑的口吻让米罗觉得相当的不快。“切,我那知道啊,我自己还一头雾水呢。”米罗说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知道也不告诉你,板着个脸跟个冰块似的,哼!”

撒加小心的把蓝宝石收进袖内,抬头望望,窗外月光清冷,窗棂上模糊的树影在摇晃着。他想起了那个人,心里又疼痛起来,尽管流年似水,十载春秋后那人的音容在他眼里却依然清晰如昨日。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但有些回忆是时光也无法消磨的啊。
“那么,这块宝石,是否就是你给我的暗示呢?”撒加的唇边勾起的笑容在月色下显出几分阴冷来。

起风了。
冷风吹开了窗户,窗框打在墙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在沉寂的深夜格外清晰。
史昂披了件单衣下了床。赤脚走在冰冷的地砖上,有点寒意从脚底蔓延。
关上了窗户,史昂打着哈欠往回走。

“今天的风特别冷呢。”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来,清清冷冷的,淡漠的语气。
史昂猛的抬起头。
他看见一双空空荡荡的腿挂在房梁上,那个黑衣服的少年坐在那儿,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望着他,悬空的双腿依旧荡来荡去,那个少年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加隆!”史昂听见自己在喊,那声音尖而厉,好象不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都十年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别说的那么恐怖,我又不会害你。”被叫做“加隆”的少年脸上的笑容俞发的灿烂,“我只是想玩玩游戏啊,”他换了副沉思的表情,“恩,就从那个‘穆’开始吧......你好象很疼他?”
“你去死吧你!”史昂拿起身边的茶杯向加隆掷去。瓷器撞在木制的房梁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但是,加隆不见了。
只有史昂一个人,呆呆的瘫坐在地毯上,看着一地的瓷器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