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水

 



米罗:
我叫米罗,一个不算太难见到的名字。

这个名字你可以在某种饮料的包装上见到,可以在某本作者名不见经传的史书上见到……当然也可以在我现在就职的这家公司的人员名单看到。

总之就是不那么偏僻的名字,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太特殊的人。

比如……我像城市里的很多人一样堕落,我会在深夜到酒吧,只坐在吧台旁调一杯酒坐着。
那样会有很多人立即围过来,然后的事情,谁都应该知道。

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做着很无聊的工作,学会在深夜的伪装下,寻找一些依然无聊的乐趣。
天蝎座的人很会隐藏自己,就像蝎子总会到最后一刻才给人致命一击。

——其实我的话并不是很多。
但比起那个冷漠的水瓶座来看,我无疑比他开朗太多,我的寡语与他的寡语比起来……我自愧不如。
而且,我的第十二份工作,让我注定无法再少说话。

我接下了一个电台的DJ,那是一个恶趣味的,只在午夜工作的电台。

比起很多在午夜的节目来,这个频段算是比较健康的了——它只不过是播一些音乐而已。
我只需要挑选自己家里喜欢的CD,拿到这里来放,仅此而已。

干这行有很高的工资,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来了。

我有时候会不负责任地想,他们不惜用这么高的工资找DJ,是不是因为晚上大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行程?
我只是无责任的猜想,因为依然有人很无聊的在午夜听我选出来的曲子,并且很无聊的给我打电话。
我一开始觉得这节目大概根本没人听,于是很爽快地同意了他们现场热线的要求。

我等了三天,才接到第一个电话。

就是我生活圈子里唯一我知道的水瓶座。

我得承认他的话少的出奇,我说三句话,他只会说一句,我理解了当年与我交流的人的痛苦。
他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我是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如果不通过骨传导进入耳膜会怎么样,我没有试过那样做。
怎么说呢,那种声音,是像水一样纯净的,从骨髓里透出的清凉和淡然。

像大海里荡漾着的海水。
不,比起大海,更像是冰晶。
表面上拥有着尖锐的棱角,其实,如果施加温暖,它可能很快就融化在你的手中。

这些全部都是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的。

我有的,只是虚度光阴的漂泊。
我有的,只是天性所带来的猜疑。

开始等待他的电话,等待他清澈的声音。


卡妙:
我从生下来就叫做卡妙。
这个名字应该不算太出色,这令我比较高兴,我不需要因为名字便被注目。

不过有一位作家叫做这个名字——老实说我不希望太多人喜欢他,那样的话我的名字也会受到株连。
水瓶座淡泊的态度使我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倒是在乎一些其他人不注意的事情。
因为这样,我接下一个别人未能继续下去的SOHO工作室,过着自由职业人毫无规律的生活。
工作36小时,睡12个小时,循环往复。

这意味着在连续的两天内,我会有一天夜里需要独自在电脑桌旁熬过。

我没有足够的耐心去观察到底什么歌曲在流行,所以我选择听收音机。

还不错的选择,在深夜听收音机,说不定能听到有鬼在向我索命。

我等待着一些能够打破我生活规律的东西。

大概现在我是等到了的。? ?? ???
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我独自熬夜的时候拧开了收音机的开关。

然后我听到一个有些郁闷的声音。

——在我印象中,没有哪个DJ会用如此不吸引听众的声音主持节目的。

我期待他身上会有些事情发生,然后我饶有兴致的听了下去。

现在想起来,我也许应该庆幸当时我认真地听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我在停下工作冲咖啡的五分钟内得出了结论。

带一些磁性,冷漠却感受得到灵魂中翻涌的岩浆。

但岩浆下又是冰川,你以为你已经跨过那如火的热情,转眼间就被他内心的屏障所阻碍。
于是我给他的电台拨了电话。
我习惯于听他讲——他是DJ,我是听众。

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声音存在耳边。

我开始出于本能的拨打他的电话,然后用耳朵和嘴与他交流,用手和眼睛继续着我的工作,在荧光闪烁的屏幕上打着枯燥的代码。

……不知不觉,我开始将他的话当做代码输进电脑里。

倒霉,又得重新来了,我一边听着他的声音,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第一章——水纹

卡妙坐在自己的计算机前,收音机里和电话里传来同样的声音。

“喂?请问你在听吗?”男子的声音不耐烦地从两个地方钻进卡妙的听觉,与客气的语气毫不搭调。
话筒的那边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过来:“我在听啊。”

虽然经过了光纤而因为反射和数据化,使声音有些失真,但如果任何一个黑客听到了话筒里两个人的对话,都会沉醉于这两个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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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有那么高的水平,所以无聊的在收音机里收听这个频道的人就很有福了,在午夜节目里出现这么磁性和清澈的声音可是不太常见。

“这位观众,你似乎每隔两天都会打电话来?”米罗看见导播在录音室外不断朝他作手势,只好叹了口气,换了舒缓些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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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妙稍微歪着头,用脸颊和肩膀夹着话筒,两手在键盘上敲打着:“是啊。”

“这样的话,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总是两天打来一次呢?”米罗腾出一只手加入了音乐,然后看见导播快乐地在透明的玻璃外面点头。

轻缓的音乐合着DJ性感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卡妙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呃……因为晚上很难熬啊。”
米罗被这个理由噎了一下——打来自己主持的热线只是因为无聊?

这个人的声音倒是挺干净的……不像是那种会无聊的人。

他破天荒的没有挂电话,而想和这个有清澈声音的人聊一聊。

“那为什么不是每天打来,而只是两天打来一次呢?”米罗“耐心”的询问着。

卡妙很爽快地回答了实话:“我的生活规律是两天睡一次觉,双数天的夜里我在睡觉。”
冷淡的声音就这么说着伤人自尊的话,米罗恨不得把电话砸了,但这个时候他却忽然觉得很有趣。
“改掉这个习惯怎么样?”他故意压低声音,右手迅速的换了音乐曲目。

卡妙听到听筒中传来《Gloomy Sunday》的悲伤曲调,演唱者大约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歌手,低哑而粘稠的声音伴着本身就忧伤的曲调侵入耳膜,更将话筒另一边的人衬的有种特殊的性感。
“为什么?”卡妙的手已经静止在键盘上很久,屏幕一闪,几片雪花晃晃悠悠的飘下来——太长时间的静止状态让电脑自动进入了屏保。

“我说是为了我,怎么样?”米罗的嘴角挂起一丝坏笑,他发现这个冷冷的家伙其实很单纯。
卡妙吃惊的将话筒从耳旁拿下来仔细看看,这家伙敢在节目里面说这些话,胆子还真是很不小啊。
后来卡妙才知道,天蝎座的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那一天卡妙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米罗就半躺在播音室的椅子里,任那一首《Gloomy Sunday》一遍又一遍的放着。

第二天早晨,电台收到了三十封以上的投诉信,理由是重复放有教唆自杀嫌疑的乐曲,让超过十个人自杀未遂。

卡妙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当天晚上终于没有睡觉。

电脑屏幕还是冒着绿光,上面有一串一串让卡妙看着都有些头疼的代码。

拧开收音机,下意识调到熟悉的频段。

“喂,我知道你在听着,打电话过来吧,不然太不公平了。”调侃的声音夹着笑意一个个从收音机的音箱中蹦出来,卡妙几乎怀疑自己的收音机也被这声音给磁化了。

他拨通了已经记得很熟的电话。

将电话夹在脸颊和左肩之间,卡妙的右手轻松的插好压感笔的接口,左手顺势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上出现几个窗口,代表进度的蓝色小格随着电话一声一声的“嘟”声在屏幕上找来他们的伙伴。
“喀啦”一声,卡妙听到有人接起电话。

“你好,这里是午夜回音。”混杂着无谓和喑哑的语调里却有“被我猜中了”的喜悦。

卡妙翻了个白眼,这一回合,自己输了。


尽管在心里面诅咒了一千一百遍这个打乱了自己四十八小时完美作息的人,但自己还是天天给午夜的直播打电话,卡妙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志气。

每天晚上听着其实并不熟悉的DJ放着各种曲子,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工作,沉浸于这些CD的所有人深如马里亚纳海沟的海洋深处,卡妙的电脑屏幕上一改以前常见的代码和页面,而总是飘飘洒洒的雪花,打了几个旋以后落在屏幕地下,逐渐积了厚厚一层。
卡妙自认为还算规则的生活,就被偶尔的无聊电台打乱了。

第二章——水色

卡妙依然每天给米罗的电台节目打电话——看上去很熟络,只是实际上这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两个人。
米罗一如既往的在电台中放些自己收藏的CD,卡妙一如既往的给他打电话,用脸颊和肩膀夹住话筒,手放在键盘上却经常几小时不曾动过,旁边的收音机放着自己与他人的谈话。
米罗经常挨导播的训斥,理由是他总是只与一位听众谈话。

米罗有时稍微皱皱眉头,有时满不在乎的笑笑。


有一天卡妙在米罗的节目结束之后打电话给他。

卡妙说:“喂,你好。”
米罗在电话那头无声的轻笑。

卡妙皱皱眉头:“笑什么?”他听到电话那头特属于这个人的呼吸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笑?”米罗反问,他想象着细长的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好像很好看的样子。
卡妙一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听得出他在笑,于是便答道:“就是知道啊。”

“那就是你有特异功能?不如你猜猜我的电话号码吧,我可是准备辞掉DJ的工作了。”米罗故意说着。
卡妙听到脑子里面某根筋被扯了一下,然后他就闭上嘴巴,不说一个字了。

米罗正在高兴地等着电话另一头的人会怎样回答,却许久没有听到回音。

“喂?你还在吗?”米罗小心地问。

依然没有听到回答。
“好了好了……我把我的电话告诉你吧,以后我可是真的不当DJ了哦……”米罗只好投降。
他忽然听到电话的那边,清澈的声音泛起一丝波纹,轻轻笑了。


依然是卡妙给米罗打电话,卡妙还是习惯用脸颊和肩膀夹住话筒,手放在键盘上却写不出一个字。
米罗有时候也会在身边放些忧郁的音乐,音量调得不大,只让卡妙刚好能听见。

卡妙听不清楚的时候,米罗会随着音响中的曲调哼出音来,低沉的声线经常让卡妙忘记自己应该说什么。
两个人习惯用电话交流,他们每天通电话,尽管彼此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甚至连对方长的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米罗在电话里面问卡妙:“我们见个面怎么样?”

“为什么?”卡妙没有直接回答他。

“见了面多好啊……就不用一直打电话,就可以面对面地说话,还可以去咖啡厅喝点东西……”米罗开始用自己的智慧挖掘自己的未来。

“答应吗?”米罗终于侃完了,换了个正经一点的语气问道。

卡妙的嘴唇在送话筒边犹豫了半晌:“那……好吧。”

卡妙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五个小时之后,等着我。”i
卡妙坐在约好的咖啡厅里,不知道米罗要干什么——现在是他们通电话后的四小时四十分钟,这两个人通常在晚上打电话,所以……卡妙看了看手上的表,凌晨两点十分。
“嗨,想不到你来得比我还早。”
一双手撑在卡妙面前的桌子上,卡妙惊讶得抬起头。

首先看到的是一头瀑布般的宝蓝色长发,每一根发丝都经过琢磨似的弯出性感的弧线,再向上就看到了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卡妙的视线继续上移,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是爱琴海的海水一般的眸子,清澈而深邃,让人想投入其中,找寻藏在水底的宝藏。
让人追寻死亡的诱惑,像蝎子的毒刺,扎进人的心就不会拔出来。

这时米罗也在很认真地打量卡妙,无论是石青色的长直发,还是白皙脸孔上神话中才有的俊美面孔,都让人能在第一眼就从人群中将他分辨出来。

这时却是卡妙先开了口:“你的确不应该当DJ。”

“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米罗耸了耸肩,在卡妙的对面坐下。

卡妙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蓝宝石一般的眼珠却盯着面前的咖啡。

“你长得很漂亮。”这是米罗的赞美。

卡妙的脸不易察觉的红了一下,他掩饰地想说些话:“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卡妙,Camus。”
米罗爽朗地笑起来,他说:“我的名字是米罗,你可以这么叫我。”然后就像在电话中一样,他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水是一种很奇特的物体,你看,它是透明的,这样的水很美,而如果它很深很深,就会变成深蓝色……比最好的天鹅绒的颜色还要深……”米罗边说边比划着,卡妙冰蓝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的手势和目光。

第三章——水声(……我不排除是悲剧的可能)

第一次的见面还是比较成功的,所以卡妙和米罗在那之后经常见面。

米罗的身边还是经常伴着音乐——他有一个Sony的CD机,经常随身带在身边,按照米罗的话说,这个CD机就像烧饼,不只是形状,大家尝过山珍海味,也有人沉迷其中,但烧饼还是最能快速充饥的东西。尽管大家都用起数码音乐,但CD的音质还是最好的。
卡妙耸耸肩不做任何评论,米罗总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米罗后来果然辞掉了DJ的工作,他在一家广告公司当了模特。

卡妙则因为规律的生活被打乱以及与米罗通电话时低下的工作效率而不得不放弃了好几个合约,但还是在计算机前不懈的奋斗着,现在他重新找到了规律,二十四小时一个周期,与大多数人都相同,也与米罗相同。

米罗很满意卡妙的改变,他有时会带点同情的看着卡妙因为不习惯而有的黑眼圈,卡妙会眯起眼睛笑一笑。
他们虽然常常见面,但其实米罗和卡妙的住处并不是隔的很近,卡妙和米罗依然经常打电话。
卡妙总算习惯了在打电话的时候工作,于是除了卡妙在讲电话的时候听见听筒里的音乐声,米罗开始经常听到听筒里除了那个水一般的声音,还有如流水般速度飞快的敲键盘声。
“你在打字?”米罗问专心工作的卡妙。他看看身旁已经被扔在一边的企划案,不得不佩服卡妙的工作精神。
卡妙一边输入一连串代码,一边应了一声:“恩,如果再不完成的话我就要付违约金了。”
“……那先不工作了好不好?人需要休息的。”米罗在电话那头可怜兮兮的说。

卡妙听着近乎于哀求而提高音调的低沉声音,不由得笑出来:“那好吧。”

然后就是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属于人的声音传过来:“你来我这边吧。”

放下电话,卡妙仔细得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听米罗的,他一向在家里也穿戴整齐,以防止突然接到电话什么的……当然最近他穿着整齐主要还是为了赴某个人的约。

从卡妙的住所走到米罗的公寓要穿过半个城市,当然也有热闹的市中心。

卡妙走到马路边准备叫出租车,但好久都没有来一辆。

他不耐烦地看看表,已经十五分钟了。

突然有个人伸手拍了拍他:“先生……你还没有听见吗?”

卡妙惊讶得回头,却发现背后一辆轿车里,一个男子正愤怒的盯着他,卡妙这才发现似乎是自己挡了那辆汽车的路。

“很抱歉……”卡妙边道歉边退开,车里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踩了油门,车很快开走了。

卡妙突然想起什么,心里一块东西突然空了,他转身问旁边的男人:“对不起……刚才的那位先生叫了我多久?”
刚刚提醒卡妙的男人想了想说道:“他叫了你很久……一开始是按喇叭,后来就开始大吼大叫……大概叫了三分钟吧。”

卡妙突然觉得那个男人的声音很模糊,他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走开。


卡妙到达米罗的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你今天很慢。”米罗坐在他凌乱的床上,旁边散落着不少CD盒。

卡妙敷衍地回答:“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情,耽搁了一下。”

米罗没有再问,他想了想,打开音响的开关:“听点音乐吧。”

卡妙默认,然后坐在米罗的旁边,看着他整理视为珍宝的CD。

音箱里很快有音乐传出来,卡妙却觉得那声音有些遥远。

“怎么样?新买的CD,还不错,虽然是很久以前的曲子。”米罗的手随意的搭上卡妙的肩膀。
卡妙淡淡地笑了笑:“很不错啊,你觉得对的,会有人认为是错误的吗?”

“说得对,我认为好的就是好的。”米罗的头凑了过来。

“比如你,有人认为不好吗?”米罗的唇接近了卡妙的,两个人的眼睛近距离相对,卡妙看见米罗的眼睛最深处有自己的影子。

卡妙的手执起米罗一缕宝蓝色的长发:“希望是这样。”

两个人的唇轻轻碰触,又离开,像被胶粘住,最终还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音响里传来温和的音乐,为两个人做着最好的陪衬。


许久米罗终于松开卡妙。
“你的嘴唇很凉。”虽然米罗的嘴唇移开,可视线还是锁在卡妙身上。

卡妙的手于是轻轻放在自己的唇上:“我想还好啊。”

米罗不满的皱皱眉头:“你的手更凉……”

他一把将卡妙拥进怀里:“让我温暖你的体温,好吗?”

轻柔的语言在耳边不断地回荡,卡妙轻轻点点头

第四章——似水无情

“卡妙?卡妙?”米罗在电话里面试探的问。

卡妙正对着屏幕发呆,忽然反应过来:“哦?有什么事吗?”

“你没有认真听啊,卡妙,星期日一起去咖啡厅怎么样?”米罗将说过两次的话又说了一遍。
卡妙应了一声:“好啊,那星期天见吧。”

他顺手挂掉了电话。
感觉到宽松的牛仔裤口袋里那张纸的存在,卡妙叹了口气,咬住嘴唇从口袋里把那张纸掏出来。
那上面的话到现在卡妙还不愿意承认。

医院的诊断通知书……
年轻的医生告诉他:“你经常用脸颊和肩膀夹住电话筒讲电话吧?其实这样是很不好的,对于耳膜有很大的影响,再加上你这种动作的频率很高,又似乎经常用随身听和收音机听音乐……这些都是对于耳膜非常不利的举动,你天生的耳膜有些发育不完全,再加上你自己不太爱护你自己的身体……”

医生滔滔不绝的讲了很多理由,卡妙脑子里回荡的只是他的最后一句:“我很抱歉的告诉你,你失聪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这样说的话,以后都不能再听那个声音,和总是伴着那声音出现的音乐?

像爱琴海的海水一样深沉的声音,像黑色甲壳的蝎子一样蛊惑的声音。

自己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打那个电话。

可那样根本就不会知道那个声音……

卡妙无奈的用手撑住头,石青色的头发遮住蓝宝石般的眼睛。


米罗正躺在他凌乱的床上。
CD四处乱放着。
他本来不是一个喜欢将房间整理的整齐的人。

他只是在到处寻找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谢子猎食就是这样的,找到自己想要得便会不择手段的得到。

卡妙,你觉得呢?
一开始接到第一个打来的热线,只是想耍一耍这个有着清澈如水的声音的人。

到最后不能自拔的竟然是自己。
蝎子的倒刺反而困住了自己。
卡妙,你的魔力真的很大。

两个人在隔着半个城市的住所里,烦恼完全不同却又有关联的事情。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要给对方打电话。


电脑上和音响上的时间都在不断跳动,没有了指针的电子表不会发出嘀嗒的声音,倒是让人少了一个烦心的理由。
卡妙呆望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上面依然闪烁着卡妙习以为常的无聊代码。

任务栏上,Music Player显示小小的三角箭头。

播放中。
卡妙的耳机就戴在头上,插头插了,开关开了。

为什么……听不到声音?
卡妙的耳里和脑里都是空白。

一个星期的时间是很快的,如果你的生活还算有规律的话。

卡妙茫然的站在大街上,他在想要怎样跟米罗说。

身后有汽笛声响起,卡妙浑然未觉。


穿着休闲装的米罗在街上走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他并不着急,距离咖啡厅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他和卡妙都有早早到达约定地点的习惯。
大概是都想早些见面吧。
胡乱想着,米罗已经走到咖啡店门口。

要进去吗?
米罗思索了三秒钟,最终推门进去了。

没有熟悉的人。
清澈的水一般的人并不在。
是自己来得太早了吧,米罗想。
他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开始等待。

十分钟。二十分钟。
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卡妙还没有来。

米罗有些焦急,他有些想给卡妙打个电话。

可是他忽然想起来他并没有卡妙的电话,一直只是卡妙在给自己打电话。

再等等吧。
米罗这样想着,可是卡妙那天没有出现。

直到最后,卡妙还是没有出现。
米罗再也没有见过卡妙。

过了好几年以后米罗再次经过当年的那家咖啡厅。

突然一张报纸飘过来,是好几年前的旧报纸。

一则小小的新闻吸引了米罗的注意。

“一年轻男子在人行横道上遭遇车祸,据悉车祸原因是男子的失聪导致无法听见卡车的鸣笛……年轻男子当场死亡。”
新闻后附的遇难者照片吸引了米罗的注意——石青色的长发,白净的面容,蓝得透明的眼睛。
“在哪里见过吧……”米罗摸了摸长出胡茬的下巴。

他无所谓的笑着,走进旁边的酒吧,随便从吧台上拎起一瓶就向嘴里猛灌。


他遇到过让他动心的人,他几乎要放弃自己坚硬的甲壳。

那个人却在这时候离开他身边,以他最不能接受的方式……而且这个真相,他过了多年才知晓。
也许他和他是某两条本不相会的洋流,因为气候而偶然相遇。

他们彼此吸引,但水总是会向着宿命流去。

流水无情,爱琴海的海水一般深沉而蛊惑人心的声音没有人听。

清澈的水一般的蓝宝石眼睛没有人能注视。

去了的人回不来,卡妙,你真舍得留下我而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