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爱人

 

什么水模糊了视线?卡妙不知道也不愿意追寻。冰冷如心的雨渗入毛孔,贪婪着他最后的温度。雾蒙蒙的天地一片混沌,如同他紊乱的内心。美丽却空洞的冰蓝眨也不眨地守望着,白皙的脸茫然地朝向地铁的入口。

时间尚早,倘是晴天,太阳也刚出地平线;湿冷的空气,阴霾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渴望救赎的心固执地期待着,争取着属于自己的阳光与温情。

死水一般的眸子漾起涟漪,映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近了,近了:卡妙动了动僵到发紫的唇,与来人四目相接。无眠的泪水汇集的千言万语,却被冷漠的一瞥阻在喉中,末了,也只是发出游丝一般的单音,枯燥而悲哀。“撒加。”卡妙轻轻地呼唤,心被扯动,泛着泣血的泪。

“撒加,你难道真的要和我分手,去追逐你似锦的前程?

“撒加,你难道真的要子承父业,抛开我们海誓的盟约?

“撒加,不要走,留下来,陪伴我,照顾我,爱我……

“撒加,撒加。撒加……”

“你来干什么?”面前的男子随意横了他一眼,冷漠到令人悲哀的眼神要贯穿他的心。

“我……”卡妙一时语塞。这真的是撒加吗,那个曾经温柔的,象神一般的男子,也会有如此的冷漠?甜蜜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与现实的残酷疯狂纠缠;心被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残破如不可修复的镜面,依旧凌乱地折射着曾经温暖的拥抱——而如今那强健的手臂,却正提着那个黑得可怕的旅行包,延伸向无限的未知的路,将把他的牵念带向远方。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上车了。”淡淡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脸,仿佛还带着嘲笑。

结束了……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卡妙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阳光不复存在,极夜取而代之。

“撒……加。”一滴泪落在地上,又弹起来,四散在清寂的晨曦。他将自己的心彻底冰封。

“滴答”,“丁冬”。

秒针的脚步搀杂着雨声,扰乱着夜的安宁。米罗从床上悄然坐起,竭力避免吵醒身边渴睡的人儿。白天的事象放电影般清晰地重现,深刻的回忆那已无法分辨是雨是泪的液体顺着精致而麻木的脸颊流下,打湿了衣衫,不由得冲上去揽住飘摇在风中的单薄的身体,米罗咬牙切齿,无声咒骂:“不可饶恕,撒加!”

迟到的阳光射进卧室,卡妙抬起倦极的双眸凝视着天花板。昨日一觉仿佛睡了一个世纪之久,真的有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隔世之感。视线下移,定格在胸前的蓝色。惊讶、欣喜,在一瞬间转为自嘲。“不,他是米罗。”理智迅速冲淡这不切实际的幸福。卡妙艰难地从他环紧的臂弯中支身坐起,这微小的举动使上面的人蓦地惊醒,弹起来,瞪着亮亮的眼睛近距离地打量着卡妙,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松了口气。

“不烫了,妙妙,我说,你还真能睡,三天三夜的,不怕醒不来啊!”米罗翻身下床,伸手将搁在旁边椅子上整洁的衣服扔给卡妙,“起床了,懒虫,我去做早餐!”说完,抓起一件衣服套上,哼着歌去了厨房。

卡妙半天才收回视线,下意识地摸摸额头,依言开始穿衣服。身体虚弱得要命,几乎无法抬起手臂。卡妙环视着四周,一只水盆,一块小方巾——视线落在身边的凳子上——旁边还搁着体温计和零零散散的药。卡妙簇拥着被子,将自己裹在里面。

曾经的人答应过要照顾他一生一世,可如今兑现诺言的人,不是他……

一股香味从厨房飘进卧室,几天滴水未进的胃终于提出抗议。卡妙小心地下床,扶着桌子站到地板上。望着在厨房和餐厅进出的身影,卡妙突然想起,米罗做的饭不是糊就是焦,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自信了?

忐忑不安地坐在餐桌前,卡妙迟迟不肯动手。真的只是害怕米罗把饭搞糟吗?大概是吧。对面的米罗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断地催促:“妙妙,你吃呀,三天不吃饭,不饿吗?”

三天没吃饭了吗……米罗是指自己昏睡了三天吧!可是,为什么没有食欲呢?蓝色,卷发……心隐隐作痛。“妙妙,难道还让我喂你吗?”一抬眼,看到米罗那让人极其安心的笑脸,似乎在央求,“妙妙,吃啦,没有毒!”

“哦……”卡妙犹豫着端起碗,拿勺子浅尝一小口:真不错,香甜可口的早餐正合自己的胃口。食欲自然被挑起,毕竟几天没吃饭了。对于米罗的关怀,卡妙有种莫名的熟悉,亲切,和心痛。

“妙妙,味道怎么样?”

卡妙抬眼看到米罗那急需肯定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米罗笑了,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待会儿小艾和迪斯要过来玩,我们一起去兜风怎么样?”

“兜风。”卡妙下意识地重复。

“是啊!迪斯这家伙真不简单,居然第一个考到了驾照;小艾费尽口舌说服艾大哥把车借给咱们!我在郊外发现了一块宝地,妙妙要不要去看?”米罗一边刷碗一边快乐地说。

卡妙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虽是早春,但已是春意盎然,风光无限了。就是一年前,撒加也曾在阳光明媚的春色里,开着车带着他去兜风。拂面的微风轻吻着习起的石青色长发,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翠绿的草地,潺潺的溪流,见证着他们美好的誓言。大自然竟是那么美丽而令人沉醉:卡妙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抱蓝天。撒加的双臂突然揽住他的腰,撒加的告白突然传入灼热的耳畔,夕阳下,密林中,这一对青年相爱了。

曾经以为自己是幸福着的,并且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可是命运却生生把自己从高高的云端直直摔入深深的地狱……心隐隐作痛,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胸前的衣服。米罗望着沉浸在痛苦中的卡妙,手不由得一紧。

“丁冬!”清亮的门铃响起,接着是小艾的大嗓门。米罗象抓住救命草似的向门外看,小艾直接推门而入,后面跟着阴着脸的迪斯。“嘿,兄弟,我们来啦!是不是很想我们?”他拉过米罗的脖子,然后笑着说,“阿卡,好些了没?”

他是指身体。卡妙下意识地点点头。旁边有个声音得意洋洋地说:“哼,那——还用说?多亏了我这个赛车手啊,明年可以去塞内加尔了!”

“你?哼,得啦!有一次,一个自诩明年可以去塞内加尔的家伙把车横着开,事后还美其名曰‘个性’!”小艾促狭地朝卡妙挤挤眼。

“哼,我再不会开车,还是把阿卡平安送回来了不是?不象某人,担心啊,担心啊,就是没什么忙可以帮!”迪斯反唇相讥,向卡妙吹吹口哨,“是不是,阿卡?”

“死螃蟹,你信不信我把你煮成火锅?!”

“信,我是河蟹,死了可是有毒的!”

…………

“唉,妙妙,我不得不想,把他们找来,究竟是不是个错误了……”米罗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脸无奈。

卡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吵。从很小的时候,多大?四岁,还是五岁?玩家家酒,米罗因为亲和力好被众星捧月地演起了王子,卡妙因为长的漂亮又很文静而被认为是王妃的不二人选,其他人也分配好了各自的角色,小艾和迪斯演王子的侍卫,居然为谁站米罗左边谁站米罗右边争论不休;长大点,又为谁的志向远大争论不休;上学了,又为一道算术题争论不休……然后,卡妙转了学,搬了家,再后来,他有了撒加……

“妙妙!”米罗突然大叫一声将卡妙惊醒,“妙妙,迪斯这家伙居然比我们三个先考取驾照,你说该怎么办吧,是不是该宰他一顿?”

“啊?”迪斯一听,连忙望着卡妙装可怜,“阿卡你不要受那小子的误导啊,我很穷的……”

“对啊!”小艾才不理睬迪斯的哭穷,“阿卡你不用怕,狠宰这只螃蟹,你宰不够不要紧,我们帮你!是不是,兄弟?”开玩笑,这么痛快的报仇机会,不宰白不宰!

“小艾说的没错!我看就这么定了吧,迪斯你也别推辞了!‘法国金狐狸’店旁边正好有家意大利料理听说不错,迪斯呀,这可是弘扬你们意大利的美食的一大机会啊,!小艾,你有意见吗——没有;妙妙呢——也没有;我更没有:迪斯你看,三比一耶,少数服从多数是不是?”米罗自顾自地说着,拉起卡妙,“妙妙,你身体不好,要多晒晒太阳。出去走走,也许会好些。”

“何况有免费饭吃,不去岂不是亏了?”小艾接口,“感激”地说,“哎呀迪斯,我从来没发现你是这么好的人哪!”

“开玩笑,我本来就好……”迪斯一脸郁闷。

先去吃意大利料理,然后去K歌,最后蹦迪:米罗没完没了地出招,让卡妙几乎不能分出一点精力去想自己和撒加的事。晚上,小艾和迪斯将他们送回米罗家里以后就告辞了。卡妙筋疲力尽,去浴室冲了一下澡回到卧室倒床就睡。

梦中,他又经历了前几日的变奏:他的撒加,头也不回地走上火车,和自己,恩断义绝!

卡妙蓦地惊醒,双肩立刻被一双手用力按住;恍惚中,那深邃的蓝眼睛和深蓝色的卷发,无情地揭开他记忆的那块流着血的伤疤。“撒……加。”卡妙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撒加,别离开我,撒加……”

“妙妙……”米罗苦笑着,搂着几近崩溃的卡妙,他实在没有勇气,对如此脆弱的他说:“我是米罗,不是你的撒加。”

第二天,米罗哼着歌儿从外面回来,差点没把卡妙吓坏。只见米罗深蓝色的头发已经不复存在,代之以很奇怪的金黄色。卡妙惊讶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睁睁地看着米罗自豪地走到穿衣镜前左照右照,口中还念念有词:“妙妙,看,帅不帅?我象不象贝克汉姆?”

卡妙目瞪口呆地望着米罗,摇了摇头。

卡妙花了五天时间才适应了米罗的金发。一天晚饭以后,卡妙郑重其事地说:“米罗,我想考研究生。”

米罗一愣,随即笑了:“好啊,妙妙,我也有此意,我们一起加油吧!”

立下新的目标意味着重生的开始。米罗和卡妙每天去市图书馆借阅参考资料,一有关于自己专业的讲座两人就会结伴去听,有了难题他们也会相互讨论。生活逐渐变得充实,失去撒加的痛,也在慢慢愈合。

“懒虫,起床了,今天有XX教授的讲座哦!”

每天早晨,米罗总是这样叫醒卡妙,然后会有一桌丰富的早餐再等待着他们。为了不让他生厌,同时也为了均衡营养,米罗总是变着花样做早餐:今天水果沙拉,明天三明治的。都说天蝎座人精力充沛,可是再充沛的体力也要有个限度啊!

米罗的单人床上,每天都摆着两个枕头和两床被子。米罗曾想再买一张床和卡妙分开睡,毕竟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地方太小了。可每当他和卡妙提起这件事时,总是被打断。卡妙严肃地说:“不准说与考研无关的话!”

炎热的夏季到了,这对于喜冷不喜热的卡妙来说简直是灾难。白天,图书馆里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吱吱地转着,卡妙呆不了多久就汗流浃背。米罗借口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份冷饮,笑嘻嘻地将一份递给卡妙,将他的“这么宝贵的时间你竟然出去买了这个”的不满自动消音。

而到了晚上,因为有空调,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还觉察不出热。可要命的是这天停电了,后果自然不得而知。米罗另找来一张凉席铺在地上,自己非常舒服地躺在上面。

“米罗。”

“嗯?妙妙你没睡?”

“嗯。”

“没办法,天气太热了嘛!”

“……”

“不过没关系,妙妙,我教你一个方法,可以帮助睡眠!就是数数,或者数你感兴趣的东西!”

“数我感兴趣的……东西?”

“对啦!迪斯教我的,他说,他最感兴趣的东西是螃蟹火锅,也是他就数,一份螃蟹火锅,两份螃蟹火锅……再比如小艾,他数他女朋友,一个魔玲,两个魔玲……我有一天晚上睡不着,就数贝克汉姆,一个贝克汉姆,两个贝克汉姆……很快就睡着了。你试试?”

卡妙闭上眼睛,开始按米罗说的去做。记忆中的那模糊的海蓝再次出现,卡妙心中默默地数着:一个撒加,两个撒加……心被揪得紧紧的,好痛。

模糊的蓝逐渐清晰,不,那不是撒加,那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他拥有阳光般健康的体魄、阳光般开朗的微笑和阳光般令人安心的神情。

“米罗?”卡妙惊叫一声。米罗一咕噜从地上爬起,连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妙妙你没事吧?”

金灿灿的头发在眼前晃动,卡妙却觉得它们很不舒服。他伸手抓住一把,对米罗说:“把它们染回来可以吗?我喜欢你从前的蓝发。”

米罗的一脸紧张慢慢转为释然。他笑着说:“好的,研究生考试结束后我就去染,睡吧。”

卡妙顺从地点点头。他的话总是让人感到安心。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卡妙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一个米罗,两个米罗……”

米罗跪在地上拉过自己的金发看了看,自嘲地笑笑,又把它们甩回到后面去,躺回地上,心中也在数着:“一个妙妙,两个妙妙……”

“喂,你们两个,考上了要请客的!”送考的路上,迪斯突然说。

“哼,”米罗不屑一顾地说,“我说迪斯,你是不是因为上次被宰了心里不甘心啊?那好,这次如果我们通过了,请客算我的,行了吧?”

“咦——”小艾难得一次帮了迪斯,“你这样护着阿卡,莫非你们……”

“是啊,妙妙从小就是我的王妃嘛!”米罗伸手亲昵地揽住卡妙的肩膀,“你这只狮子,少把别人想象得跟自己一样不齿,成天动魔玲的歪脑筋,你说是不是,迪斯?”

“那当然,他有异性没人性那可是出了名的!”迪斯竖起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

“你去死!我就算有异性没人性也比你好,整个一恩将仇报,全世界也找不出你这么缺德的,却让我这个倒霉蛋给摊上了!”

小艾和迪斯的争吵进入白热化。

“妙妙,我们进去吧,别理那俩冤家了。”米罗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哀怨地说。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零声响起,几个月的备考,现在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米罗和卡妙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见迪斯的新车泊在考场门外。迪斯和小艾迎上,拉着米罗和卡妙的手询问战果。“我们尽力了。”卡妙说着,唇边浮出淡淡的笑。米罗几乎呆了两秒,回过神来,快乐地说:“小艾,把魔玲和大艾哥也叫来,我们一起去吃法国料理,今天我请客!”

小艾的女朋友魔玲,是个美丽而细心的女孩。她从踏入包间的第一时间起,便盯着卡妙看个不停。米罗借口支开魔玲,很反感地对小艾说:“魔玲为什么总是盯着妙妙?他不知道避嫌吗?”

米罗说的太直接,口气也坏得很。小艾气不过,刚想反击,却被身后的魔玲抱住。“亲爱的,我正好有话要跟米罗说,你先进去陪卡妙他们吧,啊?”

送走了小艾,米罗依然很不爽地斜视着魔玲。“现在小艾走了,你要跟我说什么,说吧。”他面无表情地说。

魔玲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想知道大艾哥为什么没来吗?因为他家里有一个客人,名字你们很熟悉,至少卡妙应该不会陌生……”

“谁?”公式化的提问。

魔玲微微一笑:“撒加。”

“撒加?”米罗下意识地重复着,“妙妙的……”

“说起来,的确是撒加抛弃了卡妙……”魔玲说,“但是你有想过原因吗?以你对卡妙的了解,撒加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抛弃他的理由——子承父业?荒谬的借口!”

“那……”米罗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了。

魔玲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吧,撒加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而且他分裂出来的另一人格非常极端。”

“所以……为了不给妙妙带来灾难,撒加他……”

“是。”魔玲说,“但他一直没有忘记卡妙,因此他也从未放弃治疗,于是他去找大艾哥——不幸的是,在治疗的过程中,大艾哥爱上了他,爱上了自己的病人。”

“大艾哥……爱上了……撒加?”米罗深信自己的大脑已经开始短路了。

“作为心理医生,大艾哥是成功的,他治愈了撒加的病;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大艾哥还真是失败得可以,他爱的撒加总是以为自己依然深爱着卡妙……”

“你是说,”米罗不得不打断她,“大艾哥爱撒加,撒加爱妙妙?”

“卡妙爱的是你。”魔玲笑着说。

“不,别开玩笑!”米罗吃惊得连连后退。

“呵呵。”魔玲好笑地看着米罗,“真是当局者迷!你没有看见卡妙望着你时候的一丝温柔吗,你没注意到你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的顺从和安心吗?他的伤口已经被你治愈了,你还怀疑什么呢——难道你在等撒加回心转意来找卡妙,你再拱手相让——呵,我认识的米罗还没那么伟大,对吗?”

米罗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包间的,手里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串钥匙。满脑子都是刚刚魔玲的话。卡妙看他进来了,把他拉到身旁坐下,笑着说:“米罗,唱首歌吧。”

“对对!”迪斯在一边附和,“兄弟,你来唱这个《Hey Jude》!”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n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米罗唱着,身边的几个朋友和着。米罗偷偷地瞄着卡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卡妙看自己的眼神的确很复杂,再加上刚刚喝过些许酒,卡妙现在的样子十分……诱人。“啊,不,上帝,我在想什么!”米罗很快回过神,继续唱歌。

手上冰凉的触感……米罗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钥匙,突然扔下麦克风,拉起卡妙就往外走。

可恶,自己一定是中邪了!低低地骂着,米罗却不能停止自己的脚步。很快来到一个包间外面,米罗没说一句话,只是十分麻利地拿出钥匙塞进去,旋动。门开了。米罗将卡妙拖进包间。

上帝!卡妙惊讶地望着周围。窄窄的走廊旁边是内嵌式浴室,再往前便是一个大点的内室,正中间铺着一张双人床——等等,双人床?卡妙诧异地望着米罗。

“我爱你。”米罗突然拥住卡妙,在他耳边低喃。

“米……米罗……”卡妙的身体绷得直直的,感觉到耳朵被含住噬咬轻吻,辗转到耳垂,舌尖滑过自己的脖子,酥痒的快感令他颤抖不已。久违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卡妙这才明白,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朋友。

米罗离开卡妙的脖子,抬起头与他对视。身后的确没有人,但米罗却惊恐地发现卡妙后头站着撒加。感情的天平左右摇晃着,那就将抉择的权力给身体吧。米罗倾身吻住卡妙的唇,空出的手臂环上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加深他们的接触。

“呜……”唇舌被同时掠夺,身体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曾几乎时,这个令他心安的温度拯救过他的心;曾几何时,这种让他沉醉的温度抚平过他的痛。卡妙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颈,开始回应他的热情。

冰雪开化了,因为有阳光照射进心房。

如果没有卡妙,自己的世界会怎样——多么愚蠢的问题啊!米罗忘情地吸吮着卡妙的唇,感受着那冰雪初融的清冷甘美。他是我的,我的!拥着如冰似雪的人儿,米罗可以确定,撒加是过去时,而他米罗,是卡妙的现在时,进行时,将来时。

匆匆除去自己和对方身上的衣物,米罗和卡妙拥吻着倒在床上,仍然不能停止。

米罗将卡妙紧紧拥住,看进他的美丽的冰蓝,那里面有春水在悄悄荡漾。痴痴地吻着他雪一般白皙的肌肤,声音沙哑而性感地索求着,一生一次的爱恋在这里付出,米罗郑重地说:“我爱你,我要你。”

卡妙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句“我爱你,我要你”彻底地剥夺了他的思考能力。身心渐渐坠入错乱的空间,乾坤颠倒,地转天悬。呻吟,忘情,沉溺,回应。时空在遥远的彼岸召唤着,记忆被凌乱地堆砌,重叠,不变的只有加剧着的爱。身体越来越热,过去和现在迅速混淆。宣泄的刹那,卡妙大声叫起来:“撒加……”

温情的炽热迅速散去,代之以冰冷的零点。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米罗扫兴地起身,背对着他开始穿衣服。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卡妙依然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痛苦,以及自己给他的伤害。心在滴着血,浓烈得卡妙也能够感同身受。“对不起……米罗……对不起……”虽然道歉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此时的卡妙只是想聊以自慰而已。

米罗的眼神冰冷地扫过他的眼睛。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辛酸而无奈,只有点滴的理解。他倾身吻上卡妙的唇,说:“不是你的错。”

是他的错。

卡妙太专情,纵然撒加伤害他那么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专情没有错。

而他自己呢?如果说撒加的离去是情非得以,那么在一定意义上,他成了可耻的第三者,

第!三!者!

卡妙的心凉得可怕。他毫无焦点地漠视着,承受着米罗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好冰,一如自己那死水般的内心。千千万万个对不起洗不尽自己对他的伤害,一切道歉尽皆枉然。他在心底强烈地呼唤:“米罗,不要走,不要抛下我独自走掉!”

倘若再让自己任性一回,我愿用整个身心去爱你,补偿你!!

米罗还是走了,走得义无返顾,没有丝毫留恋与牵绊。卡妙绝望地看着窗外的星辰,孤独,伤心,自责,彻底地占据着他的心。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无助。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的好,这次真的不同。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就象你一直为我守侯。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米罗,米罗……

卡妙的眼睛四下搜索着,可是哪里有他的影子?

一张纸片悄悄映入眼帘。卡妙走过去将它拣起,打开。熟悉的字体夹着一丝心痛跃然纸上:

妙妙:

你的撒加现在在大艾哥家里。请原谅他的不辞而别,因为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怕你会被殃及;但是你放心,他现在已经被大艾哥治好了,你可以去找他。

——米罗

“哼……成人之美吗……”卡妙苦笑着,将那张纸片扔得远远的,“米罗,我第一次发现你居然那么伟大——还是……还是……”

还是他根本不爱自己?

“好……好……”卡妙伤心得直发抖,咬牙切齿地说,“我去找撒加,至少,他还爱我!!”

双腿象灌了铅似的走上令他颤抖不已的楼梯。真奇怪,自己难道依然对撒加心存依恋?书上说水瓶座花心指数名列十二星座榜首,是不是这一次的拜访就意味着默认了对米罗的伤害是主观的?手犹豫在门铃上,迟迟地没有按下去。米罗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痛。你这个笨蛋……卡妙暗暗地骂着,你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听我的解释啊!

“我们可以做水果沙拉了,等一会儿把艾奥里亚也叫来,撒加,你正好可以开导一下他……”

后面隐约传来大艾的声音。然而卡妙关心的不是这个——等等,他说的话中,好象有——卡妙蓦地回身。

海蓝色的卷发优雅地散在身后,温柔的眼神,洒脱的举止,唇边有一丝淡淡的笑。记忆的伤疤又被重新撕开,连带着一片完好的皮肤:心被灼得生疼,卡妙张了张嘴,呼唤道:“撒加。”

楼下的两个男人同时颤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望向卡妙。“我来拿吧。”大艾自嘲地笑笑,接过撒加手上的食品袋。该来的始终要面对,他无奈而充满期待地向后望着撒加。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倘若事情真的不能如他所愿呢?大艾一直忽略这种想法。他三步并两步向上走去,与卡妙擦肩而过。

默默地对视,无言的尴尬。数月未见,竟如同隔世般陌生。时间在两人周围悄悄流走,撒加微笑了一下,说:“真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在我把你伤害成那样的前提下。

“我……”卡妙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自己真的是来找他的吗?还是来正视自己这几个月总是逃避的感情。卡妙迷茫地望着撒加,迷茫?对,视野迷茫,心也迷茫,连同面前的撒加。

“这几个月,你还好吧?”撒加淡淡地说,

卡妙自嘲地笑笑,一丝惨然的神情诉说着这几个月来自己受到的伤害。卡妙歪着脑袋,反问道:“你说呢?”

“对不起。”自责的声音,说给卡妙听,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屋里的人听。撒加抬起头,无奈地笑笑,抿了抿唇,真诚地说:“卡妙,我们和好吧。”

“和……和好?”卡妙吃了一惊。虽然在宾馆里自己曾指天发誓要和撒加复合,但那只不过……是气话而已——心虚地承认了自己已经输掉的事实,总不能拿自己的感情打赌吧。“对不起,我……”卡妙心里忐忑不安,他向下望着撒加,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暗藏着鼓励。将心一横,卡妙说:“我不爱你了。我爱的人是米罗。我到这儿来,是想问一下小艾有没有见到他。”

悬在各自心中的石块同时落在地上。撒加和卡妙互相对望着。“撒加,我……”卡妙欲言又止的歉意被撒加的眼神阻止。“卡妙,”撒加笑着说,“小艾让我们见到你后通知你,让你回家……”

卡妙向撒加跑来,与他擦肩而过,风一般地消失。大艾从屋里走出来,紧紧拥住撒加,紧张的脸逐渐释然,他调侃地说:“你就那么心甘情愿地放他走?”

撒加瞥了大艾一眼:“那我再把他喊回来?”

“别!”大艾忙把撒加拥得更紧,在他耳边轻喃,“你是我的。”

“那你呢?”撒加偏过头看他。大艾微微一笑:“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卡妙站在家里,仿佛从高高的云端落入底层的地狱。哪里有米罗的影子?心再次被冻住,冰冷如北半球的寒极。桌子上有半瓶酒,将手轻轻碰触那酒瓶,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米罗的气息。卡妙抓起酒瓶,伸长脖子灌了下去。

一股刺激的辛辣猛地蹿上鼻腔,卡妙猛咳一阵。他从未喝过酒,所以反应异常激烈。恍惚中,他感到前方有双无形的手,牵引着自己来到卧室,拉开抽屉,居然翻出几个月前买的安眠药。“哼,还是要吃的。”他抓起一把往嘴里硬塞,象吃糖豆一样。听说,混着酒吃安眠药,会在不到24小时内毙命,这样,一切都结束了,所有呢……

白色的天,白色的地,周围一片圣洁安详——是天堂吗?卡妙悠悠转醒,混沌的世界逐渐变得真实。一股温暖逐渐由手背传向心里,那是一个浅眠的蓝色天使,伏在他身旁,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担心吗……卡妙轻柔地抚上他的蓝发,在蓝色的海洋里浮着缕缕金发。感到头发被拽动,米罗打着哈欠抬起头。

“妙妙,你醒了。”米罗担心的脸询问道。

“嗯。”卡妙不置可否。

“妙妙——”米罗不满地说,“我问你,安眠药好吃吗?”

“对……对不起……”卡妙小声说。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米罗气急败坏地说,“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撒加不要你你也犯不着寻死啊!你才20岁,有朋友,有未来,怎么活不是一辈子啊!”

“……”卡妙失望地凝视着米罗,他……他刚才说什么?撒加?他说我是为了撒加?

“妙妙,”米罗按住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从今以后,你要忘了撒加,答应我,忘了他,嗯?”

卡妙下意识地点点头。

卡妙出院那天,米罗把小艾和迪斯叫来,一起去餐厅庆祝了一番。因为上次米罗不辞而别,所有费用均由迪斯垫付,他很是恼火。于是这次他坚持要去那家先付帐再用餐的店,被小艾和米罗嘲笑。卡妙则在一边沉默,不时灌自己一口酒。雾蒙蒙地望着咫尺的米罗,卡妙却觉得他好遥远。

“妙妙,不要喝了!”米罗快速夺过酒杯。天哪,他在干什么,忘了自己曾经差点命丧于酒了吗?

卡妙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抓起迪斯的酒一饮而尽。

“妙妙!!”

“你少管我!!”

米罗怔怔地望着卡妙,无法理解地摇头。

“我们走吧。”迪斯明智地提醒并走出去发动车子,小艾帮助米罗背起卡妙。

坐在迪斯的车里,米罗看着不再吵闹的卡妙安睡在自己怀里,几个月前的怜爱疼惜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较之还多了一种感觉,它叫心痛。迪斯将车停在米罗楼下,小艾跳下车试图象几个月前一样跟米罗合力将卡妙抬上去,却只见米罗一使劲,将卡妙横抱起来,快步向家里冲去。

迪斯拦住小艾,暧昧地说:“笨蛋,当什么电灯泡!”

卡妙一回去就吐,头晕得厉害,四肢虚软乏力。恍惚中,他被轻轻扶起,来到床边,一双形状美好的手帮他脱着衣服,却也如此的镇静。卡妙勉强眯起眼睛,看见米罗复杂的神情,汇集着担心、怜惜,和……爱恋?卡妙按住米罗的手,心脏清楚地感觉到那手心的温度。他迷离着眼睛,动情地问:“喜欢我吗?”

“Like.”米罗淡淡地说。

“Love?”

“不知道。”

的确,他不知道,不知道卡妙的感情,不知道自己的感情。那天晚上他的确有两手准备,但事实真的来临又是另一回事。尊严和自信被那一声“撒加”彻底击碎;此刻,他实在无法定度,卡妙究竟爱不爱自己,或者,自己究竟爱不爱卡妙。

“那你就亲自试试看吧。”

言毕,卡妙撑起身体,捧住米罗的脸,吻上他的唇,双手逐渐下滑,引导着他的手沿着腰际线向后探去。聆听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卡妙离开他的唇,真诚地说:“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我……忘了。”米罗将卡妙揽在怀里,紧紧拥住他瘦削的双肩,控制着他的动作,控制着他的心情。

为什么不要他呢……米罗一次又一次扪心自问。是怕再次听见那残酷的词句,还是怕他在黎明时分后悔?米罗心里涌起莫名的悲哀:一向自信的自己,居然也有瞻前顾后的一天。

第二天清晨,米罗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拥着卡妙睡了一夜。臂弯里石青色的发随意地散开,冰蓝色的眸子如平静的湖水,泛着美丽的波纹。见他醒来,卡妙轻轻地微笑:“早上好,米罗。”

“啊,妙妙……”米罗急忙放开卡妙坐起来,连连解释,“我可什么都没做!”

“笨蛋……我又没醉。”卡妙轻轻转身,把后背留给米罗。

“妙,那昨晚……”米罗试探地碰碰他的背。

卡妙痒得翻了个身,一抬头,对上米罗焦急的脸。卡妙伸手抚上那热切的脸,微笑着说:“我说的话,我都记得。米罗……”

他支起身体,凑到米罗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无须再顾虑,无须再隐忍。卡妙是爱自己的,事实就是那么的昭然若揭。米罗扯下领带,倾身吻住卡妙的双唇,将心爱的人象征性的反抗轻易化解。卡妙将双手叠放在额上,撑着绯红的脸颊诱惑着他。米罗的唇顺着卡妙的,一路下滑,攻城掠地。以前,之所以不碰他,就是因为他爱他。这个易碎的冰心娃娃,怕他受伤,所以保护他,不会让他的心再次流泪。

宁静的早晨,寂寥得反而让人心神不安。米罗困惑地抬起头,却心疼地看见卡妙憋红了脸颊,拼命地隐忍着自己的呻吟,唇上现出一丝淡淡的血痕。米罗温柔地吻去,说:“妙妙,喊出来。”

卡妙睁开眼睛回望着米罗,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拼命地摇头。“不,”他说,“我怕我会再次……”

“呵呵,”米罗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戏谑地说,“即使你叫的是迪斯或者小艾,我也不会离开你。毕竟,是我在和你做……

“妙妙,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们的感情!”

坚定的言语同化于米罗撩人的行动,摧毁着卡妙强行筑就的心理防线。身上覆盖着点点阳光,片片渗入骨髓。愈加敏感的身体被一下一下地挑逗着,世界在两侧分崩离析。不属于自己的灼热终于进入,轻微的刺痛和难以名状的幸福交织在一起。卡妙不自觉地弓起身体,销魂的低吟自口中泻出:“不要,米罗……”

时间凝固般,静止在此时此刻。幸福原来就是那样的轻而易举。米罗情不自禁地抱住卡妙,欣喜地说:“妙,你是我的!你听见了吗?”

“米罗……”卡妙释然地闭上双眼,任他把自己的双腿抬到肩上。幸福。如同朝霞般升腾,在无比灿烂的晨光里,在异常绚丽的曙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