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LDEN BOY

 

一年以前,在冰冷的二月七日,动笔。到GOLDEN BOY的下篇完成,就再也写不下去。被爱情折磨的灵魂使人诅咒他们的愚蠢和胆怯,但是谁又未曾当过爱情的伤兵呢。
流火七月,继续未完成的部分,还是不能平静,不能预知未来的发展,在白色凌乱的稿纸上,勾画两个人迷茫的未来。坐在临街的廉价咖啡店里,耳朵里塞着walkmen 的耳机,反复听着那首简单的歌曲,完成《疼痛的珍珠》和《我的香水 他的糖》。
再后来的三个篇章,是在家附近的医院完成的。坐在挂号的大厅里面,左面是急诊室,右面是一排排的注射科,化验室,人来人往,有的微笑;有的流泪。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平静的来,平静的去,每天都有人在离开,我们也无能为力。只是在每个离别的背后,是否都有一个人会默默的伤怀……
献给为爱痛苦的人们
序曲
第一部分:GOLDEN BOY上
第二部分:GOLDEN BOY下
第三部分:疼痛的珍珠
第四部分:我的香水 他的糖
第五部分:戒痕
第六部分:Hey you
第七部分:十指紧扣
终曲

序曲


有阳光的早晨,白色的窗帘在轻轻舞动。
窗台上,一个破旧的青草娃娃,咧着嘴,傻傻的笑着。
娃娃头上的青草,已经非常茂盛。
房间很空,只有床,桌子,书架,衣柜,还有一台唱片机。
唱片机以重复播放的形式,不停地响着同样的旋律。
Hey you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im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Hey you
Don’t be afaird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to get him
The minute you let him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 you refrain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ders
Well you know it’s a fool who plays it cool
By making this world a litter colder
Hey you
Don’t let me down
You have found him
Now go and get him
Remember to let him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So let it out and let it in
Hey you begin
You’re waiting for someone to perform with
And don’t you know that it’s just you
Hey you , you’ll do
The movement you need is on your shouder
Hey you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im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 better , better , better ,better , better ……
Hey you
……

第一篇 GOLDEN BOY(上)


雅唯利加中学坐落在莱茵河畔,由三座灰色主楼构成,完全采用洛可可式的建筑风格。这里的学生全部统一着装,黑色西服,白衬衫,锃亮的皮鞋。老师多半板着脸,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站在自己班级的门口等待着学生到齐。
加缪的少年时期即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他的外公设朗德·荷克里斯是当地政治界的大腕,众议院的行政长官,是一个随便上了哪辆公共汽车都可以从人们嘴里听到名字的人物,有很多认识他的人背地里都叫他老G。
加缪是跟着外公长大的,这位老人对他的影响非同小可。他威严,正直,绝对不重复说过的每一句话,也绝对不更改已经定下的心意。
就拿让他上哪所学校这件事来讲,老G根本毫不犹豫。他认为自己的外孙只有在雅唯利加,才能得到最完善的教育。于是加缪就这样踏进了这所学府的大门。虽然校规规定,孩子在十六岁方可入学,还有一年预备期,而他,在一个炎炎夏日登记自己的名字并接到录取通知书时,距离自己的十六岁生日还有足足六个月的时间。
“议员的孩子考试不及格”,比一般人的孩子考试不及格更加耻辱,这点不用老G讲加缪就意识到了。好在他虽然年纪比班上的同学小,拿几个A倒还不成问题。
那时他一手漂亮的斜体字,常被各班的老师传阅,以致于在以后的考试中,老师们一看到他的字体就可以认出来。
“这份是加缪的,这份是美罗的,他们的字太好认了。”
相对于加缪那手足可媲美印刷体的字迹,美罗的字就更加有特色。他写出的每个字母都好象一张脸,一个沮丧的“A”和一个活蹦乱跳的“4”,主考官看完他一篇文章,往往要更换四五种表情。
美罗是在二年级的时候转到加缪班上的,那天老师正在讲解历史上著名的罗马十字军团,所有人听得要睡着,校长领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进来,那孩子没有穿他们这里著名的黑白丧装,米色长裤包裹着结实修长的腿,衬衫倒是白色的没错,但扣子少扣了两个,敞露出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和锁骨,而且衬衫的胸口处还印了一行字,不过因为距离远,加缪没能看清楚那写的是什么。
“介绍一下,这是美罗·安达里士,你们以后的同学。”
校长一走,这个男孩子便对讲师安妮拉小姐说:“我可以自己选位子吗?”
“是的,但请快一点。”
于是他把书包带子缠绕在手上,往肩上一抡,径自走到加缪身后的空位,用脚拨开插在课桌肚里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老师整理了一下笔记,继续被打断的讲课:“罗马十字军团在罗马的侵略史上,是一支少见的拥有惊人战斗力的军队,他们几乎逢战必赢,无往不利,横扫整个欧洲大陆……”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同性恋,老师。”
这个声音从加缪身后发出,大家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到了那里。
“十字军团的战士全部都是一对对的恋人,他们并肩作战,因为谁也不想让爱人看见自己怯懦的一面于是纷纷奋勇杀敌报效国家。不过他们的辉煌战绩大约维持了几十年,就被斯巴达军营给刷新,讽刺的是,斯巴达是一支比他们更加强大的同性恋军队,他们更加年轻,而且强壮。”
“是吗,你是在哪里听到这种事情的呢,美罗?”
“《十字军团秘史》,老师,不过图书馆大概借不到,我可以带给你。”
加缪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他,他正用手撑着下颌,视线掉过来与之相对。他的眼睛是很深的紫罗兰色,纯净不含杂质;手指修长并且拥有形状美好的指甲。
加缪深深记住了那只漂亮的右手,还有他含笑的眼睛。他衬衫上的那行字,现在距离足够近了,所以加缪看得很清楚,那是一行英文大写字母——GOLDEN??BOY。
“嗨,”他习以为常地对这个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孩子说,“你有多余的钢笔吗?”
加缪回过神,匆匆在盒子里抽了支笔,回头放在他的桌上面。
那只GRAND LIMIN的金笔是他放在身边的吉祥物,每年大约只有一两次见面机会的母亲送的,至今仍未使用过。他非常喜爱这支笔,倒不是因为它名贵或者是出自母亲之手,而是因为它很漂亮,金色的笔身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水钻,握在手里时,冰凉的感觉蔓延开来,从手心传到全身,使人为之一震。
“谢谢,多借我一会儿,我没有随身带钢笔的习惯。”
加缪便仓促地点点头。他们的历史老师安妮拉小姐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子,非常严厉,讨厌她的学生在她说话的时候交头接耳,那会使她产生被嘲笑的不快感觉。快下课的时候,学生们照例可以有提一两个问题的权利,加缪刚把书合上,就听到身后的他说:“下次我们是否可以坐成一个圆圈状讨论,老师?都灵里都是这么上课的。”
安妮拉小姐干脆地回绝说:“我们是法国的雅唯利加中学,不是意大利的都灵大学,美罗,你的提议可以留到两年以后再提。”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真的对这样的结局十分撼然。这堂历史课就在他的遗憾中结束,美罗捅了捅前面的人:
“加缪,过来一下。”
加缪立即站起来,忽然一愣:“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你脸上写着呢。”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图来。
加缪并不怀疑他是否有能力购买这种东西,他质疑的是他是否有必要用到这样的东西。
那个图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问:“这是什么?”
“Flash,我参赛的作品。”
“什么比赛?”
“环境与人类。我打算设计一个香烟贩卖器,充气式的人形,里面装满出售的香烟和雪茄,随着香烟出售的多少,它会慢慢的瘪掉,等人们全部买光里面的烟,这个人形的东西就会一下子倒掉——基本设计就是这样。”
加缪没意识到美罗张开了腿,从那张椅子上空出一点位置来,然后按了按他的肩,他便顺从地坐在了美罗的两腿中间,盯着那张图。
“可是如果这个东西倒了,人们还是可以再填烟进去,使它站起来的——你最好使用一些廉价的一次性材料,倒掉就不能再使用,毕竟生命是只有一次的东西。”
加缪往后靠了靠,触到一面有弹性的墙,头一歪才发现他的脸庞就贴在自己的耳边而自己的坐姿——实在有点有碍观瞻。
“说得有道理……”他若有所思的点头,“否则那些烟鬼是不会懂得新鲜空气的重要性的。”
“我说,”加缪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该吃午饭了,你不觉得饿了吗?”
他这么说的时候,美罗偏过头来看看他,又露出了含笑的表情,“好啊,不过,你可要帮我喝掉那个腥死人的牛奶。”

※※※ ※※※ ※※※

“你知道吗,没来法国之前,我还在想法国的中学生是不是都在学习怎么除臭呢。”
“为什么?”
“法国的香水有名啊,就像日本人黑,所以生产的美白产品就特别有效。我听说法国人如果干干净净地搽香水,反而有股子怪得要命的味道;但是如果几天不洗澡下来再抹上那么一点的话,保证是销魂蚀骨,摄人心魄,所以……呵呵。”
学校的天台上,美罗闲散地靠着栏杆盯着天空说,加缪终于有点了解他了,一个满脑子怪念头的小孩,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十六岁小孩。
他不再怀疑为什么美罗会没问任何人就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他真的有某种超自然的能力也不一定。
放学了,他的外公派来接他的车停在校门口,加缪扶着车窗问美罗:“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还是那副微笑的表情:“不用了,我等接我的人来。”
加缪左右张望了一下:“那好,再见。”
美罗恰好就站在反光镜可以一直照到的地方,朝他挥着手,阳光虽然很刺眼,却始终无法消除他的身影。
第二天他却没有来,第三天也是。第四天这个家伙终于出现,还是在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上。加缪等不到下课,破天荒地撕了张纸问他三天干什么去了。纸条从课桌下面传过去,不一会儿传了回来,上面写了一句话:“放学我带你去找答案。”
然后那天加缪又开了个天窗,把天天雷打不动前来接送他的司机放鸽子,跟着美罗跑到学校后面的操场上,看他推出一辆色彩鲜亮得眩目的菲尼克斯跑车。
“会跳吗?”
他可怜地摇摇头,美罗便把车身一歪,命令道:“坐上来。”
他带着他骑车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差不多天快黑的时候才达到目的地,一个在高速公路边的湖泊,那个湖太漂亮了,像一面蓝蓝的镜子,似乎和天空连接在了一起,宁静悠远。月亮升了起来,倒映在湖面上,湖水变成了会发光的幽蓝色,就像梦境里的一样。
“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
美罗把他的手一拉,不顾危险地往下跳:“靠近一点,会更好看。”
奇迹出现了,湖边有一些小小的坑洞,因为连日来的雨,使得里面都或多或少地蓄积了一些水。沉淀在底下的是红色的泥土,像一朵朵的蘑菇云;碧绿的植物笔直地竖立在水中,像琥珀里的画一样;每一个坑洞里的景色都不一样,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绿色的,有的是红色的,还有的是黄色的,交杂在一起,好看得叫人发呆。
加缪还沉浸在这样一片美丽中没有回过神,美罗一声喊把他唤醒:“看见没有,星星出来了。”
是星星!城市里久违的星星!那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像一个近到极点的梦。
一个望远镜递了过来,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凑在眼睛上,漆黑的天鹅绒一般的夜空,好象随时都会有一架科幻小说中所提到的宇宙飞船经过似的,闪着钻石一样的启明灯,徐徐飞驰着,眨眼间消失不见,穿越了数十亿光年,到底一个人类完全无法涉猎的神秘空间……真美,太美了!
加缪那天回家回得很晚因为那个湖实在太漂亮,天空越黑他越舍不得走;外公大发雷霆,第一次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整个客厅里都听得见马鞭挥动的声音,连保姆都不敢有只字片言的求情,因为她们也吓坏了,而且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平日里那么疼爱外孙的老人,居然盛怒到可以用马鞭如此残暴的工具呢?
而加缪,一个平日里文静乖巧的孩子,从来没有沾染任何恶习的迹象,怎么突然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像个野孩子似的出去野到这么晚,一身的青草和泥土味,还光着脚弄湿了裤管,活象乡野村夫的孩子,更何况他还这么小。
打完之后老人让厨房给加缪做了他平素最喜欢的点心,可是加缪没有要吃的欲望,他钻在被子里闻着衣服上那股自然的泥土气息,他想起美罗临走时问他说,你有没有玩过捉迷藏的游戏?他回答说有,那是每个孩子都会玩的东西,不过他藏的地方别人从来都找不到,那是他最自豪的一件事。美罗听了以后很高兴地跟他说,那么明天,我们也来玩一次吧。
第二天加缪特意在书包里少放了很多东西,以便背着跟他到处走动,他猜美罗还知道不少有意思的地方,他就像一个优秀的向导,不但能够发掘一些有趣的美景,还可以将它们描述得锦上添花。
由于有了这样一个期望,他对第二天那节最能让他没精打采的文法课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美罗一向都是那群不迟到的学生中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他总是抢在老师前一步踏进门口,可是今天不同,加缪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位子上,抬头看了看加缪的他扔下手中的GAMEBOY,闲闲地问了一句:“早。”
加缪把书包放进抽屉,也回答了一声,顺便说:“今天的文法课没什么意思,不过笔记很重要。如果安东尼先生知道你从来不记的话他会故意在考试时刁难你的,要抄一下吗?”
他掀起眼皮笑了笑:“既然没意思不如逃吧!至于那个无聊的笔记就让它见鬼好了。”
“你要逃课?”
“不是我,是我们。”说到这里他就开始收拾书包——所谓收拾也就是把那个手掌游戏机放进书包里罢了——他根本没有拿出任何和课程有关的文具来,更或许压根就没带。
“等等,你不会真的要走吧?”
美罗已经走到了门口。
因为太早了,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加缪只好拎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书包,紧追几步赶上他。
“你今天没有骑车吗?”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走路,而且走路的话,可以一边走一边玩捉迷藏的游戏。”
他们开始玩这个很简单的游戏,是从走出校园的那一刻算起的。那条林荫道虽然很宽敞,却不失为一个适合躲藏的地点,有许多茂密的植物作为遮掩;另外,因为人烟稀少,所以寂静,少干扰。
从加缪这里开始,由美罗先扮鬼找他。他昨天说过的足以让他自豪的话开始失效,无论他躲得多么的深多么的严实,美罗不等他数到五十就笑嘻嘻地站在他藏身的地方,然后换成他,同样的,不管他怎么漫不经心,都可以在一百步之内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躲躲藏藏很快离开了学校的势力范围,加缪好象一点都没有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将会是什么,可笑的是当他一想到老师们得知他们双双逃学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竟是他们全部痴呆的脸。
他发现美罗似乎根本就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制订好前进路线,而是边走边想,但是他从不在十字路口停下来思考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也不回头看走过的路,只是谈笑风生的大步向前,书包斜挎,在腿上一下一下的拍打,有节奏地附和着他前进的步伐。
他出汗了,咸湿的汗水滑过背上昨夜被鞭打的伤痕,有些痒痛。就连学校里体育课中强度最大的棒球运动都没能让他出汗,这些小儿科的捉迷藏却让他大汗淋漓。
美罗把他带到了一个广场边,在巴黎广场很常见,加缪不觉得那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群在玩滑板的男孩子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很久没看见你,最近跑哪儿去了?”
“我在上学。”
“你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我真的在上学。”
他们好象很熟识,那个男孩子在美罗肩膀上擂了一拳,很戏谑地笑了笑。
回来的时候,美罗问加缪:“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些人?”
“不是,但是我绝对不会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讲话的。”
“哦。”他笑了一声,然后说,“喷泉边的热狗很好吃,要几个?”
虽然那天加缪按时回了家,但是他的老外公照样没给他好果子吃,他先是很冷静地问外孙到哪里去了,加缪很诚实地回答了他,老人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拿着手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得到的回答是因为文法课很无聊。老G忍了又忍,还是坐了下来,并且让加缪也坐下,叫他脱下衬衣,露出上了药的背。
大人无非是想让他们知道,逃课是无耻不负责的行为,任何为逃课而存在的理由都是肤浅站不住的;而孩子无非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决定自己的去向,任何与之相对的理由都是荒谬可笑的,等有一天他们不再这么做,那就证明他们长大了。
老G想让外孙知道,他的叛逆和抵抗是不必要的,而加缪只是在心里想着,美罗和他在喷泉边吃的美味的热狗。
有一天加缪回来,看见外公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抽着他的雪茄烟,地上落满了烟灰,看样子老人维持这个状态已经不是一两个小时了,更加神奇的是,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两个人,此时正坐在外公的旁边。一个是他的妈妈,一个是他的爸爸,他们这么久没有来过以至于加缪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的背影。
加缪的母亲,当年地中海边闻名的美人玛丽安奴,穿了一件猩红色的毛皮大衣,她脱下它,露出里面名贵的衣饰,坐在父亲身边开口说道:“爸爸,我们不能跟那个家伙对着干,要知道他现在正在风头上,几乎全巴黎的人民都在支持着他登上论坛,您应该委屈自己先迎合着他,让他看到您对他是没有敌意的。”
加缪的父亲,现在是法国第三大烟草公司的头儿,他是个美国人,名叫强生,与妻子一左一右的坐在老g的身边,开口说:“是的,父亲,你知道,我在巴黎的公司需要他的支持,如果不然的话,我会连一分钱的贷款都拿不到。”
老设朗德闭上了眼睛,嘴里雪茄上红色的火光一亮一灭,他沉默着什么也不说,夫妇俩开始着急了,但是碍于父亲的威严,谁也没有再度开口说一句话。过去了很久,老g睁开了眼,缓缓问道:“那个布拉德,真的会贷款给你们吗?”
强生连忙点头:“千真万确!是他最最亲密的助手向我保证的!只要您投他的选票,只要您答应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
老g再次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支雪茄到一半时,他摁灭了烟蒂,加缪看见一种奇怪的神情从外公的脸上升起,他不禁有些害怕,他怕外公这种神情,是他最后一次看见!
第二天放学后,加缪和美罗并肩走出校门口,今天的加缪很沉默,和以往不一样,美罗也是,无心逗他说话,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后,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美罗忽然说:“奇怪,今天你的司机怎么没有来接你?”
“我跟他们说过了,今天自己回家。”加缪转过脸来想跟美罗说说昨天家里发生的事,但是美罗偏着头,好像在看不远处的什么东西。那里有一面由电视机组成的墙壁,播出新闻或者娱乐节目,他们每天都会经过那里,看不出今天的和昨天的有什么不一样。加缪又看了美罗一眼,他兀自朝那里走过去,连招呼都忘记打,加缪只好跟着他。
电视墙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电视里正在播出一条新闻,公开隐私,赢得支持——同性恋者当选巴黎市长。加缪凑过去,听那个庄严的女主持人说道,今天上午,法国巴黎市议会宣布,属于左翼联盟的埃德拉在一百六十三个席位中赢得了八十九席,成为当地一百三十年来首位来自社会党的巴黎市长,从而结束了右派对巴黎长达一百三十年的统治。接下来的今日主角栏目,我们将锁定对于埃德拉的专题采访。
“呜呼!”不知为何,人群中竟然响起了一片猛烈的欢呼声,大家都拍着手,那些看上去并不怎么激动的,也是一脸难以掩饰的笑容,好像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电视墙上的女主持人继续说道:曾公开声称自己是同性恋者的埃德拉1951年出生于突尼斯,是一个地道的非洲人,他的父母希望他长大以后成为一名律师,带着这个梦想,埃德拉来到巴黎闯天下,结识并娶了欧洲巨富的女儿。在岳父的支持下,八十年代他进入政坛,成为社会党中的一个普通成员,进入九十年代以后,随着阅历的增长,他在社会党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成为左翼联盟中两颗最为耀眼的明珠之一,而另一颗则是现居法国总理的若斯潘。在法国所有的政治家中,尽管不乏同性恋者,但是敢于公开承认的,却只有埃德拉一人,或许正是这种坦白和勇气,在被虚伪和欺骗笼罩的政坛里,埃德拉的表白和诚恳反而获得了选民们的好感,在上周的选举中,埃德拉一直以百分之三十四左右的选票一马当先。下面,让我们来听听他本人的想法和意见。
镜头一转,那所谓的埃德拉出现在屏幕上,说真的,加缪在听到他是个非洲人的时候,想象他一定很黑很丑陋,但是见到他本人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英俊大方,笑容很灿烂;体格健壮,给人值得信赖的感觉;看上去顶多三十五岁,而不是像媒体所说的,有四十三了;他的皮肤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古铜色,而不是像加缪想象中的那样,一片漆黑。
“您有什么想对广大市民说的吗?”
“我将全身心投入到处理巴黎的各项事务中去,”新市长微笑着说道,“首当其冲的便是行人道上的狗屎问题。”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声,大家又是一片鼓掌声,掩盖了他的发言。
“那么您当选以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埃德拉眨眨眼,吐出一个单词:“请客。”
就连加缪都觉得这个市长非常有意思,这时他觉得身边一紧,回头看时,美罗头也不回的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怎么了?”他紧走几步追上美罗,觉得他今天非常的反常,唇抿得很紧,脸色也不好,现在走得又是这么的急,“你讨厌那人吗?”美罗忽然站住不动,扭过头来看着他。
“没什么,”他笑了笑,“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再见。”说完他就跑掉,加缪站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两天之内他看到了好多个陌生的背影,大家都这么遥远,为什么?
他回到家里,习惯性的朝大厅看去,壁炉里燃着火,但是却没有人。外公最喜欢的摇椅正在缓缓摆动着,“外公?”他试探着喊道,没有回答,家里静得奇怪。加缪朝壁炉前走去,耳朵里传来闷闷的哼声,他越过沙发,看见了倒在地毯上的老人,捂着胸口满头大汗的抽搐着,“外公!”
他赶紧扑到老人的身边,试图把他扶起来,手在一接触到对方皮肤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真凉啊!“伍滋!娜娜!”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没有回答他的声音?外公心脏不好,但是已经很久未犯,药到哪里去了?不对,应该先叫救护车!
“外公,先吃药,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加缪捏着一瓶白色的药丸冲过来跪在地毯上,急匆匆的倒出几颗来,杯子里的水因为他颤抖的手连连泼洒出来,老人死死的盯着外孙的脸,手一直指着天花板的方向,僵持了几秒钟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栽下来。

※※※ ※※※ ※※※

老人的丧事是在一个礼拜后办的,加缪坐在黑色的宾士中,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母亲向他走了过来,穿着一身黑色的貂皮大衣,带一顶镶嵌了珍珠的有黑纱的帽子。“Camus,来,到你外公那里去。”
墓地就像电视里的那样,冰冷极了。中央的那一块,两边都站着穿了黑衣服的人,手里拿着白色或者黄色的菊花,两个两个的交谈着,没有哭声。在他们中间加缪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刚刚当选为市长的埃德拉,他正在和自己的父亲强生说话,加缪似乎可以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关于贷款的问题,您可以在下星期之前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吗?”
“先生,老实说我很为难,我的助手也许有些唐突了,他并没有向我报备过这么一件事。”
玛丽安奴面对着加缪,现在她的儿子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白净俊秀,简直是个画中的美少年。玛丽安奴指了指里间的休息室:“孩子,你先去那里面坐一下,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呢。”加缪没有去休息室,他来到了外公所在的灵枢前,看着陷入一片苍白布匹中的老人整个瘪下去的身体,现在他崇敬的老人,他的外公,已经被塞满了干冰,等待着一把火来回归自然。
他试着伸出手去握住那只干巴巴的手,看着外公身上的衣服他忽然想起了老人那只永远都空空荡荡的衣橱,只挂了几件洗的发白的衣服,那盆书桌上不知名的植物,一年四季似乎都开放着紫色的小花,还有他的烟斗,永远一闪一灭……
葬礼结束后,加缪跟着父母回了家,他们在巴黎的房子暂时封起来等待拍卖,父亲和母亲在房子里收拾东西并且遣散下人的时候,加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发呆。
“阿卡!”
一声利落的喊降临,同时一个人干脆地在他面前着陆,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加缪顺着看上去,米色长裤包裹着结实修长的腿,白色的衬衫倒是比较规矩,但扣子少扣了两个,敞露出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和锁骨,而且衬衫的胸口处还印了一行字,GOLDEN??BOY
美罗在他面前站定,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打算走了吗?”
他轻轻的点头,“收拾完了就走,到我妈妈那里去。”美罗在他身边坐下来,递给他一个东西:“拿着它。”
“什么?”
“青草娃娃,给他浇水,会长出一种植物,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朝昏暗的屋子里看了一眼,“你,还会记得我吧?”
“我会的,我要报考都灵——围着圈上课。”
他笑了,笑得很天真,把手作成羊角状放在耳边:“给我打电话。”
那天是个阴天,没有阳光。在黑色的宾士里,玛丽安奴不满的对强生说:“你不应该老是忙着贷款的事情,Camus的学校还没有联系好,你叫他到哪里去念书?Camus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凭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考全国最好的学府……”
宾士车一掠而去,加缪忽然看见了路边上的美罗,他慢慢的走着,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抬头看着天空,表情是那样的茫然。加缪差点开口喊他,可是车子飞快的穿过了这段短得可怜的距离,很快的美罗就在反光镜里消失,“Milo——”这个音,在喉咙里回荡,始终没有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