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疼痛的珍珠
加缪又回到了学校里,可能他天生就是学习的料子,不几天就成了老师口中的风云人物,再加上一张俊秀斯文,人见人爱的脸蛋,不管女生男生竟然没有经过他身边不回头的,艾欧里亚和他站在一起,压力忽然大了起来。
“我现在才知道,被人盯着吃饭是多么难受的事情,阿卡我对不起你,,前几天和哥哥轮流盯着你吃饭,难怪你吃不香。”艾欧里亚经历了这些变故之后,终于又学会了件事,那就是出名了不好。他现在不管是上课还是午餐都坐在加缪旁边,本来是为了照顾他,谁晓得弄了这么大帮子人围观似的看。
“他们看习惯了就好,你吃你的吧,脆翅要不要?”
“要!好吃,阿卡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现在学会了不少花色。”
“厉害!哥哥和我独身住了这么久,唯一敢拿出手的就是煎蛋,其他的啊,我们自己吃了都要吐出来。”
加缪笑了笑,艾欧里亚发现他开始爱笑了,虽然只是微微的抿唇,但至少他不再封闭自己的情绪。艾俄罗斯说,加缪变坚强了,不再是个小孩子。艾欧里亚想着想着,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晚上我给你补课,明天要考试。”
艾欧里亚顿时笑不出来,他很怀疑加缪的那些课程到底是怎么补上的,他明明就没有来学校上过一节课,也没有带书本走,为什么只是三天的功夫他对课本比自己熟悉得多?不过托他的福,自己的功课也突飞猛进,还记得艾俄罗斯看到最近的一张试卷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猛瞧姓名那一栏,看看是不是他弟弟把人家的试卷抢过来改了名字。
一转眼,高考过去了,艾俄罗斯抱着自己弟弟的通知书哭天抢地:“我弟弟居然也能上大学啊!上帝!”而艾欧里亚则抱着加缪的那张直跳脚:“都灵大学啊,上帝!全意大利最聪明的人聚集的地方!”
艾俄罗斯恢复了正常:“真可惜,你父母都不在,要是他们知道了你考上这么好的大学,肯定很开心。”加缪笑笑把通知书放进抽屉里,去厨房里端德国猪脚,他们今天是来开一个三人小派对的,庆祝离开纯真的中学时代。加缪把猪脚从烤箱里取出来,想到都灵离里昂不算很远,还是可以经常见到这对活宝兄弟,他觉得很满意,大艾和小艾恐怕是上帝出了美罗之外,赐给他的又一对天使了。
就这样,他离开了里昂,带着他的录取通知书,前往意大利的都灵,他知道自己要开始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他还是加缪,但已经脱胎换骨,一次爱情足够叫人死去,也可以让人活过来,他的心开始归于沉寂,只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会想起一首歌的旋律,想起一束圣洁的光芒和位于那中间的天使,他命中注定,难逃的劫数。
学校会举行冬季舞会,只是加缪从不参加,这个时候他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图书馆里,随便翻一本书其实是在回忆过去,手里捏着那支金笔成了他的习惯,那段时间,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的温柔。
冬季舞会举行到一半,一阵吵杂声经过图书馆的楼下,好像人群一下子都从那里面涌了出来似的,下一秒钟通往这里的楼梯上脚步声声震天响,门被人通的一声撞开,一个人连滚带爬的冲进来,一身白色的纱裙和绿色的头冠,像个树林里逃出来的精灵。
“见鬼了,这身衣服!”来人凶狠的大骂道,开始脱起来,完全不管背后还有加缪的存在,不管怎么说看一个女孩子脱衣服始终不是绅士的行为,即使她没有发现也不行,加缪想阻止她,可是已经来不及,那女孩子在他面前脱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内裤并且回过身来面对着加缪。加缪大吃一惊,那女孩子胸部平平,虽然皮肤白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咦,有人在啊。”对方诧异的环视了一下,“抱歉打扰你,可是有群狗崽子在追我。”他一边说一边抖开随身携带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条牛仔裤 ,一件衬衣和外套,迅速换上后,跑到窗子边看了看外面。
加缪开始注意起他来,这个人的皮肤真是比雪尤白三分,湖蓝色的长发,大眼睛,苗条的身段,难怪扮成女孩子看不出丝毫纰漏。那个人朝他跑过来,越过几张桌子时,用手一撑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翻了过来,让人相信,他确实是男人。
“喂,你是新生吗?”他蹲在加缪的桌子旁边问,忽然开心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俩坐在学校本该已经打烊的餐厅里,说来很奇怪,那里的大师傅一看到来人是这个年轻人就立刻放他们进来还特别重新启动了厨房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的机器。他们一边吃着大厨端上来的意大利芝士面一边聊天,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那个年轻人在说话。加缪知道了他叫阿布罗狄,是瑞士人,今年大三了,因为进校的时候长得最最漂亮所以被整得很惨。据说这个狗屁都灵大学,每年冬季舞会都要推出一个绝活吸引学生,那就是由学生会一干闲杂人等在本届进校的学生中间挑选长得最美丽的男生和长得最英俊的女生进行莎士比亚剧反串;如果在本届进校的学生中没有合格的,那就延用上一届的中奖者。阿布罗狄很惨的,因为实在漂亮得艳冠群芳,连续两年都没有比得上他的新生,所以被逼连演了三年女主角,从茱丽叶到鲍西亚,几乎快被逼疯掉,索性在今年的仲夏夜之梦罢演,狂奔逃出,这才引得一干人等追击。
“哈哈,知道吗,我一定要带你去学生会,这样一来……今年的女主角肯定不是我啦!”阿布罗狄开心得手舞足蹈,加缪开始头皮发麻,这所学校里还有这样的风俗,美罗为什么都没提到?
餐厅门被撞开了,一个雄壮的声音大吼:“阿布罗狄!”
“嘘——”阿布罗狄连忙回身向来人作出这样的手势,“过来!过来呀!”来人虎着脸,走到他们的桌子边上坐下来,看见桌上的盘子顿时忍不住了:“混帐,居然在这里吃面?!”
“你小声啊,看!你看!”阿布罗狄用手指将他的目光引向加缪所在地,那人看了看依旧爆吼:“做什么!”
“迪斯,你不觉得,今年的女主角有着落了吗?”阿布罗狄很贼的问,“他叫加缪,是从法国来的,怎么样啊,连家乡都这么梦幻。”
迪斯用一种极其阴沉的目光瞪着笑嘻嘻的阿布罗狄。阿布罗狄委屈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我知道我一进来的时候得罪了你,可你也不能每次都盯着我报复呀,就算去年没有漂亮的男生好了,我演就我演。可是今年,法学院来了一个叫沙加的学生,文学院又有加缪这样的货色,怎么说都不应该是我啊!”阿布罗狄说着说着,忽然张圆了眼睛,“对了,你身为学生会主席,每个学生的档案你都看过,也一定知道沙加和加缪,你存心不说,是不是?你***混蛋!”
迪斯明显皱了眉头看着眼前火爆脾气上来的阿布罗狄,加缪担心他们就要打起来了的时候,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叫道:“找到了找到了!押回礼堂去继续公演!”他们全部都嘻嘻哈哈的,好像完全不生气,倒是非常乐在其中,加缪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乱了套。
“慢着!要押也是押他啊!”阿布罗狄猛的跳上桌子,很有气势的指着加缪的方向,忽然发现那里没有人了,“咦,加缪呢?”就在他一分神的当儿,一伙人扑上来揪住了他。
“加————————————缪————————————”阿布罗狄死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转眼功夫就不见了。他凄厉的声音消失后很久,加缪才心有余悸的从桌子下面出来。都灵里面的人简直就是豺狼虎豹,哪里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云集的学府啊。
回去的路上,加缪的心情好了很多,忽然看见路灯下面有人弯着腰在找东西,他上前几步,看清楚那是个穿着同校校服的学生,他手边就是一副眼镜,只是他怎么都够不到。加缪拿起来,递到他手上:“在找这个吧。”
“谢谢。”对方戴上眼镜,自嘲道,“没有它我可是跟瞎子一样啊。”
“不客气。”加缪看着对方的脸,忽然想起阿布罗狄说过的一句话,于是脱口而出,“你是沙加吗?”
沙加仔细看了看眼前脱俗清秀的男孩,确信自己没见过他,否则怎么可能没有印象:“我是啊,你——不是法学院的吧?”
“文学院。”加缪觉得好笑起来,难怪阿布罗狄要委屈,眼前的沙加虽然没有丝毫女气,但相信扮起精灵来是绝对引人入胜的,只要没有这么一副眼镜的话。
沙加的眼镜之所以掉在地上,都是因为他大意所致。几个登徒子企图占到点这个金发美人的便宜,不想被揍了个满地找牙,只是沙加的眼镜也被这群败类给弄掉在地上,晚上经过的人本来就少,何况今天是冬季舞会举办的日子,会有人在外面游荡才怪。本来沙加已经失望准备打电话求助了,谁知加缪就那么巧的帮他捡起了眼镜。
满地找牙?加缪有些吃惊的看着身边的沙加,后者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面不改色的说完事情的经过后,留下了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便走出了大门,加缪听见他有些懊恼的说了一句:“真倒霉,又要重新配眼镜了。”
接下来就是在眼镜店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把都灵的眼镜店转了个遍,沙加始终不满意那里的货物。
“看来只好先将就一下子,让我的家里人从印度配好了寄过来。”沙加煞有介事的说了这句话后,注意到加缪有些奇怪的脸色,“真是不好意思让你陪了我一上午,我来请客吧。”说完他又不等加缪作出任何反应,拖着他坐在第五大街临窗的位子上。
“你是印度人?”
“半个。”沙加说话的一贯风格好像就是简洁但绝不明确,看到加缪皱了眉才继续说,“我的妈妈是印度公主,父亲是英国人。”
加缪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他不会去扮演茱丽叶了,也明白为什么全都灵的眼镜店他都看不上眼了。
他和这个富家子弟的共同语言其实并不多,但是他们可以非常融洽的相处在一起,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可以,而且不会令对方感到不舒服,也许是因为他们少年时所接受的贵族式教育,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偏好安静的人,总之他们成了都灵里面历来最引人注意的二人组,大学里女生的矜持,在这两人面前都被抛诸脑后。
“对了,今天晚上,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在意大利著名的雷欧歌剧院,当晚有一场交响乐,加缪并不是很懂得欣赏那种东西,吸引他的是舞台正中,站在指挥台上的人,他相信那就是沙加要他看的人,尽管那个人的特点他什么也没说过。
那个站在舞台正中的男人于是走入了加缪的生活,连同他一身质地优良的黑色燕尾服,雄浑有力的手臂和修长矫健得叫人发呆的身体,他高大英俊,没有什么理由的就能吸引看到他的每一个人,包括加缪在内。
“他是我的表兄加隆,这次演出是他告别乐坛的义演,一想到以后都听不到这样的音乐,就觉得有点可惜。”沙加在一边轻声的说道,加缪的视线完全被定住了,直到演奏会结束,他连同所有的乐手向听众致谢幕礼后走入后台中,沙加拉了加缪一把说:“我们去后台。”后台顶端是间干干净净的房间,作为给他的休息室。沙加和加缪进去的时候,加隆正好解下领节,脱下外套并解开衬衫上的几颗扣子。
生活中的加隆并不是舞台上的那个样子,他喜欢最普通的着装,并且不喜欢穿得太累赘,即使在最冷的冬季,他顶多在白衬衫外罩一件白色或者黑色的鸡心领毛衣,坚持只穿黑色的牛仔裤。在都灵停留的日子里,他经常到都灵大学的文学院来,每次都开一辆黑色的宝马,非常显眼。加缪不上课的时候可以去的地方,除了宿舍就是图书馆,所以加隆每次都可以把他逮个整着。
然后拖上车,绑上安全带,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就差没撂下一句:“谁敢报警我就分了谁!”的狠话。
加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去他临时的公寓,为什么要坐在他的沙发上,对着壁炉里的火焰喝杜松子酒,地上全都是跑车杂志,看不出地毯的形状和颜色,墙壁也是那种原始形的砖头砌成,和他本人狂放的风格别无二致,更绝的是他的大厅里竟然停放着一辆哈雷,摩托的上方,挂着一幅画,《开往卡普辛斯的林荫大道》。
“你喜欢莫奈吗?”
加缪回头问,他怔住了,加隆的发色变掉,从刚才的黑变成了一种幽幽的蓝,察觉到他的惊讶,加隆笑了笑,“这是我本来的发色,只是不喜欢,加上演出需要,所以去染了黑的,一洗就掉了。”他说着坐到加缪身边,把腿伸直跷到茶几上面,笔直的修长的腿,和某个人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加缪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两秒钟,加隆吃吃的笑了。
“你真是个可爱的人,有女朋友吗?”
加缪摇摇头,刻意把眼光转向别处,大约是加隆按下了电视的遥控器,耳朵里传来了一阵呻吟和叫声,加缪回头一看,电视里正在放着那种被称为毛片的影碟,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互相抚摸并且手淫,加缪吓得脸色变了,他清晰的听到加隆的笑声:“不会吧,你没有看过?一般男人到了二十岁,早就玩翻了。”他把手放在加缪的肩头,加缪像遭了电击似的抖了一下,加隆放柔了语气:“放轻松,你已经是大学生了,有这样一两次经历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杜松子酒开始发挥作用,加缪燥热难安的拉了拉领口,加隆的脸已经逼近,他用手扳过加缪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然后,他吻了过来。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吻,丝毫没有青涩的感觉,他是个技巧娴熟的个中高手,看来吻过不少男人或者女人。他深蓝色的发丝不时飘到加缪的脸上,痒痒的,带着莫可名状的挑逗感,和他那个甜蜜的温柔的吻一样,无法叫人讨厌。
加缪醒过神来,衬衣已经褪到了腰上,加隆修长的手指就在他如同瓷器一样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游走,引起阵阵酥麻的快感,加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闭上眼睛。任加隆开始啃噬他的锁骨,有点点疼痛,但更多的兴奋。
壁炉里的火在噼里啪啦的作响,终于快要灭了。
加隆从浴室里出来,看着沙发上裹了毯子,呆呆看着地上的少年,不由得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柔情,他走过去拥住了这个孩子的肩:“换衣服,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少年没有反应,他只好亲自动手,把他从毯子的保护中揪出来。
“我不……”
没等到抗议完成,他一口堵住了那张嘴,两只手却在马不停蹄的拿起衣服,再松开时,加缪不吱声了,还是一味的盯着地面,光洁的背,雪白的皮肤,修长的腿,白玉似的人,初生鹿犊般清澈透明的大眼,上帝怎会生出如此灵动的生物。
加隆把他塞进跑车里,一只手用来开车,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加缪的垂在身边的手,过了良久,加缪轻轻的开口:“你……可不可以松开?”
“你终于说话了,我差点被你吓死啊。”加隆笑着说,松开了手。
加缪低下头去,闷闷的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等会你就知道了。”他一边说一边摇下车窗,对着一起等红灯的另一辆车车主喊道,“喂,兄弟!”那个人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看着他,加隆让出一点位置来,把加缪指给他看,同时问,“我的爱人,怎么样,正不正点?”对方不明就里,点点头,加隆笑着摇上车窗,回头对加缪说:“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我加隆喜欢你!甜心,知不知道都灵最高的,是什么地方?”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找那个都灵最高的地方,然后爬上去,加缪诧异的望着他,加隆对着脚下的城市傲吼道,“我喜欢上这个男孩了,来祝福我吧!”
加缪看着他的背影他感到自己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触动了,曾经有个人在艾菲尔铁塔上宣誓即使即可结束生命也无怨言,风把他的背影深深印在了加缪记忆被尘封的最深处,当时……要是没有拦着他,并且跟着他一齐跳下去,也许这个世上就真的多了一对可以天长地久的恋人。
加隆回过头来,看见加缪微微的对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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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他是个怎样的恋人,不知道,他总是在加缪上车的时候用手压着他的头顶省得被撞到,每次来文学院都会在手里带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起风了的话他会在手臂上搭件外套等在图书馆外面,如果加缪有皱眉不想穿的话他就会直接披到他的肩上去,跑遍了大半个都灵买不到的资料,隔天总会有邮差在宿舍底下等着他签收……做这些的时候加隆总是会微微一笑,加缪不知道自己可以回报他什么,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
“你只要笑一下就可以了,让我知道你喜欢这样。”
于是加缪试着露出这种加隆所喜欢的孩子气的笑容,可是加隆却会在看到以后摇摇头,“为什么你眼睛里老是那么忧郁,我做了这么多,你却还是没有放在心里。”加缪诧异的摸摸自己的脸,他有吗?
加隆叫他说以前的生活,他说说出来以前的伤痛,人才可以长大,于是加缪用一下午的时间,坐在他身边,在壁炉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边,一句一句的说起那些久远的往事,他说一句,往往会停顿很久,好像在努力回想着那种感觉。没有等到他说完,加隆便轻轻的把他抱住了,“傻瓜啊。”他说,“你们都太年轻了,相信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爱。”
加缪相信了他,也顺从的坐到了他的腿上,他觉得自己像是父亲怀里准备听故事的小孩,或者是刚刚打完架之后被哥哥一边训斥一边擦药的弟弟,他的心跳温暖而有力,和壁炉里的火一起有规律的作响,让人安心,加缪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让泪流了下来,寂静无声的泪,他只是对过去做一个告别,有人说,泪水是隐藏在心里面,对过去的回忆,那么现在他把它们排出身体外,是否就意味着他可以干干净净的,重新开始了呢。
天气有些热了,加缪走在学校一条寂静的道路上,他准备去教务处,听说导师已经找了他好几次。敲敲门,他扭开门把手进入这间干净得有些变态的房间里,古老的房子,墙上有些掉漆。导师坐在桌子后看着他们的档案,指着把椅子叫他坐下来。
“Camus,你哥哥最近有回国的打算吗?”导师无意识的问。
加缪对老师和同学说,加隆是他的哥哥,打算在都灵住一段日子,现在导师这么问,他就只好回答说没有。
“他是你亲哥哥吗?”导师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别有意味的问着,加缪意识到导师专程找他就是为了加隆的事情,于是干脆的回答说,“不是,您是专门跟我谈他的吗?”
“Camus,他来找你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有的学生说,你们在没有人的地方接吻。你是我们文学院最好的学生,我但愿这种谣言可以迅速终止。”
“这不是谣言,”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轻轻的说,“因为他爱我,他才吻我。”
导师显然僵住了,过了一会,气氛有点缓不过来的时候,他问:“那么你呢?”
加缪抬头,加缪想自己的眼神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他说:“是的,我也一样。”
“我实在没有想到,Camus,这真让人吃惊。”导师的话在耳边回响着,加缪不知不觉走到了加隆的公寓,敲开门,他说:“加隆,我想我可能要被退学了。”
加隆很吃惊:“为什么?”
“导师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说这让他太吃惊了。”
加隆冷笑了一声:“他们有什么权力让一个正在恋爱的学生离开学校?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我会让媒体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都灵逼学生退学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别担心,”他说,“你不会被退学,我们也不会被分开,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谁也改变不了。”
当晚他们疯狂的做了之后,加缪幽幽的说:“其实,退学了也好。”加隆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想法,加缪却说,“我想断得干净些,其实都灵,应该也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回忆。我不喜欢它,我想离开它。”加隆亲了亲他的鼻头说,“那好吧,离开都灵,离开意大利,离开法国,我们去一个全新的国家!”加缪笑着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他甚至没有想过,就算离开了欧洲,他依然是加缪。
夏天的时候他办了退学手续,阿布罗狄和大家都吃惊得要命,他才读了半年的都灵就要离开?加缪对此的解释是不习惯异国他乡的天气身体不适,想回国去休养一段时间,如果可能的话还会回来的;老师对他也很客气,只是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也好,加缪想,他是不会再回来的了,就让都灵也成为一个醒不了的梦吧。
前来给他和加隆送行的,竟然是沙加。“一路顺风。”简单的一句话,加缪惊异于他的老到,沙加笑笑说,“早知道会这样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Camus你不是个凡人,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够是幸福的吧。”
加隆带着他开始了没有终点的环球旅行,他们在每个城市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出一个月,加隆说漂泊的生活最适合他的性格,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任何一个城市都有它独特的美丽,但不要深入,因为美丽之后隐藏的,是必然的失望和诅咒。加缪总觉得他是在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认为自己是太敏感了,因为加隆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火,不会发火的加隆……至少是一个很好的旅伴。
有好几次他想说,他累了,想停下来,尤其想回巴黎去,回里昂去,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大艾和小艾那对活宝兄弟,已经很久没有去给那个青草娃娃浇水,也没有去过外公的墓地,放一束花,那些都是他生命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事物,但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发现他开始眷恋那双有力的臂膀,眷恋那心跳和呼吸,因为它们不会改变也不会停止。
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了东京,在美轮美奂的樱花雨中,加隆忽然说:“或许该回家去看看了,我已经流浪太久。”加缪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樱花花瓣,加隆说得对,每个城市都有独特的美丽,只是,他永远都无法长久的拥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只能任他们来到再远离,留下一道伤痕,供他舔拭。
加缪望着庭院里的樱花树,他把榻榻米上熟睡的加隆摇醒,平静的说道:“我们分手吧!”
加隆看着他,似乎醒了些,“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趁着日出以前,这样我们都可以看到属于自己的太阳。”他又说了一遍,尽管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坚强,可是当外面的竹筒敲击到青色石板的声音传来时,他哭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了。”加隆拉开纸门,面对着仍然黑暗的天空和有些阴柔的樱树,他的和服半搭在肩膀上,背影那么的高大,“我送你回巴黎去。”
“不了,我们就在日本分手吧,让我先走,不要再把背影留给我看!”
他修长柔软的手指滑过加缪的脸庞:“照顾好自己。”他把加缪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让他如愿以偿的又一次听见那熟悉的心跳声,最后一次了,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加缪的泪流得更凶。
加隆送他去机场,买了机票和热牛奶给他,问他走之前想去哪里,加缪摇摇头,他只想呆在候机大厅里等待结束这一切的航班。加隆于是留下来,默默的坐在他的身边,加缪没有拒绝,虽然这样的离别更让他难以承受,可是——他已经看够了别人背影,所以这一次,至少让自己任性一回。
“你会乖乖的回家吧?”加隆问。
他点点头。
加隆再次握紧了他的手,用劲收了收:“对不起,我还是……帮不了你。”是啊,他说过叫他相信他,他会教会他什么是爱,可是现在他却握着自己的手,说着对不起的话。
加隆握紧他的手指,终于慢慢放开了。
“一定要遇见比我更爱你的人,知道吗?”临上飞机前,加隆摸着他的脸,说。加缪登上了飞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那一刻眼中泪水早就控制不住的淌了一脸。
在巴黎下了飞机之后,他在候机室里坐了一整天,买一瓶牛奶,喝一口,看一眼,人群匆匆的与他擦身而过,都有各自的归宿。下午,他上了一辆计程车,去外公的墓地,在那里放上一束新鲜的花束,坐下来,不知不觉,开始微笑。
他现在可以找到的,除了外公这个亲人之外已经没有了。爸爸去了哪里,妈妈去了哪里,他们都这样说走就走,连一点讯息都没有留下来,他们都认为儿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吗?他们都还有自己满意的生活吗?
加缪翻出口袋里的几块钱,去打电话。当电话接通时,那头的艾欧里亚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听不清楚的颤抖着,“阿卡我以为你失踪了哥哥已经去了好几次都灵!”他微笑起来说,“我不是回来了吗,可是我的钱只够到巴黎,如果你们不来接我的话,我只好走回里昂了。”
“这是什么话,我马上去巴黎!”
艾欧里亚匆忙摔上电话,一阵暖流流过加缪的心头,无论什么时候接通,电话那头总是有两个牵挂着他的人,为听到了他的声音而激动莫名,就算是为了他们,他也要好好的活着。
从电话亭出来后,正对面就是报刊亭,加缪看见那里放着一本书,名字叫《给珍珠的爱》,他拿起了紫色封面的书本,看了看。
“要买吗?已经是最后一本了,我打算自己收藏的呢。”
他看了看报刊亭的主人,微笑一下:“好,多少钱?”
书是由一百多个小故事组成的,总编辑是一个叫做“穆”的人,他自费征稿,收到了全国几千封来信和投稿,他从中选出一百三十六份,编纂成书,起名叫《给珍珠的爱》,销量出奇的好,几天之内卖出了三十几万本,很多书店已经脱销,要不是这家报刊亭处在墓地附近这样偏僻的地段,恐怕也是同样下场。
加缪在路边看着这本书,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他就移到有路灯的地方继续看,书的扉页,写着这样一段话。
“没有人可以保证,爱永远不会变质,或者离开。所以有的时候,回忆自己的过去,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不管往事是美丽动人或是不堪回首。要知道一颗珍珠的诞生,是每一颗珠贝在经历了痛彻心扉的疼,和坚韧磨难的等,而换来的。人生一定会有这样的时刻——没有人会来叮嘱我们,我们的亲朋好友也不可能一直陪伴我们,我们拥有的赞许和疼爱也许都会失去……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人可以帮助你,除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