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戒痕


买好了北上的飞机票,第一个着陆的地点是新西伯利亚机场。
美罗说他像座冰山,他忽然想去看看冰山了,在巴黎长大的他当然没有见过那种寒气逼人的东西,但也许美罗说得对。
虽然留下了信,叫他们谁也不要来送行,可是当他安静的坐在候机室里时,艾俄罗斯还是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拎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是穆叫我买的,他说你可能会需要。”
加缪安静的接了过来,艾俄罗斯在他身边坐下来:“也许没有比走更好的选择,但是,可不可以留下来?”
“不可以。”他淡淡的回答说。
“那么,至少每个月都给我的邮箱里寄一次信。”
加缪点点头,艾俄罗斯递过来一个袋子:“这是,艾欧里亚给你的。”
他偏过头去看,然后拿过来放在膝盖上,“我走了。”
飞机收起了悬梯,一阵轰鸣声过去之后,他身在两万英尺的高空。盯着气窗外熟悉的蓝色,他想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坚强,麻木的坚强。
蓝色的袋子还拎在手中,于是他打开,里面掉出一盘CD和一封信来,信是艾欧里亚写的,他那自比为全法国最丑的斜体字整齐的排列在洁白的信纸上。
阿卡
我想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请不要怨恨美罗,他一直是深爱着你的。
那次去洛杉矶,你知道他为什么晕倒吗,是因为给你写的歌。他在读你要拍成电影的那部小说,他说,答应了你要为这部小说作一首曲子,为了这个承诺他三天都没有睡觉。那首歌在你来的时候已经写好,名字和小说一样,他没有把它放在自己的新专辑里推出,而是专门另外录制了一张CD,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张CD,但是,却没有用上。
他有唱给我听过,很好听,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张CD就当作送给你的礼物吧,旅途上千万要小心身体。
小艾
CD的封面一片空白,打开之后是美罗手写的歌词,《S’ll suffisait d’Aimer》。
Je reve son visage je decline son corps
Et puis je I’imagine habitant mon décor
J’aurais tant a lui dire si J’vais su parler
Comment lui faire lire au fond de mes pensees

Mais comment font ces autres a qui tout reussit
Qu’on me dise mes fautes mes chimeres aussi
Moi j’offriais mon ame, mon coeur et tout mon temps
Mais j’ai beau tout donner ,tout n’est pas suffisaant

S’il suffisait qu’on s’aime,s’il suffisait d’aimer
Si l’on changeait les choses un peu,rien qu’en aimant donner
S’il suffisait qu’on s’aime,s’il suffisait d’aimer
Je ferais de ce monde un reve,une eternite
……
是否有爱就足够了,加缪终于明白这首歌,艾欧里亚比自己更适合拥有和欣赏。他将CD放在膝盖上,贴着手心,这首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歌,竟成了第二次告别的馈赠。看着那多年以前熟悉的字体,写出的每个字母都好象一张脸,一个沮丧的“A”和一个活蹦乱跳的“4”,加缪把脸贴在上面,然后温暖的泪静静的流了下来。
飞机停落在新西伯利亚机场,从那片永冻大地上吹来的寒流洁净而冷酷,放眼望去,天和地重叠在一起,一片白茫茫,冰晶一般的雪花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刮在加缪的脸上,让他感到疼痛的充实,原来人,是可以通过痛感来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的。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他又是一个纯净全新的自我。
拎着手提电脑和简单的行李,他信步的往前走,脚下传来软而厚实的触感,那是不会融化的雪与冰,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也许他前世真的来过这里呢。
人们看见他没有围巾,连外套都是那么的薄,不禁为他担心,一个女孩子围上来用俄语问他要不要买一条围巾,那是她自己手织的,非常暖和,加缪对俄语一无所知,通过手势才知道这个小不丁点女孩的真正意思,他给了她事先兑换好的卢布,大约有一百左右,那女孩把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细心的围了个结,然后欣喜的跑掉了。
机场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出售伏特加供行人取暖,加缪对着这种烈酒看了看,他没有一口下去而不倒下的信心,店主趁着生意并不忙,比划着告诉他,这里再过去的话,人烟就会非常稀少,如果要住,最好在镇上找旅馆,还画了一张图,告诉他旅馆的方向。
加缪虽然凭着这张图找到了那间小的可怜的旅馆,但是却因为语言和钱的问题而耽搁在待客室,他不懂俄语,这还好解决,关键是他的卢布已经差不多用光,只剩下支票或者美元了。
“那边拐角有家银行,不过能不能兑换美元我就不知道了。”听到英语从自己的右后方传来,加缪有些诧异的转过身去,那里站着很清秀的两个少年,一个是当地比较常见的亚麻色头发;另一个则是比较稀奇的金发,那样纯粹的金色,至少在这里比较稀奇。两个少年差不多大,差不多高,背着一个书包,看来都是学生。
加缪没有办法一下子判断出到底是他们之中的谁说了那句话,于是朝他们轻轻点点头:“谢谢。”
那两个少年都同时怔了一下,他们眼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好奇和羡慕的神色。加缪淡淡的微笑了一下,要迈出旅馆门时,那个金发少年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开口询问:“你是要去银行吗?”原来刚才说话的人是他,“银行现在肯定已经关门了。”
加缪一阵好笑,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窘境。金发少年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我家里应付一夜,这里晚上会冻死人的,即使穿再多都没用。”
略有些诧异他的慷慨,但加缪想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金发少年对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说了几句俄语之后,少年点点头,朝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他叫爱尔扎克,我叫冰河,你呢?”
金发少年这样问道。

冰河的母亲娜塔纱和他两个人住在这个镇上,娜塔纱的祖上一定是个白俄贵族,因为她雍容华贵,在待客礼仪上大方得体,细节很讲究。聊天的过程中,她没有显露出一点点对于陌生人的警惕和排斥;而加缪也只是说自己是个旅客,没有提到作家这个名词,他想自己也许以后会跟这个名词绝缘。
冰河跟爱尔扎克一直都很好奇的围在他左右,到底是孩子,不一会儿就和他混得很熟,他们看着他操作那台手提电脑,加缪演示一些简单的程序给他们看,并解释说如果有电话线的话,可以上网看许多的东西。这个诱惑非常大,第二天两个人就告诉加缪哪里可以有电话用。
身边围着两个还在上中学的男孩子,事情办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加缪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呆多久,可是他很喜欢这里的一切,至少目前没有让他讨厌的事物存在,于是他暂时付给旅馆的老板三个月的房费和餐费,他虽然没有问具体的数目,可是他想应该只会多不会少吧。
他很少出去,倒是冰河和爱尔扎克一放学就往这里跑,他们似乎已经被这个来自异域的男子吸引住了。他们很好奇,为什么他连喝水的姿势都那么好看,大家都臃肿的在冰天雪地里走,咒骂着亘古不化的冰山,他却静静的站在那里,任凭风吹起衣袂和绸缎似的的头发,看着看着,忽然微微的笑起来。
但是这么说的,却只有冰河,爱尔扎克还不懂怎么说英语,虽然他尽力在学习当中,可是要表达这个意思还差的很远。
一个黄昏时,冰河一个人来,告诉加缪说,他的妈妈在下面等他,如果他没有什么要紧事,可不可以去一下,很快就好。娜塔纱先向他表示自己的歉意,然后试着和他谈起自己担任校长职务的学校现在正好缺少一名老师,并不用教什么具体的课程,只是让学生安静的呆在教室就行。“或许可以教教他们英语。”
他没有想到过自己要成为老师,以他这种不喜欢接近人的个性,在有一天面对一群处在想入非非年龄阶段的学生时,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他发现一切都比想象中要好,因为有冰河在,这个少年有种与生俱来的气概,在这群孩子中间,他绝对拥有相当高的拥护率。至少在学校里,他充当着加缪的翻译,加缪说出的那些令人感兴趣和吃惊的话,他是第一个听到、享受到的,这点让他感到非常的满足。
加缪让他们坐成一个圆圈,并且温和的告诉他们这是意大利的都灵大学上课的方式,他告诉这群学生,都灵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是意大利最最有名的大学学府之一,里面有很多学派的分支,也诞生过不少历史上知名的人物。少年们非常兴奋地被告知,他们现在正在以世界知名大学上课的方式接受教育。
他还提到法国的巴黎音乐院,高级作曲班,这是一个对报考者要求非常严格的集体,年龄被限制在二十岁上下,在这个年龄段的考生,常常会受到很多外界因素的干扰,因此可以考入的佼佼者寥寥无几。这个班里几乎所有的学生在毕业后都能够功成名就,因为他们经受住了生活的第一道考验。
“没有人可以保证,爱永远不会变质,或者离开。所以有的时候,回忆自己的过去,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不管往事是美丽动人或是不堪回首。要知道一颗珍珠的诞生,是每一颗珠贝在经历了痛彻心扉的疼,和坚韧磨难的等,而换来的。人生一定会有这样的时刻——没有人会来叮嘱我们,我们的亲朋好友也不可能一直陪伴我们,我们拥有的赞许和疼爱也许都会失去……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人可以帮助你,除了你自己……”
他还会读到这段话,用好听的法语发音,冰河不知道该如何翻译,只有停下来不解的望着他。课后他很执意的要弄明白那段话的意思,加缪翻译成英语告诉他,这个金发少年一下子愣住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娜塔纱送来了一些卢布,“虽然知道您根本不缺少这些零钱,但作为薪酬,还是希望您可以收下。”出于对这位夫人的尊敬,加缪让那只信封躺在桌子上一个下午,然后他挑个时间出去,给冰河和爱尔扎克一人买了一件绒绒的呢衬衣,分别装在亚麻色和黄色的袋子里,在他们来的时候作为教会他日常俄语的礼物送给他们。
两个孩子欣喜莫名的当即穿在身上,加缪忽然有了一种淡淡的满足和喜悦,他很少送给谁礼物,就算送了也是出于礼节,所以从来没有看到接受礼物的人会这么高兴,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珍宝一样喜不自禁。看着两个孩子反复不厌倦的试着平凡无奇的衬衣,青涩的少年的身体,简单却美好的神情,他忽然感到无限的疼惜,他想艾欧里亚的那种怜惜,也许就是这样的心情,对弱者的爱护和珍视,使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去付出,去给予。

爱尔扎克很开心的跑回家去,要把衬衣给他的父母看;冰河却把衬衫的下摆贴到脸庞上,忽然轻声的说着,“有父亲的味道啊。”
加缪在键盘上的手指停下来,他看向那个少年。
“老师,这件衬衣好像爸爸送的一样,合身又温暖。”
冰河笑着,捏着衬衣绒绒的衣角。
他也微笑,“你爸爸也送过你衬衣吗。”
少年笑了一下,回答却出人意料。
“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爸爸,我不知道他是谁,问妈妈,她也不肯说。”
加缪的眼,低垂了些,然后说,“你是个很坚强,不同一般的孩子,你会过得很好的。”
“老师,那天听见了你说的那段话,我回去告诉了妈妈,她说,我是她和爸爸的珍珠;他们一定很相爱,是吗?”
加缪微笑一下:“当然。”
冰河愣了,许久呐纳的说,“老师,你笑起来很好看,学校里所有的女生都这么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盯着地板,脸色也有些绯红。
加缪不知怎地,静静的怔了一刻之后,淡淡的浮现出一个笑容来。
大概默认了自己对于老师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冰河的话题开始多了起来,也喜欢问他为什么了。“老师,你在干什么?”、“老师,这是什么,挺好看的?”有一次他问,加缪发现他离自己很近,胸膛几乎贴着自己的手指,而他所垂询的,竟然是自己右手手指上的戒指。
“妈妈也会在手上佩戴戒指,那表示她和爸爸结婚了。老师,你也结婚了吗?”
“并不一定要结婚才能戴戒指。”他这样回答,但他想少年是不会被敷衍过去的。
“至少是爱人吧。她漂亮吗?”
加缪知道冰河这个年纪已经对女性有了基本的欲望,可是事实恐怕要令他失望了:“很漂亮。”他回答。
“相爱吗?”
他竟然一时无法回答,沉默片刻后,伸出左手将戒指拔下右手,几年的佩戴,已经让那戒指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一道戒痕,烙印般刻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即使去掉指环,仍然无法抹煞那段岁月。
“老师,你不要它了?”
我应该要它吗?他很想这样问少年,但是他自己的行动就给了回答。他顺手拿起桌子上一条普通的细绳,穿过指环,然后戴在颈间。
那里面,刻着某个人的名字和生日,只是,一次祝福也未送出过。指环坠在胸口,贴近心脏,火热得灼人。
冰原上的生活乏味而单调,但对加缪来说已经足够。他因为有网络,所以他并不觉得远离了穆他们。心里渐渐的平静下来,他想,只要再有一段时间,他应该就可以回去面对他们了。
终于,他打算等到冬季过完以后离开。
这个决定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圣诞节那天,爱尔扎克兴冲冲的跑来告诉他,学校办了一个冬季舞会,加缪一怔,想起自己曾经跟他们说过都灵的传统,这帮孩子竟然当真。面对他们热情的邀请,他不好拒绝,只能前往,但是为了显得庄重些,他穿上月白色的衬衫,略微带点法国复古款式,有些收腰,袖子稍稍宽大,华丽而优雅。
学校里燃起了篝火,在简陋的校舍里,大家慎重的拉开了舞台的帷幕。加缪吃了一惊,他们果真在演着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扮演那王子美丽忧郁情人的居然是被他所熟悉的金发少年。
他们演的是那一出大殿危机,加缪情不自禁的被他们所吸引,唇角边也恍然露出了笑容。结束的时候掌声雷动,冰河跟爱尔扎克微微鞠了个躬,跳下舞台。
“老师我演得好么?”爱尔扎克来不及换下戏服就匆匆的问道,一边女孩子说,“冰河演得好好。”另外一个说,“他的戏服是我缝的呢。”镇上的女孩子会一些女红并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女孩却得到了大家的艳羡。第三个插嘴说,“加缪老师都没有演,遗憾。”加缪还在想着怎么会扯到他的身上去,舞会就开始了。
冰河和爱尔扎克站在自己跟前,略有些腼腆的问他是否可以教授他们华尔兹,加缪觉得无奈,他自己的步伐也不见得纯熟,可是看见两个孩子热切的眼,只好伸出手来。舞池立刻空空荡荡,所有人退到一边去好奇的盯着这对组合。
加缪慢慢的轻喊着进,退,一,二,一边习惯着自己的步子。不愧是年轻人,冰河很快就将步伐烂熟于心,自动的反客为主,带着他转起圈来。头顶上白炽灯的灯光在眼中不断旋转,微微的眩晕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眼前的这个少年,正是爱做梦的年纪,和自己那个时候如出一辙。其实,也许是因为,梦想身在遥不可及的彼岸,才让怀念永恒美丽。美罗,一如他那时的清矍俊逸永远美丽地神采飞扬地活在他灵魂的深处,在他心底最安全隐秘的地方微笑着,永远年轻着。
九年前他所给予的不只是情人给爱人的、朋友给朋友的……那种爱已经超出了世俗的定义。不是他带着自己追逐生命的色彩,自己就不会改变,更不会做梦。现在,他还在延续着自己的梦,只不过从那个遥远的地方来到了梦幻与现实有着无数交点的这里。九年来他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城市里经历着快乐与伤悲,游走在风花雪月之中,徜徉在行色糜乱的人情世故之中……当迷惘时,他总是想起那个瘦高的身影和美丽的紫罗兰眼睛,以及那一夜艾菲尔的高飞,他和他那在月光下的安详笑容。
他想,自己会好好过着剩下的日子,来回报那个人——曾经的爱。
“老师,你还没有回去吗?”
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冰河站在门口,目光投向那架老旧钢琴后面的加缪,他有些疑惑的听着这个单调的音符不断重复,而歌词是英文的,很简单很好懂。
嗨 你 别把一切想得太坏 唱一首悲伤的歌吧要记得他会一直在你生命中伴随左右你会慢慢好起来 / 嗨你 是为了他而生那一刻爱为你们开花 你会慢慢好起来 嗨 你 别害怕 / 任何时候感受到痛嗨 你 要学会忍耐 别试着把世界都扛到肩上 寒冷终会过去 / 嗨 你 已经找到了他 现在就去吧 到他的身边 爱他 要记得他会一直在你生命中 你会慢慢好起来 / 若是悲伤难耐 就放手吧 嗨 你 在等待着谁的温柔 / 嗨 你 别把一切想得太坏 唱一首悲伤的歌吧 要记得他会一直在你的生命中 伴随左右 你会慢慢好起来……
雪地反射着月光,冰河痴痴的看着这一幕。加缪放下琴盖,朝窗外看了一眼。
“该回去了。”
“老师!”
少年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激动,忽而又低下去了,“老师,我喜欢你啊,你像,像……”
他知道少年想说什么,对父亲的渴望和孤独,造就了他对自己朦胧的好感,“冰河,”他把少年的肩头反向,柔声说,“回去吧。”
冰河吃惊的看着他:“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以后总会有机会看见你父亲的,只要你努力。”他不善言辞,只能这么说,可是少年显然误解了,激动的摇起头,“不是!我不是说你像我爸爸!老师我想,”他鼓足勇气了,一口气把下面的话说完,“我想你做我的恋人啊!”
……加缪抬眸看去,少年涨红了脸,胸膛起伏着直视他,但仍可轻易看出内心的忐忑,于是,他淡淡的笑了,月光下,他的笑容像月光一样皎洁,冰河又没来由的感到心头一阵悸动和窒息,“老师,我……”
“实际上我可能要回去巴黎了,天气暖和一点就动身。”
金发少年愣住了,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加缪平静的继续说完:“学校这边,我会向你妈妈辞行,谢谢她这些时间以来的照顾。”
冰河的表情如遭雷击,红色在脸上尽数褪去,留下一片苍白,加缪平和的看着这一切,他的话只是说出这样一个事实让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个外人,上帝的终将归于上帝,撒旦的终将归于撒旦,来自远方的他,最终还将回到那个起点。
第二天爱尔扎克跑到办公室来报告冰河没有到校上课也没有任何请假的表示,很快娜塔纱也愁容满面的说起儿子怪怪的表现,总是用被子蒙住头,不言不语,虽然没有生病的迹象,还是急坏了母亲。加缪合上书的扉页,走到冰河家的门口,门没有锁上,他站在床前,没有酝酿任何安慰的词句。先是扫了一眼床前那些丝毫未动的饭菜,然后开口了:“不喜欢腊肠吗?”
他的声音还是对冰河有影响,但是没有使他掀开被子坐起来。
加缪走到窗台前,推开窗户,猛烈的大风灌了进来,吹得屋子里的东西一阵战栗。“…………冰河,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会变的……在未变的时候付出得越辛苦,在变化后所承担的痛苦就越多……并不是每一个贝壳,都可以孕育出珍珠;并不是每一种咖啡,都能够寻找到适合他的糖……把我留在你身边了就是幸福,两个人的世界就值得满足吗,你要知道今天每一份浓烈的爱,日后都可能成为一条捆绑你的绳子,抽打你的鞭子……跟我相爱,你或许会暂时摆脱孤独的黑暗,但也只是从一个黑暗中,转移到了另一个更加绝望的黑暗中。虽说喜怒哀乐是人生必经之路,但唯有爱情的旅途,永远是无意义的重复。”
良久,冰河的声音从被子中传来:“那么,老师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吗?”
“……也许吧。”一道戒痕,已经足够回忆。
“老师,你还会回到学校里来吗?”
“会。”
“我可以考都灵大学吗?”
“来吧。”
“你会记得我吗?很多很多年后,都不会忘记冰河吗?”
冰河抬着头,虽然有笑,眼泪却悄悄在眼眶里泛滥。
加缪捧起他的脸,蓝色的眼眸,清秀的脸庞,他好好端详,然后垂眸笑了:“我会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珍藏。”

 

第六篇 Hey you


初春的时候,冰雪渐融。孩子们用雪橇将他送出很远,直到飞机起飞依然分散在雪地里不愿离去。
飞机很快飞离了这片永冻大地,蓝色,重新回到他的眼中。
他想,他是一个游离于现实和梦幻之中的灵魂,在没有终点和起点的人生路上徘徊不止,伤害别人,也承受别人给他的伤害,一切在今天似乎才有一个答案,只是……还有时间吗……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关于他回来的事情,就让一切仍然处于一种过去的状态好了。他看见自己门口的邮箱焕然一新,有谁清洗了它们。邮箱的钥匙似乎是放在门口那盏壁灯的灯座下面的,加缪的记忆没有出错,他拿着钥匙打开邮箱,试着猜想有谁会给他写信,给他这个游离的灵魂。信箱外面虽然非常新,但是里面却积满了灰尘,那里安静的躺着一封天蓝色信笺,果然只有这么一封信而已。
他拆开陈旧的信封,似乎是一年前般陈旧的信封,展开洁白的信纸,落款让他大吃一惊,上面写着:“爱你的——父亲,强生·马科奈特。”
“我很好,孩子,”他在信里这么写道,“我在米兰的一家老人院里,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我,非常想念你。”
米兰,那里距离都灵和里昂都只需几个小时的路程。他给那家老人院打了电话,出乎意料的是,他父亲并没有用真名登记,所以院里的工作人员只是根据他提供的特征告诉他,的确是有这么一位老人,但是姓米洛阁。加缪很快在那里见到了他久别八年的父亲,他看起来格外的苍老,有一瞬间加缪甚至不敢相信,他曾经是全法国排行前三的烟草公司的头儿,世界百万富翁之一。
“Camus!”强生立即上来拥抱他,臂膀不像以前那么有力,他确实是老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去找你,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的母亲,我们已经离婚,听说她嫁给了一个不错的男人,他们过得非常愉快。”
“爸爸,”加缪仔细看着他的眼睛,“那年你被黑手党绑架之后,去了哪里?我们都以为你会回来找我们。”
强生睁大了讶异的眼:“绑架?被黑手党?不可能有这么回事,他们压根没有找到我。”
加缪也感到吃惊:“可是亚勒古尼森布,当着我们的面宣布他会杀了你这个人质!”
“他在吓唬你们,一定是这样。我逃去了亚洲,他们不可能找到我。”
加缪觉得心慢慢凉了下来,一阵冰冷的感觉蔓延全身,尤其是胸口部分:“你是说,你在亚洲,不是他们那里……你带着所有的钱消失,去了亚洲?”
强生耸耸肩表示确认。
该死的上帝!他竟然为一个早已跑路的父亲把童贞都卖了!加缪觉得头都要炸开来,他怒吼一句:“那该死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强生吓了一跳,“我不能,你知道,商务犯罪科的那些家伙也在找我,尽管我没有犯罪,绝对没有犯罪,我的钱都是我自己的,所以我不能掉在那些家伙手里……”
加缪的心凉透了,他站起来就走。
“你去哪里,”强生在背后喊着,“连你也不能原谅我这个老人吗?!我已经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了妻子,可我是你的父亲,即使死了也是!”
加缪停下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夹一边转过身,把所有的支票和现金拿出来,朝着他扔过去:“所有的钱,我的钱都可以给你,拿去吧,全部都拿去好了!”
强生看着散了一地的钱币和支票,面额最大的足足有五千,最小的也有一千四百镑,他慢慢的蹲下去,把这些全部捡起来,一张张的铺得非常平整,握在手里,平静的走到儿子面前,把它们放进他的口袋里。
“我不需要钱,一分也不要。”他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带着你的臭钱滚吧。”
说完他就佝偻着挺不直的腰,一步一步的踱出房门,沿着走廊走了,加缪愣愣的站在房间的中央,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投在墙壁上,一片刺眼的白色。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 you refrain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ders
For now you know it’s a fool who plays it cool
By making this world a litter colder
下午他就搭车到了都灵,其实并不是很想来这里,只是一时之间恍惚的念头所致。他需要有一个目标,一个不算太远的地方。走在都灵不算宽阔的街道上,四处都是空旷的人行道,令人怀疑这是一个有四百万人口的城市。在他意识到自己离都灵大学已经很近之前,一辆火红的保时捷在他身边嘎然而至,有人欢快地蹦下来,大叫一声:“Camus!”
加缪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湖蓝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大眼睛和苗条的身段,某个晚上从树林里逃出来的精灵,连扮三年莎士比亚的反串,“阿布……”
“你也来参加校庆典礼吗?”眼前的人,热情一点不减当年,喳喳呼呼的问长问短,倒是他身后出来的那个黑西装男人一把拉过他,扯开唇角打了个招呼说:“Camus。”把加缪的目光吸引过去。
“迪斯,怎么还板着死人脸,都是因为在医院里死人看得太多了,可恶的医生。”阿布罗狄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今天居然连Camus都到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你什么时候通知他的,为什么连我都要隐瞒?”
加缪看见迪斯尴尬了一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通知自己来吧。“阿布,我没有打算参加校庆典礼,只是碰巧路过。”
“什么?”阿布罗狄脸上兴奋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但是0.1秒之后又再度振作,“那么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连迪斯都有所动摇的问:“Camus你有事吗?如果没有,就一起去吧。”
加缪犹豫了一下,但是他并不是都灵完整意义上的学生啊,迪斯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补充道:“这次的活动是我发起的,只是一个简单的聚会,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限制。”
“我们走吧!”阿布罗狄直接把他劫进车内,打发迪斯开车,“迪斯,聚会完了之后我们还要去吃饭,意大利什么最有名?反正你是东道主,你要负责伺候我们喏。”
迪斯没好气的说:“被你绑架到瑞士去整整四年,我连意大利的首都在哪里都忘掉了。”阿布罗狄哈哈大笑说,“那么正好啊,我们一起去找罗马吧!”
都灵仍然保持着加缪进校时候的景物,连同他们所在的大礼堂都是。阿布罗狄感慨的说:“啊……当初我被逼在这里过了三年卖身一样的日子,第四年的时候才有一个叫做美斯狄的接班——不晓得现在轮到谁倒霉。”
迪斯身为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按照惯例要推选一位代表上台表演一个节目,他刚把目光投向阿布罗狄,后者已经非常殷勤的拉着加缪往台上走,“应该由你来,从来没见你在公众场合表演过呢,连莎士比亚剧都由我代替你演了——就当是那年你欠我的好了。”
舞台右前方有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他把手指放在乳白色的琴键上,台下一片沉寂,前排的阿布罗狄乐呵呵的说:“你们全部都要鼓掌,不然揍你们。”
再次唱响了这熟悉的旋律,他脑海里渐渐的清晰起来,往事一幕幕浮现,歌词,好像是慢慢从心底升起的一样,“Hey youDon’t make it badTake a sad song , and make it betterRemember to let him into your heart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
阿布罗狄一捣身边的人,叫道:“是我最喜欢的歌!”然后他也跟着唱,“Na na na na na na ……”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一起唱起来,整齐得像教堂里的唱诗班,“Na na na na na……”
很累,很想回家去,不用回忆多年以前飘动的白窗帘,不用珍藏空白的CD盒,不会在手指上留下白色的戒痕,不会等待青草娃娃枯萎的那一天……只需要回家去,躺在床上,听着这样的旋律睡着,听着这样的旋律醒来,周而复始,直到再也醒不来……
琴音忽然嘎然而至,接着,
发出一声猛的钝音。
“——Camus——”阿布罗狄跳上舞台,迪斯紧跟他后面,两人扶起昏倒在钢琴前的加缪,“要叫救护车吗?”阿布罗狄紧张的问,迪斯迅速做个简单的检查以后摇摇头,“你把车开来,我们送他去医院。”
……
Hey you
白色的天花板。
Don’t make it bad
世界是平铺的。
Take a sad song , and make it better
寂静无声。
Remember to let him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
“醒了吗?试着活动一下看看?”
加缪坐起来,掀开被子去找鞋子,一边的大夫连忙伸手过来阻止:“不可以,只能在床上活动一下而已。”
“我要回去。”他平静的对医生说。
对方摇摇头,“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你两个朋友都在等报告。”顿了顿,医生推了推眼镜,和蔼的问,“告诉我,你有多久没有看医生了?”
多久?很久了吧,他不喜欢医院,而且也没有必要去。
加缪摇摇头。
“以前有头晕,昏倒过吗?”
他没有不舒服,就是比较容易累罢了。
医生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还是等详细的报告出来再说吧。”

秋天来了。

有阳光的早晨,白色的窗帘在轻轻舞动。
窗台上,一个青草娃娃,咧着嘴,傻傻的笑着。
娃娃头上的青草,早就已经枯黄,只是它还维持着那个不变的表情,真的好傻。
房间很空,只有床,桌子,书架,还有一台唱片机。
唱片机以重复播放的形式,不停地响着同样的旋律。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照例是千篇一律的电话录音:“请留言。”
“阿卡,是我,艾俄罗斯。上次的药片有没有吃完?我马上要路过医院,顺便买了送去给你,在家里等着我。”
艾俄罗斯带来的除了药片还有一大袋子食品,一进来就问:“晚饭有没有吃?”看来他不仅去药店买过药品,还“顺便”去了趟超市。
艾俄罗斯打开冰箱,里面还有许多他上次留置的食物原封未动,他不禁有些恼怒了:“你啊,说过了会按时吃饭睡觉的!”
加缪还坐在床上,淡淡的笑着说:“我有吃,但是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了。”
“这样可不行啊——还是一起住吧。”
“不必了,这样挺好。”
好什么,艾俄罗斯紧紧的皱了皱眉,意料之中的拒绝,使他越发感到沉重。
“那么至少后天去医院一趟,我会帮你预约。”
“嗯。”他不拒绝去医院,是因为不需要谁的同情还有约束。“但是,我不会住院。”
“即使有治愈的机会你也不试吗,阿卡?”
“如果有的话。”他说,笑了笑。
艾俄罗斯安静了下来,想起早上在餐桌上时,弟弟艾欧里亚犹豫再三之后,对他说的一句话。
“哥哥,”他低下眼说,“我把阿卡的事情告诉他了。”
“谁?”艾俄罗斯知道他说的是谁,否则他不会是那样一副神情。只不过,他想确认一下。
“美罗……我想他会回来,马上回来。”
回来,是回到这里,还是加缪那里?艾俄罗斯盯着弟弟看了好一会儿,后者抬头笑了笑,笑容苍白无力,“别为我担心,哥哥,我们一起来帮阿卡吧。”他没有想过阳光般的弟弟终有一日也会露出那样惨淡的笑容,他的心被揪得很痛。
艾欧里亚是真心爱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谁都不愿失去。艾俄罗斯对着下床去洗手的加缪开了口:“阿卡,我想告诉你,美罗他会回来了。”
洗手台边的加缪拿着毛巾,静静地擦手,轻声而坚决的说:“我不想见他!”
“大家都是为了你好,阿卡。”
“够了,”他依旧用着清淡的声调说,“请别再让我感觉到你们一点点的同情。”
艾俄罗斯不再说话,简单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后,就开车回去了。
加缪坐在桌子前对着那些食物发呆,他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已经三个星期连续如此,睡眠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即使醒着,也忍不住的胡思乱想,精神游离于现实的物质之外,他想自己可能会在睡眠中去见到万能的上帝和主,那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他拿起勺子,门铃忽然持续不断的响着,一声接着一声,急促无比,在接近夜里的时候,显得格外突兀。加缪打开了门,一抬眼,美罗正好转过眼眸,他的手指死死按在门铃的呼叫器上,凝视了两秒,慢慢放下来。
加缪怔怔的看着他,他变得好瘦,连颧骨都突出来了。
美罗忽然皱起眉头,扔下行李扑过来抱住他,使劲地亲吻着他怀里的人,他的嘴唇干燥而温暖,舌头柔软而灵活,来不及刮干净的糙糙的胡须须根刺得人皮肤隐隐生疼,他的手臂不容拒绝的环绕着,紧箍着,他要把他亲个够!
加缪的门前,总是会亮着一盏鹅黄色的壁灯,白天的时候非常不起眼,但是在晚上,却可能成为附近路过的夜归人唯一辨识回家之路的路标。已是深秋,飞蛾却还不断的向明亮的灯火扑来,发出得得的撞击声。加缪猛的一把推开了他,想要关上门。
美罗更加的快,手臂越过他的头顶,“砰”的一声,用力将脆弱的门板压在它原来的位置上,然后俯身,不由分说把加缪——扛在了肩上,进门后,用腿一勾,关上门。加缪开始大叫起来,捶打他的背脊,咬他肩膀周围裸露出来的皮肤部分。
“你滚!操你!”
美罗把他扔在床上,用身体紧紧的压着他不安分的四肢,吼一声:“闭嘴!”他再一次堵上那张嘴,加缪狠狠的咬了一口……一股铁锈似的的涩味透过牙齿之间传达到味觉的神经蕾,但是没有痛感,他知道那不是他的血,是他上面这个人的。
铁锈味仍旧不断的渗透,他始终没有放开他。加缪开始哭,眼泪濡湿了脸,“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不要施舍……你侮辱……”他被堵住的嘴说话含糊不清,美罗却听见了,停下来抿紧了唇看他,鲜血渗透着,一丝丝流下来,他慢慢敛了眉,眼里充溢着泪,低下头来,去吻加缪湿透的脸庞。
“我们之间除了性什么也没有!”加缪叫着说,“别对一个曾经爱上你的傻瓜有任何恻隐,你的混帐事就让它们统统去见鬼好了!”
美罗越加蹙紧了眉,一只手抓住加缪的双腕压过头顶,另一只手抽下腰间的皮带,冷冷的笑了笑,“原来你就是这样想的,你认为你对我来说,就***是个性伴侣,你觉得屈辱吗?——可我更觉得羞耻!难道我付出的就是几次该死的性交?床上比我强的人有的是,你都找他们了吗!啊!”
加缪被他吓到,泪流得更凶,美罗却不管他,喘着粗气,用皮带捆住他的双手,恶狠狠扳过他的下颌说:“好吧,既然我们的关系这么不堪,我索性比你想得更下流一点好了!你想象中我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说来听听看啊。”
加缪连连摇头,只想挣脱了他的束缚,美罗眼里闪过了一丝疼惜,可是手上仍是蛮硬的撕扯着,撕开衬衫舔拭着圆润光滑的肩头,在上面留下一串含糊暧昧的牙印,“我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和多少人有过交集——可是你的最后,只能留下我的气息!”
你的最后,只能留下我的气息!
浑身汗湿的加缪睁开迷萌的眼,连睫羽上都是美罗呼出的热气而凝结成的霜珠……他看着手里的那个东西,展开了淡淡的笑容。加缪看见自己颈间有一条断裂的绳子,美罗执起他的手,另一只手里是那个刻了他名字和生日的指环,加缪闭上眼睛不肯看,可还是感到冰冷的指环缓缓穿过自己的手指,接着是被他灼热的手指,紧紧扣住。
……加缪记得美罗说过,戴上对戒,便能十指紧扣……他感到冷,蜷缩起来,眨眼间便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对上的是一片澄静透彻的眼神,婴儿一般的眼神,纯真……无邪……这般裸裎相对,如同母体内的连体婴,来时同根,心跳声声入耳。
“我付出的难道就只有几次性交吗?”他痛苦的问,“为何我总是在疲倦的梦里看见你在对我笑……”
他忽然露出艰涩的笑来,“告诉我,你有多爱我?”不等加缪回答,他又说,“你的答案总是一样的,‘这世上若是有一百个人爱你,我是其中之一;若是有十个人爱你,我是其中之一;若是没有人爱你,请你拿一束野菊花,到我的坟前去看看我’,还记得我是如何说的?”
傻瓜,若是你死掉了,我留在世界上干什么。我们一起被埋在地下,没有人来看也无所谓,只要春风一吹,至少会有青草长出,那就是我们最美丽的花了。
……
加缪垂下了眼眸不说话,唱片机在一遍遍的播放着熟悉的旋律。
Hey you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im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Hey you
Don’t be afaird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get him
The minute you let him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 you refrain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ders
Well you know it’s a fool who plays it cool
By making this world a litter colder
Hey you
Don’t let me down
You have found him
Now go and get him
Remember to let him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So let it out and let it in
Hey you begin
You’re waiting for someone to perform with
And don’t you know that it’s just you
Hey you , you’ll do
The movement you need is on your shouder
Hey you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im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 better , better , better ,better , better ……
Hey you
Na na na na na na na naHey youNa na na na na na na naHey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