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叫卡妙,今年二十六岁。算命的先生说他今年会走桃花运,但是会破大财消大灾,过了这个劫数,以后都会走得平平稳稳的。
如果说是桃花运的话,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走。卡妙先生别的不是,就是专门和美女打交道的设计师,他要是想揩油,每天一个都换不过来。
再者说了,我们卡妙哪点和帅哥沾不上边?一米八以上的身高,玉树临风,长得比小草莓奶油蛋糕还要可口,凡是雌性激素分泌旺盛的生物体都应该趋之若骛才对。
然而他本人的态度呢,母的不感兴趣,公的更加讨厌。成天对着笔记本草稿纸嚼铅笔和橡皮头,烦了就去打场网球摸圈麻将,当然,网球是跟墙壁打,麻将是跟自己摸的。
就这样过了二十六年的日子,月下老人可能看他形只影单过于可怜,于是遣了个男人,先是让自己掉到海底下去跟他睡,然后又让他砸到自己办公室的床上。讲句真心话,这个男人真是长得没法挑剔了,比阿波罗还要阿波罗,放在变态如云的服装界,保证每天流下的口水供应量足以让非洲严重缺水地区的管理者眉开眼笑保证让死海被稀释成超级淡水湖。
卡妙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顺手把儿子米罗抱起来玩。
正在睡觉的米罗是一只三个月大的贵族犬,具体叫什么种的卡妙已经记不清了,反正那是一个叫米诺斯的兽医朋友给他的。这种狗毛卷,腿短,属于袖珍体型,不占地方。卡妙把它领回家之后给它修了个地主婆的发型,眼睛上方一圈整齐的刘海,身上的毛全方位做了个灵感烫,染上七种颜色,总之米罗现在比哥斯拉还要哥斯拉。
他的家在距离市区有段路程的山顶上面,唯一可以通行的盘山公路属于事故高发地段,所以鲜少有人吃饱了没事干跑上来探风。
“米罗,我去超市了,你好好看家。”他把儿子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然后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把米罗往巨大的狗窝里一塞,关门去采购这一个星期的伙食。
不巧天公算准他今天出门撞霉运,在半山腰的时候和一辆炫摆的本田亲了个超级KISS,本来他不想为了区区一辆本田吵架,降低了自己身为甲克虫主人的格调。可是对方那个八婆实在是嚣张,简直让他直接联想到那个令他作呕的伊迪丽,所以当她拍着自己的引擎盖骂街的时候他立即就当仁不让的踢车门下去教训她。
盘山公路上开始排起了长达几公里的汽车长蛇阵,司机拼了命的揿喇叭。
“啊呀,我的少爷,拜托你笑一笑嘛,如果不是为了这期的销量,我也不想去碰这个钉子的嘛。你就行行好,大发善心救活我们出版社上下几百号兄弟吧。”
“废话少说!换成你莫名其妙被人扔到床上再穿得像个娘们儿似的,我看你笑不笑得出来。”米罗把头闷在外套下面,胸闷得不行。
“行啊,要是少爷你能完成采访任务的话,别说要我扮女人,就是扮人妖我也干啊。”总编无奈地推推米罗说,“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那个BT设计师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顶上,我猜他肯定有什么怪癖不然的话也不会与世隔绝来当野人,你说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米罗把脸闷在衣服里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把座位当床睡。
“我就是说,如果他有什么言语上冒犯少爷你的话呢,还请您大发善心,看在我们几百号兄弟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别跟他计较,在战略上完全的藐视他!采取你最擅长的攻心战术,一举击破,大获全胜……”
总编唾沫横飞的说了半天,发现唯一的受众已被周公抢走了生意。他无奈地摇摇头,忽然猛地一踩刹车,没有系安全带习惯的米罗由于惯性差点破窗而出。
“好你个主编谋财害命,你想摔死我呀?”
米罗忿忿然把西装外套扒下来,总编急忙双手挡架道:“不干我事,前面堵车了!”
“堵车?为什么?”他把总编一脚踢出去,“你去看看。”
不一会儿总编回来报告说:“前面有两辆车撞起来了,车主在吵架。”
“岂有此理,谁这么缺德?”他大少爷抬腿下车,把外套往肩膀上一甩,气势汹汹的绕到前面去。“你们两个是不是吃饱了没事情干?嫌无聊的话可以去援非,再不然的话捐助艾滋病基金会也可以。把人生浪费在这些方面你们不觉得很没创意吗?”
“关你什么事啊?”吵架主力选手——某主妇反问道。
米罗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看,你连吵架说的话都这么没创意,大姨,拜托换点新鲜的词好不好?”
“怎么又是你?”
一句诧异的问话传入耳中,米罗边转过去边评价道:“这就对了,你看他说的就比较创新——”
他的手指在接触到对方的鼻尖时顿住了。
卡妙淡淡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指上。
半晌。
“你到底是谁?”
同时开口问。同时意识到这个巧合。同时笑出声来。
不甘寂寞的主妇开始打破难得的默契,继续没创意地嚷嚷:“我告诉你们,我老公可是政府官员啊!你们连他的车都敢撞?”
边上实在是太过聒噪,米罗挖挖耳朵对卡妙说:“你等一下。”他转向噪音发源地:“这位太太,请问你老公高就?”
“说出来吓死你阿!他是财务局森特理事的外甥!怎么样怕~了吧?”
“森特理事?”米罗吃惊地捂住嘴巴,卡妙对这方面没有任何常识,见他这个样子就顺口问:“理事的官很大吗?”
米罗反问他:“你不知道森特吗?”
卡妙茫然地摇摇头,米罗打个响指,问一边的总编,“总编你知道森特理事吗?”
总编也很茫然地摇摇头,米罗扼腕叹息了一番:“你们两个居然都不知道森特理事,不过不能怪你们——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个什么鬼理事到底是在哪个部门混饭吃的小喽罗。”他吹吹手指甲,很惬意地拍拍总编的肩膀说,“不过总编,我想他很快就可以出名了。你去把这辆车的车牌号记下来,今天晚上我们来帮森特理事做免费广告,就说,盘山公路发生车祸,财政局理事家属以权谋私——这个题目怎么样?”
总编推推眼镜,煞有介事的配合道:“不够过瘾诶,我看这么写好了,就说,平民挑战嚣张官员野蛮指数!作为一个负责的新闻工作者,我提议我们来采访一下当事人,怎样?”
“不错,你有进步。”米罗鼓励地拍拍他,趁机凑近他耳朵压低声音说,“够老大够威风。”
说得总编云里雾里飘飘然,再补充了一句:“我看还是要核实一下是不是真的有森特理事这个人,免得市民说我们冤枉人家,要知道先驱报一向是以事实说话的。”
“不错,你有很大的进步。”米罗进一步鼓励说,“不过以后要注意一点,那就是搜集证据,不然拿什么说话。”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小方块,“哪,这个就是我一向随身携带的便携式采访录像机,一见时机到来就把它打开,证据自然到手啦。”
“哦——”主编佩服万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一连三年总是先驱报社会版封面王牌的秘诀了。”
事情圆满解决,那主妇跑得比兔子还快。
用米罗借给他的移动电话叫来拖车,把甲克虫送去附近的修理厂后,卡妙忽然笑了一下。
“你们唬人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嘛。”
“我可不敢唬你,我真的是先驱报记者。”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记者证件递过去,“不过刚才那些话确实是吓唬她的,这种人不吓不行,要是换成你的话就不灵了。”
卡妙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张盖有金印的证件:“你还会看对象吗?”
“天生的直觉吧。我二叔是开武馆的,小时候比武看多了,双方交手的前三十秒我就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他特别补充道,“——从来没有失误过哦。”
“是吗?只可惜比武跟做人是不一样的。”
“差不多。就拿你来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表面好像很冷静,很有领袖的气魄,其实,在遇到关键事情的时候,往往不够理智,而且,缺乏对人心的洞察力哦。”
卡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嚼着牙根说:“我可不喜欢被人观察的感觉,如果我告诉你,你三围的准确数字,你会觉得我这个人很有意思吗?”
米罗一愣,仔细想了三秒钟:“要是别人的话,我可能会一拳上去。但是如果是你,我想我应该不会意外才对。”
卡妙很意外:“为什么?”
米罗瞟瞟他:“毕竟我们都——两次了。”
卡妙低头一想,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踢了他膝盖一脚:“忘记它!”
“唉……谋杀了……”他扶着膝盖哇哇叫道,“搭不搭车?”
“我要下山,你们要上山,不是一路人。”
“调个头就是了。”他用手指在卡妙面前比划了一下子,趁势将他揉进车内,“我们来讲讲看各自的事情,谁的比较重要,就先办谁的,这样你看可以吗?”
察觉过来的卡妙已经困在贼窝身不由己地叫道:“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对哦,文雅的讲起来,民以食为天;粗俗的讲起来,吃饭皇帝大。不管是文人还是老百姓都认为吃饭是很重要的事情,总编你说怎么办呢?”
“我的少爷,我求你了,今天如果再找不到那个变态设计师完成这个月时尚版采访稿的话我只好回家吃自己了。”
“别这么说嘛。不过总编说得对,事业也很重要,尤其对于男人来说,你认为呢?”
卡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原来你们就是上午打电话给我的那个鬼报纸的人,我刚才一直在想先驱报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总编的车子差点撞上公路边的护栏,“不,不会这么巧吧?”他好像刚才说过那个设计师变态之类的话?
米罗死皮赖脸的扯出个笑容来:“无巧不成书,对不对总编?”
“对……”对就对了,干嘛在底下猛踹他臀部?
“那就对了,这是老天爷的旨意。现在我们可以采访吃饭两不误了。总编哥哥,往皇都开。我知道你比较忙,在门口放我们下车就可以了。”
“我不忙啊……”总编在心里哭诉。




“哦,原来你喜欢法国菜。”
“对墨绿色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宝瓶座的人好像比较冷淡。”
“生日呢?”
卡妙咽下左边嘴里的脆翅和右边嘴里的龙虾沙拉,灌了一口香槟,“怎么这些也要问啊?”
“嗯,是这样,我们一般会在文章后面付上本期明星人物的个人资料。”
“有这样的规定?”
“有。”他从现在起订的,不行吗。
“2月7号。”
“哇?”米罗像发现了什么狗拿耗子之类的新闻,“那天是情人节。”
“你小子有常识没,情人节是14号。”
“对啊,情人节前一礼拜呗。”
“切。”卡妙手一抬,继续用手抓起一只和他头一样大的龙虾海嚼。
“你喜欢玫瑰?”
“不喜欢。”
“那么百合?”
“很土,你问这个干嘛?”
“那音乐呢?喜欢古典乐,还是交响乐,还是流行乐?”
“我不喜欢音乐。”
米罗合起记录本:“你真的很怪啊,好像很少有人不喜欢音乐和花的。”
卡妙嚼完了切片螃蟹肉和甜品芝士梨:“你不怪吗?你见过有人像你一样喜欢住在水族馆里?”
他是在说他家。米罗揉揉鼻翼,如果这都算怪的话,那他那帮兄弟简直就是火星人。
“不谈这个,谈谈你的家庭吧。”他成功的转移话题。
卡妙愣了一下,嚼东西的速度减慢:“家庭?我没有。”
“那就是单身了,一个人住吗?”
“也是也不是。”看着侍者送上来令人十指大动的冰激凌,卡妙犹豫着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交代说:“还有我儿子。”
虾米……米罗的笔差点掉到地板上:“你有儿子了?”
“嗯。”卡妙抬头看见了他那茫然的眼神,“你别误会,它可不是我亲生的,你看见了就明白。”
那就是收养的——管他收养还是亲生,总之只要他单身就不存在本质上的冲突。等等,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米罗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蜕变,该死的你,该不会上了两次床,就被他给迷上了吧?
“两位要不要点歌?”
米罗转过头,卡妙也抬起头,两个侍者打扮的男孩子站在眼前,一个拿着小提琴一个抱着吉他,侍者服穿在他们身上简直如同戏服那么夸张。
米罗的手在卡妙和自己之间来回挥动了几下,困惑地问:“你们认为我们需要点歌吗?”
男孩子对视一下,殷勤地说:“两位先生,你们很配的。”另一个则迫不及待将琴架在脖子上:“听一首吧,不好听不要钱。”
“是啊是啊,冰河,开始!”
于是两个男孩子开始对两人的视听感受下毒手,一个像拉木锯一样拉提琴,一个像弹棉花一样弹吉他,弄出来的声音和锯子棉花无异二般。米罗的左眉开始不住的颤抖上挑,卡妙的表情好像在看什么莎士比亚悲剧一样。
那俩男孩一边用力地拉着弹着一边商量道:“艾尔扎克,你看他们是不是有点动情了?”
“应该是吧,我们先前不是做过试验吗,还没有人听过之后不被感动得颤抖的。”
“也是。那我们再加把劲!”
“好!”
于是两人继续卖力地拼命拉啊弹啊。
“谢谢两位精彩的演奏!”实在听不下去的米罗把两张纸钞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递过去,“请移驾别处吧。”
拉琴的男孩子冰河木呆呆的盯着那两张钞票,泪花直流,忽然扑到地上抱住米罗双腿哇哇大哭:“老爸啊,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和白石老师!当日如果不是我来迟一步,你们也不会……哇!”
他一边激动地哭泣一边使劲地揉搓米罗的大腿,米罗手足无措地僵直在那里颤抖着喊:“救命……骚扰啊……”
另一个弹吉他的男孩子艾尔扎克也激动地扑到卡妙身上,虽然后者及时识破躲开,但那男孩子还是抱着桌脚自说自画得不亦乐乎:“白石老师,我们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你和主人重逢的一天了!我,我实在是好激动啊!”
卡妙被弄得怀疑自己在做梦,而且是一个他根本听不懂的梦。
“喂,你们不要这样,这里有保安的。”米罗试图扳开冰河的手臂,但是见鬼了,完全扳不动,他的手好像强力502胶水一样定在他腿上面。
“老爸你放心吧,我们施了催眠术,没有人可以看见我们的样子,也听不见我们说话的。”
“啊?”米罗愈加确定自己遇见了高人,三秒钟后,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我也找了你们好久!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到哪里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要说,我们实在是有好多话要讲。这样吧,你们到隔壁那条街去找一个姓张的寡妇,替我告诉她我向她问好,完成这个使命以后你们再过来,我们开瓶75年的好酒慢慢聊。”
冰河满脸都是鼻涕,“老爸你想起我们了?好,我们一定马上完成使命!”
两个男孩子一消失,米罗马上往桌上扔钞票拖着卡妙没命的狂奔出去。
“这边!”
“喂喂,那边是女厕所!”
“该死,门在哪里啊?”
“走后门绕吧。”
两个人从后门跑出去狂奔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靠在电线杆上喘气,卡妙打打米罗:“喂,你认识他们?”
“才怪。”米罗不停的拍胸口,“赶快找车离开这儿,不然被他们黏上就惨了,我可不想跟他们一起被精神病院的救护车拖走。”
“嗯哼哼……”卡妙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很好笑吗?”米罗不由得有点来火。
“哈哈哈哈——”他笑得更猛。
“我不觉得这是件好笑的事情哦。”
“啊哈哈哈哈——”他蹲到路边。
“你再笑我揍你了,我不是说说的,而且我是连续三年的空手道冠军。”
“扑扑扑——哇哈哈哈哈——”
“起来走啦,我们要一直走到能叫到车为止!”

 

第四章
虽然说走到找到车为止,但是事实是他们一直走到半山腰卡妙的家门口。
“……谢谢。”卡妙扒着门,挤出一句话来。
米罗专注地打量着他。
卡妙转了转眼珠,再度挤出:“谢谢你送我回来。”
米罗还是没有反应,卡妙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荡。
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不请我喝杯东西吗?好歹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呢。”
卡妙挤个笑容出来:“你不赶着回去吗?难道家里的人不担心你一个人——”
“不。”
米罗马上干脆地回答。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啤酒咖啡果汁汽水。”
“那就不喝,光坐。”
“我连沙发也没有。”
“地板总有吧。”
“我的地上很脏从来不打扫。”
“我可以回去洗裤子。”
“……”卡妙实在想不出来还有拒绝的理由,“你一定要进来吗?”
“不可以吗。”他反问得异常有力。
“不是,我是怕你进来会大吃一惊。”他老实的说。
“比总统用纳税人的钱去买色情电影还要令人震惊吗?”他面不改色的问,“如果不到那个程度的话你就没理由拒绝了。”
“随便你吧。”卡在门口实在有碍观瞻,何况儿子米罗一个下午都没东西可吃,一定饿了个半死。
米罗进来后,屋子里一片漆黑。“开关呢,怎不开灯?”
“你自己去摸开关,在门口的墙上。我要喂儿子吃狗食。”
米罗呆了一阵,不等他从儿子吃狗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一个难题出现——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找不到灯开关。
“开关在哪里啊?”米罗不耐烦地叫着,他快把这面墙给摸倒了。
卡妙抓着他的手往墙上一个突起按下去,房间里一片明亮:“这么大都摸不到,你还有什么用。”
米罗定睛一看,那开关边长半米,面积可比地图,“无聊啊弄这么大的开关,哪家电器公司的货?居然卖得出手。”
他牢骚没发完,一转身脑袋吭的一声撞上了一个坚硬无比的物体,痛得两眼直冒金星。“你……干嘛在房子中间竖根柱子……”
“你小心点不就没事了,这棵树正好长在房子中间了嘛。”
米罗揉着额头迈出了一步,卡妙想要提醒他已经来不及了:“不能踩——”
“啊!”只听刺溜一声,米罗漂亮地仰面跌倒,后脑勺重重亲吻地板,“你……干嘛在台阶下装滑轮……”
“我这是活动台阶,打扫方便嘛。”
在卡妙的搀扶下站起来的米罗再也不愿意轻易踏出一步:“你家里还有什么机关,交待清楚,别害我……哎哟,痛死我也。”
“没有了。”他指了指前面,“你走过去坐在那里,我去倒杯水给你。”
米罗心有余悸地慢慢走了过去,坐下来后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只是一面可以隔开的墙壁都没有,什么厨房卧室甚至洗手间都一目了然。马桶在料理台旁边,电视机在冰箱上面。
“咖啡。”卡妙递过一只深色的杯子。
“你的家……好像很特别?”他只能用这样的字眼形容。
“有你家特别吗?”
“恐怕不相上下。”这句话是由衷的感慨,“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毕业以后到现在,六年。”
米罗转过头去打量窗子,忽然感到腿边有什么东西在蹭着他,低头一看,某种外型似狗,但毛发可比尼斯湖水怪的物体抬着头露出一双藏在卷毛后的眼睛,好像在朝他笑?
“啊!”他的声带不经过大脑允许擅自发出了类似某灵长类的叫声,这简直就是人类进入文明史来最典型最具代表性的返祖现象。米罗直觉往后一挪,手里的咖啡杯很自然地撞到领口,一滴不剩地沿着脖颈灌入衣服。“噢,Shit!”
“怎么啦怎么啦?”卡妙走过来才明白,他抱起地上的物体,“这是我儿子米罗,没吓到你吧?”
“没吓到才怪。”米罗拎着被一片咖啡污渍渲染的印象派衣服,忽然反应过来的问,“它叫什么?”
“米罗。”
米罗足足怔了三秒钟:“这条该死的狗居然有胆子和我叫一样的名字?”他指着狗鼻子,“你有种。”
卡妙摸摸狗头,好奇的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原来你和它一样,也叫米罗。”
“拜托不要说我和它一样,是它和我一样好不好。”
“米罗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你呢,你父母给你起名字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应该不是吧,他们没多少艺术修养。”
卡妙注意到米罗那件惨不忍睹的衬衫,“我看我还是拿件衣服给你换好了,咖啡渍很难洗的。”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冰箱,打开冷藏室的门,米罗大开眼界,原来那是一个很像冰箱的衣柜。
“杯子给我吧,我去洗。”卡妙拿起两个深色的咖啡杯,在下一秒再度让米罗惊呆——他把它们放进了厨房料理台边的马桶里,拉了一下水龙头,一股干净的水流和洁白的洗涤泡沫喷涌出来,瞬间清洗完毕,喷出一股热气将它们烘干。
“这……这是……”
“新型号的自动洗碗机。”他面不改色的将杯子放回架子上。
“你——都是用这个洗杯子的吗?”
“没错,因为很方便。”
卡妙的回答让米罗几乎作呕。“洗手间在哪里?”
“那边。”卡妙手指的方向,确实有一个浴缸、一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抽水马桶,一个洗手台。可是,它们全部都是暴露在外,根本没有阻隔的。米罗马上打消这个念头,还是算了吧。
他想换下脏了的衣服,但是动手的同时又有些犹豫,四面墙壁都是巨大的镜子,无论他面对哪个方向,都会被一览无余地看个精光。米罗在心里叹口气,反正都是男人,看一下不会少块肉,再说彼此看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把脏衣服摔在地上,才拿起那件干净的衬衫就开始皱眉。
“喂!”
“干嘛?”卡妙回头,差点又露出O型的眼睛和口型。
“你的衣服有没有不是这种渔网的?”
“你觉得不好吗?可是我的衣服你肯定穿不下,这是设计品,将就一下吧。”
“你的衣服有人买吗?”他半开玩笑的问。
“不知道。”卡妙呐呐的说,看见米罗那疑惑的眼神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呃,我是说,那是经纪人的事情,不归我管。”
“谁有这样的勇气做你的经纪人?”他开着玩笑,顺便解开皮带把渔网的下摆塞进裤子里。
天爷,他可知道这样的动作有多慵懒多随意多漫不经心多性感?卡妙尴尬地避开这样撩人的风景,只是四面的大镜子非常忠实执着地将这份春色倒映到他的眼中。
“嗯,呃,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两个字没说完,卡妙忘记他的滑轮台阶,一脚踩上去然后猛扑向正前方的米罗,姿势无比饥渴地将他扑倒在自己那张类似狗窝的大床上。
米罗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翘起了唇角,那笑容无比的解风情。“是啊,时间是不早了。”
“该死我不是那个意思!”卡妙恨自己的手,他的大脑明明叫自己爬起来,可是他的手公然违背这个旨意不但不协助想要爬起来的腿反而死死抱住身下温暖的身躯。
“嘘……”他伸手覆盖在那两片红润的唇上,侧过脸闭上眼……睫羽亦平稳地在俊挺的鼻翼一侧投下一片模糊而暧昧的阴影。
“呃?”卡妙忽然发现他的一只手摸索到了自己盘绕在他身下的右手,拉着缓缓上移到胸前,指尖立刻传来浑厚有力但节奏紊乱的节拍声。
他心跳得这么快……这么乱……说明了什么?
“你……叫什么?”他用迷醉的口吻问道。
“卡妙。”
“卡妙,我想我有一点动心了,你说呢?”
“……不知道。”
“吻,好吗?”
卡妙不说话,只是将火热的唇形覆盖上去。
米罗抽出两只手来环抱着他,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翻身,企图把他压到下面,反客为主。
卡妙吻得忘情,还是觉得兵书上的有利地形比较爽,于是一用力再倒回去。
他较真了?米罗一边吻一边摸索到卡妙的两只手,固定住后,再一翻——
扑通!
在凌晨两点把地板砸得震天响的两个罪魁祸首摸着后脑勺爬起来后,不忘看看对方。
“我可没干什么。”卡妙急忙撇清干系。
“本来就没什么。”米罗捂着膝盖,“啊,对了,你刚才说你名字叫卡妙?和那个写《鼠疫》的卡妙同名?真巧,那也是我最喜欢的作家。”
“是吗?”后者坐在床头搓手。
“嗯——时间好像不早,我是不是该回家了?”
“啊,对啊对啊,慢走。”
“很高兴认识你——卡妙,下次再见。”米罗跳起来,冲向出口,所有动作在这句话之间一气呵成。
“……再见!”卡妙摆摆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有些发热红肿的嘴唇,克制不住地笑了两声,忽然想到一样重要的事情,连忙提醒道,“米罗,小心台阶——”
一个身影从眼前砸下来,撞到那棵房子正中的树。
“好像,晚了一步。”他喃喃自语。




“一,二,三,四……”
在念咒一样难听的催眠符中醒来,米罗才一睁眼,就看见七哥阿穆那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大脸。
“嗨,我是谁?”阿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良天使。”
阿穆竖起拇指和食指,摆出“八”的手型问:“这是几?”
“废话,两根手指,当然是二!”
“你有几个兄弟?”
“全死光了。”
“很好,一切正常。”阿穆摘下听诊器,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后颈,拿过观察记录表签了个字然后扔进垃圾桶,“你是要马上,还是等送你来的那个人答应你的求婚之后再出院?”
要掀被子下床的米罗闻听此言顿住:“他人呢?”
阿穆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他在外面的休息室,你那些死光了的兄弟们马上就到,准备接受盘问吧。”
这时走廊尽头开始隐约传来隆隆作响的脚步声,好比军队过桥时士兵的步伐,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谁是那个把我弟弟搞到躺在床上没法动的家伙?”撒加语出惊人,不死不罢休。
“出来吃我两拳!”艾欧里亚是武力解决问题派。
“你们,是米罗的家人?”
所有人一起齐刷刷看向出声的墙角处,卡妙淡淡漠漠的扫过他们,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嗨!”阿布罗狄马上热情地凑上来握住他的手,“谢谢你送我们那个笨蛋弟弟上医院,你都不晓得他有多捣蛋——哇,你皮肤真好,怎么保养的?”
“原来就是你啊!”艾欧里亚挥舞着拳头走上前来,恶狠狠地说道,“米罗有没有欺负你?要是他占你便宜的话告诉我,我去扁他!”
“不好意思,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教弟无方,让你受委屈了。”撒加沉重地拍拍卡妙的肩,“你放心,我一定会叫他对你负责的。”
撒加那两拍差点没拍得卡妙坐到地上,他十分敬畏地看了看撒加那只手,决定还是解释清楚的好。
“你们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他试图用一个比较简洁的方式说明白原委,“当时他比较激动所以踩到了活动的楼梯撞到了树干,我要提醒他但是晚了一步。”
撒加直视着他,阿布罗狄慢慢地啃着手指甲,艾欧里亚用拳头撑着下巴,艾俄罗斯作沉思状……
卡妙发现简洁的话多半不够清楚,他决定把这些人当成幼稚园的一分子,从头开始讲故事。
“那天,我开车下山,他开车上山,我的车撞上了一个女人的车,于是我们吵了起来,这个时候你们的弟弟忽然之间猛地出现,然后就把那女人吓跑了。明不明白?”
“等等……不致于吧?米罗长得,”阿布罗狄用手势在脸上比划着,寻找适合的形容词,“有那么‘爱国’吗?”
“一定是那女人的视力有问题。”迪马斯断言,其他人纷纷点头。
“不是啦,”卡妙觉得虚脱,“因为他很能讲啊!那个女人以为我们要告她所以吓跑了。”
“原来这样啊!说清楚嘛。”修罗不耐烦地挥挥手,“接下来呢,你们是不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卡妙挖挖耳朵,对他这样的形容词非常不爽:“当然不是。”
“怎么不是?”修罗开始当场表演,“这位帅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迪马斯马上作豪爽状:“别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加隆看不惯他们那蹩脚演技:“你们别废话,后面呢?”
“然后我们吃饭,吃饭的时候遇到两个不正常的侍者,于是我们就跑啊跑啊,一直跑回我家……”
听到关键部分,众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扩大一圈。卡妙吞吞口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要讲下去:“他先是撞了一棵树,然后踩到滑轮台阶,然后我儿子忽然爬出来,吓得他咖啡洒了一身,于是我就拿出一件渔网状的设计品给他穿上;这回换我踩到了滑轮,把他扑到了床上,然后……然后……”卡妙发现下面的关键部分不好启齿,于是主动省略过去说,“他就晕了——你们明白么?”
大约安静了半分钟,撒加把手放在眼前,五指张开合拢张开合拢数十下后问艾俄罗斯:“你明白了吧?”
艾俄罗斯从怔忪中回神:“明,明白?哦,明白,当然明白了。很简单嘛,我看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撒加又拍拍艾欧里亚的肩膀:“你,明白了?”
艾欧里亚摇摇头:“我想我需要适当的解释。”
撒加不快道:“这么简单的事都要别人重复讲,真是没大脑!让我来好好教教你——艾俄罗斯,还是你来解释给他听吧,我先去旁边消消气,真不象话。”
艾俄罗斯被推举到艾欧里亚好奇的双眼前,清清喉咙说:“是,是这样的,撞树,摔倒,儿子,咖啡,渔网……扑到一起,就是这样吧卡妙?”
卡妙眼前发黑,反正他的家人也来了,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吧?他悄悄转身,准备蒸发。
迪斯不由分说挤到中间来,嚼着口香糖凶神恶煞地说:“你们全都是笨蛋,妈的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明白,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他做了一个开汽车的姿势,嚼着口香糖吹了一个巨大的泡泡说,“他们开着车,忽然砰的一声,撞到了一棵大树上,”泡泡炸掉,糊了他一脸。
他扯下白色的“面膜”继续说:“然后呢,车子翻了,他们从车轮下面爬出来,爬呀爬呀,很艰难的回到家,然后卡妙的儿子就跑出来,看到他们两个这么患难与共,十分感动,就决定撮合这对有缘人,于是他儿子倒了两杯咖啡,里面加了很多的春药,结果他们俩喝下去以后呢,当然是兽性大发啦!然后就开始互相撕衣服,撕啊撕啊撕,撕啊撕啊撕啊撕……”
他开始不停地做撕衣服的动作,阿布罗狄恍然大悟:“我懂了,他们把衣服撕得像渔网一样,然后就扑倒在床上,混战三百回合,终于修成正果得道升仙。”
艾俄罗斯点点头,忙不迭地对艾欧里亚说:“对,就是这样。”
艾欧里亚一翻白眼说:“那现在怎么办?”
修罗插嘴说:“当然是负责啦,吃干抹净不用付帐的吗,真是。”
艾欧里亚再度翻白眼:“谁负责?”
“当然是我们家的米罗啊,难道让人家负责?”
“你们说什么呀,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说八道。”米罗踩踩地板准备选一个优美的姿势再度昏厥,“我才不用负责!”
“就是嘛,别胡说八道。”紧跟而来的穆摆摆手说,就在米罗仍然庆幸总算还有一个正常的时候,穆慢条斯理的开口说,“这种事情哪能全都推到米罗头上呢,应该问个清楚再下定论嘛。”
“七哥,还是你明智。”米罗拍拍穆的肩膀,决定不晕了。
“那当然,不是我自夸,我们这么多兄弟中,从小就只有我清醒。”穆推推眼镜,“要我看,应该问清楚,这种事情都是在上面的那个负责。我们米罗不一定是攻方的,其实他一身排骨没几两肉,我了解他,他这方面还是第一次,很纯情的——对了米罗,不用害羞跟七哥说,究竟你在上面还是他在上面?”
穆拿着袖珍手电筒,像采访用的话筒一样凑近米罗一本正经地问。
“……啊。”米罗再次昏死过去。
身为本世纪末吃香的设计师行业中的一员,卡妙没有像大家想象中的那样,拥有巨款豪宅,香车美女,他的设计室总是凌乱不堪,甚至连打扫的钟点工都不请。
如果你们认为他是个节俭的人,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卡妙从来就不会在生活上亏待自己,相反,他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喝凉水的人。那么至于为什么他会没有繁华地段的漂亮房子,设计出众的DREAM CAR,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美女模特儿,甚至连个钟点工欧巴桑也请不到?原因无他,说出来没人信,因为他太倒霉了。
世界上没有像他运气这么背的人。
早些年他也在市区里买了套房子准备接老妈一起住,结果交完房款的第三天就失火,幸亏他那天晚上在设计室里过的夜,老妈也还没搬过来。第二次他买高层,搬家第一天的晚上,月朗星稀别提多惬意了;他和老妈坐在阳台上谈天,忽然天降异物,砸在面前,竟是一个寻短见想不开的豪放男儿。那个人砸在老妈拿出去晒的气垫上倒是没什么事,可怜他和老妈天天做噩梦。
第三次他干脆租房子,离设计室很近而且房租也合适,他老妈无论如何不肯搬来和他同住,所以只他一人轻闲。结果睡到半夜,他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风水师说这房子不干净,死过至少五个人。
第四次,有白蚁;第五次,偷窥狂;第六次,房主的女儿暗恋他寻死上吊要跟着他……
最后一搬再搬,到了那鸟不拉屎的半山腰,事故高发地段,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访客稀少了吧。
跟他扯上关系的人,多半没有好结果,所以不论男女,尽管对他可爱的美貌垂涎欲滴,但是对他的躲避程度,跟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拿着那张警察一连三天塞进他邮箱的“山地滑坡,危险请撤离”的宣传单,卡妙无奈地抱着小米罗说:“儿子,看来我们又要搬家了。不过这次已经算久的了,住了整整四个月呢。”
他还没坐下来,门铃又响了起来。卡妙一边拉门一边说:“警察先生,我知道了,月底一定搬走,可以了吧。”
一抬眼他却愣住了。
“嗨,”米罗扬扬手里的袋子,“还你衣服。”
“哦。”他接过来,“原来这衣服在你那里,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
看样子他好像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米罗很自觉地进门:“刚才你说,你要搬走?”
卡妙正把那件设计品挂起来:“是啊,山地滑坡好几次了,政府要治理。警察来过好几遍叫我月底一定要搬走。”
“可是今天就是月底啊。”
卡妙茫然地抬起眼:“不会吧?我记得才到二十号。”
“你的记性有够差。”米罗毫不客气地说。
“那怎么办,我还没有开始找房子呢。”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去我那里应应急。”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米罗脱口而出。卡妙诧异地看着他,眼里全是不解。
“不方便。”也是不假思索的,卡妙摇头。
“有什么不方便?”不知什么时候,米罗已经像蛇一样游走到他的身后,两臂缠绕上他的腰背,“水电不用你操心,地势也好得没话讲,还是,你不满意同居的人?”
“我不想害了你。”虽然对他过分亲昵的动作有所不适,但卡妙觉得自己并没有反感的迹象。
“害我?”米罗痞痞的笑,“原来你很可怕啊——那方面?”
一边说,一边轻佻的勾了勾他的下颌。
“很邪门哦。”卡妙提醒他。却见他眼中笑意更深。
“我喜欢。”
然后他把他连人卷铺盖虏走。
“上次那些都是你兄弟?”坐在他宽敞的水族馆客厅里,卡妙看着面前堆放的橙汁、可乐、酸奶、咖啡、啤酒皱了皱眉,拿起酸奶。
“算是吧。”米罗站在吧台,他脱掉外套换上典雅的黑色丝绸背心,长发用同色丝带束起,露出洁白的耳垂和上面的钴石耳丁,只有一边有戴。
“他们好像很关心你。”卡妙又试了试橙汁。
“关心我才不会让我未成年就一个人出来住呢。”他用托盘端着刚刚调好的饮料走出来,挨个放在桌上,十二个颜色的都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五花八门,装在十二支试管里。
“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多兄弟呢?”
米罗在卡妙身边坐下来,用唇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狭长的香烟来,另一只手优雅无比的点上火焰,缓缓將烟圈喷在卡妙脸上,微笑着摇摇手指道:“老是你来问,不公平。我们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要说实话,违规的人罚喝一杯,反之对方喝。怎么样?”
他从唇上取下烟蒂,挑逗地送到卡妙的口中让他含着。
卡妙看了看,不过一试管而已,就算伏特加他都一口气灌上七八杯没问题呢。“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啊。”
卡妙拿过一支颜色最恐怖的黑色试管,提醒米罗要说实话:“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米罗想也不想地说:“我喜欢上你了,想做你男朋友。”
“你胡说,应该喝。”
米罗格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我哪里胡说了?”
卡妙就用试管敲着他的鼻尖:“你哪里想做我男朋友,你只是想试探我,好写一篇与众不同的报道吧?”
米罗凝视了他一会儿,脸色正经无比,然后慢慢的笑起来,痞痞地说:“被你看出来啦,唉,只有喝。”
“喝!”卡妙捏着他的鼻子,“一滴都不许剩。”
米罗居然真的把那管恐怖的液体给全数灌了下去,神色自若的说:“下面该我问你了。”
“问吧。”
米罗手撑着沙发靠背,想了想,开口说:“你……喜不喜欢我?”
卡妙沉默了一会儿也开始指着他鼻尖笑:“你耍我,嗯?”
“没有。”他正色,“回答我的问题,不许说假话。”
卡妙盯着他看了三秒钟,忽然暴怒:“我不回答。”
“不回答也要喝。”
“喝就喝。”他干脆地挑了个比较漂亮的粉红干下去,“下面换我了。你今年多大?”
“十一月份就满二十六。”
“你又骗我吧?”卡妙说,“你居然比我小九个月?不像。”
“我没骗你。”米罗掏出ID晃了晃,“愿赌服输,喝了吧。”
“哼。”他找了个绿色的。
“该我问。”他抚抚下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呃,很无聊。”
米罗挑眉了:“就是这样而已?”
“顶多……再加上英俊吧。”卡妙想了想,“你是个无聊英俊的花花公子。”
“为什么你这么想?”心上人这样的评价着实有点伤他的自尊,他的感情是很纯的,连一次恋爱都没有经历过呢。
“因为你的眼睛很邪恶,表情却很天真,女人拿这种男人最没辙,只有花花公子才会精通这一招。你一定经常闯祸,然后等人家寻仇上门就用这样的表情来瓦解人家的敌意博得好感吧?”
米罗有点无话可说,虽然他没有拿这招对付过任何女人,但是他那些哥哥和老爸确实是完全阵亡在他这种邪恶的眼神无辜的表情上的,从小他就是出了名的闯祸精,有一次七岁那年玩火时烧了他所在的小学。面对校长和老爸还有哥哥们的怒颜,他一开始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任由他们骂,然后慢慢地蹲下去,抱着膝盖呜呜的抽抽答答,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一边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一副受惊的表情。他那些哥哥们呆了半天,急忙冲过来安慰,艾欧里亚甚至说出“不就是所学校吗,烧了就烧了,有什么了不起”这种让人气结的话来。校长的态度从“退学”变成“没事没事,要不,咱再放把火?”。史昂更是一千个不舍一万个不愿地荷包放血来哄他。
还有他第一次写报道得罪了一帮黑社会,人家举着西瓜刀冲到报馆来扬言要当场分了他,总编同盟吓得神志不清拿着计算器当成手机拨打110。米罗面不改色心不跳,面对二十来号亡命之徒的叫嚣先是没有反应,然后微微抬起头来,轻颤着长长的睫羽,解开衬衫扣子两三个,那老大手里的刀子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不到半钟头走人,从此报馆天下太平。
只有他的亲哥哥们知道这小子的可怕之处,否则就他那副瘦高的身子骨,有谁相信国际搏击冠军金牌就像他养的小燕子一样,年年春天飞过来?
他之所以未成年就被强制性地踢出来,完全是因为家里人都被他整遍了。
卡妙拿着赭石色的试管摇晃着问:“我说得对不对?”
他微笑:“你真厉害哦。”不推辞地仰脖喝下一整管液体。
卡妙摘下眼镜,揉揉眼睛。他的视力的确不好,但也不至于把人看成四个呀。“喂,你的屋子在晃唉?”
“我也觉得。”米罗说,他们已经差不多喝光了所有的试管,虽然这样的试管看上去剂量很少,可是酒性却是不折不扣的猛烈。再加上由家族中工作于圣路易大医院的某位性功能专家亲手调制的CHUN药,结果可想而知。
米罗站起来,一把扯下束发的丝带,顺便把衬衫敞到最大,虚挂肩头地走过去,坐在卡妙身边问:“还……还有一管了,该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你想不想……要我?”
这方面非常有经验的阿布罗狄在他出门前,笑盈盈地对他说:“小弟啊,六哥送你一句话,如果要勾引他呢,一定不能心急,还记得我教过你的泡妞绝杀三招吗?照着使,我包你所到之处,不论公母一律披靡!”
忠告:千万不要采用穆的任何建议或者物品,否则后果自负。
阿布罗狄同理。
卡妙睁开迷茫的大眼睛,他此刻没有戴眼镜,看东西更加模糊,他没有听清楚米罗的问题,只是一味地说:“我不回答,我喝~就是了!”说着一把夺过试管,来个先干为敬。
米罗摸到音箱的开关,啪的把它扭开来。流水一般的乐曲流泻出来,班德瑞SPRING那张的音乐碟,卡妙看着背对他的米罗,这音乐称上这背影,裸肩细腰窄臀长腿……真是活色生香。
卡妙使劲揉揉眼,伸手去抓那抹身影。脚下一个踉跄,冲到他身上,第二次把他扑倒,这次目标换成了房间中心凹进去的圆形池子中,舒适柔软的大床。
一股阳光青草的炽热香味传入卡妙的鼻腔,刺激他全身对此作出反应,手下是一片触感如同丝绸的光滑肌肤,卡妙的手开始游走起来,忽然碰到了一片不属于那光滑韧性的布料,不由得气上心头,蛮力一出,將碍事的裤子腰带扯个乱七八糟。
“唉呀呀……不要……轻一点……”
下面的某人开始抗议了,不过谁都听出那不过是意思意思一下,何况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抹阴谋得逞的诡异笑容,使得那声不满更加没有说服力。
卡妙才不管呢,几下子那长裤就真的成了“渔网”了,而且还是破得不能再补的渔网呢。
“拜托别太粗暴,我可是生平第一次。”
可是他这句话,在卡妙听来不但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是助长他的气焰和攻势。他不满地扳过米罗的脸,惩罚性的吻从嘴唇一路下滑抵达胸前,再来就改成了噬咬。
【我想我该用省略号了(?)众人:废话,摆子你个死鬼,休想独占二人的旖旎!摆子:是!】
忽然,卡妙抬起头来,嘿嘿嘿的对着米罗一阵傻笑,笑得还在状态中的米罗莫名其妙之际,卡妙头一歪,咚的一声栽在床上呼呼起来。
“你——”米罗被四脚朝天的压在下面,别看这家伙瘦,还挺沉。他一时动弹不得,只好继续仰面躺着,不一会,也呼呼去了。
俩人去会见休普诺斯没多久,窗子打开了。俩鸟人钻了进来,一个是黄色的,一个是绿色的(冰河:你就不能老实的说是我哥俩吗?)
“艾克,你看他俩醉得跟头死猪一样!”
“是啊,来,施行咱第三计划。”
说着两个人就开始扒人事不省的当事人的衣服,艾尔扎克剥光之后看了看,继续把米罗的衣服撕得破破烂烂,撕完之后满意地一回头,看见冰河的白眼:
“咱老师有这么饥渴吗?你那是SM!”
艾尔扎克一挥手:“呸,凭什么便宜全让米罗一个人占了,咱们也要报仇啊!”
冰河想想也是,贼笑俩声:“表怪我啊,干爹,师父,偶们也是一片好心办失事嘛。艾克,闪!”
于是俩人就跟来时一样,变成黄不拉叽绿了吧唧的鸟人,把窗户打开。艾尔扎克开心的说:“哈哈,真想看看他们醒过来时候的表情。”说着纵身一跳——
“啊呀!”
冰河手成话筒状:“艾克,你没事吧?我忘了提醒你,我们可以走门呀。”
“你……不……早……说……”
冰河嘿嘿笑了两声,一回头,对上一外型似狗但是造型和尼斯湖水怪无异二般的物体,睁着两只眼睛,对着他嘿嘿嘿的笑。
“山猪啊!”冰河嚎叫一声,倒栽葱似的栽了下去。
刚爬起来的艾尔扎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伸个懒腰,手指碰到了软软的有弹性的物体。卡妙揉着眼睛爬起来,习惯性去找眼镜,却看到一幅有些触目惊心的画面。
他身边的人,还没有醒,微微侧着蜷缩身体,蹙紧眉峰,边上是乱七八糟的衣服。这场面——饶是再笨的人都看出来他们发生了什么。卡妙不敢置信地把手放到眼前看了看,God不是吧?卡妙捂着脸想跳楼。
缓过神来之后,他回头去看尚未苏醒的米罗,发现其实他的相貌,可以称得上是“美”。“美”是一个广泛的字眼,凡是让人心情愉快的事物都可以用这个形容词,而此刻,卡妙的心情,非但没有因为这场突发事件颓靡,反倒是前所未有的清爽好象解开了一个心结似的。
那张脸,一贯是表情丰富。至少在这么几次见面看来,他在几秒种之内就会换上四五种表情,令人实在叹为观止。卡妙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他,会心甘情愿抛开一切顾虑,没有反抗和犹豫,对这种尴尬的事情说做就做。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卡妙赶紧找到自己的移动电话,按下接听键压低声音:“喂?”他不想吵醒了还在熟睡中的某人,所以轻轻的移到外间去了。
卡妙讲完电话进来,正好和米罗两个茫然的大眼睛对上,三秒钟过去了,米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嗨。”
卡妙摸摸后颈,低哑的说了一句:“要……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你帮我洗……洗澡?”米罗大惊失色的看着他,好象看什么减价商品一样,天老爷,为什么他们一觉醒来,眼前这人就性情大变了呢?
被他这么一问,卡妙想了想:“那,我去作饭吧。”说完,消失。
“作饭?好啊,那还差不多。”嘴里头唧咕着,米罗爬起来扯条浴巾围在腰上,摸着凌乱的头发走进了浴室里。
等他出来,就看见西班牙烩饭放在了桌子上:“我噻!乱吃一把的。”
说着就舀了一勺子往嘴里塞。
卡妙想了想,终于停下了往嘴里送饭的动作,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过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米罗扑地一口喷出所有的饭粒。
卡妙小惊失色:“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不……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痛苦,痛苦啊!米罗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皮都脱了一层。
卡妙傻了眼的说:“可是我有义务照顾你,毕竟你那是我弄的,不是吗。”
“你弄的?”米罗咂摸了几分钟,“你弄的?”他想了半天,一直非常灵光的脑子不知为什么今天休假了,他的视线接触到那些破破烂烂的衣服,都是名牌哦!“哦——没关系,小意思啦,你想弄多少次都行。”不过他就是不大懂,明明卡妙比他先睡着,他哪来的空闲撕衣服呢?莫非他一喝醉就有这个嗜好?这么说起来,似乎是每次见面——他都没有完整的衣服可穿。
“小意思?”卡妙饭勺掉在了地上。
“是啊。”米罗嚼着饭,衣服虽然贵但是,“我不是很在乎的,别放在心上。”
卡妙盯着他看了三分钟,然后慢慢的开始继续咀嚼,“哦……哦。”
“怎么,你很在乎吗?”米罗喝完汤随口问。
“不不不,我怎么会在乎。”他僵笑两声,继续吃饭。
“是啊,我也这么想,毕竟你是设计师嘛——对了,吃完饭,我们去我家一下好吗,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我家人——你怎么啦?”
卡妙抽出两张面巾纸擦掉从鼻孔喷出来的汤,“没,没事,好,去就去吧。”
意想不到的“灾难”在等着他们……前途未卜的主角啊,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