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五使

 

一、冷月无痕



“飞鹰使大人,还没找到冷月砂吗?”


随着漫不经心却又万分诱人的一声轻笑,阿布罗狄从案前抬起头来。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形容的年轻男人,不过二十二三岁年纪,湖蓝色的长发潇洒地披散在身后,水汪汪的眼睛恍恍惚惚,一眨一眨,左边面颊上一颗淡褐色的小痣和他薄薄的嘴唇给他漂亮的脸蛋带来了暧昧邪魅的气息。他用手臂支撑着头颅,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修长光滑的手腕,手腕上一个构造诡异的护腕意味着这个仿佛未谙世事的男子实际上是一个暗器高手。


他面前的案子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缸,水晶缸虽然昂贵,不过也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人竟然会在沙漠中饲养生性娇贵的绿线龙鳞龟,而且那龟十分活泼,不停追咬着主人浸泡在缸中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可见饲养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个被称作“飞鹰使”的男人是皱着眉头钻进帐篷的,他全身上下裹在一件极长极大的黑色斗篷中,一绺海蓝色的长发从斗篷的帽子下掉出来,沾染着黄色的尘土,英俊的面容有些疲惫,他没好气地回答:“别装蒜,什么飞鹰使大人。你别告诉我这一整天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玩乌龟!”


阿布罗狄很冤枉的叫了起来:“干吗啊撒加,我知道你找不到冷月砂生气,可是也不能这样拿我撒气啊!更不能拿我的小龟撒气啊!”他虽然这样叫喊,实际上已经站起来帮撒加拿掉了斗篷,很敏捷的帮撒加端来了洗脸水。撒加一句话不说就把头扎到了银盆里,清水稀里哗啦溅了一地。


撒加开始用力清洗脸上厚厚的尘土,阿布罗狄在他身后唠唠叨叨,“别那么用力,不知道这里水很宝贵啊!”说着递过去一块香皂,“哎哎,看着点儿,别把脸盆架推翻了,别砸着我的小龟!”说着又递过去一块毛巾,“今天跑了多远啊!白鹤和青鸿那两个死人有消息吗?”一面说一面把香皂从撒加手里接过来,“脖子!你的脖子!还有耳朵后面都擦到了没有?”拿过一件干净的外衣搭在架子旁边,“哎,晚上吃什么呀,孔雀说他要做点儿家乡菜,可是上一次他做菜把帐篷都点着了,这次大家谁都信不过他。要不你给弟兄们露一手儿?”撒加伸手,阿布罗狄赶紧给他换了一块干毛巾,撒加开始擦脸,阿布罗狄已经准备了一堆精油瓶子,“你上次用哪种精油过敏来着?玫瑰还是柠檬?绿茶还是百合?其实尤加利不错,我估计应该没事儿。”


撒加收拾完换上了干净外套,终于说了一句话:“阿布罗狄……你那龟还真可爱。”


阿布罗狄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撒加,你终于能欣赏我的小龟了……”


撒加耷拉着眼睛回答:“不错。最起码,你那龟比你安静多了。”


阿布罗狄容光焕发的脸蛋儿一下子垮掉,哭丧着脸跟在撒加身后乱转:“拜托啊……一整天没见到你比较想你嘛……想跟你多说话嘛……我一整天都在琢磨怎么完成任务呢……”


撒加坐在椅子上,顺手端起阿布罗狄的茶杯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玫瑰香片,笑眯眯的看着阿布罗狄:“是……吗……你倒说说,你是怎么个琢磨的啊?”


阿布罗狄诡秘的挤挤眼,“咱们为什么要找冷月砂?”


撒加瞪了他一眼:“为了消化晚饭!说这个干吗?”


“哎,这个当然有用。咱们羽翼精灵族和红死魔族开战,全靠使用冷月砂铸造的箭镞才有获胜的坑能,可惜这千万年来战火不断,咱们本土的冷月砂矿藏已经开采得一干二净,现在大战迫在眉睫,王命令咱们空灵五使出来寻觅冷月砂,这就是咱们的任务不是!”


撒加忍不住叹了口气:“当然……可是出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天上地下几乎搜寻个遍,这东西在结界里特别少,只有人间才有,可是我的念动力在人间搜索要受到特别强大的阻力,今天出去一整天,我差点儿连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没找到冷月砂的一点线索。”


阿布罗狄狡猾的看了撒加一眼:“你还记不记得卡妙说过冷月砂的特征?”撒加当然记得身为白鹤使的卡妙在他们这次任务开始之前就说过冷月砂的特征是“遇水则化,遇火则钝,遇土则凝,遇金则碎,遇木则逃”,非得是“肌肤之亲,锐不可当”。想到这一层,撒加出了一身冷汗。


撒加等五使在羽翼精灵家族中各有守宫任务,飞鹰使撒加负责掌管兵器库翦阙宫,收藏着羽翼精灵家族所有的武器,数量之多品种之全,难以想象。孔雀使沙加负责掌管珍宝室珂阆宫,凡是参观珂阆宫的,不管是精灵还是妖魔,是人类还是神族,是树精还是海怪,无不被珂阆宫的宝光璀璨所震撼。青鸿使米罗负责掌管玄秘馆幽宸宫,据说里面藏着整个羽翼精灵家族生死玄关,有一条宽阔的血水河围绕着这座幽深的宫殿,河水剧毒无比,沾者必死无疑。而守宫的青鸿使米罗也被羽翼精灵王赐予一种别人望尘莫及的能力——猩红毒针,中招者无不受尽折磨之后化为幽宸宫中一缕血水替守宫做出情愿或不情愿的贡献。鹦鹉使阿布罗狄负责掌管机巧台优宓宫,藏尽精灵家族奇工巧匠制作的各种机关。而白鹤使卡妙负责掌管藏书阁千阈宫,这也是所有宫殿中最雅静最具有贵族气息的地方,白鹤使近水楼台先得月,整天在宫内手不释卷,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学识让羽翼精灵王身边的长老也汗颜。


关于冷月砂,卡妙告诉另外四使,“遇水则化,遇火则钝,遇土则凝,遇金则碎,遇木则逃”,非得是“肌肤之亲,锐不可当”。也就是说,这种砂只有用人的手掌去挖掘搬运,才能造成锋利的箭镞,而在人搬运的过程当中,冷月砂对人体的伤害也是“锐不可当”。卡妙对此的解释是:当精灵在结界内搬运的时候身体有结界的保护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在人间,冷月砂对精灵的伤害可能要比对人类的伤害更大。除非运用念动力来搬运,而这种念动力的运用不但对精灵的体力是一种剧烈的消耗,更容易招引来食魔兽和红死魔家族的杀手。即使是羽翼精灵中功力最强的空灵五使,只怕也难逃厄运。羽翼精灵王不惜代价一次性将五使全部派出,足可以看出羽翼精灵王国对未来这次大战的重视程度。


身为空灵五使之首的飞鹰使撒加率领着空灵五使前往人间,自然知道这次任务不但关系到全族的安危,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敌人知道羽翼精灵家族冷月砂的储备量已经所剩无几,从中可以估算出一旦战争打响,几天就能将羽翼精灵家族一举灭亡。而倘若空灵五使在寻找冷月砂的过程中因为体能消耗而被杀死,对于羽翼精灵种族来说也无异于灭亡。为了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羽翼精灵王甚至同意五使使用自己守宫中家族的宝物。譬如阿布罗狄面前的这两只绿线龙鳞龟其实是一种奇妙暗器,表面看来只是两只比较漂亮的绿线龟,但是龟甲下生着一圈儿锋利带毒的透明鳞片,发射的时候如果不是正对着阳光,谁也看不出究竟是哪里飞过来的暗器。而且此龟的鳞片再生能力受过羽翼精灵家族长老的咒语,随拔随长,简直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暗器宝库。


撒加看了看阿布罗狄,阿布罗狄唇角含笑斜了他一眼:“知道端忒拉人么?”

撒加疑惑道:“那个商队民族?”

端忒拉人是著名的商队民族,确切些说,他们就算不流动,也在不停的寻找经商的机会。甚至在家庭当中也会存在父亲将母亲的裙子卖给女儿,再倒手从儿子手里买来爷爷的压箱银的事情,家族成员之间,邻里之间,亲友之间,在一切可能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兴致勃勃地把各种各样的物品估价然后买来卖去,昂贵的如钻石珠宝、古玩器具,便宜的如淘汰家具,破烂衣衫,他们无不大加关注,他们的人生哲学就是:没有便宜的货物,只有便宜的价钱。所以和端忒拉人做买卖要万分当心,你以为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古董是千两黄金也淘不到的宝贝,其实只要给任何一个陶匠二十两银子,保证他一周就能做出来一个更加精美的。他们从来不弄虚作假,说是玛雅王头上戴过的皇冠那就肯定是,只不过那皇冠并不是第一代玛雅王头上纯金镶祖母绿红宝石猫儿眼的皇冠,而是最后一代玛雅王在原始森林里躲藏追杀逃命时戴过的破铜烂铁。当然,后面这段话打死端忒拉人也不会告诉你,他们只会说:最后一代玛雅王难道就不是玛雅王吗?

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可以从端忒拉人那里弄到有用的货物的,几乎每一个种族都欢迎这些商人带来一些自己本地不产的货物,以及一些其他地方有趣的消息,人类能从端忒拉人那里淘换到海怪公主抛弃的旧台灯——拳头大的夜明珠,精灵能从端忒拉人那里弄到魔兽的牙齿当作不错的暗器,树精能从端忒拉人那里获得人类才会制造的有用的肥料,

端忒拉人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只要有银子,不愁从他们那里弄不到货物。阿布罗狄笑嘻嘻的掏出一个荧光瓶子给撒加看:“见过吗?”撒加皱着眉头端详了一下:“看不出来。新型暗器?”阿布罗狄笑弯了腰:“什么暗器,这是人间的东西。叫做爱情砂,对着它许愿可是很灵的。”撒加微笑着看了阿布罗狄一眼没有说话,阿布罗狄自顾自的说:“这个可是我用了二十个金币才跟端忒拉人换来的,虽然我知道用不了这么多金币,但是金币是金币,爱情砂是爱情砂,金币再多也没有用啊!”

撒加把那个瓶子拿过来放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那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玻璃瓶,里面盛放着红色的细砂,中间夹杂着磷的碎片,当双手合拢的时候,从缝隙中可以看到瓶子在黑暗中闪闪放光。这是几乎每个人类少女都玩过的小东西,但是对于精灵来说确实非常难得,就算是阿布罗狄贵为鹦鹉使,在精灵疆域也是见不到这种小玩意儿。想到这里,撒加笑着问阿布罗狄:“你许愿了么?”刚问了一句,阿布罗狄的脸突然间比那瓶子还要红了几分:“没有!”撒加狡黠地看着阿布罗狄:“真的没有?说谎可是要栽跟头的哦!”精灵族的俗话就是小孩子说谎飞在天空里也会栽跟头,撒加这样说,摆明了是把阿布罗狄当小孩子,言外之意就是阿布罗狄还不是谈爱情的年龄。阿布罗狄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跟在撒加身后大声嚷嚷:“谁是小孩子!谁是小孩子!显摆你上了年纪啊!不就比我大了四百来岁吗?装什么长老啊!”

撒加笑眯眯的转过身来:“哦,你不是小孩子了,那你能告诉我许了什么愿吗?”

阿布罗狄退后一步,紧闭着双唇看着撒加,一双大眼睛波光盈盈,就是不说话。

撒加笑了笑:“不说话?”说完他就向帐篷外面走去,可是他还没有踏出门,阿布罗狄突然在他身后大喊:“我要你一生一世都陪着我!”

撒加一怔,他瞪大眼睛望着阿布罗狄,阿布罗狄两颊晕红,嘴唇更是红得仿佛涂了人间的胭脂,他周身上下冒出淡紫色的光芒,撒加知道年轻的精灵一旦心情激动导致血液流动加速,就会在周身上下形成彩色的光芒圈,而且随着心情的变化光芒还会变色,阿布罗狄身上出现淡紫色的光芒,证明他现在不但非常激动,更多的是紧张万分。他又大喊了一遍:“我许愿了!我就是想要你一生一世陪着我!”

喊完这一句,阿布罗狄低着头就冲出了屋子,他冲出去的时候卷起一股绛紫色的旋风,把撒加带得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了帐篷。撒加看见那股绛紫色的旋风向西方刮过去,不禁苦笑着摇头,突然发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个海蓝色的爱情砂瓶子,和那个鲜红的形状大小都一样,看来这家伙就是买了一对儿。

撒加把那个瓶子放在掌心里看了又看,瓶子在掌心的黑暗中静静地闪烁着美丽的光芒。他记得那股旋风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甚至听到那颗年轻的心脏怦怦乱跳的声音。撒加把瓶子放到了口袋里,他看着门外,门外远远的有两个人影归来。


米罗,卡妙,你们回来了?

孔雀使沙加从里屋踱了出来,和撒加坐在一边儿。沙加的头发是淡金色的,仿佛淡金色的雾般充满梦幻感的美丽,眉心一颗龙眼核大小的椭圆形红痣,左面的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涡,一笑起来亲和力极强。他的镇定不在于这里,而在于听着帐篷外面阿布罗狄演出的这一场孩子闹剧而装作毫不知情,免得撒加尴尬。


两个年轻人走进了帐篷,一个青年长得非常英俊,鼻梁挺直,额头明朗,头发仿佛大海的波浪,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这是青鸿使米罗。另一个头发仿佛血红的丝绸般华美高贵,肌肤白皙,面容清秀,稍微有些瘦弱,是白鹤使卡妙。两个人都是满身的尘土,看起来非常疲惫,他们摇了摇头就坐下来大口喝水。沙加轻轻叹了口气,给两个人喝空的杯子续上水。撒加摆摆手:“不用费劲了。阿布罗狄那小家伙想出一个办法,咱们可以跟端忒拉人做买卖,这样能够发动更多的力量帮咱们寻找冷月砂,而且不会惊动红死魔的爪牙。”

米罗看了看撒加:“端忒拉人?到哪里去找?”

卡妙低着头喝水,接过来说:“这当然也是一个主意。端忒拉人可以到水边的市集去找,他们喜欢潮湿的地方。水能养金,水代表着财富,所以端忒拉人喜欢一切和水有关的东西。关键是这些聒噪的守财奴能不能给咱们有用的提示。”
沙加逗弄着那两只绿线龙鳞龟,微微一笑:“此地向西八百公里,就是绿洲了。”

米罗和卡妙一起看沙加:“怎么走?”

撒加很郁闷的下了结论:“最多骑骆驼。不能飞翔,更不能使用念动力。否则会招惹麻烦的。”

“八百公里顶多十天左右就能到,主要问题是不知道端忒拉人会开什么价码。”沙加若有所思。

卡妙微微一笑:“不管开什么价码。”他看着沙加,“只要能够得到冷月砂,我相信昂帝愿意用整座珂阆宫去交换。”

沙加伸了个懒腰,无限慵懒:“换出去好啊!我正好省的天天守宫呢!换出去我就搬到你那里去住,连被褥都能省下来一套。”米罗立刻不干了:“不行!”

沙加横了他一眼:“有意见啊?”沙加虽然不是级别最高的精灵使,可是自有威严气度,连撒加都要听他几分,他那细长秀美的眉毛一挑,一双碧眸斜看着米罗:“胡说什么呢?”

米罗立刻乖巧的说:“我是说那可不行,您是堂堂孔雀使啊!跟卡妙挤在一起多没有身份啊!我的意思是您啊,搬到我的幽宸宫去好好清闲一下,我呢,就搬到卡妙那里去,就算再挤再难受,只要你住得高兴我就高兴了!”

沙加忍不住在米罗头上凿了个暴栗:“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呢!闭嘴吧!”

卡妙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好了,阿布罗狄已经走了不是,那咱们赶紧赶路吧。但愿等咱们到绿洲看到的第一个人就能带来好消息。”

 

二、各有所图



绿洲果然是绿洲。

当空灵五使风尘仆仆的赶到绿洲近处的时候,已经能强烈感受到绿洲的气息。天空不再是仿佛要吞噬大地的那种空旷的蓝,而是飘着洁白美丽的云朵,地面上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出现了明显踩踏而出的路。路边的植物开始多了起来,时常窜出一只小负鼠或者是沙狐,惹得阿布罗狄大惊小怪,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撒加悄悄窥视了他一眼,阿布罗狄一路上就装着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照旧跟在他身后贫嘴。撒加明知道他心虚,也不说破。

为了避免暴晒和沙尘的侵袭,空灵五使都用厚厚的斗篷包裹了全身,随着水的气息越来越浓厚,身边的空气越来越凉爽,棕榈树多了起来,他们也揭开了憋闷的斗篷。终于,他们看到了人群和马群、骆驼群,熙熙攘攘,喧哗不休。那是绿洲边上的市集,空灵五使坐在骆驼上,看到许多矮小而活泼好动的褐发人在穿梭往来,手上拿着各种货物叽叽喳喳。他们的皮肤都很白,看起来身体弱不禁风,可是嗓门大得出奇。卡妙低声说:“端忒拉人。”

撒加跳下地,其他人都跟着下来。不等他们走过去,已经围上来一大群叽叽喳喳的端忒拉人,捧着各种各样的首饰和食品或者器皿,争着抢着引起空灵五使的注意。

“漂亮的水星宝石只配给漂亮的小姐戴,这位富有的先生,给小姐来一颗水星宝石吧?这是从神界来的宝物!只要五千金币!”一个长满大胡子的老头儿把阿布罗狄当成了女人,冲着阿布罗狄身边的米罗踮着脚,双手高举过头顶,几乎要把宝石塞到米罗嘴里。米罗不慎占据了一个十分不利的位置——他站在五使的最前面,只好连连后退,哪知踩到了一个端忒拉女孩,那女孩尖叫一声吓得米罗一个蹦高,落下地后赶紧看他,女孩可怜兮兮的把一个瓶子举到米罗眼前:“亲爱的先生,您要是不买了我的货物,我就没有金币看我的脚了。我妈妈会很伤心的。”米罗定睛一看,那瓶子里面装了两只蓝绿色液体浸泡的大蜈蚣,全身赭红,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女孩还在解释:“这是地精的糖果,可好吃了,您尝尝吧?只花五十个金币。”米罗吓了一跳,赶紧扭头,结果整个脸都栽到一束鲜花里,一个端忒拉老妇人热情洋溢的把米罗的脑袋往花束里按:“英俊的小伙子,闻闻我这大海深处来的珍珠百合是多么美妙!三百金币一束,赶紧买下来吧!错过了就没有了!”米罗打着喷嚏从花丛中抬起头,朝着最近的卡妙扑过去:“卡妙救我!”人扑到半空中就被两个端忒拉男人薅住了脚脖子:“勇敢的先生!您的战靴已经不适合您继续作战了!买一款树精家族的古柯叶鞋吧!当您烟瘾发作的时候您就可以把鞋带抽下来嚼一嚼过瘾,一双只花八百个金币!”

米罗惨叫一声,一头栽倒。众人一拥而上,争着把自己的货物塞到米罗怀里,然后把他摇醒围着他要钱。沙加笑弯了腰,阿布罗狄笑得满地打滚儿,撒加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卡妙苦笑着上来扶起米罗,面对喧闹的端忒拉人轻轻说了一句话,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卡妙说:“一个金币换一粒冷月砂。你们有吗?”

停了很久,那个老人开口了:“有……当然有……但是你得先让我看看你们的金币。”

卡妙笑了一下,他的手凌空划了个半圆,打开了结界。他闭上眼睛念动咒语,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先是叮叮咚咚几声响,紧接着就像是下了冰雹一般,金币从结界里蜂拥而出,三秒钟内就将老头儿的膝盖埋住了。卡妙手指一抹结界便合拢,剩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端忒拉人盯着半截身子都已经埋在金币堆里的老头儿发愣。但是当这些端忒拉人开始动手抢金币的时候,卡妙双手一扬,所有的金币都飞到了半空中,在卡妙额头的高度形成一片金色的云,刚好让他们跳起来去够还差两拳头的高度。

所有的端忒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卡妙,希望他能够高抬贵手让那些金币着地,卡妙低下头来,他问:“冷月砂在什么地方?”

端忒拉老头儿皱着眉头大半天才回答:“瑟冈人的地盘上有。但是很难弄到。”

“为什么?”米罗接着问,他总算喘过气来了。

“瑟冈人只喜欢土地,我们没办法买卖。他们只吃土里挖出来的东西,穿树皮做的衣服,我们能够在土里找到的东西,他们找到的更多。”老头儿很是郁闷的样子。卡妙追问:“什么都不从你这里买?那么你怎么会那么了解那些人?”

“……是有一样……是一种酒。他们特别喜欢,也只喜欢喝土食兽用昆虫、果实和唾液酿造的一种酒,从前我们用这种酒能跟他们换来很多从沙漠深处挖出来的稀有矿藏。但是据说他们之间现在在抢地盘,打得很厉害。土食兽知道我们贩卖酒就是给瑟冈人,宁可不要我们提供的蜂蜜和糖果也不给我们酒。对不起,我们帮不了你们。”老头儿耷拉着眼睛,懊恼之意溢于言表,多半还是因为那堆金币。
卡妙手指一弹,金币全部落在老头儿面前。“带我们去找瑟冈人,告诉他们我要什么东西,这些都是你的。”其他的端忒拉人围上来,艳羡地注视着老头儿,老头儿激动地要背过气去,他把手使劲往北方指:“在很北很北的地方,我带你们去,你们要送我回来!”卡妙一笑:“这个自然,可你要是不能把我们带到地方,你就永远都别想回来了。”他伸手抓住了老头儿的衣领把他抛到了骆驼上,然后纵身一跃上了骆驼,和撒加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披上斗篷,抖动缰绳,五匹骆驼飞快地奔跑起来,端忒拉人眼中留下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刚才那个相貌很俊秀的年轻人因为没有披好斗篷而高高扬起的一头红发。红得像血,艳得像霞。


“就是……就是这里了……”端忒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经过一路颠簸,老头儿感到自己身上的骨头都要碎掉了,而身后那个好看的年轻人从上了骆驼就再也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这一路上他们吃住都在一起,那几个精灵无论男女都长得很漂亮,也喜欢说笑,但是这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始终蹙着眉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当端忒拉人远远望到代表着瑟冈人地盘的高大的黑色比丘树时,忍不住狂喜地喊了出来。

五匹骆驼全都停住了脚步,撒加站在骆驼的驼峰上极目远眺,除了一株株巨大的纯黑色的比丘树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什么都没有。”撒加嘟囔着。“不!不!在树洞里!”端忒拉人声嘶力竭的嚷了起来,生怕这笔买卖还没开张就泡汤。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大约走了十公里左右,那些巨大的植物越来越清楚了,每一株比丘树的直径大约都有五十米以上,纯黑色的树干高耸,甚至看不出树皮的纹路,树冠仿佛乌云一般盖在他们的头顶,树叶长得很奇怪,就好像一个个大头朝下的漏斗,米罗捡起一片树叶摸了摸,柔韧得仿佛上等的皮革,看来这东西做衣服也能穿。

端忒拉老头儿爬下骆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号角凑到嘴边,号角发出了尖利的声音。很快的,不过是眨眨眼睛的工夫儿,一大群黑色的瑟冈人就从比丘树的树洞里爬了出来,由于人和树的颜色实在相像,空灵五使甚至感觉到那些人都是树变成的。他们的身材像比丘树一样高大,动作也像比丘树的枝叶一样摇摆的幅度很大很迟缓。瑟冈人长得相当丑陋,但是眼睛非常灵活,手指头特别长,看得出这双手是要经常在土里挖来挖去,特别粗糙有力。他们的手指头尖上有很多小凸起,卡妙悄悄告诉撒加他们,那就是瑟冈人的味蕾,他们不管挖到什么都能在第一时间内尝到味道。

看到瑟冈人奔出来,为了表示礼貌,空灵五使早都跳下了骆驼。奇怪的是那些瑟冈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甚至有些悲壮。当一名领头的瑟冈人来到撒加面前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身材相当高的撒加竟然也只到瑟冈人的胸膛而已。黝黑黝黑的瑟冈人瞪着眼睛看了看撒加他们,又看了看端忒拉老头儿,老头儿充满希望的看着他,那个瑟冈人看了好久才声音嘶哑的问了一句:“尼奇?”

端忒拉老头儿尼奇激动万分,跳起来抱住了瑟冈人的膝盖:“谢天谢地古拉基!你还认得我!”

古拉基的声音非常嘶哑,他费了很大力气眨眨眼睛,继续问:“你带来土酒了?要是有土酒,我就把那些金砂都送给你!要是没有,朋友,请你赶紧离开。我们马上要打仗。”

古拉基指了指身后,身后一字排开的瑟冈人摊开巨掌,纯黑色的手掌中,一捧捧金砂灼灼闪光,晃疼了尼奇的眼睛。尼奇闭着眼睛叫喊着:“不!不是我!不是土酒!一枚金币换一粒冷月砂,是这群精灵要找你们!”

古拉基的眼睛望向空灵五使,视线不由得被卡妙鲜艳的发色所吸引,他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卡妙非常谦虚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向古拉基说明了来意。古拉基没听完就摇头,他的头很小很长,看起来摇头点头的效果都不明显。古拉基的态度非常明确:“我们有冷月砂,但我们不需要金币。”

撒加立刻追问:“你们要什么?只要能够交换冷月砂,我们愿意提供一切你们需要的东西。”

撒加绝对不是吹牛,羽翼精灵帝国之所以引起红死魔的极大兴趣,与其丰饶富有的能力是分不开的。但是古拉基依然摇了摇头:“你们精灵的东西我们没用。我们要的是土地,是人间的土地,知道吗?”

米罗叫道:“告诉我们怎样能得到冷月砂?”古拉基的视线超越米罗的头顶远远地投出去:“比丘树老了,比丘树死了。我们的人数也越来越少了,土食兽趁机抢占了我们的土地,我们吃不饱,比丘树更少了,我们的人也更少了,我们的土地只剩下这么一小块儿了。”

卡妙抬头看着古拉基:“古拉基,为什么比丘树会变少?”

“因为红死魔毁灭了太多的地方,比丘树不愿意留下后代让人杀戮,比丘树要自己灭亡。”古拉基黝黑的脸上突然落下了两滴泪水,泪水却是透明的。不知道是伤心自己的族人也要跟着一起灭亡,还是伤心生生世世共同生存的伙伴要先他们而去。当古拉基这样说的时候,头顶的比丘树树叶一阵震颤,大片大片黑色的树叶纷纷飘落,情景很是凄惨。阿布罗狄忍不住哭了起来。

卡妙上前一步,把手抬起来放到古拉基坚硬的臂膀上:“相信我们好吗古拉基,只要能够让我们得到冷月砂,我们就能够有效的阻挡红死魔侵犯精灵疆域,延迟他们吞噬人间的时间。”古拉基充满忧虑地看着卡妙:“但是问题是土食兽现在就在吞噬我们的土地,它们的爪子一下子就能撕裂比丘树的树皮,把树的内脏挖出来吃掉。我们保护树木的时候它们就向我们下手,”

撒加抬起手来:“古拉基,如果我们帮助你们夺回土地,我们是否能够得到冷月砂?”

古拉基死灰般的眼睛突然射出了一道光芒:“你们?可以?”

沙加笑了起来:“是真的古拉基。我们可以——阿布罗狄!”

阿布罗狄答应着向旁边走去,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鞭子在头上盘旋,突然猛地向地面上一抽,地面立刻裂开一道深数十米的沟壑,卡妙念动咒语,沟壑中立刻传来了哗啦啦的沙子流动的声音,一道沙子堆成的城墙很快从沟壑中升起,矗立在古拉基面前,变得比古拉基还要高。古拉基试探着打了一拳,沙墙纹丝不动。再用力打一拳,沙墙仍然没有反应。古拉基咆哮着扑上去拳打脚踢,沙墙就好像铜墙铁壁一样毫发无伤。阿布罗狄在旁边补充:“大概能维持半个小时,我们可以在战斗中不停的加固。”古拉基愣了一会儿,突然转向族人大声吼叫了几句瑟岗语,接着所有的瑟岗人都双手高举过头,大声欢呼。米罗悄悄问卡妙:“这群木头棍子在喊什么?”卡妙剜了他一眼:“他们说夺回土地有希望了。”米罗催促:“那赶紧把咱们的事情说说啊!”卡妙又翻了他一个大白眼:“等等!人家忘不了!这一次是他们求着咱们了。”

果然,古拉基很快就转回身来:“我们愿意提供冷月砂,但是务必要帮助我们。”

撒加笑笑:“那是一定的。先让我们看看冷月砂。”

古拉基一招手,空灵五使跟随他走进了一株巨大的比丘树树洞中,原来那树洞只是一个入口,瑟冈人是在地下挖掘洞穴居住的,古拉基带着他们进入了一个地下迷宫,为了方便空灵五使,古拉基拿了一个磷火火炬。为了保护比丘树,他们从来不用明火,而长期的洞穴生活,他们也不需要在地下用火。他们的嗅觉和触觉可以代替视觉。空灵五使想不到的是这样高大的瑟冈人居然会像矮人族一样住在地底。沙漠地下的洞穴非常凉爽,还有一丝丝的潮气,这个沙漠并不是像表面那样恐怖荒芜,在地底深处别有洞天。那些洞穴的布置非常简陋,但是卡妙曾经在书上见过关于瑟冈人的介绍,沙土里的宝物应有尽有,这从迷宫的恢宏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曾经是奢华的一族,可见在红死魔和土食兽的双重压力之下,瑟冈人的日子很不好过。

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房门前古拉基停了下来,他打开房门,房间里首先是一片黑暗,在磷火微弱的光亮下,房间里开始有一点一点的银光闪烁,非常柔和,带着一点点清冷,仿佛月光照耀下的沙滩般美丽。而银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慢慢的整个房间都变成了银色的,那是一个巨型的砂堆,冷月砂发出的光芒可以使人从沙堆外部一直看到沙堆底部,看起来就像一块巨大的水晶,又像一座内部安放了光源的冰山。空灵五使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呼唤,他们要克制住扑上去的欲望,那些冷月砂对于他们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

古拉基很快就关上了房门:“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关键看你们能夺回多少土地,就能得到多少冷月砂。”

撒加盯着古拉基的眼睛:“我们会全部带走的——战斗什么时候开始?”

古拉基对撒加的回答显然非常满意,这意味着他们将获得大片的土地,他的声音听过去也不是那么嘶哑了:“六个小时之后——”

撒加看着他:“希望你能提供一个地方让我们休息。”

古拉基不再说话,只是指挥瑟冈人带领撒加他们到树洞中去,在地下的洞穴里,有绵软凉爽的床铺可以休息,也有微微苦涩的比丘树汁液可以饮用。古拉基很热情的掏出一大把蠕蠕而动的虫子以及五彩斑斓的虫卵招待客人,被撒加礼貌的拒绝了。尼奇也被安排了一个住处,作为报酬,卡妙非常慷慨的又给了他一大堆金币,老头儿美滋滋的钻到树洞里睡觉去了。

在古拉基将要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对撒加说道:“朋友,请你当心些,我想土食兽王的身体里应该有一些帮助比丘树的东西,如果你们发现了,请你们送给我。我替我的族人和比丘树感谢你们。”撒加疑惑的看了古拉基一眼:“是什么?”古拉基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大概是珠子之类的东西,具有一些魔力,可以帮助我们的比丘树恢复生存的勇气。”卡妙抢着问道:“古拉基,冷月砂要挖多深才能找到?”

古拉基愣了一下,半天才含含糊糊的回答:“我想……大约要七八百米深吧……,很不容易得到。对,很不容易。”

卡妙笑了一笑,彬彬有礼地说:“我一定会注意土食兽王的!放心吧!”古拉基道谢之后匆匆离开了。撒加、沙加、阿布罗狄没有说话,直接休息去了。米罗爬过来捅捅卡妙:“怎么了?觉得这家伙不对劲儿?”卡妙摇摇头:“有些奇怪,可我说不上来。我知道瑟冈人喜欢搜集一些稀有矿产,但是他们怎么可能探测到那么深的地方呢?要知道就算是最大的冷月砂矿藏,也最多能够提供不到一千公斤的砂矿。刚才那个房间的储藏量已经超过了三个冷月砂矿藏的总和,我不相信在他们这么一小块儿地盘上能够储藏这么多冷月砂。何况他说这还仅仅是一小部分。”

米罗眨眨眼睛:“你说这木头棍子撒谎?”

卡妙摇头:“我想冷月砂的数目他应该没有撒谎,毕竟他们留着这些东西也不过是待价而沽,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和买主,肯定要拿出来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关键在于他提到了土食兽王身体里的东西,我猜想那一定是更有价值的宝物。”

米罗点点头:“而且应该也不是他说的什么能鼓舞比丘树生存下去的法宝,土食兽和红死魔根本拉布商关系。这个木头棍子有事情瞒着我们。”

卡妙低声说:“盯着点儿,弄到什么的话咱们得先看看。既然瑟冈人这么在乎那东西,我想对咱们也应该有所帮助。”

米罗愣了一下,没想到卡妙会这么说。卡妙的声音很坚定:“大敌当前,国家为重。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什么都会做。就算真有什么背叛诺言的报应出来,也只是报应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米罗在黑暗中用力握住卡妙的手,卡妙没有言声,他把头靠在米罗的肩膀上睡着了。


空灵五使被一阵从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鸣声震醒,他们飞快的起身准备,走出了树洞。在树洞外面,仅存的几百名瑟冈人情绪紧张的握着手里的兵器——从地下挖掘出的天然锋利石块准备应敌。撒加惊讶了一下子就明白瑟冈人不能使用火种,他们的武器除了石块就是自己的身体。虽然没有见过土食兽,撒加从瑟冈人的描述中知道那是一种和骆驼差不多高大的野兽,长着锋利的爪牙,很是凶猛可怖。从瑟冈人紧张激动的神情来看,土食兽已经不远了。

撒加走到古拉基身边,古拉基一把握住了撒加的手,汗湿的手掌很滑:“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撒加反握住那只坚硬的巨掌:“没事的,没事的。”米罗把脸颊贴在地上听了听,站起来报告:“它们行进得很快,等那片乌云把太阳完全遮住的时候就应该到了。”撒加抬头看了看天,乌云的边缘刚刚和太阳的边缘相交,从刚才听到的声音强弱来看,土食兽的行动速度相当的快,刚才还是靠精灵天生的念动力来感知,现在脚底就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阿布罗狄和卡妙正在忙着修筑防御工事。卡妙和阿布罗狄交待了两句,阿布罗狄露出了精灵的羽翼翱翔在空中,鞭子在魔法的驱使下完全展开后,仿佛一道彩虹般在空中盘旋,卡妙口中念念有词,淡红、鹅黄、浅紫色的光芒不断从他身体中迸发出来,一道高耸的坚固沙墙转眼间便绵亘在了沙漠上。接着阿布罗狄在沙墙的内侧又挖掘了一道又深又宽的沟渠,米罗伸手一指,一道血光迸射而出倾注到沟渠里,血光射到沟渠里之后变成了血水,血水随即飞快的涌起浪头,变成三十二匹血色的高头大马,十六批一组,分别向两个方向奔腾而去,瞬间灌满了整条沟渠,把整条沟渠变成了一条宽阔的血水河。瑟冈人看得目瞪口呆,米罗捡起一片比丘树叶抛进河中,接触到河水的刹那,树叶变成了一缕轻烟。一个瑟冈人拎来一只刚捉到的负鼠扔进去,负鼠惨叫一声,在波浪里打了个滚,就只剩下一副骨架,再一个小小的浪头,那骨架也变成了一缕轻烟。阿布罗狄得意地降落下来告诉古拉基:“放心吧,就算土食兽能够挖土过来,这条河有七八百米深呢,说什么它们也挖不到头!”

古拉基本来十分高兴,听了阿布罗狄的话愣了一下:“你说有七八百米深?”“是啊!”阿布罗狄兴高采烈的回答,古拉基一下子变了脸色,可是他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见一阵雷鸣般的咆哮和暴吼,接着仿佛天崩地裂一般,随着乌云遮盖了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天黑了下来,强大的土食兽群赶到了。

 

三、兽血凝珠

 

雷鸣般的声音在近距离突然停住了。撒加低声说:“它们肯定在观察地形。”卡妙轻轻的在血水河上飘过去,像擦玻璃那样把沙墙抹了抹,沙墙竟然变得像窗户那样透明。他们可以看到在距离防御工事一千米左右的地方,聚集着难以胜数的土食兽群。那果然是骆驼大小的野兽,身上长着稀稀拉拉的黄褐色鬃毛,黄褐色的眼珠,以及黄褐色的牙齿。锋利的爪子藏在皮毛下,每一根爪子伸出来都有一尺多长。它们的骨骼看起来非常强健,四肢粗壮,数量至少在五千以上。整个兽群静悄悄的,连喷响鼻的声音都听不到。

沙加指着兽群深处一只比普通土食兽几乎大了一倍的土食兽对撒加说:“那应该就是兽王。只有它的眼睛是深红色的。”古拉基凑过来紧张地问:“怎么把沙墙变成透明的了?”撒加笑了笑:“咱们这边是透明的,那边不是。土食兽现在能看见的就是一堵沙墙,肯定正琢磨怎么跳过来呢。”卡妙慢悠悠的飘了回来落在古拉基身边,冲着他一笑:“没关系。看到兽王了?”古拉基勉强点点头,此时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煤黑色,毫无光泽,眼珠子也凝滞了。

这时透过沙墙,看见那头最高大的土食兽瞪着一双深红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这边,全身的鬃毛炸开,四只爪子指甲全都露在外面,紧紧地抓着地面。突然兽王低低的咆哮了一声,随即整个兽群一波一波的开始咆哮,声音越来越大,在闷雷般的咆哮声中,兽王抬起一只前爪,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嘶鸣,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群兽立刻停止了咆哮,最前端的土食兽齐刷刷后爪着地站立了起来,随后无声无息的挟着腥气开始奔跑。身后的土食兽全部都跟上,整个兽群以摧城之势开始了疯狂进攻。

空灵五使虽然见过无数大小阵仗,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兽群战斗场面,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土食兽一跃就是二十多米,这时候排头兵已经到了距离土墙不过五十多米的距离,腥臭的气息非常浓烈,甚至可以看到它们伸出的长长的红舌头。排头的土食兽在距离沙墙四十多米的地方开始了进攻,大约一百多投奔得最快的土食兽加快了脚步,冲刺了十几米后后腿用力一蹬,一跃而起猛扑过来。

卡妙口中念念有词,沙墙猛然间向上增长了十几米的高度,绝大部分的土食兽都控制不住身体撞在了沙墙上。只听得一阵噼啪乱响,那些土食兽在坚固的沙墙上撞得骨断筋折,软塌塌的顺着沙墙滑了下去,从内侧看来就好像在窗户玻璃上摔碎了一包肉馅,鲜血和碎肉末抹得到处都是。而少数跳跃得极高的土食兽由于跳跃过高缺少了跳跃距离,刚刚跃过墙头就掉进了血水河,一只只悲鸣着在河水里沉浮,只不过一上一下就变成了骨架,再一上一下就化成了缕缕青烟。一百多只排头兵全军覆没。

土食兽群并没有因为排头兵的失利就退缩,前赴后继的涌了上来,卡妙展开洁白宽大的羽翼飞到空中继续施法,血红的头发在半空中飘扬,宛如丹顶鹤的红顶。那些土食兽没有一头能够突破卡妙的沙墙,不是因为用力过猛撞死在墙上,就是跳跃过高掉进了血水河。不多时,沙墙外面堆起了高高的土食兽的尸体。阿布罗狄看得恶心,把脸别了过去。卡妙在空中一边盘旋一边观察土食兽的情况,令他大为惊讶的是尽管损失惨重,土食兽毫无退缩的表现,反而争先恐后向这块死地猛扑,兽王在阵线后方不断发出尖锐之极的呼叫,催促兽群进攻。卡妙暗暗心惊,他知道沙墙的有效时间已经快要结束,必须在沙墙消失之前就建筑新的防御工事。

他向下一声召唤,沙加和米罗都展翅飞了起来,沙加的羽翼蓝里透绿,上面点缀着点点金羽和红羽,米罗的羽翼却是一色纯黑,仿佛最高远的夜空。和卡妙洁白的羽翼交相辉映,十分好看。沙加忧心忡忡地对卡妙说:“这恐怕不行。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此时他们升上了五百米的高空,向下一望,土食兽的庞大队伍铺满了整个地面,黑压压的连附近的山丘和树木全部都遮盖住了,卡妙回答:“不管怎样,先帮我拖延些时间。”沙加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贝壳,打开贝壳,里面竟然荡漾着一汪碧水,晶莹剔透,清澈见底。沙加口中念念有词,把贝壳中的液体往地面上倾倒下去,那一小汪清水开始倒下去的时候还是一条涓涓细流,越来越粗,等快到地面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倾盆水柱。那水柱到地面之后就开始飞快的蔓延,把附近的土食兽冲得七零八落,不一小会儿,方圆十几公里的地面上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泽国。只是没想到这些土食兽都会凫水,一个个在水面上载沉载浮,不过进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米罗也不甘落后,他在高空中伸出手指向下面虚点,只要手指一点,就有一头土食兽惨叫着从头顶迸射出鲜血和脑浆,倒地身亡。他双手十指连连虚点,很快水面上便绽开了大大小小上千朵血花。土食兽为数众多,千余头的损失量不过是九牛一毛。沙墙也越来越透明,在土食兽的冲撞下已经摇摇欲坠,卡妙口中念念有词,从身上拔下了数根羽毛向地面掷去,那些羽毛都插在了沙墙上,在沙墙消失的瞬间,羽毛突然间变成了透明的丝网,每一根丝线上都闪烁着噼啪作响的蓝色火花。土食兽纷纷停下来注视着新出现的障碍物,这个障碍物看起来比蜘蛛网还要弱不禁风,随着兽王的一声呼啸,成千上万头土食兽发动了攻击。

只听得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兽类惨叫的声音,那些土食兽无论是四肢还是头部,在碰触到丝网的刹那间身体立刻全部贴到了丝网上,虽然丝网看起来非常脆弱,可是上面飘飘荡荡挂了上千头庞大的土食兽却依然张在天地之间。它们的身体在丝网上不停的抽搐、痉挛,散发出恶臭的气息,很快就变成焦黑一团。端忒拉人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状,都发出了惊讶之极的叫声。

土食兽群停止了进攻,随着兽王一声召唤,大群土食兽向后方卷去,潮水已经退去,顿时清出大片空地。撒加注视着土食兽的行动,缓缓摇了摇头:“肯定不会退去的。准备下一轮迎战吧。”

卡妙落下来:“看来土食兽对你们势在必得啊!瞧瞧这阵势。”这话他是对着古拉基说的,古拉基咧咧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卡妙绕过去,低声对撒加道:“大哥,待会儿只要我拔出千羽刀,赶紧到空中去。”撒加有些诧异,卡妙皱着眉头重复一遍:“别问我大哥,要是想要到冷月沙,一定要这样做。”撒加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了一边去。

古拉基紧张地注视着土食兽群,大群的土食兽就好像土黄色的潮水一般在远处翻滚着,一刻也不停止。他的嘴唇哆嗦着,拉住了撒加:“再来怎么办?”卡妙冷冷地打断了他的问话:“其实怎么办,你比谁都要清楚。”古拉基愣怔了一下:“什么?”卡妙的声音就像冰原一样空旷冷酷:“据我所知,土食兽这种动物虽然凶猛,但轻易不冒犯人类。要想深挖七八百米来开采冷月沙,恐怕不是你们瑟冈人所擅长的吧?”

古拉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就在这时,血水河突然涌起了十几米高的浪头,一个大浪接着一个大浪,随后浪头旋转起来,在河心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河水飞快的向地下涌去,大地像水面一样振颤着,卡妙唰地一声拔出了千羽刀,空灵五使各展羽翼迅速腾空而起。地底传来巨大的轰鸣,地面剧烈的晃动起来,端忒拉人纷纷叫喊着后退,坚硬的土块飞溅上数百米的高空,在一阵阵喑哑的嘶吼中,一头极其雄壮的土食兽穿越了血水河的河床底部,从地底钻了出来。它站在河的这一端,瞪着光芒四射的小眼睛,摇了摇鬃毛,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嗥叫,紧接着地面拱起了无数个土堆,大群大群的土食兽攻破了地底防线,进入了端忒拉人防守的腹地。

古拉基惨叫了一声,他站得最靠前,来不及说话就被一头猛扑上来的土食兽按倒在地,但是在那头土食兽张开血盆大口咬下来之前,卡妙一箭射中了它的咽喉。土食兽悲惨的嗥叫了一声倒了下来,卡妙俯冲下去,一把捞起古拉基:“冷月沙是你们抢来的还是偷来的?土食兽王身体里有什么秘密?”

古拉基挣扎着,突然恶狠狠地啐了卡妙一口浓痰:“你!趁人之危!”卡妙根本就不躲闪,任由古拉基那口浓痰正中额头,只是用力将他往地下土食兽群中一丢,撒加大叫:“卡妙不可以!”但是古拉基已经掉进了兽群,人还没有着地,十几头土食兽已经扑向空中争着去咬。

撒加大吼道:“卡妙!”他万没有想到卡妙会这样对待古拉基。一头土食兽跳得最高,眼看一口就要咬在古拉基的咽喉,阿布罗狄长鞭一挥卷住古拉基的脚踝,把他倒提了回来。米罗接住了古拉基,一手捏着古拉基的脖颈大声问道:“土食兽王身体里有什么秘密?”古拉基被刚才这一下子吓到了,一时间出不了声音,卡妙飞过来抓住古拉基冷冷地道:“他还不知道好歹呢。看看你的族人吧!”地面上,瑟冈人已经陷入了没有胜算的苦战,随着从地底冒出来的土食兽越来越多,瑟冈人被分割成几个小块,土食兽呼啸着进攻,瑟冈人黑色高大的身躯在不断的减少,就连比丘树都在一棵棵倒下。古拉基看到这凄惨的一幕,忍不住大叫起来。

卡妙死命摇晃着古拉基:“土食兽王身体里有什么秘密!有什么秘密!”撒加扑过来抓住卡妙的手:“住手卡妙!你疯了!”卡妙摔开撒加:“这个木头棍子说了谎!他们根本到达不了冷月砂的矿藏,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法从土食兽那里弄来那些冷月砂,所以土食兽才会大举报复!”撒加大叫:“可你不能用这样的方法!故意让土食兽能够从地底挖过来威胁古拉基!卑鄙!!”卡妙一手卡住古拉基的咽喉,一手抓着千羽刀,一道雪亮的光芒从刀尖绽放出去,卡妙的眼睛像极地冻原一样空旷残忍:“不用这样的方法,他能说么。如果我用这样的方式能够保全羽翼精灵家族,我宁可让瑟冈人死一万遍!”他的刀刷地一下架在了古拉基的脖子上:“我甚至可以陪葬!前提是他先死!”卡妙无畏的眼睛盯住撒加,撒加从那双美丽之极的眼睛中看到了殉道者的忠诚与疯狂,他叹了口气,咬住了下嘴唇。

古拉基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暗淡的眼珠子凝滞在卡妙的刀尖上:“……兽王……心脏……就是兽血凝珠……可以吸收天地精气……找到……找到稀有的矿藏……还可以把兽王改造成……召唤兽……别杀我……救救我们……”

米罗先发出了一声欢快之极的叫喊,卡妙飞快地把古拉基甩开,千羽刀一摆就向兽王冲去。撒加和沙加极力驱赶瑟冈人身边的土食兽群,米罗和卡妙却奋不顾身地扑向兽王。阿布罗狄停留在空中,左顾右盼,似乎卡妙的做法更有利于族人,但是撒加一向是自己追随的偶像,阿布罗狄拎着鞭子在空中发愣,一时间竟然拿不定主意帮助哪一边。沙加向天上大叫:“鹦鹉使!鹦鹉使!”这两声叫醒了阿布罗狄,尤其是鹦鹉使的身份确定了阿布罗狄的方向,他双翼一拍,直奔卡妙而去。撒加回头看见这边兽群越聚集越多,瑟冈人已经所剩无几,阿布罗狄竟然还奔着兽血凝珠去了,气得双翼一振直冲上云霄。沙加仰头叫道:“撒加!不要冲动!”不过为时已晚,撒加纯黑色的双翼已经卷起一阵黑色的龙卷风,刹那间日月无光,飞沙走石,沙加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听撒加一声暴吼,沙加连忙展翅飞向高空,龙卷风已经着地卷来,所到之处,土食兽纷纷悲鸣着被抛向高空,瑟冈人大都及时抓住了比丘树,钻进树中地道逃过了这一劫。龙卷风呼啸而过,被这飓风袭击过的地面,就仿佛被舌头舔过一样干净,别说活动的物体,就连大一点儿的石头都看不见,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平地,几棵扎根较浅的比丘树被刮得支离破碎。那些刚刚钻出地面的土食兽还没来得及投入战斗就被气流抛上高空,吹得无影无踪。瑟冈人欢呼一声,手持棍棒投入反击,一时间竟然占了上风。

卡妙直奔兽王而去,当他逼近兽王的时候才发现兽王异乎寻常的巨大,几乎是普通土食兽的四五倍,普通土食兽不过是骆驼大小,而兽王的块头几乎超越了大象。兽王对着这几个强悍的不速之客发出了凄厉的嗥叫。阿布罗狄率先扑了下去,一鞭子直抽向兽王的眼睛,哪知道兽王后腿一蹬竟然站立了起来,两只前爪高高扬起,带着一股腥风扑向阿布罗狄,阿布罗狄猝不及防,赶紧后退,翅膀上一大片羽毛已经被兽王锋利的前爪剐了下来,阿布罗狄疼得一闪身,米罗斜刺里蹿了过来,从身后拔出了青鸿刺,那是极其锋利的锐器,还是他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死乞白赖从撒加那里要来的宝贝,那只青鸿刺长不过十五寸,黝黑黝黑的刺尖带着暗红色的倒勾,闪着死亡的光泽,上面淬有剧毒。撒加曾对米罗的做法大不以为然,认为武器已经足够锋利,实在没有必要淬毒置人于死地,但米罗只听卡妙的——兵器是什么?兵器就是拿来杀敌人的。最好的招数和兵器都是能够一招致命的,否则不如不用。米罗深受卡妙影响,撒加多次提醒他这样做杀气太重,不符合羽翼精灵家族的传统,米罗只装作没听到。

米罗手持青鸿刺从兽王身后绕了过去,但是兽王敏捷异常,立刻转身向米洛扑来,米罗灵巧的躲过兽王的攻击,收拢双翼,闪电般从兽王的腹部下面的空隙钻了过去,将青鸿刺对准兽王颈部的动脉所在狠狠地扎了下去。阿布罗狄和卡妙一起欢呼,哪知道兽王的皮又硬又厚,虽然青鸿刺异常锋利,一下子便扎到了底,可是不过刚刚透过兽王的硬皮,米罗用尽全力的一刺,不过是让兽王沿着伤口渗出一丝血痕。但米罗已经来不及拔出青鸿刺,兽王暴吼一声,就地一滚,庞大的身躯如同小山一样压下来,正将米罗完全压在身下。

卡妙和阿布罗狄失声大叫,一左一右向兽王扑来,卡妙急红了眼,抡起千羽刀毫无招数没头没脑对准兽王的头部就是一顿乱砍,阿布罗狄双翼急振,彩色的羽毛金光璀璨纷纷飘落,将兽王的头部完全笼罩在其中,阻碍兽王的视线。兽王被炫目的色彩所打搅,辩不清卡妙的攻击,头上脸上一连挨了三十几刀,只不过皮糙肉厚,虽然头上砍得如同血葫芦一般,却没什么大碍,反而更加激发了兽性。

只见兽王猛地跳起大吼一声,全身发出爆裂般的声音,身上皮肤所有的褶皱都好像充了气一样开始伸展,瞬间就膨胀了一倍,兽王同时张开血盆大口,上下腭突然生出八只锋利的长獠牙来,仿佛八把巨大的钢刀,与此同时,兽王的身体仍在不断膨胀,现在看起来兽王已经比普通的大象大了三四倍,而且仍然在不断增长着体积。

阿布罗狄已经看呆了,卡妙却突然箭一般扑向兽王的巨口,兽王长牙一挑,就从卡妙的脸颊旁掠过,削下一绺长长的红发。但是卡妙的目标却不是兽王的大嘴,而是它的颈部。卡妙如同一只大鹤般轻盈地划过兽王的颈部,转瞬落在地上,怀里已经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米罗。

原来兽王扑地打滚的时候,米罗已经无可再躲,只有拚命紧缩全身骨骼,藏在兽王耳朵后面的褶皱中,当兽王笨拙的身躯压下来的时候,米罗躲在褶皱中卸掉了大部分的压力,饶是如此也被压得断了两根肋骨,吐了好几口鲜血。当兽王身体膨胀的时候,便把米罗暴露在外,卡妙一眼看见,飞快地将米罗救了下来。

米罗在卡妙怀里抬起失神的眼睛勉强一笑,想要说句话,一张嘴便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顿时昏迷过去。卡妙大声呼唤着米罗的名字,米罗毫无反应。巨大的兽王张牙舞爪地向卡妙扑了过来,卡妙抱着米罗转身就逃,兽王扑过来时卷起的强大气流让卡妙几乎张不开羽翼。眼看上颚的獠牙就要将卡妙穿个透心凉,阿布罗狄随后赶到,扬手抛出两团绿莹莹的物事,那两个绿团儿竟然直奔兽王的眼睛扑去,正是阿布罗狄精心饲养的绿线龙鳞龟,那两只小龟在空中竟然比鸟儿还要灵活诡异,兽王不得不转身对付这两只小龟,不料那两只小龟伸展开甲壳下的鳞片,在空中滑翔得左右逢源,兽王尾大不掉,要想抓住这两只小龟,好比狮子打苍蝇,真是难上加难。眼看着两只小龟左躲右闪,猛然间已经到了兽王面前,只见千万道绿光迸射,兽王惨叫一声,扬起前爪站立起来,卡妙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兽王满头满脸全是锋利的绿龟鳞片,两只眼睛中流出汩汩的鲜血,已经被鳞片扎瞎。那绿龟的鳞片竟然比千羽刀还要锋利,就连兽王的獠牙上都扎着无数鳞片,在獠牙上颤巍巍地晃动。

卡妙迅速跃上高空,高呼沙加,沙加那边的土食兽被撒加的飓风吹得七零八落,已经不足为患。沙加腾出一只手向卡妙的方向一扬,卡妙也是一扬臂,两道宽大彩虹从两位精灵使者的掌心徐徐扑出,在半空中融合,卡妙运起能量,米罗的身体腾空冉冉升起,沿着彩虹向沙加的方向移动,那彩虹也慢慢向沙加的掌心中收拢过去,彩虹收到尽头,米罗也准确地跌落在沙加怀中。

看到米罗已经安全,卡妙转身面对兽王。阿布罗狄已经将失去鳞片的绿线龙鳞龟收回,兽王满脸是血,高昂着巨大的头颅,警惕地搜寻着来自敌人的声音。卡妙给阿布罗狄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悄从兽王的两侧包抄过去,卡妙握紧了千羽刀,阿布罗迪双手提着鞭子,只等待在最有利的地点给兽王致命的一击。然而兽王极其敏感的捕捉到杀气的味道,伏低了身子发出低沉的嗥叫,突然跳起来向西边蹿去。

卡妙展翅便追,阿布罗迪叫道:“喂!喂!它都跑了你还追什么!”卡妙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兽血凝珠!”阿布罗迪愣了一愣,跟着追了过去。兽王一跑,千万头土食兽都跟着逃窜,一时间地面上烟尘滚滚,大地轰鸣,乱得不可开交。卡妙和阿布罗迪从低空追击,紧追不舍。兽王身躯庞大,本来这目标非常显眼,谁料在奔跑的途中,兽王的身体竟然像气球一样慢慢瘪了下去,一眨眼就只有普通土食兽大小,而且还在不断缩小。阿布罗迪伸手掏出一把精致的银色小弩,搭上一支鲜红色的弩箭,一箭过去,正中兽王后颈,那一点鲜红在兽王后颈晃动,饶是兽王已经收缩得只有普通骏马大小,仍然无法逃离两名精灵使的视线。

卡妙给了阿布罗迪一个手势,阿布罗迪会意,双翅一振,直扑而下,长长的鞭子抖开,那鞭梢如同活蛇一般袭击兽王后颈要害,整条长鞭化作二十几个大大的套索,成一条状向兽王套去,兽王虽然目不见物,却能听风辩向,在疯狂的奔逃中突然转了一个方向,斜刺里蹿了出去。阿布罗迪大喝一声,长鞭立时在空中飞旋着追击兽王,阿布罗迪同时手臂一扬,千百朵散发着异样芬芳的黑色玫瑰花苞雨点般向兽王射去,几头和兽王在同一个方向奔逃的土石兽被黑玫瑰花苞刺到,先还能继续奔逃,但身上刺中的玫瑰花苞超过十几朵,便悲鸣起来,脚步踉跄,逃不出几十米便摔倒在地,凡是身上刺着的玫瑰花苞的地方,转眼间化成血水,腐烂见骨,而那玫瑰花苞便在血水中冉冉怒放出黑玉般美丽的花朵。兽王一路奔逃,阿布罗迪一路追击,在他们经过的地方,竟然盛开了一路灿烂的黑玫瑰,也不知道有多少粗陋的土石兽死在这惊心动魄的美丽之下。

兽王一面奔逃,体积仍然在不断缩小,眨眼间竟然由普通骏马大小缩到了狐狸大小,动作也更加灵敏,阿布罗迪一路投掷的黑玫瑰虽然数量众多,但兽王凭借极其敏捷的动作和其他土石兽庞大身躯的遮挡,竟然毫发无伤,只是更加仓皇。虽然兽王越来越小,但后颈上那一点鲜红始终耀眼,阿布罗迪握紧了长鞭低空飞行,只待兽王稍有疲惫,便给予它致命一击。

阿布罗迪一心盯着兽王,哪知道兽王奔逃的前方竟然出现了一片密林,兽王飞快窜进了密林,阿布罗迪猛然间停了下来,那密林深不可测,带着丝丝阴气,兽王一头扎了进去,很快就不见了。阿布罗迪不得不降落到地面,看到兽王后颈上那一点鲜红倏忽消失,气得把鞭子掷到地上骂了起来。空灵五使在密林中就毫无空中优势,更何况这片密林来得实在奇怪,虽说这里距离端忒拉人居住的绿洲并不是很远,但这样的沙漠性气候如何能滋生出热带才能有的密林,实在是诡异极了。想到这场人兽大战惊天动地,空灵五使为了作战不慎流露出去的气息会不会惹来别的麻烦,阿布罗迪怔怔地望着密林,一时间没了主意。

突然,密林中传来了极为凄厉的嗥叫,只一声便没了动静,阿布罗迪的心没来由的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卡妙!卡妙叫他追击兽王,而卡妙自己绕道前方堵截,兽王变身后难以追踪,阿布罗迪一路专心致志盯住兽王,竟然忘了卡妙的去向。难道——卡妙进了密林?!

想到卡妙,阿布罗迪再也按捺不住,一咬牙便冲了进去。密林深处,隐隐约约还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密林中,千年老树的树根盘根错节,大大小小的灌木有一人多高,沼泽地冒着气泡,闪动着幽兰色的火苗,散发着刺鼻的臭味,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昆虫在身边飞来飞去,无数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闪烁着碧盈盈的光芒,跟随着阿布罗迪的身影。阿布罗迪不是被树根绊了跟头,就是被灌木扯到了头发,跌跌撞撞的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只觉得那厮杀声反而越来越远了。阿布罗迪转身再找,厮杀声突然消失了。阿布罗迪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只觉得身边的树丛都变成了一个样子,既认不出来路,也认不清去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