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噩梦连连


卡妙和阿布罗狄一路追击兽王,不料兽王竟然一头钻进了奇怪的密林,阿布罗狄被阻挡在了外面,卡妙却不管不顾,翅膀紧收滑翔进去,轻盈地落在地上,收起了洁白的宽大翅膀,先把周围打量一番,辨认清方向,当他看到地面上那尚未干涸的腥臭血迹时,唇边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把千羽刀别到了身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纯银打造的小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纹路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碎钻,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卡妙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迸发出更强烈的白光,当光芒散去,可以看到盒子里面盛的是一些样子非常怪异的小刀,薄如蝉翼,晶莹透明,但是锋利之极。小刀没有刀柄,在刀片末端却有一个小小的圆环,配着非常精巧的搭钩。

卡妙取出一把小刀,掰开圆环套到了左手食指上,一直推到指根部位,将搭钩扣好,那枚小刀便完全贴到了指背上,甚至和肌肤的纹路都紧密相接,大约只比手指长出五六公分,在微弱的光线中透着幽蓝的诡异光芒。卡妙很仔细的套着小刀,然后非常小心地收起了空盒子。原来这是一套指刀,可算是撒加的翦阙宫中最短小的兵器了,有些大型的暗器,还要远远比这套指刀更大。当初撒加送卡妙生日礼物,卡妙只是看这套指刀精致,便随便取了来,撒加一见摇头叹息,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卡妙用这个作武器,可真是要成了亡命之徒。卡妙对兄长的调侃,不过是微微一笑,卡妙自有他的打算,这指刀锋利透明,轻薄短小,贴身而藏别人绝难发现,万一熟悉的兵器损毁或者落于下风,指刀的作用可能比暗器还要大。在密林里面暗器和兵刃都难以施展用途,指刀正好派上用场,就连削断藤蔓、随手克制一些小型猛兽都变得轻而易举。

卡妙沿着血迹追踪,在一条暗流旁边,血迹消失了。卡妙停下来仔细搜索半晌,终于发现了两行极细的怪异脚印,看起来兽王为了适应密林的环境,已经变身成野兔大小了,卡妙蹲下来注视着暗流的走向,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四周寂静极了,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听得见来自泥土深处的蚯蚓掘土声,嗅得到树叶慢慢腐烂成泥的气息。卡妙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将潮湿的泥土按了又按,突然间暴喝一声,双臂齐伸向下,深深地插进了湿润的泥土,只听得一声凄厉之极的嗥叫,已经缩成野兔大小的兽王竟然被卡妙生生从土中挖了出来。只见卡妙的十把指刀全刺入兽王的体内,兽王身体变成了纯黑色,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只是在卡妙十指上死命挣扎,四爪乱踢乱抓,土星飞溅卡妙一头一脸,卡妙毫不躲闪,只是十指更加用力,不多时,兽王的挣扎在低沉的悲鸣中越来越缓慢,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抽搐。卡妙手腕翻转将兽王抛在地上,再伸手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枚鲜红色的宝珠,不过普通玻璃弹珠大小,却光滑润泽,颜色停匀,美艳无匹,红得令人怦然心动。

卡妙将兽血凝珠看了又看,宝珠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卡妙的头发被微风吹起,兽王的尸体在地上飞快地干瘪,招徕了大堆的蚂蚁。这时候的兽王已经缩到山老鼠大小了,从那个干瘪的尸体上实在难以看出这头动物曾经比猛犸巨象还要高大几倍。看着大群的蚂蚁,卡妙感到肉麻,他一脚将兽王的尸体踢开,大踏步地向来路走去。来路在密林中显得格外隐秘,看得出兽王虽然双眼已盲,但是靠着敏锐的触觉和嗅觉,做出了相对明智的决定。只是兽王并不知道,作为空灵五使中掌握敌人信息最多的白鹤使,绝不可能不知道野兽经过的地方会留下什么样的气息,更不可能不知道兽王即使受伤逃脱,它残留的气息也足以侵犯所有野兽的领地,在兽王经过的路上,卡妙遇到了不止一只赶来重新划分领地的野兽,不但证实了卡妙对血迹的判断,还告诉卡妙暗流的对岸没有任何野兽出现,只能表示兽王深藏入地下。作为土石兽,这是最本能的也是最失败的反应。

卡妙收起了指刀,把宝珠放在掌心,运气凝神观察,宝珠受热变得更加鲜艳,而且灼灼生光,那光芒忽长忽短,忽明忽暗,丝丝缕缕,奇妙之极。卡妙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去捕捉宝珠带来的信息,那红光猛然间在西边一闪便熄灭了。卡妙大喜——西边有冷月砂!他把宝珠藏好,向西边飞奔而去。

突然之间,卡妙停下了脚步。他瞪大眼睛观察周围的地形。没错,应该就是这条路,来时候斩断的藤蔓还软绵绵的挂在树干上,以及零星的小型猛兽的残断肢体都还在,甚至看得出那些创面是由极其轻薄的刀刃上海的。但是那些纯黑色的粗糙丑陋的大树却绝对不是卡妙来时见到的那些普通树木,那些树木黑得像垂死盲人的眼睛,绝望而恐怖,粗糙丑陋的树身仿佛活了一样,竟然微微摆动不止,平添了一股阴气。卡妙“唰”地一下抽出了千羽刀,他已经感到了危险的临近。

有脚步声在接近,卡妙屏息凝神去听,脚步声很沉重,踉踉跄跄,看来一定是不习惯密林行走或者是受了伤。树丛一阵乱晃,一个人影冒了出来,淡蓝色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美丽的脸蛋剐伤了好几处,还蹭了不少泥,衣服也被荆棘撕烂了,拖泥带水,狼狈不堪的叫着卡妙:“卡妙!卡妙!你没事儿吧!”

卡妙急忙收刀赶过去:“我没事儿,你怎么样?”他伸手从阿布罗狄头上摘下来两枚苍耳,阿布罗狄现在的惨状真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形象,他大口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天哪!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十六次踏到沼泽里,三十四次撞到树上挂下来的蛇,四十七次栽到灌木丛里,摔了二百七十三个跟头,为了防身撒出去一千五百朵黑玫瑰,到现在才找到你!”他看看卡妙,卡妙居然一改往日的苍白,脸上多了两抹绯红,眼睛清亮有神,简直美极了。阿布罗狄看得愣了一会儿才问他:“你——怎么状态这么好……啊!兽王呢?”

卡妙看了看他:“跑了。”

阿布罗狄“啊”了一声:“跑了?可是我刚才听见一声惨叫啊!像是兽王的。你拿到兽血凝住了?”卡妙摇摇头:“没有。我杀了一头豹子,你听到的是豹子叫。”阿布罗狄盯着卡妙看:“不像。那就是土石兽的声音,而且我听得出就是兽王的声音。”卡妙眨眨眼:“也许有别人找到了兽王。这片密林很蹊跷,你不觉得么?”
阿布罗狄站了起来,他往卡妙的身边走过去:“是啊!我就是觉得蹊跷,才跑进来看你的。听说在这样的密林里总是危机四伏,危险就在你根本不知道的地方,我真的很担心你。”

他走到卡妙身边,淡红色的唇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你猜,你的谎言是怎么露馅儿的……”

阿布罗狄这句话没有说完,他的双眼猛然瞪得很大,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嘴唇边绽开了粉红色的泡沫,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的手死死地抓住卡妙的胸口,身体弯曲得像一条离水的虾,他大口喘气,眼珠鼓突出来,脸色由苍白变成了灰黑色,牙齿长到了干裂的嘴唇外面,白皙的双手在卡妙胸口前变得越来越干瘪,指甲曲张,最后成了黑黄色的两只爪子。他痉挛着,松开了卡妙胸前的衣服,顺着卡妙的身体滑了下去。

卡妙猛然将左手从眼前人的身体里抽出来,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五把锋利的指刀。腥臭的令人作呕的液体四处飞溅,卡妙厌恶的踢开那具丑陋的身体,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冷冷地说:“你倒是也猜猜,你的谎言是怎么露馅儿的?”

地上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它全身呈暗黑色,黄色的牙齿七处八进,身上长满大大小小的暗疮和脓包,散发着腥臭,四只爪子蜷曲着,已经不会动了。那个怪物挣扎着从嘴里喷出有毒的液体来,卡妙微微一偏头就躲开了,他用了些力气,怪物惨叫起来:“你——你怎么能看出来——你是个——魔鬼!魔鬼!”

卡妙皱着眉头:“奇怪!你的亲戚是红死魔,你自己是暗黑妖,居然说我是魔鬼。你看我哪里长得像你?”他再一次用力,听得见那只暗黑妖的骨骼在脚下粉碎的声音,卡妙用脚尖挑起暗黑妖奄奄一息的下颏:“真正的阿布罗狄就算是全身裹到泥巴里,天生的香气也掩盖不住。你想学他?投胎几个轮回以后再说吧!你们是想打兽血凝珠的主意吗?”

暗黑妖断断续续地喷出了几个字:“你……们……活不长了……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们……回不去了……宝物……是我们的……”

卡妙踹了它一脚,“少做梦了!”他的脸色铁青:“你们有多少人在这里?”

暗黑妖磔磔地笑起来:“你想不到的……你再也想不到的……你猜猜,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美人儿……现在在哪里……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卡妙一言不发地折下一根树枝,刺穿了暗黑妖的咽喉,然后念动咒语将尸体焚毁。他想联系阿布罗狄。在这奇怪的密林里,现在卡妙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暗黑妖玩弄的把戏,精灵的气息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卡妙几乎感觉不到阿布罗狄的气。他把宝珠掏出来看了看,宝珠那深红色的艳丽色泽似乎给了卡妙一些勇气,他仿佛看到了冷月砂正源源不断地运往精灵城,制造出大量的箭簇,在未来的战争中挽救着精灵家族已经衰败的走势。阿布罗狄身为空灵五使之一,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卡妙倒不怎么担心阿布罗狄,但是暗黑妖的出现是一个大大的危机,他必须赶紧赶回去通知撒加。而还有一件更让卡妙担心的事情就是米罗的伤势。
“但愿你没什么事情,米罗。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饶你!”卡妙握住宝珠默默地念着:“我把宝珠带回来了,你可一定要赶紧恢复啊!”他大踏步地向外面走去。

突然之间,密林中的光线暗了下来,本来就昏暗的密林几乎要变成了深夜,一群鸟儿扑簌簌地飞过头顶,卡妙感到脑后阴风阵阵,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的空中猛扑下来,他猛然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再回过头时,仿佛有两排穿着鲜血淋漓的白袍子的暗黑妖交叉着一晃而过,但是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气。再走几步,潮湿的地面突然间蹿起了干燥细小的沙尘,打得人脸颊生疼。卡妙左手握紧了千羽刀,右手指刀紧贴身体,小心翼翼地走着,在没有走出密林之前,是极度危险的时候。卡妙感到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衣,他的气都聚集在胸口,只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一阵巨大的怪笑声山呼海啸般涌过来,一阵又是一阵,在天际轰鸣。卡妙抬头向上看,密林上空那些巨大的纯黑色的树枝挥舞着锋利的树叶,像千万条鞭子一样抽下来,看起来粗笨的树枝竟然变得极为柔韧,卡妙飞快地腾挪闪跃,躲过一次次袭击,但是树枝好躲,树叶难防,每一片树叶都有两个巴掌大小,边缘锋利得像新磨过的刀子,在空中毫无逻辑性地飞舞,卡妙一个不留神,贴着左耳的长发被削去一绺,美丽的红发飘落了一地。他挥舞起千羽刀拨打树叶,但是树叶越来越多,当卡妙发现连粗壮的树干和泥土中的树根也拔出来加入战斗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黑色的树魔铺天盖地的涌来,毫无缝隙,毫无破绽,将卡妙包围在中间,成为一个巨型的黑色漩涡,那一缕红发在漩涡中心急速地转动,被扯到了地底,最后留在上面的是一只向上托举的手,随后黑暗在沉默中吞没了一切,密林重归安静。

“卡妙!!!!”

米罗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随后他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捂着受伤的肋骨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不断叫着卡妙的名字。

“米罗,怎么了,梦到卡妙了?”在瑟冈人树洞下的大房间里,阿布罗狄扶着米罗靠在自己怀里,用洁白的手帕为他擦拭汗水。撒加满脸忧虑坐在床前看着米罗,米罗的脸一天就消瘦下去好多。他的蓝眼睛中满是担心和恐惧:“卡妙!我看见卡妙了!他抓住了兽王,拿到了兽血凝珠!后来暗黑妖出现了,变成阿布罗狄的样子骗卡妙,卡妙没上当,它们就用密林把卡妙缠住了,拖到地底下去了!啊——”米罗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撒加连忙按住他安慰他:“你是做梦呢,那都不要紧的。”米罗拼命挣脱开去:“不是!这都是真的!我都闻到了森林里的气味!能感受到卡妙的气处在极度危险中,随时随地要爆发!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他推开阿布罗狄翻身下床赤着脚就往外跑,阿布罗狄伸手抓住米罗的衣袖,米罗一甩便将阿布罗狄摔到了床上,这家伙向来力气很大,阿布罗狄根本不是对手。撒加顺手拿起桌上一把魔杖指向米罗双腿,米罗的双腿立刻粘到了一起,跌到地上米罗仍然用手支撑着身体往前爬,撒加再一指,米罗连双手也动弹不得了。

撒加把米罗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命令他:“你给我好好躺着!沙加已经去了!就算卡妙真有危险,等你这样半死不活地赶去,也是去一个赔一个,去两个赔一双。赶紧养伤,后面肯定有仗要打。”米罗气呼呼地瞪着撒加,撒加不理他,阿布罗狄赶紧声明:“是啊!我们追赶兽王到了一个密林,我被拦在了外面,刚进去就被赶来的沙加拦住了,他很有密林生活经验,他去找卡妙,卡妙肯定没事儿的。”

结果米罗听了这话嚷得更凶:“密林!密林!这是真的吧!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们——骗我!”

阿布罗狄猛然醒悟,气得简直想给自己两个耳光。撒加赶紧给米罗嘴里塞了两粒药丸,魔药非常有效,米罗立刻沉沉睡去。阿布罗狄很郁闷地看着撒加说:“我也很担心,真的担心米罗梦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把那个密林描述得太形象了,和我见到的一模一样。”阿布罗狄蹙着眉头,美丽的脸笼罩在一层阴云里,“而且到现在也搜寻不到任何沙加和卡妙的气。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撒加有些疲惫:“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赢了。堂堂的孔雀使和白鹤使还能被一片林子难住吗?你负责照顾米罗,我去找古拉基。”他环顾瑟冈人的大屋子,屋子里的设施都已经拆除,瑟冈人准备搬迁了。土石兽虽然暂时惨败,但是很难保证新一届兽王产生之后会不会大举报复。古拉基恨卡妙恨得牙根痒痒,但却还不敢对撒加说什么,答应送的冷月砂也必须要给。撒加尽管对沙加卡妙担心得心如火焚,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他转身走开,留下心急如焚的阿布罗狄和昏睡的米罗。

古拉基嘟嘟囔囔地带着撒加进了那间存放冷月砂的大屋子,撒加一眼就看出来冷月砂已经少了,他不动声色,只是念动咒语打开了结界,在淡蓝色和淡黄色组成的美丽晕轮中,一个、两个、三个……一队队仅有十五公分高的穿着白色粉色天使服的羽翼精灵欢快地扑了进来,伸手掬起一捧捧冷月砂飞回结界内,精灵们络绎不绝地飞出来,一面飞一面唱着优美的歌


我们和你们,在那淡淡月光下
静静等待
我们和你们,在那淡淡星光下
静静等待
湖水在天空上流动,这里就是天堂
淡绿色的鱼儿飞过去,星光洒下来
雪国的樱花啊,千年前曾经盛开

我们和你们,在那淡淡月光下
静静想你
我们和你们,在那淡淡星光下
静静想你

你沉睡在国王的宝座下
你沉睡在尸骨堆积的战场上
你沉睡在花香的阴影里
你沉睡在死亡的尘埃里
我们和你们
都曾经在千年前,樱花下相遇
我们和你们
都曾在千年前,樱花下相遇


古拉基都看花了眼,精灵们如穿花蝴蝶般飞来飞去,冷月砂在一双双白皙可爱的手中传递着,闪烁着恬静的银色光泽,不知不觉中竟已经搬运了大半。古拉基突然醒悟,叫喊起来:“够了!够了!你们搬运得差不多了!”

撒加攥住了古拉基的手腕:“你要反悔?”

古拉基拼命挣扎着:“你们并没有帮我们夺回所有的土地!我们还要搬家!土石兽还会回来!”

撒加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你骗了我们。你说是土石兽侵略了你们,但是是你们先盗窃了土石兽的财产。你们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土地。”他把古拉基拉近了些,虽然古拉基比撒加高出许多,但是被撒加捏住之后毫无反抗之力:“其余的冷月砂在什么地方?”古拉基疼得脸都扭曲了:“没有了……我们……没有了!”

撒加微微有些愠怒地摔开他:“好,你不拿,我来拿!”古拉基没见过撒加如此强硬的态度,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撒加抽出一把上面镶嵌着各种颜色的魔法宝石的纯金色宝剑向冷月砂用力挥去,冷月砂竟然没有变成粉末,而是自动向两边分开,在沙堆下面出现了一个暗门,撒加一剑劈开暗门,里面是又一座小山般的砂堆。撒加冷冷地对着古拉基:“这两堆加在一起,就是你最初给我们看的冷月砂吧?别的,你不曾给我看过,我也不要了,但是答应我们的,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古拉基瞠目结舌,撒加一挥手,精灵们飞旋着向暗门涌去,歌声更大了,无数个雪白的淡粉的精灵如微风拂过的樱花瓣一般飘过古拉基漆黑的面庞,将一捧捧冷月砂运往结界。古拉基眼看着地穴里的冷月砂被一个白衣精灵高高地掬起了最后一捧,整个脸庞都扭曲了,看起来似乎想把那个精灵一把抓住,但是撒加冰冷的目光阻止了他的动作,古拉基只好在撒加身后痛心疾首。

撒加看着最后一个精灵消失在结界美丽的晕轮中,向古拉基微微颔首致意。然后他就到米罗的房间里去,米罗仍然昏睡着,撒加把米罗横抱起来,对阿布罗狄说:“我们去找沙加。”

阿布罗狄怔了怔:“你说?去找沙加?不是卡妙?”

撒加的脸色很苍白:“卡妙倒不必担心,他会逢凶化吉。要担心的是沙加。他不像卡妙对敌人能在第一时间就下手,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惹上麻烦了”

阿布罗狄问:“那为什么卡妙还没有回来!”

撒加摇摇头,苦笑一声:“谁知道。”他顿了顿:“白鹤使的脑子里面到底想了些什么,恐怕就连昂帝也猜不透吧……”

阿布罗狄微微一笑:“其实,我倒感觉……”他看了看昏睡中的米罗,米罗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着,毫不知情,“白鹤使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本人是不是也不太清楚呢。就好像撒加你,真的清楚你自己做的每一件事的最终目的吗?”

撒加听了这句话,退后一步,奇怪地看了阿布罗狄一眼,他打量着阿布罗狄,仿佛从前没见过他。阿布罗狄手指中晃悠着那个美丽的爱情砂小瓶子,溜溜达达地哼着小调,自顾自地走开了。那一瞬间,撒加的眼睛垂了下去。

三天以后,撒加、米罗和阿布罗狄已经站在了喜马拉雅山脚下,他们期望可以在喜马拉雅山的另一面,广袤的印度平原上,宽阔而平静的恒河岸旁找到沙加的踪迹。撒加很清楚,之所以没有沙加的消息,是失去了结界的保护,精灵们的气不足以对抗各方面的干扰。传说喜马拉雅山出产的垩多雪莲能够有效提高精灵的念动力,这也是大地上唯一能够帮助他们的宝物,如果能够寻找到一株垩多雪莲,就有可能知道沙加的下落。大战迫在眉睫,撒加需要尽快回到精灵城去准备。空灵五使各自掌管一方,一个都不能少。

在喜马拉雅山脚下,三名精灵使终于停住了匆匆的脚步,仰头观望这片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这片大地上最雄伟最巍峨的山脉。喜马拉雅山脉仿佛神诋巨大的厚重的法袍堆起的褶皱,庄严肃穆,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横亘在三名来自异域的精灵使面前,显示着大地的神秘与力量。阿布罗狄不禁握住了撒加的手,在这样将所有力量都昭示于众的山脉面前,三名精灵使无不从心底感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重压。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就开始了默默的登山。在喜马拉雅山脉巨大的磁场中,精灵的念动力已经减弱到了极限,他们基本上只能像普通的人类那样,凭借自己的体能和意志力去寻找那并不知道存在于何方的垩多雪莲。撒加走在最前面,米罗的伤通过撒加的治疗基本上已经复原,他和阿布罗狄并肩而行,谁都不说什么,在阴冷的天空下沉默地攀爬。特别是米罗,经常眼望着远方发愣,一路走去磕磕绊绊的,总要阿布罗狄赶紧把他扶住。每走一会儿,三名精灵使就要停下来双手互握,集中三个人的念动力来寻找喜马拉雅山脉中那若有若无的神秘气息,指引下一步寻觅的方向。

经过一天的艰难跋涉,他们在一个岩洞过夜。撒加坚持承担了守夜的任务,让米罗和阿布罗狄休息。他们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就睡觉了,米罗和阿布罗狄蜷缩在火堆旁,裹紧了自己的斗篷。撒加靠在岩洞口,他的身体遮挡住火光,向山谷投射下巨大的黑色的阴影。

睡到半夜,阿布罗狄被一阵微弱的声音惊醒,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米罗悄悄地爬了起来向外走去,撒加大概是过于疲惫,正靠着石壁打盹,米罗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毫无知觉。阿布罗狄脑海中掠过一个不祥的念头:“米罗要干什么去,难道他是……”

阿布罗狄赶紧跟在米罗后面,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撒加满头满脸,撒加憔悴的容颜在飞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他瘦了很多,面部线条变得更加刚毅,他在睡梦中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是担心沙加和卡妙的音信全无,还是在担心即将到来的殊死大战。阿布罗狄怔怔地看了几秒钟,突然发现撒加松散开来的领口处露出一点碧绿的光芒。阿布罗狄强抑制住心头的怦怦乱跳,用两根手指将那东西拉出来看时,竟然就是自己送给撒加的那个装着爱情砂的小瓶子。

海蓝色的爱情砂,里面混有磷的碎片,在黑暗里,在撒加熟睡的洁白的面容前,在阿布罗狄微微颤抖的手掌之上,一闪一闪地跳动着碧绿的光泽。

高原的风在山谷中盘旋着,阿布罗狄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从嘴里顶出来,那是不可表达的狂喜和美梦成真之后的虚脱混杂在一起的感觉,他不敢再多看,慌慌张张地把瓶子塞到撒加的领子里去,赶紧去追米罗。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阿布罗狄借着大雪微弱的反光,勉强看清米罗走出去的脚印已经只剩下浅浅的两行,一阵大风吹来,阿布罗狄趔趄了一下,赶紧抓住一块岩石。地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他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赶了半天才依稀看到前方似乎有一个和米罗差不多身高的身影正在埋头赶路。阿布罗狄提高嗓门大喊米罗的名字,他已经看出这是回去的路。米罗一定是要回去找卡妙,阿布罗狄早就知道米罗不可能就这样乖乖地听撒加的话。可是——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和恶劣的气候中,精灵使几乎和普通人类的能力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生存能力略高一些罢了。米罗深夜在暴风雪中下山,不知道有多危险。阿布罗狄一路大叫着米罗的名字,“米罗!米罗!快回来!撒加找到垩多雪莲了!”他心想姑且先把米罗骗回来再说,但是米罗依然向前直走,速度飞快。

阿布罗狄心急如焚,米罗毫无高原生活的经验,带着气一意孤行,肯定要出事。他勉强提起一口气拼命紧追,追到米罗身后,也不过还有两三米的距离,米罗裹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竟然走的飞快,仿佛在雪上滑行一般,阿布罗狄稍一松劲又被甩了下去。阿布罗狄已经来不及细想米罗的斗篷什么时候换了颜色,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因为松劲被米罗抛下十几米,他气急败坏地冲着那个已经混进风雪的背影大叫:“米罗!米罗!你不想活啦!前面危险!!!”

那个身影听到阿布罗狄这句话,竟然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暴风雪中,随着强劲的大风摇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狂风卷落山崖。阿布罗狄又气又急,追上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扳过来大吼:“你赶着投胎啊!跑这么快!”

那人低着头,用斗篷遮着脸,听了阿布罗狄这样说,突然桀桀而笑:“咯咯……咯咯……我本来就是要等着投胎啊!”那人抬起脸来,他清秀的面庞是死灰的颜色,眼窝深陷,眼珠充血,鼻子和嘴里都在流血,他的嘴角牵动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你是不是也要跟我一起去投胎呢?你跑得也很快啦!”

阿布罗狄的心脏都快炸裂了,他蹬蹬蹬连着后退了七八步,指着那人话不成句:“……你……你……你是……”

那人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滴着鲜血的红发,在暴风雪中如同鬼火般鲜艳阴森:“你不认识我了,阿布罗狄??我是卡妙啊!”那发上滴落的鲜血将他身下的雪地染红了一大片,他身上也在不断地冒出鲜血来,散发着粘稠的腥气。他向阿布罗狄走来:“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赶去投胎呢?咱们一起走吧!”他笑着,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向阿布罗狄的脸上抓来。

“啊——!!!”

阿布罗狄没命地尖叫着跳了起来。

他依然在岩洞里,身边的火苗快要熄灭了,外面的暴风雪很大,岩洞里空空如也,没有撒加,没有米罗,除了自己满头满身的大汗,以及那声凄厉的叫喊在岩洞里引起的回音。阿布罗狄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到心脏快要跳出来。刚才那个恐怖之极的梦境昭示着什么阿布罗狄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能够体会米罗做噩梦之后的感觉了,那种挥之不散的恐怖仿佛随着梦境融化在了空气里,这种来自不可知的地方的危险令人毛骨悚然。特别是卡妙最后的形象,阿布罗狄真是不敢回想,那活脱脱就是红死魔的样子。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噩梦,那么,撒加和米罗在哪里?

阿布罗迪冲到岩洞口,在那里他看到了四行已经极浅极浅的脚印,两行几乎就是脚尖留下的,这个一定是米罗,另外两行要深一些,还有一个人摔倒的痕迹,阿布罗迪蹲下去把手放在那两行脚印里,似乎看见了米罗怎样悄悄挪出岩洞向原路返回,而撒加又是怎样在梦中惊醒,慌乱去追,摔了一跤。想到这里,阿布罗迪“刷”地一下抽出了长鞭,拔腿便冲。

但是他冲了没几步就停下来,他向雪地的一侧望去,愣怔了几秒钟之后,两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轻轻滚落。那里,在黑暗中,在一角突出的岩石下,一个尚且未被风雪掩盖的海蓝色爱情砂小瓶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瓶子盖儿摔开了,蓝色的细砂和碧绿的碎磷混杂着白雪摊了一地,那上面还拴着阿布罗迪用玫瑰花瓣精心炮制过的银链子。想来可能是撒加顺手揣在兜里,摔一跤就掉出去了吧。那银链子光闪闪的,毫无戴过的痕迹。

阿布罗狄走过去把小瓶子捡起来,小瓶子冰凉冰凉的,好像他的心。他把瓶子放到怀里,用力地按着,仿佛这样可以使瓶子复苏一般。几秒钟之后,阿布罗狄抹了把泪水,猛一转身,咬牙跟着那几行脚印拼命地追了下去。

 

五、湖底奇城

“为什么,这里要叫安柯拉湖?”

“大概是我的祖先觉得这个名字比较顺嘴吧。可是我觉得挺绕口的,要不咱们给它改个名字叫,嗯,孔雀湖!这名字不错。”

“你真会说笑。”

“没有啊!这湖水很神奇的,只要有美丽的人经过,立刻就变得五彩缤纷,好像孔雀要跟人媲美,要不我怎么知道你来了。那天我在花园里抬头猛一看,哇!湖水简直比我父王留下来的安柯拉之星宝石还漂亮,我当时就想,肯定是有大美人出现了,湖水把所有的颜色和能量都调动起来跟你媲美,还不是叫孔雀湖最合适了!哎,这可不是因为你是精灵家族的孔雀使啊!真的跟你没关系。”

“奇——怪——我说什么了吗?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过来我看一下,头好了没有?”

“跟你说好不了,这么几天要是能好,我早都好了。别动,疼。”

“我还没碰到呢……”

“哦,那就是我神经过敏了。不过我说了啊,真的很疼,不能动。我估计最少也要三个月才能好。”

“喂!你也太小看我的医术了吧!我还没有过要给人家治疗三个月的纪录呢!最多两天!”

沙加不满地盯着穆看,这个紫发过腰的青年,肌肤比卡妙还要白皙,看起来温文尔雅,清秀脱俗,令人一看就油然而生一种亲切之感,额上两点朱砂痣更是给他倍增妩媚,可是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贫,恨不能一个人把所有的话都说遍,还犹嫌自己嘴巴不够多。而且抓乖卖巧无所不能,沙加简直诧异他怎么就能是这最大的魔幻湖,也是最大的人鱼聚集地——安柯拉湖中数万条人鱼的国王。看着他微笑的脸和狡黠的眼,沙加觉得一阵一阵头疼。

穆翻了翻白眼:“哦?那也不能证明什么。难道你以前给人鱼治过病吗?”

沙加老老实实地承认:“确实没有。你是第一个。”

“看看,没有吧!那就不能一概而论了。我最少也得用三个月啊!万一要是我变成了弱智,那对我们的民族该是多么大的一笔损失啊,对精灵医术的名声又是多么大的打击啊!”穆坐在一把金色摇椅上晃晃悠悠,手里捧着一杯紫苏子海葵淡酒有滋有味地品尝,绿眸子左一转右一转,说什么也看不出这家伙有一点儿要变成弱智的迹象。

沙加忍了忍没吭声,毕竟穆的伤是他造成的,而最重要的是——就这四五天的经验告诉沙加,一般只要他说一句话,往往能带出穆的十个话题,上百个理论,乃至于数万字的发言,沙加怀疑是他经常组织人鱼议会遗留下来的职业病。他转过头望着窗外,窗户玻璃是用云母做成的,薄薄的云母折射出忽紫忽绿的颜色,就好像穆的紫发和碧眸一样美丽。在他们头顶上几百米的高空中,是厚重的湖水在流动。沙加望着窗外成群结队游来游去的鱼群和一丛丛茂盛的又细又长的水草,喃喃地说道:“我想,我真的应该走了。”

“……”穆跳下来走到沙加身边,“我的头真的没好呢,别走啊!”他握住了沙加的手:“你不喜欢留在这里吗?”

“……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沙加不敢看穆,他环顾着王宫,这座淡绿色的王宫不知道占地多少顷,大得需要三十六条鲶鱼一起拉车在王宫里巡逻,光是守卫就有上千条精悍的人鱼战士。他们大多是褐色或者灰色的鱼尾,手持三叉戟或者长枪,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银沙和铸铁混制的宫墙下,偶尔抬起头看看穿梭往来的漂亮宫女。所有的人鱼都那么悠闲自在,王宫里终日飘着优美的音乐声,当他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沙加就暗暗感慨这里真是一个世外的桃源,但愿在红死魔肆虐的地方,通过战士们的努力,能够让这样的桃源能够逃脱一劫。

那一天沙加将受伤的米罗交给撒加之后便赶去协助卡妙和阿布罗狄,撒加虽然觉得卡妙此举多有不妥之处,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卡妙是一心为了精灵家族的兴衰在谋划,纵然实在不算是光明正大,也只能任由他安排。沙加前去协助,撒加也放心一些,毕竟沙加的实力在空灵五使中是仅次于撒加的。

沙加很快就追到了那片奇怪的密林前,并且很快就抓住了在密林边缘就迷失了方向的阿布罗狄,听阿布罗迪稍一叙述,沙加就断定卡妙肯定是追击兽王进了密林,当他看到那棵棵纯黑色的丑陋的大树时,已经感到危险迫在眉睫,立刻命令阿布罗迪火速返回撒加身边。他按着卡妙留下的微弱的气息一路寻去,在密林的最中央,沙加目睹了一名暗黑妖伪装成阿布罗迪的样子却被卡妙识破的全过程,不知道为什么,沙加藏匿在树后收敛了全部的气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卡妙。他知道这样近乎于不光彩的偷窥,但沙加说什么也不想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去试着了解卡妙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除了他的优雅和残忍,冷静和敏锐之外,沙加只看到了一个对捍卫精灵家族利益近乎疯狂的精灵使。也许,他的优雅和残忍,冷静与敏锐就是源于他对精灵族的无限忠诚吧……为了精灵族的利益可以省略自我的一切感情,甚至包括生命,也许就是对白鹤使的最好解读。这令沙加肃然起敬的同时多了一份担心,幸好,卡妙还能惦记着米罗,沙加暗暗松了口气——卡妙还算正常,只不过是……稍稍偏激……偏激了一些。

沙加刚要现身出来和卡妙相见,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沙加的眼睛猛然间睁大,强大的念动力骤然爆发,千万道彩光由他的身后迸发而出,照亮了密林深处。这光亮惊动了卡妙,卡妙大叫:“沙加!是你么!”

沙加从树后飞扑出来,抱住卡妙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躲过了四五条巨大树枝的偷袭,那些树枝偷袭不成,立刻抖落了无数锋利的叶片,但那些叶片飞到彩光照射的范围之内后,全部化成了毫无杀伤力的粉末。沙加拉着卡妙便跑,卡妙却将沙加往西边拽:“沙加!我找到更多的冷月砂了!”

“冷月砂以后再找,命要紧!”沙加死死地攥着卡妙的手腕,真想不到瘦瘦的卡妙会有这么大力气。

“以后就没机会了!我是用兽血凝珠找到的,咱们不赶紧去,暗黑妖会全部夺走的!”卡妙奋力挣扎,把沙加拉得趔趄连连。

“不行!这林子聚集太多的暗黑妖了!在地面上咱们的念动力受到限制,作战根本不是对手啊!”沙加右手死命抓住卡妙,左手夺过卡妙的千羽刀连挥数下,斩落了几条攻击最凶的树枝:“快走!你不管米罗了?”

卡妙微微一怔,沙加趁机叫道:“米罗一直昏迷不醒,只叫着你的名字,你难道不回去看看他?!”一面说,一面扯起卡妙便向来路冲去。卡妙听了这话方寸大乱,任由沙加拉着他向前奔去,但不过是两人拉扯时耽误了几秒钟,铺天盖地的树魔已经将来路完全堵死,张牙舞爪地向两名精灵使扑来。沙加将千羽刀塞到卡妙手里,自腰间拉出一条软剑和卡妙并肩作战,卡妙亦驱动念动力形成一道纯白色的保护网,和沙加的彩光交相辉映,念动力的保护解决了后顾之忧,两名精灵使奋勇作战,刀劈剑砍,一时间树魔丢盔卸甲,纷纷败退,来路出现了一丝光明。

两人且战且退,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和体力的下降,身上的光芒也在不断削弱,树魔重新蜂拥而上,缺少了念动力的保护,树魔的侵犯变得难以抵挡,卡妙肩膀上受了伤,沙加头上的金发也被扯下去一绺。此时已经到了密林的边缘,但那来路的光芒越来越小,眼看只剩一条缝隙,这条缝隙若是再被树魔封上,恐怕就绝无生还可能了。卡妙连续作战,体力不支,连连被树魔击伤两处,突然伸手自怀里掏出兽血凝珠塞给沙加:“你拿着!千万别告诉米罗我干什么去了。”说完大吼一声,身上的晕轮重又光芒四射,返身就向密林深处杀去,竟然是不打算出去了。

沙加在卡妙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突然抛下软剑,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念念有词,只听空中立刻传来阵阵轰鸣之声,紧接着一道血红的闪电撕裂了沉睡的夜空,随后数个霹雳猛击而下,来路上的树魔纷纷中击倒地,变成散发着糊味儿的扭曲焦木,光亮重新大了起来。沙加猛扑向前抓住卡妙,一手将兽血凝珠塞还给他,用力将卡妙向来路推去,一手连挥,几十条绿光从沙加手中射出,那是一把翠羽镖,略略阻拦了树魔的疯狂进攻。卡妙被沙加猛一推,直直跌出了密林,他伸手向内去抓沙加,沙加由于连续使用念动力,身上的彩光已经迅速黯淡下去,树魔疯狂地扑上来,挥舞着粗糙的树枝和牵连着泥土的树根与沙加纠缠,沙加双臂急振,展开了巨大的翅膀与树魔战斗,同时大叫卡妙:“你快走!快走!”卡妙从地上爬起来向林内扑去,就在他即将扑入的刹那间,蔓延的树魔已将出口最后的缝隙封死,随即千万条张牙舞爪的树枝向卡妙扑来,卡妙只得且战且退,一直被树魔逼出了密林的势力范围之外。

“沙加!!”卡妙大声呼唤着沙加的名字,然而密林深处除了传来阵阵打斗之声,沙加的气息已经快要感受不到了。卡妙急得快要落泪,他拼命向前冲,几次都被树魔逼回,两条树枝一左一右地向卡妙扑来,卡妙奋力砍斫,脚下忽然一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身处一条巨大的地裂旁,地裂宽有几十丈,深不可测,冒着森森寒气,卡妙正欲腾空飞起,一大从树枝迎面抽来,卡妙向左闪躲,没想到左面还有两条荆棘鞭等着他,卡妙再度跃起已经晚了,两条荆棘瞬间缠住了卡妙的脚踝,飞快地将他在空中抡了几圈,摔进了深深的地裂。

“后来卡妙的气一下子就消失了……”

沙加下意识地一抖,穆觉察到他的不安,握着沙加的手微微用力,沙加转过头来感激地一笑:“那天要不是你在,我恐怕已经变成树魔的肥料了。”

“ 哪里的话。是因为安柯拉湖影响了你的念动力发挥啊,要不然怎么能轮到我来献这个殷勤。”穆的声音像丝缎一样温柔,他把垂在沙加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到他的耳后去,露出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来,笑着说:“头天夜里我梦见祥云缭绕,湖面上开遍了金色的睡莲,巫师给我算了一卦,说是定有贵人从天而降。我可没想到你真的是从天而降的,还恰恰就砸在我头上……”穆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沙加有些羞涩:“真是对不起了。我当时……已经掌握不了自己的方向了。”

那一日沙加推开了卡妙,却被树魔封在密林中,念动力急剧下降,陷入奋力苦战。沙加知道这样下去只能是被活活累死,一面打,一面暗暗盘算脱身的办法。当他再一次腾空躲过树魔的扑击时,突然发现在树魔枝干脱落飞出的地方,立刻长出的褐红色枝干是毫无攻击力的,就好像人类的新生婴儿一样,至少要过三秒钟才能变成纯黑色飞出伤人。看到这,沙加已经有了主意,他将所有的念动力都聚集在右手掌心,蓄势待发。左手扣紧了一大把翠羽镖,横亘发出,顿时伤及大片树魔枝干,沙加猛然向其中一棵树魔根部扑去,软剑急刺,树魔果然上当,大从树枝向沙加袭来,同时树根也向沙加迎头击打。沙加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即将扑到树下时,突然向上纵身窜去,那些树枝树根来不及转向,顿时纠缠在一起。沙加像闪电一样蹬在那些初生的枝干上,转瞬间便到了树顶。树魔也飞快地摆脱了自己的纠结,组织新一轮进攻。沙加屏息凝气,待树魔攻击到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突然右掌一挥,千万道金光炸裂开来,距离近的树魔顿时被融化成阵阵青烟,稍远一些的被击打成碎片,再远一些的顿时萎靡下去,一时间沙加竟暂时脱离了险境。

沙加再三振作,鼓足全力伸展双翅升上天空,但他刚才那一击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现在连拍打翅膀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凭借着对气流的熟悉程度控制自己勉强滑翔而已。而树魔很快便卷土重来,树枝疯狂地在他身后蔓延追击,沙加滑翔了没有几百米,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知道自己是体力透支太大,想要找个地方降落躲避,可向下望去怎么看都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水,那湖水竟然不是普通的蓝色绿色,而是五彩缤纷,花团锦簇,仿佛一大块云锦。沙加心想自己一定是已经接近死亡了,这一切都是幻觉。但身后紧逼而来的树魔的危险并没有解除,他仿佛感到一条极其粗大的树枝在背上狠狠地抽打了一下,接着头上又受到了重重一击,顿时失去了平衡,大头朝下向湖中坠落。

在他接近湖面的时候,沙加仿佛看到自己的正下方的水里居然冒出一个漂亮的紫发男子,白皙的肌肤闪着柔润的光泽,他水淋淋的抬起头来向上望,恰逢沙加头下脚上地掉下来,那男子瞪大碧绿的双眸一时间竟然无处闪躲,“咚”地一下被沙加正砸在头上。两人同时“哎唷”一声,那男子顾不上捂头,赶紧伸手将沙加揽住,沙加竟然还有知觉,他勉强睁大迷离的双眼,只看见那男子紫发掩映中眉上那两点朱砂痣和一只秀气直挺的鼻子,那男子一手揽着沙加,一手指向气势汹汹的树魔,也不知道念了句什么咒语,男子周围的湖水竟然腾起十七八米高的水柱,形成了可怕的漩涡,强大的旋转的力量将那些树枝从树魔的躯干上撕扯下来再卷入深深的湖底,余下的树魔立刻悻悻地退避开去,显然它们也看得出这个紫发男子具有着什么样的力量。

然后那男子抱着沙加返身便向湖底游去,沙加看到那男子在返身的时候有一条银白色的鱼尾猛力排击着水面,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在他将游去的方向,湖水自动分开,沙加使劲地看着,看着,但是那男子低下头来笑嘻嘻地对他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那声音仿佛丝缎般柔和,具有极强的亲和力,沙加微微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但是那男子伸手覆盖住了沙加美丽的眼睛,就在他温暖的手掌接触到沙加眼皮的时候,沙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动和温柔,终于在这黑暗中沉沉睡去。


当他醒来时,那个紫发的男子正坐在床头的一张金色摇椅上东张西望,嘴里还叼着一片柠檬。看到沙加醒来,他从摇椅上一跃而下,笑嘻嘻地向沙加打招呼:“嗨!我是穆!安柯拉湖人鱼王国的国王。”

沙加望着这个俊美的男子,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阳光青草般清新的气息。沙加不禁也露出一个微笑,他说:“嗨……我是沙加。羽翼精灵家族的孔雀使。”

“难怪你会飞!还掉下来把我的头砸了一个大包。”穆抓了抓头发,果然,在他额头正中央有一个淤血的大青包,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不能恢复。沙加很是尴尬,不过穆好像并不在乎,他把手放到沙加的额头上去仔细地看:“哎?你的伤比我的还要好得快啊!哎?你们精灵都是金发吗?都有朱砂痣吗?都像你一样会飞吗?都像你一样漂亮吗?你会魔法吗?追你的是什么东西……”

沙加愣愣地看着穆的嘴唇以光速上下翻飞,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对不起……你问的什么……我……我都没听清……”

沙加略微恢复了些体力,便开始着手治疗穆的伤处。那实在没什么可治疗的,只是普通的磕伤,不过穆坚持说自己伤得快要活不下去,沙加只好没病找病地陪着他。当沙加在穆的陪同下游览安柯拉湖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由衷地赞叹。如果真的有天堂,那么天堂也不过如此。湖水正如穆所说的那样善于变幻颜色,特别是沙加走过的地方,几乎湖水都变得异常美丽,大群大群年轻的人鱼嬉笑着在他们行走的道路两旁向沙加和穆抛洒花瓣和糖果,道路两旁摆设着从海底搬运来的彩色珊瑚,散发着奇妙的香气。阳光穿透透明的湖水洒在沙加的金发上,带来丝丝暖意。沙加抬起头去看,看见穆笑意盈盈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令人不读也懂的爱意。
每当这个时候,沙加就会觉得心底一抽一抽地疼痛,不知道为什么,他暗暗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从来都没有发生,自己不曾遇到这个碧眸澄澈的男子。如果战争将粉碎这一切……曾经有过令人感动的回忆无疑会使人更加心碎。

沙加闭上了眼睛,听见穆轻轻地问:“……你……你真的会去作战么?”穆的手抚在沙加的肩头,“我没有见过红死魔,只听说他们是最凶狠的魔族,是魔族世界的弃类。不过安柯拉湖磁场很强,任何精灵或者魔族、妖精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只有人鱼可以来去自由,你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但是……”

穆牵起沙加的手,穆的手很温暖,被这样的手握着令人感到愉悦,沙加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来到了王宫的后花园,在那里沙加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在花园洁白的砂地上堆积了一整圈的珠蚌,每一枚珠蚌里面都有一枚拳头大的珍珠,闪烁着淡粉淡紫淡金淡绿的光泽,在珠蚌的内圈,是无数枚各种颜色的螺,它们分别按照顺时针和逆时针的方向缓缓爬动,这样就出现了许多变换着色彩的圆环和花朵,中央是纯白色和淡蓝色的珠蚌组成的硕大的印度睡莲图案。穆拍了拍手,这时每一枚珠蚌都关闭了蚌壳,将一股股细小的水流向天空喷去,形成无数小小的波浪。穆笑嘻嘻地向那波浪吹了口气,波浪突然变得五彩缤纷,波光粼粼中,七条银色的小人鱼从天而降,落在珠蚌上翩翩起舞,她们的金发像水草一样细密柔软,上面戴着大朵大朵珍珠做的百合,鳞片细密的鱼尾巴上缀满了真正的鲜花,她们且歌且舞,用的是古老的人鱼的语言,沙加虽然听不懂,也觉得那歌声甜美动人,十分悦耳。恍惚间仿佛身在一片安详的天堂,身心都宁静下来。

“我们这里好不好?”穆不失时机地把沙加揽在了臂弯里,沙加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穆用自己的斗篷裹住沙加,贴在他耳边低语:“那就不要走了好吗,我的头真的没好呢,要是我变傻了,你又走了,以后我到哪里去找你?”

“……”

“战争打不到这里来。安柯拉湖很大,让你们全族的精灵都搬过来也住得下,我王宫里的那些小人鱼都很喜欢你呢。你瞧——”穆掏出一个漂亮的珠蚌打开,里面盛着一泓碧水,几只极小极小的白天鹅正在水上游泳,那是沙加逗小人鱼开心的小法术:“她们可喜欢你了,都说你是她们见过的最漂亮的魔法师,还想让你教她们魔法呢。”
“……”

“你多住一段时间再走行吗?”

“……”

“一个月?”

“……”

“一周?”

“……”

“三天?”

“我……我现在就应该走了……”

沙加终于说出这句话来,穆挺难受地看着他:“不能晚一点吗?不能吃了饭再走吗?不能多坐一会儿吗?”

“卡妙找到了冷月砂,我必须回去准备战斗了。”沙加不敢看穆,一阵阵凉气从脚底上升到心口,他低着头说:“也许我们都活不下来,也许精灵这一次战斗会被全部灭绝,但是只要战争一天没有结束,我们的命运就无法改变。”

“哪怕改变命运的最终方式就是死亡?”穆紧紧地握住了沙加:“我不能听到这样的消息!我要你留下来!”

沙加挺无奈地看着穆,他的微笑很忧伤:“别闹了,你知道这做不到。我走了,你好好保护你的子民吧!”他顿了顿:“如果……我有机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穆收敛了笑意,他和沙加面对面地站着,绿眼睛对着蓝眼睛,良久良久他才让开,“好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我没有我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也没有那么……那么喜欢你……,我居然会答应让你走,这真是不可思议。”他勉强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们要面对的一切很强大很危险,对不起,我想我不能用整个人鱼王国为我个人的欲望陪葬……对不起……”

穆低下了头,他退到了一旁:“你从天上一下子掉下来,然后又一下子要走开,做了二十年的国王,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都由不得我来控制呢……”他耸耸肩一笑,像阳光掠过清凉的河水,他把王冠上最大的那颗珍珠取下来交给沙加:“嗯,这个,可不是要给你留作纪念什么的啊!这颗珠子能发出强光,而且可以吸收各种花草树木的灵气,随身佩戴可以增加体力的……喂!别一副要不起的样子,是我小时候祖母给我玩的,不是你想象的什么镇国之宝,拿好了,下次见面想着还给我……哎?干吗不接,难道还想我再给你配一条链子啊,哪!我给你配了链子,你可不许不戴。”

穆飞快地从脖子上抽下一条银色的细链,穿在了珍珠上镶嵌的金扣环上,拉过沙加将项链套在他脖子上,不等沙加有所反应,那枚珍珠已经挂在了他的胸前,散发着奇异的美丽光芒,沙加觉得身体里马上就出现了一股充盈的暖流,并且发现穆的脸上立刻减少了几分血色。但是不容他多想,穆就挥手分开了湖水,他晃晃脑袋把沙加推向水面:“唉!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我反悔了,肯定要做傻事。”

只听得湖水阵阵轰鸣,湖面分成了两半,阳光猛烈地照射下来,大大小小的鱼群在悬崖峭壁一样的水墙内慌乱地游动,沙加不得不展开双翼腾空而起,他飞过的地方,湖水飞快地降落下去,当他从湖中冲出来,湖水已经完全倾注了下去,彻底淹没了穆的身影。那个紫发碧眸的男子,留在沙加眼里最后一个映像便是那张苍白的美丽的脸和凝聚而不舍的目光。

但是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沙加握住胸前的珍珠,缓缓地绕着安柯拉湖飞行了一圈,然后双翅一振,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