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江湖

 

(一) 风云起

初冬,太阳刚刚从薄雾中探出脸来,小镇上却已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小镇原来的名字没有人记得,只是现在的名字却十分普通——沙河镇,但是若论这小镇的处地就不那么普通了,这沙河镇是与塞北的交界处,过了这个镇就是塞北,那儿常年风沙,气候非常恶劣,之所以叫沙河镇,还是与这风沙有关。要知道原本这镇外也有几条河流,但常年在塞外风沙的影响下,那些河流大半都被风沙掩盖了,使得这小镇的水源十分紧张。幸好环绕小镇的那条流沙河虽然伴有罅康牧魃吃谀谌次幢谎诟牵宜骰顾阃ǔ鲂≌虻娜思沂邪司攀强空夂铀眨∶澈诱蛞皇俏思湍钫馓鹾恿鳎埠四持制淼辉谀凇淼徽馓踔髟姿敲说暮恿髂艹ち鞑幌ⅲ谜庹蛏系娜思沂朗来谡庾娲牡胤窖有氯ィ?br /> 这镇上只有一家酒馆,位于小镇的西北角。也许是因为仅此一家,也许是因为水源紧张(洛阳纸贵嘛!谁让只有一条河流呢!),反正这酒馆的酒特别贵,而且这酒还很混浊,粗一看,还以为是掺了流沙河的水呢,更别提这味道了。但是熟悉这儿的人都知道,在这儿能喝上这样的酒已属不易了,价格嘛,也就没人计较。这酒馆没有名字,大门口的梁柱上只悬着一块匾,很随意的四个字:八方客来!朱漆早已脱落,字迹也隐隐有点模糊不清,想来是年代已久的缘故。
酒馆早上一开门就坐满了人,一来这镇上只有这么一处喝酒的地方,二来么,众所周知,这酒馆最是龙蛇混杂之处,什么样的人都有,更何况在这样的一个小镇上,那些不管是从塞外进关内做生意的商人还是从关内出塞做生意的商人等等都会选在这里歇歇脚,坐下喝几杯再走。这样的地方,传播消息自是飞快,有经验的人若想打探什么消息这地方可是不二之选。这不,一大早,这酒馆里的人就讨论开了。不过,今天的讨论却是有点奇怪,若是往日,那是东家说这事,西家说那事,各说各的,但今天无论哪桌的客人要么不说,一说提的却是同一件事,你听:
“喂,听说了么?一个月后,寒剑山庄的庄主要与江湖上有名的残雪比试呢!”
“是呀,我也这么听说了,当时我还不相信呢,你想这寒剑山庄的庄主和残雪都是什么人物,哪会突然说比试就比试呢?但我一路从江南过来,听到的都是同一种说法,看来是假不了!”
“你说,这场比试谁的胜算大些?”
“这寒剑山庄屹立江湖数十载,山庄的庄主哪一代不是武艺超群的?况且,听说这一代的庄主撒加自接手山庄以来,经过十几年的不断扩大和稳固,如今的寒剑山庄俨然已是江湖的一枝独秀,一统武林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我听说这残雪也不是一般的人,十年来,凭着一柄冷霜剑,行遍天下,还从未听闻他输过呢!”
“这么说来,这场比试胜负很难说呢!”
“是啊!”
……
各桌上的人都在激烈地讨论这事,只除了一个人,那人坐在靠酒馆的西南墙的桌子,着一身水青色长衫,披着一件红色的裘皮披风,腰间嵌一条红色的腰带,腰带上绣着几朵别致的梅花,那人应该只有二十七八岁,却一脸的风尘之色,宝蓝色的头发也没有束,随意地散着,额前的那一缕垂下,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桌上摆着两碟素菜、一壶酒,此时,他正安静地坐着,右手拿着酒杯,在听到邻桌的话后,拿酒杯的的手一怔,左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酒壶旁那把剑的剑柄,但下一秒,他就松开了抓剑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自嘲,又似哀伤,落寞中居然挟带着几分怒意,但最后又被落寞取代。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似觉得这样喝不过瘾,一把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眨眼功夫,这酒壶也见底了,他盯着酒壶怔怔地看了很久,然后,在桌上丢了一锭银子,抓起桌子上的剑就往外走。利索的小二见状忙走过来边收拾边招呼:客倌,下次再来啊!快要出得门时,他一回头,原本垂落的长发随之飘起,露出了原本被遮的双眸,那眸子居然是蓝紫色的,眸中有的只有落寞和——冽然,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道:还不肯死心么?非要逼我出来么?只不过,在这种噪杂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听见他说的话,就算是听见了,也没有人有这种心情去猜测他话中的含义:通常说这样话的人多数是被江湖遗忘,或是想把江湖遗忘的浪人,而江湖,多的是寂寞的落魄浪人!试问,有谁会在意一个浪人说的话?
那人的身影早已离去多时,酒馆里刚才的话题还在继续:江湖是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江湖始终是那个暗藏无数杀机的江湖!
早晨的溥雾本已散去,但天空似乎变得更加灰暗,太阳刚出来就被乌云遮住了,看似平静的江湖,暗潮却已涌动……

 

(二)残雪

初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下起,地上、树上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师傅,您站在这儿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快进屋吧,万一着凉就不好了!”一个约二十岁左右,一头金发的少年对着那个站在雪地上的身影说道,言语中,恭敬表露无遗。
“冰河,我没事,你先进屋吧,我想看看这梅花!”雪中的人影转过身向那叫冰河的少年点头说道,语气中带着三分关切,听起来却字字冰冷,也不等那少年回答,又径自转过头去,冰蓝的眸子却盯着他面前的那株梅树。那少年还想说什么,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叹了口气,只得转身进屋去了。
枝上的梅花大多只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只有少数几朵花瓣迎着雪花绽放,在这皑皑白雪中,红色的花瓣显得特别显眼!
手,不自觉地触上花枝,枝上的雪花簌簌而下,花瓣却依然傲立,轻叹一声:年年这时候你们都会开,他呢?是否年年都会想起我呢?声音不似刚才的冷淡,竟有一丝柔情在里面!
雪,越下越大,落在树枝上,落在地面上,越积越厚。原本已进屋的少年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件素色的袍子:“师傅,既然您不进屋,就加件衣服吧!”
雪中的人依然没有动,其实那人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衣而已,腰间是一条银色的窄腰带,只不过,说是腰带倒更像是剑鞘来着,在这雪地的映射下居然泛着淡淡的银光。如此打扮,在这雪天可算是单薄,更何况那人本就削瘦,苍白的脸庞映着雪花更显苍白,削瘦的肩膀此时沾满了雪花,看上去也更加削瘦,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时刻,在这样的天地间,让人有一种想拥他入怀的冲动,只是,这人周身上下透露的气息却又让那些有这种想法的人退避三尺,不错,那是一种比这冬天的雪还冷的气息,一种仿佛隔开万物,独自沉醉,无需旁人插足也不能插足的气息。
“师傅!”金发少年见那人没有回应,又喊了声,“一个月后,您可还要与寒剑山庄的庄主比试,若冻坏了身子,可不好啊!”
闻言,那人一愣,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向金发少年这边走来。他这一动,原本积在肩上和发上的雪花也随之落下,一阵北风吹过,吹起他的长衫,也吹起他那石青色的长发,身后一片雪景,那人却犹如从画中走来一般,让金发少年怔住了,以致于当那人从他手中拿过长袍时他竟没有发觉,直到那人将长袍披上,转身又走到那株梅树下,金发少年才回过神来!
……
雪,仿佛没有停的意思,依然飘着,只是已经转小,冷冷的北风挟带着细碎的雪花打在那人苍白的脸上,那人却浑然不觉,仿佛在他眼中,天地间就只剩下他面前的梅花而已。忽然,那人一声轻喝:“什么人?”人字还没有出口,只听见“刷”地一声,银光一闪,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剑,嗯,说这是剑却又不像,因为那剑身犹如一根银丝带,软软地垂着,但若说这不是剑吧,那么此刻这像丝带一样的东西却在白雪的映射下泛着银光,散发着丝丝寒气,是那种只属于剑的气息。
眼前梅花的树枝轻轻一摆,那人握着丝带的手一抖,“铮”地一声,那丝带就像瞬间吸足了气一般一改刚才下垂的姿态,刷地一下变得笔直,这俨然是一柄剑,而且是一柄软剑,一柄绝世的软剑,那剑尖还在轻轻地抖动,发出阵阵细微的铮鸣声,剑气、雪花、剑鸣声使得整个地方的气息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大哥,是我!”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自梅树后面轻轻地飘到那人面前站定,紫色的长发上沾着不少的雪花,藏青的长衫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左手拿着一把古铜色剑鞘的剑,剑柄上淡金色的流苏正好在腰间轻轻摆动,与那条淡紫的束腰带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和谐,“还是被发现了,看来我真的得听沙加的话,要好好练功了!”这话听起来像是抱怨但来人的脸上却挂着微笑,淡紫色的一双眸子直盯着他面前的白衣人。
“穆,原来是你啊!”白衣人还剑入鞘,伸手弹去那人紫发上的几片雪花,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呵护,“你的轻功快和我不相上下了,看你发上的雪花,来了有一会儿吧,我才发现呢!”
穆没有动,任他伸手为自己拂去头上的雪花:“那是大哥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说起沙加,你手中的那柄剑恐怕是他的吧,我可记得你没有佩剑的习惯!”白衣人看着穆手中那把悬着金色流苏的剑带着理解的语气说道。
“是啊,他总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这次正好他有事被缠住了,不然肯定会和我一起来的,这不,硬是让我带这柄剑出来,如果不是他的,我早丢到路边了!”穆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
“他那是关心你,别看他比你小几个月,平日里我看是他照顾你多些,有他在,大哥也省心了,想想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比不上他呢,说起剑,冷霜剑原本是你的……”
“大哥,别说了!”穆的眼眸中有晶亮的液体在闪动,“我是后悔,但是,大哥,你可知道我后悔不是把冷霜给你,而是后悔在把剑给你的同时也把责任和担子丢给了你,如果不是这样,你和……”
“进屋谈吧,外面会着凉的!”白衣人打断了穆的话,别过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见他叹了口气,转身向屋里走去,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屋里的炉火点着,那个叫冰河的少年站在桌子旁正在沏茶,想来是通过窗口看到有人来的缘故。见到白衣人进屋,放下手中的茶壶,恭敬地叫了声:“师傅,师叔,请喝茶!”
白衣人微微点头,顺手解下刚才在外面披着的素色袍子,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倒是穆温得地对那少年说道:“几年不见,都长大了,也不要叫我师叔了,我只比你师傅小一个多月而已,以后你也叫我师傅吧!”那少年用眼偷偷望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人,似乎在询问是否可以,那人用默许的眼神看了少年一眼,少年转过头,恭敬地叫了声:“穆师傅!”虽说是师傅没错,但在这前加了一个字却显得生疏,不如叫师傅来得亲切。穆也并不在意,颔首点头,当是认可。白衣人一个眼神示意那少年可以离开了,那少年看了穆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
“大哥,几年不见,你又瘦了,冰河是怎么照顾你的?刚才看他还挺乖的样子怎么这几年他没有发觉么?”温和的语气中有着三分责备三分关切。
“穆啊,不要怪冰河了,他还只是个孩子,说来我这个做师傅的倒是不称职,平日里总顾着自己的事,没少让他吃苦头,你说,我这无论是做哥哥还是做师傅怎么都那么失职呢?”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听在穆的耳中却是揪心的疼。
“大哥,不称职的是我,身为人子,那些事本该由我去做,你只是义子,却将本应由我做的事全做了,甚至还为此连自己的幸福也……”紫眸中的泪水终于流下!
“穆,说什么呢,如果没有义父,我也许早就不在这世上了,那些原本也是我该做的,再说了,我知道你生性淡泊,不喜欢江湖的恩恩怨怨,至于幸福……”冰蓝的眸子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又归为平静,“只要你过得幸福就是大哥最大的幸福!”
“大哥……”声音已经哽咽,站起身,走到窗口,通过那扇檀木的窗子,看着雪里的那株梅树。
“穆……”白衣人也起身,站在穆的旁边,“大哥都说了,不必为我的事情担心!”
“这次比武的事情又怎么说?”穆侧过头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大哥,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父亲的事我都不计较了,你又何必……”
“穆,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白衣人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大哥,你心中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何总要为难自己?是,我父亲是救过你的命,是教过你武功,但那些都已过去了,要还,十年前你为他做的足够还清了,但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谁来还你这十年的寂寞人生?还来弥补你失去的幸福……”穆越说越激动,声音早已没有先前的温和,倒有了几分尖锐。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穆的话,白衣人扬起的右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脸色愠怒,“穆,那些事我本就没打算让你做,所有的这些都是我愿意的!但是,你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是身为人子该说的吗?”
捂着脸,一向温和的穆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汗,这语气,各位,自行想像史昂说那句话的语气吧!):“大哥,如果打我真的让你的心好受些,你就打吧,可是,我知道,如果见不到他,得不到他的谅解,这辈子你的心是不会好受的,哼,什么叫我幸福就是你幸福?没有他你根本就不会幸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站在梅花前一个上午?你在想他对不对?江湖本寂寞,雪里亦飘红!”穆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透过窗口看着穆的身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冰蓝的眼眸终于被哀伤取代:“穆啊,你说得对呢,江湖本寂寞,雪里亦飘红,没有红的雪已是残雪,那么红呢?没有雪的红又是怎么样的红?”
窗外的那棵梅树上的梅花在这一片白雪中泛着点点腥红,白衣人独自倚在窗前:“雪里飘红呢,米罗,你又在何方?”

 

(三)回首往事已成空,雪里飘红恍如梦

“大哥,父亲怎么还没来?”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义父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卡妙坐在桌旁淡淡地说道,只是穆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一丝忧虑。
“可是父亲无论多忙,每个月的初一都会来这儿和我们相聚并且传授你我武功呀,这些年来从没间断过,往日这时候早就到了,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来,会不会……”穆忽然止住,他有着不好的预感,今天不是平静的一天。
果然,就像是应正他的想法似的,门口匆匆跑进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少年原本一头长长的黑发此刻正杂乱地披在肩上,原本宽大的袍子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看到穆和卡妙,硬生生地停住了奔跑的步子,喘着气,眼睛直盯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穆一把扳住那少年的肩膀:“紫龙,出什么事了?”
“这,这……”紫龙看着穆,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卡妙,又低下了头。
“你说话呀,是不是我父亲出事了?”穆猛烈地摇着紫龙的肩膀。
“穆!”卡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将手轻轻地按在穆的肩膀上,眼睛却盯着紫龙,“冷静点,让紫龙把话说完!”
感觉到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紫龙抬起头:“我下山的时候听说史昂伯伯昨晚暴病身亡了,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还有,听说伯伯临终前把寒剑山庄庄主的位置传给了他的大弟子撒加,今天也是他接位的日子……”话越说越小声,头越来越往下低。
穆的双手缓缓地放开紫龙的肩膀,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他后退一步,转过身,紫眸盯着卡妙:“大哥,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些全都是骗人的,上个月见到父亲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眼眸中有哀伤也有祈求。
“穆!”卡妙按住他肩膀的手微微一颤,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一个苍老但又洪亮的声音响起:“穆,卡妙,这一切都是真的!”
穆和卡妙看着那个自屋里出来的人,不约而地叫道:“师叔!”语气中尽是恭敬。
那人约六十来外,须发早已发白,脸色却很红润,挺着腰杆,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
“师傅!”紫龙叫了声,忙奔过去,“您老人家很久没有在江湖走动了,怎么知道……”
那老者抬手示意紫龙不要说下去:“穆、卡妙,你们跟我进来!”
卡妙和穆对看一眼,跟着那老者进了屋。
“穆,你还记得这把剑吗?”那老者指着桌上的一把银色剑鞘的剑,那剑身虽说还在剑鞘中,但是却让人感觉到它的寒气。
“冷霜剑!”穆脱口而出:“这是寒剑山庄的镇庄宝剑,据说是寒剑山庄是因此而得名的,,但是到了我父亲手中不是说已经遗落了吗?怎么会在这?”
“这把剑是你父亲托我暂为保管的!”那老者看了穆和卡妙一眼,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有些事他早就吩咐好了!”
“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由刚才的悲伤转为惊讶,全然说不出话来,倒是卡妙依然不疾不慢地问道。
“你们坐下来,听我慢慢把话说完!”那老者指着桌旁的椅子说道。
穆和卡妙依言坐下。

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寒剑、幽冥、玄月三大山庄几百年来在江湖上可谓是三足鼎立,三庄的庄主为了能一统江湖明争暗斗纠缠了数百年依然没有分出胜负,直到四十年前幽冥山庄在与寒剑山庄的一场大战后消声灭迹,至今没有再出现过,而玄月山庄近十几年来也日渐凋落,庄中的弟子多数不勘一击,但寒剑山庄却没有败落,相反,庄中的弟子大都武艺出众,山庄自然也就一片繁荣的景象。所以寒剑山庄俨然成了江湖的泰山北斗,历代庄主的武功更是冠绝武林。
那老者看了一眼穆和卡妙默默地听着他讲,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就变得轻柔起来,仿佛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当初我和你父亲史昂也只有二十不到的少年而已,在寒剑山庄的地位也不高,在我们投靠山庄不久,那场与幽冥山庄的大战就开始了,虽说寒剑山庄最终取胜,但也元气大伤,折了不少数一数二的好手,而庄主本就年事已高,这一战却也耗尽精力,在归来的第二天就过世了,这一下,庄里大乱,人人都想得到庄主的宝位,而我和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老者忽然停顿,良久才道:我和你父亲用了种种手段终于扫除了障碍,最后你父亲夺得了庄主的位置。老者说到这,脸上闪过痛楚的表情,想来他口中所说的种种手段必定十分残忍,让人连回想都会痛苦。
我在你父亲登位不久就对这样的江湖厌倦了,就拜别了你父亲一个人独自来到了庐山避世,后来你出生了,不久,你父亲就带着你来找我,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天,但是他希望你能安全,再后来他又从一群强盗手中救下了已失去父母的卡妙,就一块送到我这儿来了,每个月的初一他都会来和你们相聚并传你们武功,所以至今世人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他留下冷霜剑,说是以后他若有什么不测,你就拿着这把剑替他报仇!
穆怔怔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倒是卡妙,依然端坐在那,看不出他的表情。良久,穆才缓缓地说道:“师叔,我要下山!”
那老者看了卡妙一眼,又转头看着穆:“唉,要我说么,江湖本就是没有是非曲直,这恩怨也无从说起,不过,身为人子,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罢了,走吧!”说着把桌上的那把冷霜剑递给了穆,但是,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卡妙却将冷霜剑接了过去,也不管那老者惊诧的表情,转身对穆说:“我和你一起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口,那老者才叹了口气:“史昂啊,你我是不是都错了?当初我们用的手段也不高明啊,这样做会不会害了他们?”
……
江南,自来都是富庶之地,那儿不仅是经商的人常去之地也是江湖人的常去之地,因为曾经屹立江湖数百年的三大庄便座落在那儿,事隔百年,尽管现在已有两庄风华不再,但寒剑山庄却依然傲立。
深秋了,天气已是寒冷,路上三三两两的剑客和商人走着,客栈和酒馆里倒是坐满了人。
“店家,两碗阳春面!”冷漠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
“客倌,里边坐,一会儿就到!”小二招呼着客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店里靠楼梯旁的一张桌子上坐下,店里几乎一半的人盯着那两个人,原因无他,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出众了,一个紫色的长发用淡紫的发带束着,一双紫眸透着亲近,而另一个却一脸冰冷,石青色的长发随意地束着,冰蓝的眼眸却透着冷漠,这样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有着相同的吸引力:对,是致命的吸引力,他们的外貌实在是太出众了,出众得让人几乎要抱怨上天的不公。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而那两个人却像是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成为众人口中讨论的话题,神色自若地坐在桌子旁吃着小二端来的阳春面。
“喂,小子,这座位老子我坐了,你们马上给我让开!”偏偏有个非常讨厌的声音在店里响起,只见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身后还跟着三个獐头鼠目的随从,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吃饭不会自己找位置吗?” 那个紫发的少年抬起头,用满是惊奇的紫眸望着他们,好像在说:你这人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好笨!!!
“你~~~~”来人一时气结,再看着一旁不作声的冷漠少年时,忽然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嘿,这小子长得还不错呢,大爷我玩过的女人不少,男人倒没玩过,今天就让我尝尝这其中的滋味呢!”一双手伸出去就想抓那少年。
“啊!”一声惨叫,那双伸出去的手被牢牢地钉在桌子上,手上赫然是几枚红针。
“哼,怎么样,这滋味可好?”一个带着三分玩味的声音响起,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约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淡蓝色的长衣,披着一件红色的袍子,宝蓝色微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一双蓝紫色的眸子却只是盯着桌旁那两个依然没有反应的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少年身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下子出现这么三个样貌出众的人?
“不~~~不好受~~~~这位小爷,饶了我吧!” 双手动弹不得的那人惨叫道,他的三个随从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门口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甩了甩长发,慢慢地走到桌边站定,光这么一个动作,就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这个人实在太充满诱惑了。
手轻轻一抬,那几枚红针又回到那少年手中:“还不快滚???”
保住了自己的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人现在却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和那三个随从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谢谢你出手相助!”紫发少年向他微笑着道谢。
“不必客气!”那蓝发少年挥挥手,看着一旁不出声的那个冰冷少年:“我叫米罗,你呢?”
冰蓝的眸子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倒是一旁的紫发少年答道:“我是穆,他叫卡妙,初到这里,不想却碰到那种人,感谢公子的仗义相助!”
“不要叫我公子,叫我米罗就可以了,卡妙?很好听的名字呢,和你很配,冰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诚恳,可是嘴角扯起的弧度怎么看都有点戏谑的味道。
“米罗公子,我们有事先走了,你请随便!”卡妙站起来,拉着穆看了一眼这个叫米罗的少年,走了!
“喂,我说过叫我米罗嘛,怎么这么快就走啊?”米罗在后面喊道,穆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是卡妙却没有回头,“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卡妙,我记住了!”
……
卡妙终于明白,这世上有一种叫做缘份的东西,让人真的不得不信它的奇妙,本以为那次相逢只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却不想事隔三个月后还会再次遇上那个笑得一脸坏坏的家伙,只不过这次,自己是出手相助的人。
看着那个被十几个武艺不弱的人围攻却依旧在场中挥洒自如的身影,卡妙站在那没有动,其实以那人的武功对付这十几个人,胜利只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他好像存心和他们玩游戏似的,不下重手,双方你来我往打个不亦乐乎!这根本是一场猫玩耗子的游戏而已。
“大哥,是那天那个出手相助我们的人,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啊?”穆在一旁说道。
“他的武功对付那几个人绰绰有余,不过~~~~”原本苍白削瘦不带一丝表情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游戏玩到这也差不多了,上次的那个人情也该还他!”
穆看着卡妙,惊讶地定在那说不出话来:打从小认识到今天从没见过卡妙脸上出现过第二种表情,而今天,那个仅仅是第二次见面的人却让他脸上出现笑容,虽然只是一瞬间,这可是个好现象啊!
就在穆发呆之际,卡妙却早已出手。圈中的那个少年只感到一阵寒气过来,他周边的人就倒了大半。
“罢了,游戏就到此为止吧!”一甩手,一片红芒,剩下的人也倒了下去,红色的针映着白色的雪,非常扎眼。
那少年也不看那些人一眼,一个翻身就来到卡妙面前:“嘻嘻,刚才是你出手相助的?”依然是那个坏坏的笑,眯起的蓝眸盯着卡妙,“是不是,卡~~妙~~~~”故意将他的名字拖得长长的。
卡妙皱皱眉头,在想自己是不是惹上了麻烦,果然:“那么这样好了,正好这几天我很空,你们来这儿游山玩水的吗?带上我好了!”
“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一旁的穆终于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他们是来找线索报仇的。
“不是游山玩水?难道两位是来寻仇的?”蓝眸眯得更紧了,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张狂得让卡妙恨不得在他脸上揍他一拳。
“米罗公子说笑了,舍弟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说完看了一旁的穆一眼:这种事哪能乱说?
“那么就算我猜对喽?走吧,这儿我熟,由我带你们玩遍江南美景吧!”这个人俨然已当自己和他们是朋友了,“还有,我叫米罗,不叫米罗公子,妙~~~妙~~~~”
“怦!”穆脚步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卡妙铁青着脸一把拉起他:“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那么不小心?”
还不是那个称呼?穆心里叫道:不过,今天有幸看到大哥冷漠以外的另外两种表情,真是大开眼界啊,看来这个叫米罗的人还真是不简单呢!

……

“妙妙,妙妙,你说这江湖上的人送给我们的名字很好听耶,雪里飘红,嗯,不错!”
“米罗~~~~”
“不好吗?可是,妙妙,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配我们两个呀,正好衬你的寒冰掌和我的猩红毒针!”
“米罗,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不过江湖上的人把我们当成一个人了!”
“我们不早就是一个人了吗?”米罗忽然笑得坏坏地看着他。
“米罗你~~~~”苍白的脸上终于飞起一抹红霞,扬起手正欲向那张脸挥去,一遇上那人那个哀怨的眼神却又止住了,虽然他知道那人百分之一百是装的,但自己就是没有免疫力。
“妙妙,难道这样你不开心吗?”某人万分“痛心”地走过来,双手圈住他的腰。
“不是的,米罗~~~”本能地想解释却被某人的笑声给取代,他知道他又被耍了,刚想发怒,不期然那人却将唇覆了上来:“妙妙,我爱你!”
怒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米罗,我也爱你!”

……

“老师,吃饭了!”冰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猛得回过头来。
“老师,你怎么流泪了?”冰河慌了,手中的碟子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这几年来他从没有见过老师冷漠以外的表情,可是现在他面前的老师却满脸泪水。
“是吗?”他回过神,一摸脸上,果然湿湿的,眼泪吗?多久没有流了?“这里过会儿再收拾,你先下去吧!”语气恢复冰冷。
冰河犹豫着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回头看着窗外:“米罗,十年了,我居然还会流泪呢,你呢?今生还会不会为我流泪?”语气中三分缠绵,三分凄凉!
正所谓:回首往事已成空,雪里飘红恍如梦!!有些事过去了,也就无法再追悔了!!!

 

(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寒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那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第一次进寒剑山庄的人肯定会大吃一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样有名望的山庄,里面的戒备自是十分森严。可是寒剑山庄却完全超乎众人的想象。
山庄座落在半山腰,沿着山下的石阶拾级而上就会看到山庄外的牌坊,上面寒剑山庄四个朱红色的大字龙飞凤舞,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山庄气势非凡。山庄占地的面积非常广,但是结构却很简单,最前面是大厅,大厅的右侧是厨房,而左侧是一间小的偏厅,厅里摆放十分简单,就几张议事的桌子和椅子,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再往里走是庄中下人的住处和几间杂物间,最后是主卧房,其中东厢房是庄中各主要人物的住处,而西厢房则是待客用的。看似这么简单的结构,可是至今为止闯庄的人不少,却从没有一个人能闯到最后,所以说这寒剑山庄在江湖上纵横这么多年而屹立不倒是有一定道理的。
此时,最东边的厢房外有个人影伫立在那儿,一袭天蓝色长衣衬着他那一头苍蓝色的长发,只是蓝发中隐隐嵌着几缕银丝,就这样随意地散在肩上,映着那件蓝色长衣,透着几分沧桑,他的左手握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的那条淡青色流苏泛着柔和的亮光,那剑虽未出鞘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剑气!而那人一双苍蓝色的眼眸正怔怔地望着东厢边的那片梅花林,仿佛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忽儿喜悦忽儿哀伤,只有握着剑柄的手越握越紧,那样子仿佛是想要紧紧抓住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一阵风吹来,吹起他那件原本单薄的蓝衣更吹起那散在肩头的长发,瑟瑟风中,那人的神情却如此落寞!
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哀怨的声音响起:“到处找不到你的人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那人根本没有回头:“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白费力气呢?不是枉然吗?”语气温和却没有一丝感情。
来人一个颤抖:“是啊,都已经知道这样的结局了,我却一直想挽回,可是,撒加,我不会放弃的,就算明知是枉然我也不会放手的!”
蓝色身影终于转过来,盯着眼前这个一头湖蓝色长发长得极美的人,眼眸中一丝愤恨一闪而过:“阿布罗狄,你应该明白,再过两个月,我们的十年之约就结束了!”
美丽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刷得变得全无血色:“够了,我知道这十年来你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那个约定而已,自始自终你都没有真正在乎过我,不用你提醒!你心里只有他,可是,你不要忘了,就算是两个月后你不用再履行那个约定,他也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了,这十年来你思他念他想得头发都有银丝了,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再也不会爱你了,他对你只有恨,是恨!!!!”
撒加的肩膀一阵抖动,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卡妙比试?不错,有一半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要有个了断,另一半,”他笑了一笑:“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有这样,他才会出现,只要他曾经爱过我们,他就一定会来!”
“撒加,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会让这个消息那么快流传在江湖,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哼,只是,你不要忘了,就算他能来见你,你也只不过给了他一个难题而已,你想让他在你和卡妙之间选择谁?都不可能,他恨你们,即使是知道事情的真情又如何,十年的寂寞和仇恨又岂是几句道歉的话能抚平的?所以,我虽然是输,但赢得也绝不会是你,哈哈哈~~~”绝望的笑声过后,那人迈着蹒跚的脚步转身走了,转身时一件黑色的披风自他手中滑落。
撒加看着地上的那件披风很久:“阿布罗狄,你这又是何苦呢?若不是你,我和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转身望着那片梅林,“米罗,你会来吗?”
右手轻轻按了按左手的剑,然后,“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只见一抹青光随着剑鸣声乍然而出,那人却自是舞起剑来!蓝色的身影伴着青色的剑影,在一片梅花林前分外好看!

“艾俄洛斯,出来吧!”撒加忽然停下来,回手将剑收入剑鞘。
在听到撒加的话后,自厢房的一侧出来一个人,一头棕色的短发,一双黑眸满是担忧:“庄主,我担心……”
撒加摆摆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这次,我要借这机会将幽冥山庄彻底清除,再也无法死灰复然!”神情已没有刚才的落寞和哀伤,有的只有绝对的自信,那气势,是一个庄主才有的,只有他——寒剑山庄的庄主撒加才有的气势。
艾俄洛斯崇拜地看着撒加,对于这个庄主,他打心眼里佩服,虽然外界对他的即位众说纷纭,十年前还有人找来报仇,不过他才不管这些,十年前前庄主史昂死的时候,庄里上下乱成一团,虽说撒加是史昂的大弟子,还有史昂的亲笔任命书函,但是有野心的人也不少,反对的,暗中搞阴谋的,可是撒加却面不改色,在第二天就接任了庄主的位置,那时的撒加也不过二十四岁,以寒剑山庄的威望,不少人都认为只凭这个年轻的黄毛小子一定没有什么作为,寒剑山庄恐怕要葬送在他手里了,也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可是,事实证明,撒加的确有着绝对的领导能力,在他接位的当晚就灭仙女派,在短短两个月内,扫平那天没有在他接任大礼上出现的帮派,拔除一切反对他的障碍,虽说这样做有失正派作风,但是,寒剑山庄在江湖上一贯以自己的风格行事,从不在意别人的说法,再说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刀光剑影,只有强者才有一席立足之地!所以他艾俄洛斯对撒加从佩服到崇拜,由崇拜到尊敬,再由尊敬到忠心,可以说,他对撒加的话从没有说个不字,但是今天,他真的担心:“可是,庄主,幽冥山庄这十年来又开始在各地活动,虽说行动极为隐秘,可据我们所知这幽冥山庄消失了十多年,如今再现江湖一定是有备而来,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庄主却说要什么比试,光比试也还好,约个时间庄主和他秘密比不就行了么?为什么庄主还要让人大肆张扬,好像惟恐天下人不知道似的,属下认为这十分不妥!”若说艾俄洛斯是以稳重出名的,那可不为过,可是今天,他一想到这事关系着山庄和撒加的安危他就没法冷静了,用这样的口气和撒加说话,实在是有点过了,毕竟撒加是一庄之主而他只是寒剑山庄的一个护卫。
撒加好像没有在意他的语气,用一种似乎感兴趣的眼光盯着艾俄洛斯:“那么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不妥?”
“属下认为,当务之急是要除掉幽冥山庄,而且越快越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纵容他们下去,一旦等到他们羽翼丰满,再想除之就难了。而这次的比试,万一庄主有个闪失,岂不是给他们多了一个下手的机会?所以属下认为不妥!”艾俄洛斯将他的担心表露无疑。
“艾俄洛斯,我明白,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幽冥山庄的势力在近十年里已经得到了巩固,这时候如果我们和他们硬碰硬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撒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这事和他无关似的。
艾俄洛斯听后却脸色大变:“那庄主你还在这个时候比试?”
撒加忽然笑了,拍了拍艾俄洛斯的肩膀:“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撒加的笑就像定心丸一样让艾俄洛斯的头脑马上清醒过来:“庄主,你对这次的比试早就有安排了?”
“嗯,幽冥山庄无时不刻在算计着如何将我们拔除,这次不管比试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在当夜偷袭,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们会早他们一步,在比试当天就直取幽冥山庄,这次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再也不能让他们有反扑的机会!”蓝色的眸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庄主的计谋是不错,不过属下还有疑虑,这一来幽冥山庄座落于幽冥谷中,听说这幽冥谷外有一道天然的毒雾,没有谷中的解药外人根本进不去,即使进去了也是身中剧毒,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这也是为什么几百年来幽冥山庄能屹立江湖不倒的根本,就算是几十年前的那场恶战,当初也只是用计将幽冥山庄的主力引出幽冥谷,在谷外战斗而已,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在今天还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我们要如何进入幽冥谷?二来,就算我们能不损一兵一卒进入谷中,正如庄主刚才所说,幽冥的势力已不容忽视,虽说我们是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但他们也必然会负隅抵抗,这样我们也势必会损兵折将,到时如果玄月山庄得知事情真相必然会大举进攻我寒剑山庄,我们连番两场恶战岂不是没有胜算?倒是让玄月山庄坐收渔翁之利!”艾俄洛斯分析道。
“艾俄洛斯,这些问题我已全作好布置,幽冥谷有我派去的内应,谷外毒雾的事自是不用担心,而玄月山庄?”撒加带点神秘的笑看着他:“我保证他们不但不会攻打我们,反而还会助我们一臂之力!你只要在当天听我的指挥,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
“什么?”艾俄洛斯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撒加,但在看到那个相信我的眼神后,他所有的疑虑都一扫而空:“是,庄主!属下这就告退!”
转身欲走,在看到地上那件黑色的披风时,叹了口气,将它捡起来递给撒加:“庄主,本来身为下属不该多嘴,但属下跟随庄主多年,自是明白庄主的心意,可毕竟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再怎么做也于事无补,这十年来,阿布罗狄大人对庄主你的情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庄主刚才的话确实说得太重了!”
撒加接过披风,手微微抖了一下:“艾俄洛斯,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的,算了,你先下去吧!”
艾俄洛斯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最后看了撒加一眼,叹了口气离开了。
“重了么?可是艾俄洛斯,当初我对米罗的所作所为可是比今天对阿布罗狄的重何止百倍呢?我那么对他,当初你又为什么不替他说一句话呢??”撒加的眼眸已然黯淡下来,回头看了看那片梅林:“米罗,你会原谅我么?你可知这十年来我一直爱着你么?”语气听来有说不出的哀伤……

 

(五)孤红

江南的小镇本就热闹,寒剑山庄庄主和江湖上有名的残雪相约比试的事情一经传出后,这儿就更热闹了,很多江湖人都赶来一睹传说中这两个人的风采。
这天,小镇上出现一个人,那人着一身水蓝色长衫,披一件红色袍子,一头宝蓝色的长发用一根银色的发带随意束着,左手长剑剑柄上火红的剑穗随着他的步子,映着腰间的红色腰带来回晃动。那人原本长得是很俊的,只不过大概是由于连日的赶路,此时看上去却是满脸的疲惫。只见他走进一家客栈,对着店里的掌柜说道:“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那掌拒正在低头拔着算盘,听到这声音,抬起头来,带点歉意地说道:“这位客倌,别说是上房,就是下房这会儿也都住满了,您不知道啊,还有半个月这寒剑山庄的庄主和江湖上有名的残雪要比试,所以这几天客人特别多,实在不好意思,还请您多包涵!”掌柜的赔着笑。“没关系,我再去另外看看!”那人转身欲走,却不想有个声音叫住了他:“这位兄台请等一下!”只见一个约二十三、四岁的人走了过来:“这位兄台,别处的客栈也都一样,在下订了两间上房,刚好我的朋友有事不能来,如果兄台不嫌弃,我将那间让与你如何?”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对了,我叫艾尔扎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孤红!”那人丢下名字却径自随着小二向楼上走去。艾尔扎克愣了一下:“孤红?江湖上有这名字吗?”

一早起来,艾尔扎克洗漱完下楼后,才发现那个叫孤红的早已坐在那喝酒了,早上的他洗去了昨日的满脸风尘,少了那份疲惫,多了一份清爽,长得真的是俊美无比!只是,眉宇间隐隐地透着几许孤寂,倒真的与他的名字——孤红很贴切。
也许是出于好奇心,艾尔扎克找了个位置在他身旁坐下。那人自顾着喝酒,艾尔扎克却忍不住了:“一大早喝酒,兄台有心事吗?”那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是放下酒杯向门外走去,这下艾尔扎克更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跟了过去:“兄台是想出去走走吗?刚好我也出去,不如我们一起去吧?”那人一愣,出乎艾尔扎克意料地,居然点了一下头,艾尔扎克大喜,忙跟着他一起出了客栈!
这街上人来人往倒也确实热闹非凡,艾尔扎克生性率直,一路上径自说个不停,什么自己是玄月山庄的护卫啊,这次出来是去看他的师傅啊等等,那人听后却不为所动,艾尔扎克讲着讲着也觉没趣,自然也就打住,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在镇上走着。
忽然艾尔扎克从后面赶了上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老者说道:“兄台相信命运吗?我看兄台像有什么心事,不如算一卦吧,以前我试过的,很灵的!”那人随着艾尔扎克的声音望去,不远处的有个老者静静地坐在那,面前一张小小的桌子,桌旁悬着一幅字条,在微风中懒懒地飘动,上书“神算子”三个字。那人正看着,不想艾尔扎克却已拉着他的手,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那老者面前了。良久,那人看着那迎风飘荡的条幅,扯了扯嘴唇,哼了一声:“怕是名不符实吧!”他面前的老者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这位公子若不相信何不写个字让老朽试试?”那人略一沉思,抬手在那老者面前写了一个“忘”字,然后淡淡地说道:“敢问这字作何解?”那老者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忘者,心也,心若不能忘,写再多亦是枉然!”那人的肩忽地一阵颤动,蹬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忽然充满了怒气,眼神也变得锐利,直看得旁边的艾扎克不知如何是好,然后,那人盯着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执意要忘呢,那又如何?”那老者依旧叹了口气:“正所谓有也好无也好,全凭天意,既然你心里放不下又何必执意去忘呢?如果你执意要忘,那么,请看……”那老者忽然将忘字的底下的心用手按住,“也许,到了那时,你就会明白!”
手猛得抓住那老者的衣领,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无力地放下,身子又重新坐回凳子上,伸手又写了一个字,看着老者:“那么此字又作何解?”那老者低头一看,指着那个字:“仇者,恨也,恨者,心也,世间爱恨情仇皆由心生,也皆由心灭!”
那人看了老者很久,蓝紫色的眼眸在一瞬间闪过各种神情,有喜悦,有悲伤,有仇恨,有愤怒,有落寞,最后定格在眼中的是无奈,缓缓地起身,身子却仿佛有千斤重似的,手不自觉地撑着桌子,光这一个动作,让一旁的艾尔扎克看了有说不出的凝重。只见那人在老者面前的桌子上丢下一锭银子,转过身对一旁的艾尔扎克说道:“走吧!”这样的两个字,在艾尔扎克耳中听起来却分外地落寞和凄凉……
“这位公子,最后送你一句话,忘是为了更好地记,记仇却是为了忘情,忘与记,仇与情本就是并行的,是爱是恨,全随心走,半点莫强求啊!”老者的声音在身后隐隐传来,艾尔扎克看到前面人的背影略微僵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又直了直背,慢慢地向前走去,艾尔扎克看着他前面那个落寞的身影,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他开始恼恨自己为什么要让他去测什么字?
经过这么一来,艾尔扎克再也不敢多说话了,他前面的那个人自始自终没有再回头看,只是这样慢慢地走着,方向反了,根本不是去客栈方向,他们现在是往东走,艾尔扎克知道,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出了小镇是一片树林,听说那片树林经常有盗匪出没,是个极不安全的地方,但是那人既没有说话,艾尔扎克也就不好出口提醒,况且艾尔扎克也相信凭自己的武功,区区几个盗匪他还不在话下,于是也就这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很快,他们出了小镇来到了那片树林,已是初冬,树上的叶子大半已经脱落,残留的叶子也都已发黄,在一阵微风中伴随着沙沙的声音又有几下片树叶缓缓下落,整片树林一眼望去满是沧凉。
那人就在树林的入口停住了脚步,望着那片树林,不知在想些什么。艾尔扎克刚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忽然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在这片只有风声和树叶沙沙声的林中,这样的惨叫显得分外地刺耳。艾尔扎克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却不想那人却冷冷地叫住了他:“如果不想惹祸上身就什么也不要管!”,艾尔扎克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如果说那人先前给他的感觉是落寞的话,那么现在给他的感觉完全是冷漠,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用带点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艾尔扎克愤怒地说道:“想不到兄台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枉我还以为你虽然不喜与人接近,但最起码的恻隐之心还是有的,没想到兄台却是这种冷漠到冷血的人,哼,算我看错你了!”说完一甩长袖,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树林中。
“恻隐之心?可是,如果一个人连心都没有了,哪还有恻隐之心?没有心的人,血只能是冷的!”那人望着含怒而去的艾尔扎克低喃道。
艾尔扎克原以为凭自己的武功修为,就算不能将盗匪全部消灭,救个人还是容易的,但是他没有想至的是,这一带的盗匪之所以常年出没,连官府都拿他们没辙,定是有一定的生存法则的,这不,当他冲进树林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黄衣女子被几个盗匪强行连拖带拉地拽着,他想也不想,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强抢民女,还不束手就擒?”
这伙盗匪有六个人,个个人高马大,面目可憎,听到他的声音,其中一人大笑一声,这笑声直让艾尔扎克浑身起疙瘩,叫嚣道:“小子,咱爷们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管的好,不然,嘿嘿!”
“如果我说我偏要管呢?”艾尔扎克冷冷地说道。
“那你就准备死吧!”说完,五个人就冲了上来,余下一个在那儿依旧紧紧地抓住那女子的手腕。
艾尔扎克一个对付那五个盗匪倒也勉强能应付得来,几十个回合下来虽然没有取胜但也不致于落败,只是这样下去,要救人倒也不太可能了。一旁的那个盗匪见了,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林中不知又从哪里冒出四个盗匪来,这四个人见艾尔扎克以一敌五地苦斗,马上就加入了缠斗中,这下,优势明显偏向于盗匪这边,艾尔扎克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一个不留神长剑便被震脱了手,那些盗匪边打边笑:“小子,想英雄救美,还嫩着呢,下辈子记得不要再多管闲事!”说完,几个人的刀子同时向他招呼过来,艾尔扎克心里一凉:“罢了罢了,没想到我艾尔扎克今日竟死于这些小人手中!!”心下这么想,索性闭上眼睛受死,但听到几声细小如针的声音在耳边滑过,紧接着是几声哀嚎声,他猛得睁开眼睛,只见刚才围攻他的那九个人全都躺在地上,每个人的胸口赫然插着几枚腥红的毒针,而那些人已然气绝了,不远处,那个人将手负在背后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一个变化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那黄衣女子不再哭喊,艾尔扎克望着那个人半晌说不出话来,而那个抓着女子手腕的盗匪则是忘了逃跑。一下子,刚才还刀光剑影的树林变得出奇地安静,只有阵阵风声和树叶沙沙地下落声。
良久,那个盗匪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个人喊道:“刚才就是你出手害死他们的?”他极力地想将话讲得凶狠一点,可是,偏偏,这嘴巴像不是他自己似的,两片嘴唇抖个不停,这说出来的话也打着颤,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
“是又如何?”听似漫不经心的四个字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那……她就死……死定了!”那盗匪也是欺软怕硬之徒,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便对他手中的那名女子下手,只可惜,事与愿违,他刚刚将手卡住那女子的脖子,忽然手上一凉,接着,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扫向那个依然站着不动的人:“你……”话没有说完,便栽了下去,那双到死还睁着的双眼写满了不甘。
艾尔扎克定定地看着插在盗匪手上的那根腥红的毒针,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根本没有看清楚,他只看见那人手微微一晃,接着那盗匪便倒下了,太快了,那人原来是个高手,只是,为何他会那么寂寞?
黄衣女子发出一声惊叫,蹲在一边瑟瑟发抖,艾尔扎克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扶起她:“姑娘,没事了,回家去吧,以后不要一个人在偏僻的地方走动!”
那女子闻言眼眶一红:“小女子自小便失父母,全赖师傅不弃,收我为徒,平日里教我一些诗书医理,这日子过得也算平稳安乐,可是,十年前一场浩劫,我师傅连带他所有的门人除了我和刚好出门在外的二师兄外在一夜之间全都被人害死了,而二师兄也失去了音讯,从此,我只好孤身一人在江湖四处飘零,哪来的家啊?”
艾尔扎克不知如何是好,想他堂堂男子汉,比剑争斗自是不在话下,就算是杀人或是被杀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如今面对这位身世凄惨,看似又柔弱无力的女子真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所以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艾尔扎克听到一声冷哼,接着便听到那人的声音:“你若想帮她你就留下,我可要走了!”说完竟然真的转身欲走。艾尔扎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那女子却不知怎么的,一下子站起来,跑过去“扑通”一下跪在那人的面前:“刚才承蒙大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自愿跟随大侠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艾尔扎克张着嘴,眼睛盯着那人,却见那人冷冷地说道:“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救你,所以你根本不必报答!”说完欲从那女子身边走过,却不想那女子猛地抓住他的袖子:“你没想过要救我,我却想过要杀你!”说完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那人的胸口直刺过去。
这个变故只是瞬间的事情,艾尔扎克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却见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左手轻轻一挡,那匕首便斜斜地刺入了那人的的手臂中,血,顺着匕着往外涌出。那女子见一击不成,右手一掌又向那人袭去。
“小心!”艾尔扎克这下方才回过神,想也不想抬手一掌击向那女子,那女子没想到艾尔扎克会向她出手,一下子被艾尔扎克的掌风扫到一旁,哇地地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看着他惊呼道:“寒冰掌?”
艾尔扎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只是非常气恼,想自己仗义救人,却不想救的人反而伤了他的朋友,不错,在他的心中已经将那个带着冷漠的人当成是朋友了,那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滋味,他有点愧疚地看着那个人,血还在流,那人却不止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然后,对着那女子说道:“你走吧,我不想伤你!”
“哼,今天有寒冰掌的后人帮你,我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我珍妮发誓,师傅和各师兄弟的仇我一定会报的!”说完,那女子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了。
“兄台,我……”艾尔扎克想说什么,那人却盯着他,那眼神中,居然带着一丝恨意以及一种,一种让艾尔扎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你是那个人的弟子?”
艾尔扎克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听他的话好像认识他师傅似的,不过,他却从未听师傅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
见艾尔扎克不答话,那人忽然叹了口气:“罢了,天下间会寒冰掌的除了他还会有谁?”然后,盯着艾尔扎克:“与那个人有关的人和物我都不想再见,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说完也不待艾尔扎克回话,抬手将那匕首拔出,右手疾点几处穴道,原本外涌的血便止住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树林……
艾尔扎克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不知什么时候那人的发带已经脱落,宝蓝色的长发全散在他的肩上,身后片片黄叶随风而落,初冬的太阳直到现在才懒懒地升起,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林照在那人散着的蓝发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寂寞!艾尔扎克张口想喊却不知该喊什么,刚才发生的事尤如一场梦,只是地上一地的尸体提醒他刚才根本不是一场梦,这些事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身边,就在刚才。
尸体上那些腥红的毒针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妖艳的红光,刺得艾尔扎克睁不开眼睛,再看一眼地上斑斑血迹,想着那个孤寂的背影,艾尔扎克忽然体会那个人名字的涵义了——孤红,红得如此亮眼,却也如此孤独……

 

(六)青虹赤焰,生死相随

“师傅!”艾尔扎克很远就看见卡妙一袭白衣站在屋外的梅树下,当下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艾尔扎克啊,你怎么来了?”卡妙没有看他,倒是伸出左手,轻轻地抚上面前的梅枝,那神情,仿佛是抚着一件极其珍贵的宝贝般,那么专注。
艾尔扎克知道卡妙爱梅爱到一有空便会站在梅树下沉思,尤其是雪天更甚。若是往日,艾尔扎克必不会打扰他,多半是进屋与冰河聊聊自己在江湖上的一些情况,再听冰河谈谈卡妙的近况,可是今天,他实在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卡妙,所以,他站在卡妙的一侧,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走开。
“怎么?艾尔扎克,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转过身,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盯着艾尔扎克,左手却依然搭在梅枝上。
“师傅,昨天我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好像认识你!”艾尔扎克低着头,考虑着怎样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艾尔扎克,江湖本就是一个复杂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况且为师行走江湖多年,认识我的人也少,没什么奇怪的!”语气波澜不惊。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啊,用的武器也怪,明明佩着剑,用的却是毒针……”艾尔扎克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啪”的一声,梅枝已被卡妙折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以往在艾尔扎克眼中那个即使是泰山崩于前而依旧面不改色的师傅此时却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静,一把抓住艾尔扎克的双肩:“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他在哪?”抓着他双肩的手居然在发抖。
“我昨天遇上他的,他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到客栈投宿,机缘巧合,我们就认识了,不过他好像不喜欢与人接近,今天早上发生了一点事情,他见我施展寒冰掌,好像很激动的样子,然后,他说他……”艾尔扎克惶恐地看着卡妙,考虑该不该把那人的话说给他听。
“他说什么?”卡妙摇着他的肩,话音中带着波动。
“他说:‘与那个人有关的人和物我都不想再见,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还有,他还说他叫孤红……”艾尔扎克越说越小声,在看到卡妙一脸哀伤的表情后,变得不知所措,“师傅,你怎么了?”
“没事!”卡妙的手慢慢地松开艾尔扎克,转过身:“他还是不肯原谅我么?孤红呢,雪是残雪,红是孤红,原来,我们都是寂寞呢……”悲伤又带着失落的语气,听得一旁的艾尔扎克想流泪的冲动……

……

“庄主……”艾奥里亚急冲冲地闯进大厅,奔跑中还带倒了一把椅子。艾俄洛斯看着这个比他小四岁的弟弟,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艾奥里亚,什么时候你才能改掉这冒失的毛病?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亏你还是寒剑山庄的四大护卫之一,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艾奥里亚顾不上艾俄洛斯的叨念,望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撒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艾奥里亚,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阿布罗狄问道。
“这个……”艾奥里亚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为难地看着撒加。
“说吧!”撒加知道,艾奥里亚平日虽然有点冒失,但像今天这样还第一次,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所以他将茶搁在一旁的桌上,看着艾奥里亚。
“庄主,你看,这是什么?”艾奥里亚摊开掌心,一枚红针赫然入目。
“怦!”地一声,茶杯被带翻在地,茶水一半泼在了撒加那件蓝色的袍子上,可是撒加根本顾不上这些,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艾奥里亚只觉得眼前蓝影一闪,接着手中的红针就已经在撒加手上了。
“艾奥里亚,他人在哪里?”阿布罗狄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撒加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一直站在阿布罗狄身侧的迪斯马斯克微微抖了抖肩。
“我也不知道,今天我下山,听镇上的人都在议论今早有人除去了这附近一带猖獗的盗匪,说是有人亲眼看见那人佩着长剑却用毒针将一伙盗匪尽数消灭,我听后就马上赶去他们说的那片树林,结果在地上找到这个。然后我马上再回镇上打听,原来那人昨天投宿在悦来客栈,可是今天一早出去后就没有回来,我想肯定是他没错,可是掌柜的却告诉我说,他叫,他叫……”艾奥里亚抬头看了撒加一眼,却不说话了。
“叫什么?”撒加的嘴角微微抽动。
“孤红!”艾奥里亚说完便低下了头。
手上的针掉到了地上,大厅里静得却连这针落地的声音也听得分外清晰。
“是他,是他,没错!”阿布罗狄忽然叫了起来,也不等撒加说话,径自向厅外跑去,跑到门口,险些摔倒,却只听见他大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该来的总会来的……”语气中满是绝望!
迪斯马斯克望了一眼撒加,也不等撒加说话,跟着出了门。
“艾奥里亚,点齐山庄内所有人手,马上下山找人!”艾俄洛斯看着一旁不语的撒加,对艾奥里亚说道。
“是!”
“等等!”撒加忽然叫住欲走的艾奥里亚,“他若不想见,就算是绑来也没用,你们,都退下吧!”无奈的口气带着三分叹息。
“可是,庄主……”艾俄洛斯还想说什么,撒加却摆摆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艾俄洛斯看了撒加一眼,他发中的银丝好像又添了几缕,情字,真的是伤人啊!转身拉着艾奥里亚走了!

……

寒剑山庄自史昂接位以来,声势比起以前更甚,江湖上人人都想投身于寒剑山庄门下,一来可以学到旷世武功,二来说出去也是极其光彩的事,但是寒剑山庄就连挑选下人都十分严格,更别论成为寒剑山庄的门人了。迄今为止,史昂座下只有四个弟子:撒加,加隆,修罗和阿布罗狄,四人中以撒加的年龄最长,但也才十岁,加隆和撒加是双胞胎,修罗七岁而阿布罗狄只有六岁,不过,江湖儿女,成长本就比较快,虽说年龄还幼,但是平日里在史昂的严格督促下,心智倒也比同龄的小孩成熟得多。

“撒加,这是沙加,这是米罗,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师弟,你要好好教导他们!”史昂指着身边两个五岁的孩子对撒加说道,自己却去处理山庄事务了。
“是,师傅!”撒加看着那两个孩子,一个金色的长发,湖蓝的眼睛,脸微显苍白,安静地站在那,而另一个蓝色微卷的头发,红扑扑的小脸,一双蓝紫色的眼睛此时正打量着他,眸中充满好奇。
精灵,撒加脑中闪过这两个字,这真是两个可爱的小精灵呢,想着,他微微一笑:“沙加,米罗,来,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了!”

……

“撒加哥哥!”米罗睁着可爱的蓝眼望着撒加,因为米罗和沙加是史昂几个弟子中年龄最小的,史昂身为一庄之主,平日里事情特别多,所以教导这两个最小的弟子的重担就落在了撒加的头上,也就是说,虽然名义上米罗和沙加是史昂的徒弟,可是教他们武功的却是撒加,所以这两个小家伙和撒加特别亲近,平日里也不叫他大师兄,而是以哥哥相称。
“什么事,米罗?”撒加抬头看着米罗,一旁的加隆和沙加正在吃饭。
“撒加哥哥,等我长大了要娶你做我的老婆!”米罗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的一声,加隆嘴里的饭全都喷了出来,撒加一把将米罗抱起坐在他的膝上,捏着他的小脸蛋,笑着问道:“米罗,为什么这么说呢?”
“加隆哥哥说了,如果喜欢一样东西就要把它抢到手,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娶他做老婆,我喜欢撒加哥哥,所以我要娶你做老婆,撒加哥哥,你不愿意吗?难道你不喜欢米罗吗?”米罗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撒加,只要一想到撒加哥哥不喜欢自己,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
撒加瞪了一眼在那儿张着嘴满脸汗水的加隆,又转过头,笑着对米罗说道:“怎么会呢,撒加哥哥最喜欢米罗了!”
“这么说我可以娶撒加哥哥了?”米罗开心地搂着撒加的脖子:“撒加哥哥是我的,撒加哥哥是我的,谁也不可以跟我抢!”
撒加刚想开口说什么,却不想一旁正在吃饭的沙加突然说道:“加隆哥哥,长大后我娶你好了!”
某人的汗成倍地往下滴,撒加带点玩弄的眼神看了加隆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手宠溺地摸摸沙加的头:“能告诉撒加哥哥为什么吗?”
沙加看了加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我也喜欢撒加哥哥呀,可是,米罗先娶了撒加哥哥,我就不能和他抢,加隆哥哥虽然饭做得没撒加哥哥好吃,剑舞得没撒加哥哥好看(汗,小孩子嘛,不管实用就管好看!!),有时还很凶,没有撒加哥哥温柔,可是,毕竟和撒加哥哥长得一样啊,看到他就等于看到撒加哥哥,所以我要娶加隆哥哥,撒加哥哥,你说好不好?”
“怦!”某人终于受不了刺激,倒在了饭桌下,撒加终于大笑出声:“好,好,沙加呢长大后就娶加隆哥哥,米罗呢就娶撒加哥哥!”
“好耶!”两个孩子开心地叫起来。
“光说不算,撒加哥哥,我们拉勾!”米罗伸出小手指,认真地说道。
“好,拉勾!”撒加笑着将手指和米罗的手指拉在一起。
“撒加哥哥,你是我的,我米罗发誓,将来谁敢和我抢撒加哥哥,我米罗一定不会放过他!”
那一年,米罗七岁,撒加十二岁,米罗对着撒加,许下了他生命中第一个誓言。

……

“哥……”加隆一把推开撒加的房门。
“嘘!”撒加一把抓住欲闯进来的加隆:“米罗刚睡下,有什么事外面说!”
“哥,你太宠米罗了,你看看,他现在是天天霸着你的床,害得我都不能和你在一起!”加隆带点委屈地说道,想他自小与撒加同睡一张床(各位表想歪了,很纯的兄弟情谊哦!),可是打从米罗来了之后,天天黏着撒加,晚上也不例外,可怜的他就无辜地被“扫地出门”,而那个小家伙“鹊巢鸠占”舒舒服服地像个没事人一样睡在原本属于他和撒加的床上,想着加隆就满腹委屈。
“米罗还只是个孩子,之所以喜欢睡在我这是因为他喜欢梅花,而整个山庄只有我们这间房的东侧是有梅花林的,隆隆,你就迁就一下吧!”撒加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宠溺。
“才不是呢,喜欢梅花是假,喜欢你才是真的!”加隆气呼呼地说道。
“好了,隆隆,怎么和米罗吃起醋来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哥哥!你不是找我练剑吗?还不走?”撒加笑着说道。

……

“师傅,这次的任务能不能让我去,我怕米罗应付不了!”撒加望着史昂说道。
“撒加,米罗是我的弟子,身为寒剑山庄的人,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的话,根本不配当我史昂的弟子!”史昂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师傅,至少也该多派几个人一起去,米罗一个人,我怕……”
“够了,撒加,你是我的徒弟,难道想违抗我吗?”史昂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撒加无奈地退下,可是一颗心却始终悬着。

“米罗,你要撑住,我们很快就到了!”撒加按着米罗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急急地往山庄赶。
“撒加,我……没事……我若死了……将来谁……娶你啊?”米罗尽量想让撒加宽心,可是背上的伤口痛得让他昏了过去。
“米罗……”该死,到了这个时候还开玩笑,撒加看了一眼在怀中已经昏过去的人,再一提真气,施展轻功继续往山庄赶。

“哥,你怎么起来了?米罗这边有我呢!你还是去休息吧!”加隆略带埋怨说道,是,米罗是受伤了,可是现在,他哥的脸色却比米罗的还白,想到刚才撒加抱着米罗冲进来的时候把他吓了一大跳,他那个平日里温和冷静的哥哥一脸苍白抱着满身是血的米罗,看到他只叫了声“加隆”便一头栽在地上,害得他也跟着被吓个半死,还好,米罗身上的箭没有毒,也没有射中要害,大夫说只要休息一段日子就会没事,倒是撒加,居然施展轻功赶了三个时辰的路,这可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因为这样极耗真气,若一个不小心会导致真气衰竭而死,这个道理是习武的常识,撒加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依然这么做,一想到这,加隆的脸就特别难看!
“加隆,我没事,刚才我已经运气调理过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陪米罗!”撒加淡淡地说道。
加隆看了看撒加,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

撒加轻轻地将米罗的手塞进被子里,看着米罗毫无血色的脸庞,撒加那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他再晚到一步会怎么样,当他看到米罗中了暗箭浑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一颗心仿佛被也被这一箭射中了般,一种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除了紧紧地抱着米罗赶路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种恐惧,事后撒加才清楚地明白,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米罗。
“米罗,你千万不可以有事,你都说了,你可得留着你这条命娶我呢!”撒加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儿,低喃道。
床上的米罗似乎是听到了撒加的低语,微微挣扎了一下,宝蓝色的长发轻轻地动了动,然后又无力地沿着枕边滑落到被子上,撒加小心地抚着一绺垂在枕边的蓝发:“米罗,我撒加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让人伤害你,即使是师傅也不能,为此,我撒加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是背上弑师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那一年,米罗十六岁,撒加二十一岁,对着昏迷不醒的米罗,撒加许下他人生中对米罗的第一个誓言。

……

“米罗,你看,这是什么?”撒加将一对长剑在米罗眼前晃了晃。
“撒加,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么?就算随便扯个人来问也知道这是剑!”米罗翻了翻白眼。
“这可不是一般的剑哦,这是青虹赤焰剑,传说中的情侣剑!”撒加笑得有点神秘。
“青虹赤焰,生死相随?传说中有青虹必有赤焰,有赤焰必有青虹的情侣剑?这剑不是在江湖上消失了几百年了吗?你怎么?”米罗好奇地打量着这两柄长剑。
这两柄长剑几乎一模一样,惟一不同的是剑柄上悬着的流苏,一把是青色,一把是红色的,随着风,青和红两条流苏痴缠着,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一个美丽的誓言。
“米罗,别管我是怎么找来的,以后,这把赤焰剑就是你的了!”撒加将那柄红色流苏的长剑递给米罗。
“可是,撒加,我用的是针,不习惯用剑啊!”米罗有点为难地看着撒加。
“慢慢就会习惯了,米罗,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惊鸿剑法!”撒加一把抓住米罗的手。
“惊鸿剑法?撒加,这套剑法蕴藏着无穷奥妙,威力无比,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为什么要教我?”米罗有点吃惊地问。
“因为……我爱你,米罗!”撒加忽然将自己的唇覆上米罗的唇。
“唔……”米罗还没反应过来,撒加的舌尖就灵活地撬开他紧闭的双唇,进而轻轻地缠上了他的舌尖。像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量,米罗无力地瘫软在撒加怀中,但让他脸红的是,自己居然一点也不讨厌撒加的举动,还忘情地回吻撒加……
“米罗……我爱你,所以,我要将自己最重视的惊鸿剑法教给你!”撒加将唇贴在米罗的耳畔:“答应我,不仅要练好这套剑法,这把赤焰剑更要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唔,告诉我一个必须携带的原因!”米罗将头靠在撒加的肩上,所以撒加看不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戏谑。
“青虹赤焰,生死相随!米罗,这也是我的誓言!”撒加抚着米罗的发,坚定地说道。
“嗯,生死相随!撒加,别忘了这个誓言,不然,我一定亲手杀了你!”米罗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撒加。
“米罗,我一定不会忘了这个誓言的,明月为证,他日我撒加若有违这个誓言,就让我一生孤寂,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上!”
那一夜,月色迷人,相爱的两个人,在梅花林中相互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

两年后,寒剑山庄庄主史昂暴病而亡,年仅二十四岁的撒加即位;
同年,加隆无故离庄;米罗下山巧遇卡妙和穆并将他俩带回山庄;
同年底,米罗和卡妙双双离庄;
次年初,沙加和穆双双离庄;

……

“一生孤寂,米罗,真应了这个誓言呢!”撒加站在梅树下,看着手上的青虹剑:“青虹赤焰,生死相随,可是,米罗,我们分开十年了呢!”
一阵风吹来,吹起青虹剑上青色的流苏,也吹起他两鬓的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