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回家
(一)
“啪!”脸上一阵疼痛,穆感觉全身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很想哭,看到史昂捂着胸口跌坐在摇椅上。
壁炉中的火仍在烧着,偶尔发出哔哔叭叭火星冒出的声音,但它们依然无法将这种沉默的气氛打破。
“穆!你还是绝意要这样做?”史昂苍白的脸上更多了一丝惨淡。
“是!”紫发倔强地从肩头滑落。“明天我就会和他一起离开。”
“碰!”门关上了,从此也开始隔断了门内外的两人。
“碰!”又是关门声,史昂知道那已经是清晨了,是穆要和一个叫撒加的朋友一起去城里了。他也知道,这就意味着他又要开始继续十七年前一个人的生活了。
无力地窝在摇椅中他一直在想自己错了什么,让穆这个如此乖巧的孩子和另外一个人离开他,接着背叛他。突然间,史昂又感到心痛了,十七年了,他一直以为穆能理解自己我为他所做的一切吗?但很快史昂猜,也许是自己的过份保护已经让这个孩子失去了自我,开始竭力地想要逃开他的视线了。
想着想着,史昂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担心穆这个孩子了,他不知道那个小撒加的小子是什么来头,又是用什么方式带走他的孩子的,他只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他回来,等他吃到了苦头,懂得了自己的苦心,再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也许,这就是给穆的试练吧。
穆走下楼梯,看到史昂依然和昨天晚上一样卧在摇椅里,看似是已经睡着了,他很想走过去为他盖上毛毯,但他知道以史昂惊醒的个性来看,那会吵醒他的。看着史昂,穆低低地叹了口气,他的确老了很多,特有的橄榄绿中已经开始有银丝出现,眉宇间也少了以往的英气,他总是操心着自己的一切,穆想,但是自己却无法报达他的这一切。
在这十七年中,穆的生命中一直只有史昂,受他的关怀和爱护,史昂是一个好父亲他不得不承认,同时担当起严父和慈母的责任,当然那谆谆的教导与蔼的目光一直庇护着自己。
但是,对不起了,父亲,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爱的人,我想跟他走。对不起我不顾你的反对,你会理解孩儿一厢情愿的固执的。
深吸了一口气,穆突然感觉自己的鼻腔和眼眶都有点酸酸的。
“碰”关上了门,背起包,穆又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再见了!
(二)
巴黎是一个浪漫的大都市,穆自认为对它并不陌生,他看过不少书,里面的巴黎都有宁静而高贵的姿态,华丽的外表,不断变化的结构,使它享有世界缩影,万城之冠,花都和都市女王等等一串的美称。
漫步在清澈的塞纳河边,撒加柔声问穆:“你知道塞纳河为什么叫塞纳河么?”
穆流连美景,只是摇头。
“传说,塞纳是一位降水女神,她十分敬仰和爱慕太阳神。但有一年,为了惩罚越来越嚣张的人类,太阳神施法,巴黎当地发生了严重的干旱,多亏塞纳女神降临,她放弃了自己对太阳神的爱恋,并冒着被处罚的危险洒下了救命的甘露。女神这一动作当然触怒了太阳神,为了惩罚女神,太阳神使塞纳成为了一条河,但他都没有发现女神眼中的失望和不舍。人们为了纪念塞纳女神,还特意为她铸了塑像,现在仍耸立在那里,就是刚刚看到的那座。”撒加在桥边停下来,伏在栏杆上,看着河水,“比起那些人工的铁塔和城门来,我们都该最喜欢的就是这自然的风景。你说对么?”
穆伏在撒加边上的栏杆上,默默地看着撒加回过头来,点点头,驼红色也慢慢地爬上了脸。他看着撒加的眼睛,那一刻撒加的蓝色眼睛中忧郁的神色有所收敛。穆又冲撒加笑笑。他想到来巴黎是撒加拉他到火车站后才说的,当时自己问及原因,撒加和以往一样温和笑笑回答他想去找寻一件很珍贵的东西。穆在想,可能撒加想找的就是塞纳河吧。这时风吹过来,暖乎乎的,撒加的头发吹到了他的脸上,弄得穆痒痒的。
晚上,穆跟着撒加在城里的一个小旅店里吃了点全麦面包,接下来撒加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却只为穆要了一杯加了很多奶的热可可。
然后,撒加说:“穆,我很高兴,你能这样信任我,并和我离乡背景,陪我走上这旅程。踏上这一步,就是说我们已经是流浪人了,虽然我们能走很多地方,但是,我们需要生活,所以我们明天必需去找一份工作。……”穆又很温顺地点点了头,这当然换来的又是撒加温柔地微笑。虽然只有如此,但穆很满足。
破旧的小套间,穆打量着,昏暗的灯光,破旧的壁纸,古老的桌椅……呵!穆总感觉鼻子酸酸的,也许这破败的一切,在荷包里的时候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
撒加和房东寒暄了几句后,关上了房门。“小朋友,过来把包放下。我们要快把这里收拾一下,短期内,我想我们就该住在这里了吧。”撒加吩咐穆,自己走到洗手间,厨房里打开了灯,然后又回到客厅里一把推开了窗子,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破布在陈旧的桌椅上掸了掸,“坐吧!”然后宠溺地揉乱了穆的头发。
穆抬头看着撒加,又笑了。
(三)
待撒加离开穆的房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小伙子,早些睡吧。明天一早我会叫你起来。”
“嗯。”穆含笑看撒加离开房间,才打开日记本。“今天终于离开了父亲,我感觉很对不住他,毕竟他养了我这么大,并且这么爱我,但我想我真的不能就这样在他的庇护下过一辈子,我希望我的人生能靠我自己来经营。所以,我选择了撒加,让他做我的向导,带我去我十七年来从来没有接触到的领域去。当然,这意味着我已经是一个流浪人了。……
……
撒加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人,我一直以为除了父亲以外不会有第二个这样漂亮的人了。特别是撒加的那一头苍蓝的卷发,衬着他忧郁的蓝色眼睛和刚挺的五官,我想,太阳神阿波罗也只不过如此。另外,撒加是一个好人,很会照顾我,虽然他和父亲不同,不会强行地为我规划好一切,但我喜欢他在似有似无中向我投来鼓励和信任的目光,那是我十七年来从没有得到过的好感觉。所以我没有后悔离开我十七年熟悉的村庄和我的父亲和他一起来到大都市。……”
很快,撒加就在一个叫彼岸的小餐馆里找到了一个跑堂的工作,为了多赚到旅费,他在晚上还会加班加点地洗碗。
而穆,过分安静的个性,使得他一周了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每晚撒加都会在十一点以后才回到家,在这之前,穆所做的就是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且为撒加做烤吐司,煎蛋,热牛奶或者是煮上一壶咖啡。接着又开始把报上刊登的招聘广告看了再看,剪了再剪。穆看到一个花店在招伙计,他就会想自己明天就好去试试看,在农村里长大,他对花花草草都很熟悉,并且那也是很安稳的工作……有时穆也会看到一个文书的工作,他想那很合适撒加,因为他长得很好看,并且做事很有条理,一定会让用人单位很有兴趣的。穆想,如果撒加做了这样的工作,也许就不会和现在那样累了。于是他把那些广告都剪下来留着,等有一天撒加回来早一些时好好拿给他看,他也会高兴的。
穆看撒加睡着,为他盖好被子,关上灯和房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写日记。
“撒加每晚回来都会很累,脚步沉重,眼睛里除了以前的忧郁外,还多了疲惫,他把漂亮的头发也束了起来,穿着吸有油味儿的布衫,洗碗把原本漂亮的双手都浸得红肿,但他还总是温和地对我微笑,我感觉自己真没有用,说好是一起流浪,但却成为他的负担。我好想有一个工作,不要让撒加这样累,还能承担我自己的义务。
花店的面试我去了,老板说,想要找个女孩子来做,所以我又没有成功。但是,今天的巴黎晚报上有福克斯书店在招销售员和管理员的信息,我把那广告剪下来了,并且方才撒加躺在床上和我谈天时,我和他讲了,他很高兴地冲我笑。我明天会去那里试看看,我想,可能他明天也会请假出去试试看吧。那样的话,我和他就能在一个店里工作了,这样也能彼此有个照顾。
我也很想有一天能事业有成,能把父亲接到城市里面来看看,巴黎真的很美,或者还有以后我和撒加走的其它城市。
但愿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三个月过去了,穆并没有得到福克斯书店等广告上的工作。当然,撒加还是在做他的跑堂,只是穆通过了撒加的介绍进到店里面去当一名洗碗工,已经将近两个月。
(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穆的生日了,这是他第一个在外过的生日。以前的生日,史昂都会亲手为他的小宝贝做上一只漂亮的奶油蛋糕,然后再为它贴上穆最最喜欢的草莓和最喜欢的猕猴桃,看穆带着笑脸把它吃得干干净净的。那时父亲的脸上就会显露出特别少见的柔和与欣慰,有时他还会高兴地唱起了歌,只是那首很普通的“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父亲的声音很好听,但除了唱歌外都会沉沉的,有点不容违抗的感觉。边洗着碗,穆想,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干什么。
“穆,”撒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想家了?!”
“……”
撒加轻轻地拍了拍穆的肩,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去了大堂。
穆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小弄堂里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九点了,撒加没有回来。“穆,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这是撒加和他一起出了餐馆后说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点调皮,少见的。那时穆呆了一下,然后也笑笑说好。
桌上放着菠菜色拉,红烩肉杂拌,奶油牛肉丁番茄汤等菜,都是撒加喜欢吃的,而要不是今天是穆的生日,撒加也不会允许穆这样破费去煮这么多菜。而它们,也都伴着穆静静地等着撒加回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撒加让我先回家,他马上就会回来,我想他是想带给我什么礼物吧。我做了很多撒加喜欢吃的菜,只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很高兴。和撒加相处也有快五个月了,这么多日子以来我一直都认为他很好,但有一点也许我骗不了我自己,我很想了解他,更了解他一点,但是我不能……”写到这里撒加回来了,他的眼里满是疲倦,塞给穆一样东西,用报纸草草的包着。
穆看看撒加。
“生日快乐!”撒加把穆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肩上,“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和幸福呀,无论如何。”
“谢谢。”窝在撒加的怀里,穆感觉到自己的眼框有点湿润了,“谢谢!”感觉到撒加温柔地抚着自己的头发。
“撒加送我的是一幅小小的画,用一个木制的镜框包着,画里面是一片金色的田地,还有太阳降到田园尽头的金色的光芒,左边的小角上还有一间小小的农舍……我很喜欢,因为这让我想到了我的家,可能是撒加知道我开始想我的父亲了吧。……
撒加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我今天做的菜了,但是他还是把他们都吃光了,还给我一个笑脸。然后他又出去了,要我早些睡,不用等他回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遇到麻烦了。”穆平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屋里除了那只小闹钟依然不倦地发着躁音外,其它都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房间的天花板上糊着和墙壁一样的有小碎花图的奶白色墙纸,边边角角里已经毛出来了,还泛着黄。穆关上了灯,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撒加晚安。父亲,晚安。”
(五)
撒加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也没有在小餐馆见到他。
穆发着呆,手下一不留神就听到碟子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在周围的同事都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停留了片刻,大家什么也没说又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穆蹲下身子,无力地拾起散在地上的碎片,小心地挪去边上的垃圾筒扔掉,再回过来低头去掏水池里那些滑滑的碟子。
“想撒加啦?”熟悉的声音,带着强有力的磁性。
抬起头, “撒加?!”穆低低地叫了一声,有些不确定。来人的长像与撒加分毫不差,一头苍蓝的卷发,蓝色的眼睛和刚挺的五官,只是这人在嘴角边留存着与撒加不同的笑意,不是让人安心的那种。他的穿着也让人看着别扭,笔挺的暗青色西套装,锃亮的皮鞋,手里还不断地摆弄着一只精致的火机,看起来会很贵。穆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撒加”。
“他不会回来了!”
“……”穆没有回话,一只手浸在水池里,已经开始发痛了,而另一只手在那件又破又脏的围裙边上轻轻地擦着。
“你不问为什么?”
“你是谁?”穆低下头,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人的皮鞋。
“我?我是他胞弟。”
“噢。”
“好吧,你出来一下!”那人不顾穆身着的工装一把搂过他的肩,然后送他出了店,把他塞进一辆大轿车里。
穆一直沉默着,并不是他不想说什么。面对这个和撒加一样外貌的人,纵使他与撒加有再多不同,在那时穆都自动乎略了。父亲从小就为穆打点好一切,他不只一次坐在摇椅中淡淡地说:“穆呀,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所以很容易被骗,你要听爸爸的话。爸爸不会害你的,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性情中人。……”当时穆不以为然。顺着撒加胞弟双手按着自己的肩将自己推出餐馆外,把自己塞进一辆大轿车,穆才意识到收回思绪。坐在车的后座,穆双手放在膝上不安地绞着。
“我给你钱!你拿着钱到你该去的地方。”撒加的胞弟从上衣袋中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了。
“不能去找撒加对么?”
“对!”那人翘着了二朗腿,“让我来告诉你吧,撒加是我的,是我父亲和母亲的,是我们家的,他有自己要做的很多事,所以……”
“我不会去找他的,除非他想和我一起自动回来我身边,这点你放心。”穆双手捂着鼻子,父亲和撒加都从不在他面前吸烟,但那个男人却肆无悸弹地朝着自己的脸上吐烟气。“你保证撒加哥哥喜欢和你们呆在一起?”
“当然!我们有着一样的血脉。”那人冷不防地拉起了穆的衣领,烟气一口口在咬字间从他美好的唇间透出来,逗弄得穆痒痒的。
穆一怔,摒住呼吸,尽量不透出惊讶来。
“哈哈,我知道为什么撒加看上你了呢,原来你真的很漂亮呐。”接着一只持着烟的手抄过来,以手背轻轻地划过穆的脸。“我也喜欢呐,要留神要留神呐!”然后抓着穆衣领的手又在穆没回神时放开了。
他别过头合上眼睛的那一刻,穆似乎又找到了撒加。
“别用那样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吧!”身边的人睁开眼,嘴角又勾出一抹坏坏的笑,“宝贝儿,拿着你的钱,走吧!”然后凑过身子,在穆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穆又开始发呆了。呆着让对方把一包钱塞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探过身子,替自己开门,再把自己的身子送出车门,最后又指使司机开车扬长而去。
(六)
“撒加就这么消失?……”穆的日记本上只写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他关了灯,平躺在床上,试着入睡。
梦中,他的眼眸透出淡淡的悲伤,长发柔和地垂在身后,月光洒在他脸上,软化了他那刚毅的轮廓,他的唇角有浅浅的笑意。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琴键上游走,那是一首优美的曲子,并且旋律穆很熟悉,虽然叫什么他并不知道。当穆夹杂着惊喜和疑问缓缓向他走去时,他也停止了动作站起身来,带着鼓励的眼神望向穆。他向穆伸出了手,牵引着穆坐回到琴边,轻轻地握起穆的手,将它们放在琴键上。
音乐又响起,是刚才的旋律,穆在他的鼓励下也弹奏起来。月光洒在琴键上两双默契配合着的双手上,手指起落间饱含着情感。
“tell me you love me
tell me that you're mine again
tell me you won't turn away
turn like the seasons
turn back to me once again
circling all the way
once you were my blue-eyed prince
walking love from an endless sleep
you made all of my wishes come true
turning all of my dreams into you
turning and swirling and whirling round you again
twirling and curling round you
turning and burning and yearning for you again
all my life with you
but lately I'm losing sleep
someone else is in your eyes
won't you turn back to me my love
won't you stop telling me lies
turning and swirling and whirling round you again
twirling and curling round you
turning and burning and yearning for you again
all my life with you
it is a chance, a romance
it's a dance we do
turning in circles we go
turning like the seasons
turning back to me once again
never let me go
tell me you love me
tell me that you're mine again
tell m...”
他的声音很好听,其间充满着柔和与百般希望,轻轻地将穆包围。
穆随着他哼起来,他欣慰地微笑……
穆倚在窗边,双手捧着一杯热牛奶,热气袅袅升起,又被窗外吹来的暖暖的风吹散。穆的眼角漾着温暖的笑意,“啊,春天的气味呐。”喝口牛奶,“父亲的生日就快到了。送他什么好呢?”穆似乎很满足地舔了一下嘴唇,而后,“Tell me you love me. Tell me that you're mine again. Tell me you won't turn away. Turn like the seasons turn back to me once again.”
“碰!”虚掩着的门被撞开,“兴致不错嘛,小朋友。”
穆回过头,那张脸又一次印入眼中,一头苍蓝的长发随意地用皮筋束在背后,蓝色的眼睛和刚挺的五官,迷人笑容带着戏谑。是昨天那人,撒加的弟弟。
“怎么,不欢迎?”
“撒加哥哥又找不到了嘛?”
“呵,”那人的笑容更浓了,径自地走向穆放着早餐的圆桌,“这次换撒加找不到我。”
穆不解地看着他,才注意到那人已经和昨天的打扮有着很大差异,还有他手上提着的一个大皮箱,背上背着一个吉他。
“我叫加隆!以后,就在这里和你同住。多多关照呐!”说话间,加隆已经从圆桌上的小碟子里捞了块小面包片塞到嘴里,进了撒加的房间,“啊,烤得不错呐。让我看看我的房间。”声音糊糊的。
穆沉默着,来到撒加的房间门口,靠在门边。
“不进来?”加隆回过头问穆,然后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个房间来。“嗯!破是破了点,不过还算理得干净,以我对撒加的了解来看,这不会是他干的吧!嗯?穆!”
穆笑笑,“撒加哥的东西都是没有拿走的,他向来这么干净。”
“嘿,撒加的眼光真的不错呐。”加隆开始把箱子里的衣服捣出来一件件地架到衣柜里。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餐馆了。”穆转身要走。
“等等,我既也是流浪人,那么自然要和你一起去餐馆。”
“你?”穆转身,“要去餐馆。”
“嗯!”加隆已经窜到穆的身边,“可以走了,撒加能做的,我也能做的,甚至他不能的,我也能。瞧,我们是双生。”
加隆已经出了门,留下穆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屋内。
(七)
“父亲:
生日快乐。穆现在在巴黎已经有五个月了,过得很好,请不要担心,到了圣诞节如果有假,我就会回去看您。父亲,请不要再生穆的气了吧,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赚大钱,然后把父亲您一起接到巴黎来住。
想你的穆
3月30日”
穆在揉烂了好几张信纸后,终于还是决定这么写,然后把信纸仔细地叠好,放进了信封里。想到父亲坐在壁炉的摇椅边辗开信纸一次又一次地看这封信,想到父亲欣慰的笑容,穆就掩不住兴奋,他感觉自己的脸变得火烫。站到卧室的小窗边透气,看到了邻窗的加隆,于是冲他笑笑继续着自己的幸福感。穆想,也许父亲有一点是对的,撒加并不是那么重要。
睡梦中,又听到了那熟悉旋律,行云流水般的从弦间泄出,合着含糊的歌声。 “Tell me you love me. Tell me that you're mine again. Tell me you won't turn away. Turn like the seasons turn back to me once again.……”
远在天边近在耳边,穆支起身子, “原来……” 倾听,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许久,穆下床,顺着音乐的方向走过去。是窗子,掀开白纱帘子,穆探出身子,除了音乐缓缓飘来什么也没有。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星。
加隆挪了椅子,面向卧室前的小窗坐下,把腿搁在窗台上,好让自己更舒服地弹吉他。
“Tell me you love me. Tell me that you're mine again. Tell me you won't turn away. Turn like the seasons turn back to me once again.……”思绪却在千万里之外。
那时,撒加抱着他缩在角落里,他们惊恐地看着父亲扯着母亲的头发打她,母亲的哭泣,父亲的咒骂惹得他直打抖。撒加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加隆,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哥,爸爸妈妈会不会和好,再和以前那样爱我们?”
“会的。”加隆记得撒加把他的脸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会的,我们家会和以前一样的,妈妈会再带着我们一起去看他演出的。爸爸也还没有教会你拉提琴,我也没有学好弹钢琴,至今我们还没有为全家人作一首曲子。”
“嗯,”加隆记得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洒在了撒加的毛衣上,“哥,我保证,我不再玩破吉他,我会好好学拉琴。”
……
“once you were my blue-eyed prince, walking love from an endless sleep. you made all of my wishes come true, turning all of my dreams into you.……”
那时,母亲抱着撒加,撒加却疯狂地向他伸出手,“加隆,快把手给我!妈妈,加隆呢,加隆不和我们一起走么?加隆怎么办?加隆啊!!”一面想要挣脱掉母亲的束缚。
“哥!哥哥!”被父亲持在臂中,加隆伸出手,泪眼朦胧地等着撒加,期盼着撒加和每一次一样护着他,把他拥在怀里,柔声安慰,轻轻地抚摸。
“你站住,给我回来。”父亲历声地呵着母亲,“你要不站住,我就杀了他。”一把水果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妈妈,妈妈,妈妈不要我了?不要加隆了?呜~~~~~~”加隆哭得更猛了,“哥哥也不要救加隆了吗?也不要加隆了!”
父亲见母亲抱着撒加没有一点想要回头的意思,就甩了水果刀,放下加隆,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加隆只能蜷在角落里抽噎。
那晚月亮破碎了,点点星光只不过是它的泪。
(八)
“早!今天真难得呀你!”穆惊讶地看着正在吃早餐的加隆。
“谢谢!”加隆头也不抬地正在对付那个sun-egg,“你那份,嗯,在厨房里,还有色拉和牛奶,你可以自己取。”
穆一动不动地看着加隆。
“干嘛?”抬头,“昨天没睡好,可能还不是太习惯,所以就起得早了些,前面一周都是你做的,我做一下也没什么不对的。”
“噢!”穆茫然地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不去刷牙洗脸?”加隆一挥叉子示意穆去洗手间。
“我要先喝水,我渴了。”
“你很麻烦呐!”加隆的眉挤在了一块儿,“好吧,你先去,我来帮你倒吧!”
“哦,那谢谢了。”穆扯出一个漂亮的笑,转身向洗手间走过去。
牙膏已经挤好搁在牙杯上,牙杯里有水,洗脸台上还放着脸盆,里面也接了水,毛巾已经整齐地搭在了脸盆上,却没有沾到水。穆摇摇头,转过身去。
加隆正端着水向洗手间走过来,含着笑意,只是他的眼睛的确看起来红红的。
“的确没睡好,很疲倦的样子。”穆耸耸肩,转回头来。伸手握起杯子,感觉到里面的水还是温的,“今天他真是奇怪。”
“你在嘀咕什么,小家伙!”加隆把水杯放在了洗脸台上,蹭向穆,弯下腰去看穆。
穆满口泡沫,睇了加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含糊地吐出一句,“没有。”
“嗯,”加隆笑笑,拿过梳子绕到穆的背后帮他梳起头来,“没有那就最好了,小家伙。”
穆嗽着口,感觉加隆一小束一小束地把自己的头发抓起来,尽可能小心地梳通,然后温和地把自己的头发向背中央撸了撸。这样的感觉很久没有了,穆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忙着嗽好口,放齐牙刷牙杯,猛地一头把脸扎到水里。
“嘿,小家伙,真看不出你平常慢条斯理的样子,性子这么急!”加隆叫道,“头发和上衣都湿了呢。”然后心疼地帮穆的头发握成一把捏在手里,“这么漂亮的头发。”
穆看着加隆从自己手中接过脸盆和毛巾,打理干净,然后提起那杯水塞到自己手里。
“喝吧!”加隆站在穆的背后,扶着他的肩膀,脸上漾着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撒加。”穆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来。捧着水杯的手不禁地抖了一下。
“不会太烫的,我试过了。”加隆搭了搭穆的肩,转身出了洗手间,“快点吧,要迟到了。我去帮你整理房间。”
“今天一早加隆温柔得不像他自己,让我一时间错误地把他当成了撒加。呵,原本我以为两兄弟真的一点都不相像,撒加这么温和,这么体贴会照顾人,和父亲般让人安心和幸福,而加隆却正好相反,这么自以为是,这么霸道,我基本上是不愿意去惹他的。但,今天我知道了他们两个还是很像的,可能正如加隆所说,那是因为他和撒加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想如果我也有一个哥哥多好,或者是弟弟。当然那样的话父亲可能会更头痛,因为他有两个孩子要拉扯长大了,不过我想父亲会乐意的,他会像爱我一样爱我的兄弟。
可能,我,是太贪心了。现在也不错,我有撒加和加隆这两个哥哥。我真的很想看到撒加和加隆在一起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呢?!
对,找时间问问加隆。”
(九)
那旋律每晚都会在穆耳边响起,推窗一看,却每次都看不到人。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穆坐在桌边吃加隆坐的披萨,问道:“你半夜会听到怪怪的声音么?”
“怪怪的声音?”加隆把一块披萨放进嘴里,然后有滋有味地舔了一下手指,“没有!”
“噢,那就是梦喽。”穆低头喝了一口水。
“嗯哼,很可能。我和你这样的年纪也会有这样的憶想,比如自己成了世界的巨富,然后一挥手都是金币的声音,或者说是另一种恶梦,比如要打仗了,他们到处征兵,好不容易没有被抓去,却还要天天听着枪炮声入睡,可能活不到第二天。”加隆做出很理解的样子看着穆。
“活不到第二天?!”穆用叉子来回地拌着色拉,今天的色拉是他做的,他多放了一点盐,味道真是坏透了。
“嗯!”加隆很有气迫地端起酒,呷了一口,“当然,这就是战争。幸亏,这只是个梦,谢天谢地。不过也可能会比战争更古怪或者糟糕。”
“行了,加隆。”穆摇摇头,“你把我当成七岁的小孩子了。”
“呵呵!”加隆尴尬地笑笑,“有么?”
“加隆,你能讲讲你和撒加小时候么?”穆问。
“没什么,就这样。”加隆面不改色,但从语气听起来已经有些僵硬了。
“我从小就和父亲住在一起,没有看到过母亲呐,当然父亲很好,他什么都会。但是我更想有一个伙伴,确切地说是一个兄弟,也就是能天天在一起的那种,好像你和撒加哥哥那样的。”
“是呀,很好,有兄弟的确很好的。”加隆淡淡地点点头,但好像是明显地在回避着话题。
“嗯。”穆点着头,“那为什么你现在不和撒加在一起呢?你不想他么?或者说他不会想你么?”
“想。”加隆站起身来,“吃好了么?”
“好了。”穆把盘子推到桌子中央。“想那为什么?”
“小家伙,少废话,去洗碗吧!然后早点洗头洗澡,上床睡觉!”加隆把碗搁到了穆的手上,然后回了房,把门锁了起来。
“哥!我不知道现在你过得好不好。蒙特家少爷的日子应该是不错的,也许很早前我们就该一起快快乐乐地一起生活在蒙特家里,但我找不到你。当我找到你时,你却不愿意接受我,你自责,这完全不必。当母亲把你带走时,我的确恨你。我想,你从小那么好,为什么在那时就能和母亲一起走了,不来救我呢?后来,我明白了,有的事不是你或者我能决定的。
事实上,我们也不该恨父亲。他已经死了,酒精中毒,死得很难看。但是当我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时,我真的很害怕,因为我已经没有母亲和撒加了,马上就要失去我唯一的亲人了,尽管他打我。很多次我会在半夜里听到他哭,说他错了,他要母亲也要你,他不该打我,他只是很茫然。是啊,那时,他是一个多么风光的音乐家呀。……”
“Tell me you love me. Tell me that you're mine again. Tell me you won't turn away. Turn like the seasons turn back to me once again circling all the way.……”加隆弹着有气无力地弹着吉他,哽噎地唱着。
(十)
又是那歌声,穆在床上辗转难眠,这么清晰加隆能听不到么?!“我看我还是去找加隆吧!今天惹他不高兴了吧。”打开了房门,穆走穿过客厅走向加隆的房间。一步一步地靠近,歌声渐渐清晰。
穆站在加隆门口站了一会儿,做出一副“哦,原来是这样!”的表情,才轻轻地敲了敲门。加隆很久没有回应,穆就推门进去了。“加隆,你不开灯?!”
“不要开。”加隆忙说,吉他声也同时停止了,顿时空气凝结在那一刻。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穆抱歉地耸了耸肩,“那我走了,你继续。”
“这没什么,穆。”加隆的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加隆哥,你没事吧。”穆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爬到加隆的床上,跪在他身边,把吉他从加隆的身上挪开,“对不起。”
“小穆,你没做什么。”加隆这才回过头看着穆,夜色中穆的纱色眼睛放着淡淡的温暖的光芒。
“你别这样。”穆伸出手,帮加隆抚去眼泪。
“谢谢!”
“歌很好听。”
“是嘛?!谢谢。”加隆坐起身把头埋在双手间,平时看起来很可靠的肩却因为不能更好地调整气息而颤动着,看起来那么孤单。
“加隆哥哥。”小穆的声音在喉咙里打滚,他都好久没有哭了,何况是加隆呢,他一下子手足无措。想想自己,再伤心的事也只是默默地记在本子上,到过去了再翻看不过如此,到后来就如果不看本子就不会记得了。他只好往加隆身边移了移,将加隆披在前面的头发撸整齐了,然后夹到加隆的耳后。
加隆一把搂住穆,伏在他的肩上。
穆一怔,然后喃喃地说着:“好了,加隆乖,不哭了吧!”一只手支着加隆的身体,一只手不断安抚似地轻拍着加隆的背。
“在我和撒加都很小的时候,父亲是一个音乐家,在我的记忆里是很伟大的。那时的他很忙,总是在外面演出,偶尔回家,也会要求我和撒加把平时练习的成果给他看。撒加弹钢琴,而我则要拉小提琴。但当时的我不喜欢拉小提琴,每当夹着它,我就会感觉我和个机器人一样不能动,我希望能更自由地表达我的感觉,于是我弹吉他。父亲比较反对,但那时的他还是很和蔼地表示,如果我能把提琴拉好,同时弹吉他也可以。”
“你还会拉小提琴?那撒加的钢琴也弹得很好吧?!”穆单手支着头,面向加隆。
加隆平躺着,“撒加的钢琴弹得不错那时,可我拉的小提琴和弹棉花一样。”
“呵呵。”穆笑了起来,从补窝里拉出加隆的手来,“你和撒加都是为音乐而生的呢,都长了这么漂亮的手呢,很适合弹琴!”
“后来,在父亲事业的顶盛时期,他和他的一个师弟合写了一首很好听的曲子,因为这首好听的曲子并不是音乐界所看好的那种乐风,所以他被抨击得很不堪。”
“这有什么?”穆不解地问。
“撒加和我也这么想。”加隆抬起眼看着穆,从穆的手中抽回手,顺手拉了一缕穆的头发在指间把玩。
“父亲经过这件事后,心里很急,一心想要做出更好的曲子来,但欲速则不达。有一次他回来就少了一只右手,他不能再弹琴了,我想这是他很不能接受的。他成天在家里喝酒,大声地呵骂着我们,并且也不允许撒加和我再学音乐。他卖了家里的钢琴和我的小提琴,因为我不让他拿我的吉他,他打我。那时,撒加就会帮我,保护我。母亲常常要外出赚钱,不在家里,回家后就会被碎后的父亲拉着头发打骂。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母亲再也受不了,于是就带着撒加离开了。”
“你也因此和撒加哥哥分开了?”
“是的,我跟着父亲。那时,我恨父亲,恨母亲,甚至也恨撒加。我在想为什么母亲不带我走,带的是撒加,而撒加平时那样保护我,为什么在父亲拿刀指抵着我的脖子时却不来救我,后来也没来看我,不想带我走呢?”加隆把头往穆的怀里靠了靠,“后来,我明白我不该恨我母亲和撒加。很多事情是不能这样简单解决的,撒加虽然是我哥哥,但他毕竟也只比我早出生一分钟,如果母亲和他不走,那么就有三个人一起在这个家里受苦。你明白么?”
“嗯。”穆点了点头。
“至于父亲,我也不恨了。很多个晚上,我能听到他醉着酒啼哭,可能就和我刚才一样。他说他对不起我们,他是要母亲的,他是要撒加的,他也是爱我的,但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和以前一样。那时,我也马上想到小时候他是那样喜欢撒加和我。”
“后来呢?!”
“后来父亲终于死了,酒精中毒。我被蒙特家收养了,他们是心地非常好的一家人,对我和亲生儿子一样。在这期间,我一直在找撒加,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他和母亲,然后三个人一起生活。”说到这里加隆带着微笑。
“撒加哥哥也在找你吧!”
“我知道,我想也是。你知道么,有一种东西叫心电感应,也许我和撒加之间就会有。”
“嗯。”
“我看到撒加是在一个小小的集市里,那时他正在卖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么?是父亲那时没有发行的专辑Demo。父亲心情很糟的那些日子,撒加把这张Demo小心地收着,那时他对我说,这是父亲送给我们的礼物,终于有一天他会有被人们喜欢的一天,那时父亲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伟大,并且会高兴我们为他做的一切。我知道,那张Demo对撒加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么!”
“是的,他也认出了我,但他显然不是很高兴我看到这一幕。当我激动地冲过去拥住他时,撒加居然说他不认识我。开玩笑,是人的都看得出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然后他走了,说他有急事。”
“为什么他这样?!”
“我不知道。我也想不通。第二天一早我在从这儿到餐馆去的路上又看到了他,我接他回去。他神质不清。”
“神质不清?”穆坐起身,“你是说撒加哥哥得了病?”
“是的,一直治疗,现在也是吧。他不认得我,有自杀的倾向,他们不得不把他绑起来。他在睡着的时候会叫妈妈,会叫我的名字,还有你的。”
“我知道了。”穆郁闷地坐在床上,环抱着蜷起的双膝。
(十一)
加隆也叹了口气,起身搂着穆的肩膀,“好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的。”
“你能带我去看看撒加哥哥么?”穆的眼里满是哀求,大大的绿色眸子里好像还含着泪光。
“我也想见他,他们不让。”
“那!”
“我也不知道呐。要让撒加的情绪稳定,病情有好转时,我们才能去看他,否则会刺激他的。他们这么说。”加隆把穆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现在我来代替他和你相依为命。”
“可是我很想撒加哥哥。”穆抬起头。
“……”加隆用力点点头,然后捧起穆的脸,轻轻的吻落在穆的额头,然后是眼睛,鼻尖,最后停留在唇间。“穆啊,现在由我来代替撒加。”
穆感觉全身无力地靠在加隆身上,双臂不知什么时候环住了加隆的脖子。
加隆的舌灵活地游走在穆的唇角边,在穆微张的唇间不断有意无意地舐着穆的牙。
还是第一次加隆吻他的感觉,头晕目眩地,只是这次更昏昏沉沉地。
在穆不经意间,加隆已经挑开他的贝齿,进入穆的口腔,温和地扫过他口内的每一个角落。
舌与舌的触碰,让穆感觉通了电一样,全身酥麻,渐渐地给予加隆回应。
加隆的唇角扯出一个弧度,似乎很满意穆的反应,满意他渐渐从笨拙到灵巧自如。翻身将穆压在身下,加隆轻啄着穆的嘴唇,“我的穆呀!”怜爱地望着穆,伸出手将几根粘在穆脸上头发撸到脑后。接着低下头,把头伏在穆的肩头,凑着穆的耳朵说:“我爱你!不比撒加少!”
穆茫然地睁着眼睛。
加隆的气吐在穆的颈间,“不要离开我,不要和撒加离开我一样离开我。谁都不能抢走,哪怕那个人是撒加。”
穆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地抚着加隆的头发。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了,穆把加隆放正,然后盖好毯子。“晚安,加隆。”
阳光再次射进窗内时,穆发现加隆已经不在床上。“呼,但愿他没事。”转回头时,正好对上加隆的脸部特写。“哇啊~~~~~妈呀!”
加隆不满地站直身子,“鬼叫什么呀,小家伙!”
穆惊魂未定地起身,一骨碌翻身下了床。“干嘛?!没事你一大早凑这么近,真是活见鬼了。”
“哟!”
“哟什么哟?!”
“气焰很旺嘛,是不是最近我对你太好了?!”
“哇,你对我好?!你知道不知道你很重,我的手要残了!”
“那你又知道不知道你占了多少床位,又几次把我踢下床?”加隆双手插腰。
“不知道!”穆一脸不屑,高抬起头来向门外走去。
“切!”加隆愤愤地看着穆出了房间,脸上满是笑意,整起被子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加隆和穆就变成这样了。加隆感觉自己开始慢慢地开心起来,不再一个人弹吉他,烟也很久不吸,也不避讳谈起以前的事,尽管这些对穆已经说过很多次。而在他的眼里,穆也开始变得活泼了,而不是那么沉静地只知道顺服。加隆也想撒加,也许,撒加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和这样的穆呢?也许有一天,三个人能快乐地生活呢?!想到这里,加隆就哼起了小调,还是那首,“Tell me you love me. Tell me that you're mine again. Tell me you won't turn away. Turn like the seasons turn back to me once again circling all the way.……”
(十二)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白色单人床的主人仰面躺着,空白的天花板,精致小巧的吊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渐渐地空洞的眼里含满了泪水,海蓝色的睫毛轻轻地覆上了下眼睑,将泪珠牢牢地锁在了眼眶里……单人房外有人来来往往。
下一秒,撒加蜷起身体,把自己埋进白色的被单。
怀里的小东西还在不停地抽噎着,他使劲儿地往自己的胸口蹭。轻抚着他的头发,“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哥,爸爸妈妈会不会和好,再和以前那样爱我们?”
“会的。”脸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胸口,“会的,我们家会和以前一样的,妈妈会再带着我们一起去看他演出的。爸爸也还没有教会你拉提琴,我也没有学好弹钢琴,至今我们还没有为全家人作一首曲子。”
“嗯,”感觉得到他的热他的心跳还有那和自己一样的惊恐,“哥,我保证,我不再玩破吉他,我会好好学拉琴。”
……
疯狂地向他伸出手,“快把手给我!妈妈,加隆呢,加隆不和我们一起走么?加隆怎么办?加隆啊!!”一面想要挣脱掉母亲的束缚。
“哥!哥哥!”被父亲持在臂中,他伸出手,泪眼朦胧地等着自己,他还在期盼着自己和每一次一样护着他,把他拥在怀里,柔声安慰,轻轻地抚摸。可自己无能为力。
“你站住,给我回来。”一个声音历声呵道,“你要不站住,我就杀了他。”一把水果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妈妈,妈妈,妈妈不要我了?不要加隆了?呜~~~~~~”他哭得更猛了,“哥哥也不要救加隆了吗?也不要加隆了!”
不停地扑腾着,依然无法离他近一点,眼看着他一点点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只有不断地咬着牙,睁着双眼把他的一切记住。
离开他那天的太阳是这么懒散,它在嘲笑着人们的无知无情和无谓。
呼吸急促起来,撒加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虚脱地拨开散在脸上的长发侧过头。让阳光散在自己的脸上,只是它没有温度。……
院前种着不知名的花儿,小小的,一串串的,开着的是淡淡的紫色,那么宁静那么温和那么柔和,那么……熟悉。
廊上传来推车隆隆的声音,有妇人痛苦的喊叫,把撒加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时的撒加蹲在母亲的床前,伸手拉着母亲的手,他试图说点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是一下子又会想到了他,他的心就又纷乱起来了,恨起母亲来了。他想象着母亲快要死了,父亲正用水果刀像是那时架着他的头颈一样架着母亲的,或者说那些不同的男人扛着母亲进房间时的样子,什么东西都是这么脆弱,什么东西都一文不值,失去了重要的他。只好一刻不停地叫着“妈妈!”说着“会好的。”带着些许哭腔。谈了一会儿,他就觉得再也谈不下去了,只得跑去打了盆水来弄了块毛巾给母亲。母亲偶尔叫得十分恐怖,偶尔又默不作声地咬着嘴唇,间隔会说些什么听着也有些歇斯底里。最后,撒加终于听明白那是她在叫自己去喊医生,于是他就去了。没想到,那一句话也是他听到的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蹲在母亲的房间外面,正如每一个母亲带不同男人回家来的夜晚一样,默默地蹲在楼梯口,透过微合的门缝。
医生出来了,交给撒加一个小东西,那是一个孩子。他安安静静地躺着,鼓鼓的脸孔上嵌着两颗好笑的朱沙,小家伙伸出姆指含进嘴里吮起来,接着就睡去了。撒加定定地看着,小东西不断地蹭着自己胸口的脸让自己不停不停地想到了他。就这样,不知多久,直到撒加确定母亲死去,相信自己是个孤儿了,才让小家伙离开自己的怀抱,并让他留在母亲的身边。最后一幕,小家伙安祥地躺在惨白的妇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