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只有一缕蓝光打在孤独的背影上，石滩的悲叹，她有一头水蓝的长发，凝脂般的皮肤，还有一条红艳如火玫瑰般的尾巴。偶尔回过头，她有一双忧郁的蓝眼睛，宿命的泪痣，飘渺的歌声。修罗感觉眼眶湿润了，当最后那道白光强烈地照在美人鱼的身上时，她渐渐地化成泡沫，躲到红霞后面微笑……

公演结束，美人鱼铜像成功地在丹麦首都歌本哈根车家公园内的一块花岗石上竖立了起来。这是成功的酒商给美人鱼的礼物。

公演结束，一颗晶亮匠琥珀珠子被放到了丹麦国家博物馆的展示窗里做为期一周的展示。这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工匠给美人鱼的礼物。

丹麦轰动了……


挝着一粒小小的琥珀，修罗靠到树下发呆，直到听到小无赖的哭闹。

“那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小男孩，小脸因为激动通红，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尽管天还没有放暖，小家伙还是不安份地上踢下揣。四下无人，我就把他抱起来了。但奇迹般地我发现小无赖不哭了，他强着头使劲儿地往我的胸口钻，很绅士地伸出拇指含到嘴里，一会儿就睡着了。呵，他不哭的时候很漂亮，有一头湖兰色的小卷毛，在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粉嘟嘟的小嘴唇撅着，像朵白玫瑰的花苞一样安详。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种叫孤独的感觉，所以我很欣喜，当我抱着这小无赖的时候，他让我有了那种从来没有过的被需要的感觉。于是，在我好久都等不到人来找他时，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收养他。我为他取名阿布罗迪。

……”

这是修罗在日记本中的一页。


修罗是名手饰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为何而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午后去公园的树下发呆和半夜坐在工作台前作业。他沉默，心丝细密，还不带感情色彩，干净俐落。这是别人给他的评价：“他天生是干这行的，再有瑕疵的珠钻到了他的手下都能变成独一无二巧夺天工的珍品。”

修罗还是沉默……他一直疯狂地爱恋着这种自虐般的工作，整夜整夜地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持工具，不断切割打磨剖光，是因为他从来没能制造出一颗真正的满意的宝石来。

当然，加工出来，为谁？!

“我最后一次看到阿布罗迪，是一外傍晚，夕阳照他身上，金灿灿地，他已经死了。和他相伴的还有一个蓝发希腊男孩，那是在希腊餐馆认识的。阿布和睡着了一样，一头湖蓝色的卷发，宿命的泪痣，粉嘟嘟的小嘴唇撅着，像朵白玫瑰的花苞一样安详。有围观者，聚来，又离开。除了我，谁都没有注意，一双手紧握着拼凑出一颗美丽的坠子，那是一颗发出能青色光芒、内面含着稳定秘密的蓝琥珀。

我想我当时是笑着的，我仿佛还记得那一幕：我克制着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为他带上吊坠，对他说：“小布，这是你妈妈给你的礼物。”
　
“妈妈呢？”那时的他很天真，他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而我只带着他飘泊。
　
“妈妈是美人鱼，”我轻轻地搂过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为了不让他看到我闪烁不定的目光。我对他撒了一个谎，成全了自己心中的童话，也给了他一个期望，“所以，她要回海里去了。”
　
“那阿布呢？”他的小手揉着我的头发。
　
“爸爸会照顾你。”我发誓我想照顾他陪着他一辈子，看他成为最快乐的人。
　
“那等我长大了，就去找妈妈回来。”孩子说。
也许，他已经成为最快乐的人；也许，他已经成为能照顾他一辈子的人；也许，他只是去找到他心目中的母亲；也许，只是为了那相扣的十指内的那颗宝石的完整……

也许，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正如那曾让我感动的模特儿完成了公演的使命一样。”

这是修罗日记本中的最后一页，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至于阿布罗迪和加隆手中握着的那颗泪琥珀已经收藏在了比博物馆更为安全的地方。



当你转身离去

走到我视线的尽头

我慎重地

把你嵌进一滴泪里

想象千年之后

是琥珀

若有来生

我必将踏遍千山万水

寻找这古老的唯一

佩于胸前

于是

我不敢低头

害怕那滴泪坠落

碎了你

碎了我千年的梦
　　　　　　　　　　　　 ——<泪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