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逢
Midnight , 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Has the moon lost her memory?
She is smiling alone
In the lamplight
The withered leaves collect at my feet
And the wind begins to moan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I was beautiful then
I remember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Let the memory live again
Every street lamp
Seems to beat
A fatalistic warning
Someone mutters
And a street lamp gutters
And soon it will be morning
Daylight, I must wait for the sunrise
I must think of a new life
And I mustn't give in
When the dawn comes
Tonight will be a memory too
And a new life will begin
Burnt out ends of smokey days
The stale cold smell of morning
The street lamp dies
Another night is over
Another day is dawning
Touch me, It's so easy to leave me
All alone with my memory
Of my days in the sun
If you touch me
You'll understand what happiness is
Look a new day has begun…
米罗站在舞台上练习着歌剧的曲子,由于只是排练,本该辉煌的大厅只亮着几盏聚光灯,周围的一切都隐在朦胧的灰色中,包括台下加隆的身影。他看着米罗投入的唱着,一束灯光正好包裹着他的身体,像天使般散出明亮。仿佛有魔力般深情的歌声牵引着他回忆起过去,回忆起昔日的美丽和欢笑,年少时不知挫折的轻狂。
已经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失去了幻想,失去了快乐,失去了骄傲的资格。
一曲终了,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还恍惚地沉溺在米罗的歌声中。加隆从隐匿在黑暗中的座位上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走向舞台。脑中疯狂地想着一些念头,卡妙就是这样执着地走向他,将手伸向舞台上的米罗,那么理所当然地在人们面前拥吻。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为什么只有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完成一个爱字。
羡慕也好,嫉妒也好,加隆从来都觉得那是极度可笑的字眼。但他终究明白了这可笑的含义,竟如此无奈而狂燥。
“加隆?”米罗惊喜地望着走向自己的加隆,“你怎么自己先找来了?说好下午我去接你的。”
“想来就来了,”加隆随意地答着,一手撑着舞台跳到台上,“干得不赖!我可是最痛恨听歌剧的人,不过还是赏光来了。”
“你这算是鼓励我吗?就算真的不好看也不用说得这么明……”没等米罗抱怨完,加隆突然拉过他的身体,在他完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轻轻地吻上米罗的双唇。
米罗瞪大着双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加隆,温柔的情愫一瞬间传遍全身,令他回想起最初年少时被人疼爱的感觉。一阵心慌意乱的思想挣扎,却忘了最简单地推开加隆,只是茫然地等待他结束这个温柔的长吻。
“你……加隆……你不该……为什么!”
“那是代替撒加做的。”加隆的声音藏着一丝温柔的苦涩。
“撒……加?”
“这次毕业回巴黎,我看了撒加最后一晚的日记,看来他欠了你这样一个吻。米罗,我想我所做的事远不及撒加能给你的温柔。而他欠你的、他给你的,看来都不是我能做得到的。无论这是不是你无法接受我的原因,至少今天,刚才那一刻,是我最后一次扮演撒加来爱你,最后一次作为哥哥的影子。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加隆是怎样的,我不是撒加,我比撒加任性,比撒加暴躁,但我比撒加更爱你。如果他从认识你的那天起爱了你两年,那么我则爱了整整八年。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想尽办法说服自己,只要你幸福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但其实这种可笑的大度不过是小说里的台词罢了,我曾经所付出的每一点感情都折磨着我,让我不许忘记你的存在。米罗,我不逼你做任何决定,我站在这里只是为自己争取爱情。你告诉我,即使是一丝希望……我还有没有?”
“加……隆……”米罗艰难地开口,“我从来没有拿你和撒加对比,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撒加的影子。我看的很清楚,也很明白我所拒绝的……是谁。”
“哦?即然如此!你刚才不拒绝我的吻,并不是因为把我假想成撒加了?”
“我……”
“在你内心深处你也不愿意拒绝我,也许刻意排斥我的样子和身份,只是顾及到死去的撒加?!”
“不对!我……”
“你不断催眠自己不要爱上我,是不想混淆了撒加的脸和我的灵魂,你害怕自己迷失在过去,逃不出撒加死去的阴影!对吗?”
“不是的!不对!加隆!别说了!”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一切拒绝我的原因只因为我是撒加的弟弟,只因为我没有先他一步爱上你,只因为我没有他那样死去而在你心里留下深刻的永恒。”
加隆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咄咄逼人完全不留给米罗一点辩驳的机会。即使再温柔成熟的人,也会有无法克制的一天,那只因为爱一个人的心情终于满溢而出,无法收拾了。
“住嘴!”米罗实在忍不住大吼一声,压过了加隆的质问。几乎快要燃烧的舞台上刹时间恢复了昏暗无声的色调。米罗双手握着拳,双肩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一切拒绝你的原因……是因为卡妙。”
“卡妙?卡妙……是啊,你那么爱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他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只不过在你孤独的时候离开了你,又在你孤独时重新回到你身边。为什么他可以轻易牵动你的感情,胜过我,甚至胜过撒加?”
“如果感情可以那么容易解释,那你来解释为什么我可以牵动你的感情,即使我一点也不爱你?”
“你!”加隆尤如晴天霹雳,“你一点也……不爱我?”
“……,是!就算我说了让你不堪的话,我只是不想再给你任何不可能的希望。加隆……”
“我爱你,米罗。”加隆抬起忧郁的双眼望着米罗,语气里充满了疲惫,“我那么爱你……”
“别说了加隆!不要再说这种无谓的话了!我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你明不明白?”
“米罗!” 不等米罗说完,加隆突然用尽全力推开他,来不及反应过来的米罗被狠狠推倒在舞台边上。米罗以为加隆为了宣泄情绪才这样做,身上撞击的疼痛远不及心痛的感觉。然而紧接着的一声巨响,像一股恶兆几乎崩断了米罗的神经。
舞台的照明大灯掉了下来,正掉在米罗刚站的位置,而这一刻却压在了加隆的身上。所有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互相争辩伤害的余音仿佛仍未退尽,满目留下的却只有无尽的灰白场景和殷红的鲜血。
后台的人们开始慌乱地忙碌起来,斥责声、担架、红色、白色、抢救……单薄的一切混乱地构成了米罗眼前的世界,而嘈杂中只听见昏迷的加隆轻轻地呢喃,“米罗……小心……”。
加隆完完全全地输了,输在了三个人的战场上,输尽了他的骄傲和自负,输尽了他的赌注,输尽了一切。
百老汇史多拉剧团新剧目《 Memory》,将于11月1日在52街公演。卡妙一踏入繁华的纽约,才发现到处都能看到关于百老汇的大幅广告。米罗和女主角的黑白照片被放大了数十倍,显眼地放置在中心广场上或街道旁,引来不少驻足观望的人们。也令卡妙莫明的有一种自豪。
百老汇第 52街属于内百老汇,在此上演的都是经典出众的名歌剧,是所有演员奋斗的最终目标,做为演员最高尚的荣誉和地位,没有人不向往着44街到53街的百老汇剧院。卡妙想像着多年以来,米罗和他的伙伴们在外百老汇的低人气剧目中打拼着,接受人们的嘘喝,在暗淡的灯光下拼凑着光辉的理想。而如今他终于站上了辉煌的舞台,在赞美和鲜花的簇拥下,温笑地迎接自己。
卡妙看了看怀表,离约定米罗来接他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看来是自己有点性急了。卡妙心情愉快地对自己笑笑,环视着陌生的城市,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们今后生活的地方,但一想到终于和米罗踏上了相同的土地,安心的感觉便油然而生。无论到哪里,孤单已经结束了。
死寂般沉重的走廊里,没有亲人悲哀的哭泣,没有朋友轻声的安慰,只有米罗一个人独自坐着,等待着煎熬中的每一秒流逝。他的戏服沾满了血迹,显得凌乱而狼狈,他将脸埋在双臂中,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万分懊丧地回想着加隆最后的眼神,无望的爱情令它黯淡无光,而自己却还在一遍遍刺伤他。
抢救还在继续着,怀表的每一声嘀嗒都像尖锥般无情地折磨着等待的人。
“加隆!不要!不要!不要像撒加那样……”
卡妙再一次看了看时间,脸上的兴奋早已被焦虑取代了。米罗不会迟到,至少像今天这样重要的时刻,他不相信米罗会搞错时间或忘了约定。但已经晚了一个小时,他却仍然没出现。天色略微变了一些,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阳光充裕了,卡妙望着四周面无表情的人们,来来往往地穿梭在自己身旁,突然觉得一丝晕眩。
“米罗先生,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米罗听到这一句,所有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跌坐到椅子上,然而医生仍然语气凝重,“但他的左腿受到严重创伤,恐怕……”
“左腿?!”
“是的……最严重的情况,也许要截肢。”
“请你做一下病人的思想工作,他的后半生,无遗将在轮椅上渡过。”
“米罗先生……米罗先生?请你振作一点!”
终于下起了雨,卡妙茫然地望着苍白的天空。一滴滴雨点落到他的脸上,发丝里渗入丝丝凉意。人们仍然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举着手里的任何东西遮挡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只有卡妙站在原地,不想离开他们约定的地点,不想拒绝上天流下的眼泪。
雨水渐渐模糊了卡妙的视线,远处的一点蓝色也仿佛是个错觉,他不能确定那忧郁而踟躇的身影就是米罗。直到身影近在咫尺,两人之间除了越下越无情的雨水,再没有别的。
“对不起,妙妙。剧团突然被要求临时预演给政府的人看,我实在没办法脱身,还没有谢幕就溜出来了……”米罗微笑着,怜爱地伸手抚开贴在卡妙脸上的发丝,只希望他的心烦意乱能被雨水掩饰住。
“你终于来了,”卡妙无力地将前额抵在米罗的肩上,“我一直相信你绝不会再让我一个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应该一直让你等着我,是我不好,对不起,妙妙。”米罗紧紧拥抱着卡妙,却像拥抱着似铅般沉重的未来。
回到米罗提前预定的酒店,卡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弹了,裹着湿透的衣服一头倒在沙发上。米罗手忙脚乱地翻着他的皮箱,从里面找出衣服和毛巾,又吩咐酒店服务生为他们烧了热水。一切安排妥当,才发现卡妙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妙妙,别睡了,你这样会着凉的。”米罗轻轻推了推他。
“嗯……”卡妙在沙发上动了一动,小声地呻吟了一声,窗外暗淡的光线落在他迷蒙的脸上,有一丝纯洁和魅惑。米罗俯下身体吻住他的双唇,温柔地辗转着,久久不愿意离开。
“妙妙,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决不会离开你,我向你发誓。”米罗低语着,用唇摩挲着卡妙湿润的长发。卡妙在温柔的抚慰中再一次安心地睡了过去,而没有看到米罗那眉宇间的愁苦。
卡妙,曾经幻想过无数遍,可以和你一起宁静地坐在同一个房间里,即使只是看着你的睡脸,聆听你的呼吸,轻吻你的眼睛……为什么当我们争取到了这一切,一切却又改变了我们。
米罗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卡妙,关上灯,将自己关在了门外。
再次到医院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护士们都认得出那个整夜徘徊在医院门口的人是百老汇的红演员米罗,于是破例让他进去守着昏睡的加隆。直到零晨米罗才会离开,回到卡妙的酒店陪他吃早餐。
米罗的憔悴,卡妙都看在眼里,虽然他眼前的米罗仍然是一脸满足的笑容,无时无刻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仅有的一丝无力和悲伤却还是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妙妙,等一下我要去剧团采排,你就在酒店休息吧,或者去外面逛逛。”米罗放下餐具,擦了擦嘴,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却也掩不住一点急迫。
“你才刚从剧团回来啊。”卡妙不忍地望着摇摇欲坠的米罗,他的表情早已经写满了力不从心。
“……,后天就是正式公演的日子了,大家都很努力。”米罗顿了顿,控制着微微的颤抖。
“我陪你去好吗?”
“不……不用了,那儿很危险。”
“危险?”
“哦,不是……”米罗揉着酸痛的太阳穴,暗骂自己的胡言乱语,“我希望妙妙看到的是一天后最完美的米罗,后台的样子啊——会毁了我在你心里光辉的形象嘛。”
卡妙无奈地摇头,还懂得开玩笑的米罗,相信是没什么大问题。虽然来到美国后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但卡妙选择不去猜疑,他已经尝够了不断误解和错失的悲哀,不想重新再走这条艰辛的道路。
卡妙坐在床沿,用手轻抚着床单的每一个褶皱,心情格外的平静。像这样每天望着米罗出门,等着他回来,一起用餐时听他诉说工作的事情,一切都是他完美的理想。如此淡然的生活,正是如此,正应如此……卡妙对自己说着。
“米罗少爷来了。”穆看了一眼窗外,拉下窗帘对加隆说,“还是不见他吗?”
“嗯。”加隆斜靠在床上,无神地盯着自己残缺的身体。
“你醒了以后就一直不见他,少爷,他几乎整天整夜都在门口等着你,你要不要……”
“见了又怎样?让他怜悯我?让他认识废物一样的我?”加隆将头靠回枕头上,自嘲地笑着。
“至少他会留在你身边,难道你的一生宁愿无声无息地为他毁掉?”
“我还没有可怜到要接受人家施舍的感情,我的一生大概是毁了,但不想把米罗的一生也毁了。让他快点忘掉我这个负担就行了……”
“可是!”
“别说了,穆……”
终于到了公演的日子。百老汇剧院的豪华大厅里到处是高雅的人们,或淡笑或细语。然而,有两位名演员却和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
“笨蛋!你干嘛睡到这么晚才起来!今天这种日子要是迟到了,我们会被修罗杀掉剁碎拿去喂狗的!”迪斯一边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把阿布罗狄拎上马车,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
“平时都是米罗叫我们起来的啊,你怪我干什么,你自己还不是睡得跟死猪一样!车夫!快一点!”阿布罗狄也不甘人后,一边催着马车一边对着车窗玻璃梳头发。
“你被踢傻了啊?米罗这几天一直搞失踪,指不定和卡妙多快活,你居然还指望他叫我们起床。”
“少废话!到了!跳!”阿布罗狄也无心再争辩,没等马车停稳就拖着迪斯跳了下来,趁着人群杂乱,掩着脑袋就往后台钻。
“慢!那不是米罗的小情人吗?”迪斯眼尖地看到人流中的卡妙,“把他拖过来好好质问一下。”于是阿布罗狄拉着迪斯,迪斯拉着卡妙,一串人向阴暗处奔逃。
“你们?”
“哇!上好的绸缎啊!”阿布罗狄赞叹地摸着卡妙的衬衣,“不愧是少爷,真豪华,比上次见面时穿的那件学校丧服好看多了……”
“你少废话,说重点!”迪斯一掌把阿布罗狄抹到边上,装得凶神恶煞地逼近卡妙,“小子,你倒是说说,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和米罗干了些什么?那家伙都乐不思蜀了。”
“米罗?我们没有……”卡妙本来就被两人拖得没了方向感,又被劈头盖脑地一问,顿时语塞。
“不要装蒜,老实交代了才放你过去。”阿布罗狄也一脸暧昧地朝卡妙挤眼,“虽然我们是很通情达理的家长啦,不过看在人家今天要公演的份上,也不能让他太操劳嘛,哈哈哈哈!”
“这……米罗他没有留在我这里啊,他一直在剧团采排,白天晚上都……”卡妙渐渐有些不好的预感,像一个可怕的真相即将冲破多日来不愿接受的迷雾。
“采排?他还记得什么采排啊,虽然最后几天的预备是不太重要,不过他老人家也太想得开了,一次都没出现过。卡妙小兄弟,你就不要狡辩了哦。”迪斯还在调侃着,而卡妙只觉得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恍惚飘渺。
“喂?卡妙?你没事吧?不会是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想得出神了吧?”阿布罗狄用手在卡妙的眼前挥了挥。
“没……你们还不去后台的话会迟到的。”
“对啊!迪斯!还不赶快!卡妙,我们回头再见了。”两人风风火火地抛下卡妙往后台跑了,留下他独自站着,回想起米罗疲倦的脸、闪烁的眼神和忧郁的表情,几天来被自己用心巩固的安全感开始一点点崩落瓦解。
“请让我进去见米罗,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他说,求求你们!”
远处,卡妙依稀听到一个不很陌生的声音,他恍忽地走进了一些,才看到几个人围在后台的入口处争执着。
“穆?”卡妙有些惊讶,眼前的穆不再是他印象中的谦和优雅,他正挣脱几个男人打算强行冲进工作区。
“卡妙少爷!失礼了!我现在急着要见米罗少爷,无论如何!”
“米罗正在台上演出,你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见他?”
“他必须去见加隆少爷!”
“加隆?”卡妙更加愕然,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无情地跳痛起来,“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去见他?你现在不能去打扰米罗!我不允许你拿米罗的前途来开玩笑!”
“前途!难道还不及加隆少爷的生死吗?”穆抛弃了一切隐忍的礼仪更加狂躁起来。
“生死?!”卡妙接过穆递来的纸条,他只觉得自己快被呼之欲出的事实击垮了。
纸条上的字有些凌乱,但看得出是加隆的笔迹,只有寥寥几句。
“米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哥哥离开时我没有跟随而去的原因。无论理由多么悲哀或可笑,我只是想代替他留下来,为你活着,承担你回忆中的伤害。直到你不再想起过去,直到你不再需要‘撒加’时,我所有的执着也结束了。离开是我的选择,也是我最后一次表达,我有多么爱你。”
卡妙平静地折好纸条,交给堵在后台入口的工作人员,“这个留言,请务必在米罗结束演出时交给他。”看到工作人员郑重地向他点头,卡妙才再次面对穆,“穆,求你现在别去打扰米罗。你不能想向今天对他有多重要,至于加隆,如果米罗有办法阻止加隆,我也一样可以。请带我去医院。”
——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米罗在掌声中走上舞台,在聚光灯下展现着自己的魅力。人们的喝彩声却只在他耳边化做绵长凄婉的音乐。
——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米罗望着台下离自己最近的贵宾席。加隆的座位空着,卡妙的座位也空着,显得那样冷寂孤独。
—— It was beautiful then
米罗的眼前出现过去的自己,欢笑着,像所有人一样憧憬一段平静而美满的人生。有辉煌的成就,有爱人的注视。
—— I remember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本以为一切将在今夜全部实现,才惊觉这一夜米罗失去了一切。
—— Let the memory live again
人们为米罗的泪水赞叹,却没人能明白,藏在这华丽背后的是真切的苦涩。
第十八章 尘世间
加隆费力地撑起拐仗,虽然没有镜子但他能想像自己的样子有多可笑。没想到这种废物东西居然有一天能和他加隆沾边,他毫无知觉地笑了笑,一步步向顶楼走去。
“你知道《 Memory》的故事吗?”加隆想起穆的话,“曾经有一个美丽而骄傲的男子,女人们都爱慕他,男人们都崇拜他。他是天之骄子,他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一切。然而男子却偏偏爱上了流落在他窗前的精灵。直到男子老去,精灵依然如旧,它的美丽令男子惭愧,除了放手让它飞翔别无选择。岁月的流逝,使男子失去了女人的爱慕、男人的景仰;失去了他的美丽和骄傲;失去了他的爱……当他虚弱地躺在床上,迟顿的脑海和暗淡的瞳仁中,只剩下了爱情的回忆。”
拐仗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失去平衡的加隆挫败地倒在了地上。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完美的男子,他所爱上的一生都不会属于自己的精灵,也到了该放飞的时候。可不能哭啊!加隆笑骂自己,他捡起那两根被自己百般嫌恶的拐仗,再次站起来往顶楼走去。
他望着脚下繁华的街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漠然地居高临下看着忙碌的人们,从高处看,他们不过像一些无措的棋子,游游荡荡,不断寻找填补空虚的灵魂。
“加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加隆的思绪,他回过头看到呼吸凌乱的卡妙和穆。
“嗨,卡妙,”加隆无力地倚着拐仗,短短的几层台阶已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面对卡妙他几乎卑怯地想大哭一场,但自尊心还在努力让他伪装轻松。
“米罗正在赶来,他还有话要对你说!”卡妙焦急地望着摇摇欲坠的加隆。
“是吗?”加隆淡淡地笑着,“我不想见他,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我。由你替我向他问个好吧。”
“要问候你自己问!”卡妙谨慎地上前一步。
“我吗?我想我没时间再问候他了……”有风吹去,吹散了加隆的话,却掩不住透过来的凄楚,“其实他也一直不需要我的问候。卡妙,不必为你的敌人这么紧张,米罗有你就足够了。”
“胡说!加隆你先下来!”
“卡妙,我已经失去了腿,也失去了米罗,至少请你让我保留一点离开的尊严吧。”加隆伸出手阻止他再靠近,“不用把我想得太好,因为我根本不想祝福什么。我所有的愿望只是不想让他活得痛苦,如果有我的存在,谁都不可能得到幸福。”
眼看着加隆扔下拐仗真的要投身于脚下的繁华街市,卡妙终于忍不住冲他大喊,“加隆!你真的要让米罗再经历一次失去撒加那样的痛苦吗?!”
入夜的天空回荡着卡妙的话音,忽然飘下几缕雨丝,苦涩地配合着两人难以平复的心情。
“撒加?”加隆惊讶地一愣,倚在围栏上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卡妙趁机扶住他,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也许你不知道,”卡妙颓然坐起来,脸上的表情掩在发丝中,只有颤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米罗这几天有多么恍惚,我终于明白这是为了谁。我无法想像他失去撒加时有多痛苦……因为我没有陪在他身边。我只知道,当我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时,他的心已经无法选择地给了你。”
“……。”
“加隆,只有生存着,相爱才有意义。撒加那么爱米罗,却没有了生活下去的权力,如果你轻易结束这珍贵的权力,又怎么配说深爱着米罗呢?”
卡妙的话彻底击溃了加隆的决定,从爱恨到生死,他们都挫败地坐在风里细细体会着。
当米罗踏上顶楼的那一刻,细雨已不再那么柔情,这个本不该多雨的季节,却因这场悲哀的重逢而变得多情。米罗看着失去依靠的加隆,看着被雨水浸透的卡妙,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终于摆在了面前,让他突然觉得这场雨冷彻心扉。医护人员把加隆迅速地扶到担架上,米罗站在雨中,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世界,和卡妙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他不能再拥他入怀,他们之间除了无情的冷雨再没有什么。
安顿好加隆,米罗才从单人病房里退出来。卡妙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头上盖着护士们为他准备的干毛巾,一直垂落到胸前挡住了他的脸。
“妙妙……”米罗犹豫着叫他。
“加隆还好吗?”
“他没事……他说想见你。”
“是吗,”卡妙抬起头扯下毛巾,米罗发现他竟然笑着,“正好我也想向他辞行。”
“辞行?”米罗只觉得大脑轰然作响,他惊讶于卡妙的决定,更惊讶他那轻松的表情。
“是啊,今晚应该还有火车吧?好不容易来了美国,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你可要好好照顾加隆。”卡妙一边说着,一边敲了敲病房的门,“对了,如果我是加隆的话,可不一定会救你。”
门再一次被关上,米罗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阴暗的楼道里。一切被简单地决定了,他明白,他们都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加隆疲惫地躺在床上,凌乱的蓝发已经被梳理整齐,虽然脸色仍然苍白,却不像刚才那么狼狈。卡妙望着那张完美的脸,他开始深深明白加隆的感情,即使舍弃生命也只求米罗能够幸福。而平凡的自己又何曾为他做过什么。那么骄傲的加隆失去了他的一切,这就是他难以生存下去的理由,而在这个故事中,最让米罗痛苦的,却是他卡妙。
卡妙回想起加隆在顶楼的话,如果他不离开,谁都不会幸福。而要离开的却并不是加隆。卡妙明白如果自己不作出决定,最为难的只有米罗。
“卡妙……”加隆睁开眼睛,才发现卡妙正站在他的面前。
“你别乱动了,躺着就行。”卡妙勉强地对他笑,“我是来告别的,已经见到了米罗,知道他在这边生活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要早一点康复,不要让米罗太担心。”
“你要走?”
“嗯。”
“卡妙!我知道米罗爱的人是你。”加隆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急切地想从他的眼里找出一点犹豫。
“别说了!”卡妙难堪地转过头去,“一直以来我的任性让他吃尽了苦头,也许我这样单纯愚蠢地占有他的疼惜根本算不上爱情。”
“卡妙,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亲口说过他不爱我,他做了一切都为了和你在一起,你何苦把这样的努力都践踏掉呢?”
“不,他爱你。”卡妙颤抖地说完,在加隆无法反应过来时匆匆合上门离开了他的房间。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在眼眶里,卡妙靠在墙上无力地一遍遍擦拭着脸颊。不要这样!傻瓜!要是让米罗看到,你又会让他徒增困扰了!卡妙狠狠地暗骂着自己。
“妙妙……”米罗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从楼道的另一边看着躲在暗处的卡妙。
“啊!米罗,你进去陪他吧,我这就走了。”卡妙慌乱地调整着自己的声音,低着头将表情藏在头发里,“我要赶快去火车站,我可不想深夜一个人被抛在这里。”
“我送你。”
“不必了。”卡妙匆匆地和米罗擦肩而过,快速往楼下走去。
“我送你!” 米罗紧紧地追在他身后。
“我说不必了!”卡妙加重了语气,用手捂着嘴竭力控制再次汹涌的泪水。
“妙妙!让我送……”
“如果送我的话不是更痛苦吗?”卡妙狠狠地回头大声说,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下来。
“不要走!”米罗从身后用力搂住卡妙,执意将他拥在怀里,“妙妙……我不想你走,求你……”
卡妙无声地喘息着,他害怕听到米罗任何话,因为任何话都可能动摇他,他想自私地留下来,真的很想很想。
“妙妙……”米罗的声音几近哭诉,一声声呢喃在他耳旁。
“允许你最后一次这样叫我。”
“妙妙,我爱你,爱你,我爱你。”
“很抱歉,米罗……真的很抱歉……我又再一次抛弃了你。”
沁满雨声的长廓中,两个身影彼此依偎,呢喃,哭泣,他们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发丝纠结着,如果时间可以停在相拥的这一刻,希望这就是他们的天荒地老。
模糊的意识中,卡妙不清楚自己怎样退出那个怀抱,怎样告了别,怎样冲进无情的冷雨中。只是离开的这一刹那,他能真切地体会到,原来全身的每个细胞都一直那么深爱着米罗。
米罗靠在窗前目送卡妙离开,不同于童年时的一封信,不同于言不由衷的互相伤害,分手,只因他们曾不幸相逢。直到那高昂起头的背影一点点隐入黑暗里,他明白,卡妙终于淡出了自己的生命。
“米罗,现在去追他还来得及。”加隆担心的望着米罗的背,他根本不要这样的结局,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不想看见米罗如此万念俱灰的背影。
“不用了……”米罗转身面对加隆,“加隆,我选择了你。”
卡妙漫步在哭泣的百老汇,这条异常宽阔的长街却容不下他此刻无尽的伤痛。如果表达爱情有千百种方式,卡妙却选择了最不堪的这一种——放手。他的手指触到衣袋里的船票,那张已经被使用过的船票居然还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衣袋里。米罗,你真小器,为什么只给我买了单程票。从今以后,我还要买多少单程的船票、车票,走得很远很远,远到我无法再想起你,远到再也找不回我失落的灵魂。
真的要说再见了。
米罗。
在这片混沌的尘世间,
你我不过是无助的生灵,挣扎在离与逢的命运中,
走到绝望处却不断安慰自己——
只要生存着,
只要生存着……
就一定会再相见……
吗?
尾声
米罗的离开,无疑是场轩然大波。剧团没有了他,等于没有了主角,他这不羁的性格倒和那年一模一样。当时的他,就这样一身泥土地扑进我怀里,还把我当成了撒加。大概就从那天——我们的初次相遇开始就注定了这场可笑的替换游戏。
旁人都在安慰我,把我当易碎的酒杯一样保护着。难道他们都看不出吗,米罗离开带给我的不过是更多的平静而已。一年前他说他选择了我,而他眼底流露不尽的悲伤却在不断刺痛着我。从此我的心开始往下沉,直到今天似乎都没有跌到谷底。我深知我要的不是一个为了责任而留下来的米罗,那是我想保留的最后一点骄傲。既然不能相爱,又何必无谓地施舍。每晚梦呓着卡妙的名字,对于谁都不过是种折磨。
也许某一天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彼此流浪的他们会相遇,而我,将永远停留在这里,慢慢回忆我们从相逢到离别的一点一滴。如果地球是圆的,也许他旅行的终点会是这里。
我相信,虽然米罗之于我的不是爱,我却永远成为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Kanon · Antares
1855 年 5 月 30 日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