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之米罗篇:被诅咒的命运
题记:绝望与希望是一对双生子。
第一章
桌翻椅倒,残破的书籍花瓶满地都是。血,殷红的鲜血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汇成一条小溪,婆罗门花诡异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妙,走开!不要过来!快走开!”
“我以自己的鲜血诅咒米罗失去杀人的能力并且永远不会疯狂!”
“不要!不要……”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抚上自己的面颊已是一片潮湿。多少年来,这残酷一幕的记忆始终就在眼前。卡妙那苍白决然的面容是如此的清晰,惯有的浅浅的笑容,手指扣着符咒。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卡妙,混蛋!你骗人!骗人!”我失控地喊了起来,“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说过的!我不要你救!不要你救!”嘶声力竭地倒在地上,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回音。再也没有卡妙了,再也没有了。对了,这里不是月牙湖,不是我和卡妙一起长大的月牙湖,这里是迷城——除了我再也没有别人的地方,是我祖先背叛上天的地方,是背叛上苍者受诅咒的地方,是婆罗门花盛开的地方。泪水一颗颗落下。
卡妙,我亲手杀了他,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他心甘情愿地做了我血液中婆罗门花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祭品。
没有了卡妙,我再也不愿见任何人,我离开了月牙湖,来到了传说中与我们家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迷城。这里没有任何人,却开了一大片妖异的婆罗门花,寂寞、残忍又高贵。一条清澈小河穿过了这古老而寂寞的城池。很好的地方呢,那么就让我的生命在这迷城中慢慢耗尽,伴着那些不祥的婆罗门花。
可是真的那么容易老去吗?来这里已经十多年了吧,可水中印出的倒影却依旧是十七八岁少年的面容。我们家族是诅咒师的家族,也就是说我身体里流着的是传说中可以与天地沟通的巫师所流传下来的血液,有着非人非妖的能力,被赐予三百年的寿命和永恒的青春容颜。但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族的祖先做了一件背叛苍天的事,所以祖祖辈辈都会被上苍遗弃,成为世上最不祥的人,那血液中婆罗门花的香气就是标志。诅咒师被赐予的一切都没有收回,可是有着婆罗门花香血液的人都不会活过生命的第二轮——24岁。那些继承了诅咒师命运的,都会在某一天,血液中的疯狂因子发作,疯狂地诅咒杀人而死。族里的祭司沙加曾说过我的父亲就是在我两岁的时候疯狂死去。
我应该在十五岁那年发疯而死的。然而我开始杀人的第一天却也是我最后杀人的那一天。卡妙,那个和我有着同一个祖先但婆罗门香并未在他身上觉醒的少年,用自己的血和生命硬生生地改变了我命运的轨迹。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可怕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在房里,浑身的血液忽然像沸腾了一般,全身火烫,想摧毁这个世界的欲望是如此强烈。我把能看到的所有东西摔得粉碎,混乱中,头被花瓶砸破,散发着婆罗门香的鲜血流个不停。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我听见了卡妙的声音:“米罗,你在干什么?”
“妙,走开!不要过来!快走开!”我死死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着,用残存的理智大声叫喊。沙加说过,婆罗门血一旦发作,只能疯狂杀人到死。我不能,不能,不能伤害卡妙!
“你忍耐一下,我们一起想办法。”他一下子明白了我的状况,紧抓住我的手。
“走!你走!”卡妙的脸在眼前晃动,心中嗜血的欲望越来越强,我无法再控制自己,不能!不能!
“我以自己的鲜血诅咒米罗失去杀人的能力并且永远不会疯狂!”朦胧中我看到卡妙做了一个诅咒的手势。“妙!”我明白了他的心意,泪水夺眶而出,然而却在一瞬间失去意识。
等我清醒的时候,发现他倒在了我怀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手指依旧扣着符咒,像就算死去,也不放心这般仓促的诅咒是否有效。
一切终于无法挽回。
第二章
九岁那年,我身上第一次出现了婆罗门香。记得那天我爬到屋顶上去捉小鸟,卡妙在下面喊着:“米罗,别调皮了,小心摔下来!”“才不会呢,我练过武功的。”我有心卖弄,拍一下屋顶上的横梁,平平向前飞了出去,很轻盈地一把抓住了那只鸟,一脚在对面的墙壁上一点,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笑着想把那只鸟给卡妙看,但它却狠命地啄了我一下,鲜血从手背上流了下来,一松手,那鸟就逃难般地飞了出去。
卡妙狠狠瞪了我一眼:“调皮鬼,痛不痛。”
“嘿嘿,没什么啦。”我笑着把手放到背后。
他突然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他凑到我身上嗅了嗅,不由得皱起了眉,“是你身上的香,你擦了潘多拉姑姑的香粉?”
“没有,我又不是女孩子!”我生气地转过身去。
他抓过我的手,闻了闻手背上的伤口,很吃惊地说:“是……血!血的香!你的血怎么会有一股莲花的香味呢?”
我疑惑地闻闻自己的手,真的是血的香。“血怎么会香呢,它一定是香错了。”我闷闷地嘟囔着。
“我们去问沙加到底怎么回事,他一定会知道的。”卡妙拉着我朝沙加屋里跑去。
沙加是我们的祭司,有着一头柔软漂亮的金色长发和一双闪亮的绿色眼眸。他看上去非常年轻,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了。他总是淡淡地笑着,好像什么都知道。
沙加听了我们的事,原本超然脱俗的脸变得一阵苍白。“造孽啊……真是造孽……孩子……”他奇异地喃喃着。
“怎么了?”我好奇地看着他。
“你们坐下吧,我把这事说给你们听。”沙加开始讲我们祖先的故事、婆罗门花的诅咒和我父亲的死因。
“米罗将来也会发疯而死吗?一定有救的,对不对?”卡妙固执地望着沙加。
“如果有着相近血缘和能力的人以自己的鲜血和性命来诅咒的话,也许有用。”
卡妙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六年后他真的这样做了,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我饿了。” 九岁的男孩什么都不懂,我当时并没有把沙加的话放在心上,似乎那凄惨的故事与我和卡妙没有一点关系。杀人也好,疯狂也好,死也好,似乎都没有我的肚子饿重要。
沙加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你们两个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
当天夜晚,我和卡妙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玩耍。忽然发现蚂蚁都远远地绕着我走,就连平时和我最要好的小猫也躲着我,它们怕我身上的味道!白天的那只鸟也是怕我身上的味道吧。想起沙加说的婆罗门花是最不祥的花朵,我不由得恼火起来,冲着卡妙喊:“我是最不祥的人,你以后不要和我玩了!”
想跑开,却被一把抱住:“我才不管什么命运呢,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一直陪你的。”
我看到了这个长我九个月的男孩脸上诚挚的表情。“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会陪我一辈子吗?”我盯着他冰绿色的眼眸。
白皙的脸庞闪过一丝红晕:“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光说不算数,我们拉勾!”
“拉勾!”
两个男孩手拉着手坐在花园的石栏干上,“要下雨了。”我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几分钟后,噼里啪啦一阵暴雨落了下来。“哈哈,我是神仙,我说下雨就下雨了!”我高兴地喊了起来。那时的我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不幸,不明白那该死的灵力会让我像个妖怪一样活着。
第三章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看着迷城中那些不祥的婆罗门花。那些花,鬼火一样的青绿和艳紫,骨片一般的惨白和粉黄,鲜血一般浓稠的红,翡翠一般明艳的绿,比罂粟更惊艳。这样的花应该有着腥甜迷离而诱人的香吧,不,实际上只是淡淡的,如莲花般的清雅,祭祀香烛般地冷漠高贵,一如我血液的味道。
我把手划破,让鲜血流到那绝美而寂寞的花上,那是我祷告的方式。婆罗门血的滋养会使它们更加艳丽。那些花,有着我祖先的英灵。我只是祈求卡妙能够转世做一个正常的人,过正常而幸福的生活。
卡妙的诅咒使我身体里的婆罗门血不再沸腾,然而他的能力并不足以封印我所有的灵力。我可以感觉到他已经再世,甚至感觉到他就在这附近。但我不敢去找他,我已经害了他一世,难道还要害他再一世吗?我是最不祥的人。
伸手摸了摸胸前的那块血玉,“妙”,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是如此温暖的感觉。那玉本来是通体碧绿的,是他的贴身之物,然而在那可怕的一天,它沾上了我疯狂的婆罗门血和妙的血,于是一条长长的血痕留在了里面。那血是他的执念他的不甘。轻吻那玉,“妙,你是不放心我吗?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们,甚至……都不曾真正爱过。”你在的时候我不懂那样的感觉就是爱,现在我明白了,却只能对着一块玉说:“卡妙,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我痴痴地站在星空下,任凭烈风将我的长发吹得像个疯子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陌生而熟悉的气息。转身,我看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石青色身影。我已经分不清那是怎样极度的疼痛和幸福的感觉了,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宿缘的力量让我们再次相见吗?我回过神来,发现他怔怔地看着我。难道他还记得?
我抑止住强烈的心跳,拉着他坐下。他还是那般地瘦削苍白,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我将披衣盖在他肩头,他却只是盯着我的双眼。想摸一摸他的脸,感受他真实的存在,还是不敢,只是将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咽喉:“告诉我你的名字。”
“卡妙。”依旧是那个名字,依旧是清冷的声音。然而我知道一切已经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卡妙,眼前的人只是个普通的少年而已,有几十年的寿命,会衰老。看到他我应该已经满足了,还想奢求什么呢?难道要他陪我这个活得像妖怪一样的人吗?但是依旧忍不住地触摸那美丽的石青色长发:“我叫米罗,你会记得吗?”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茫然。
想拥住他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不能,不能再给他带来麻烦!我站了起来:“你想睡吗?”只要让我再看一眼你安静的睡颜我就满足了。
“不!”他紧紧拉住了我的手,“我见过你。”一下子愣住了,前世的记忆难道这般强烈吗?你……对我还有印象?我强忍着激动问他在哪里见过我,他微笑着说也许是上辈子吧。
上辈子,心底在苦笑,我们何止是见过呢!然而他的笑容却如此熟悉,那时的卡妙只对我一个人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妙妙,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不经思考的,这些话竟又蹦了出来。真的,真的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清俊的面容一如从前,然而那双眼中难以掩饰的寂寞却是我所陌生的。一阵心痛:“你寂寞吗?”他有些感动地看着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他反手抱住我。一切是如此自然,年少时,我们曾无数次这样相拥。
我把那块血玉放在他手上,那长长的血痕奇迹般地消失了。沙加曾说过,血玉只有在达成主人的执念时才会变回普通的玉。妙,你是想再见我,和我在一起,对不对?可是,我又怎么能……
眼前的少年把玉收了起来,没有问为什么。妙,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呢,都没有好奇心。
第四章
再次见到卡妙的那个夜晚打碎了我多年以来或者说是平静或者说是麻木的生活。那晚我们紧紧靠在一起,闻着他发丝上淡淡的清香,忽然觉得为了这一刻死也甘愿。他告诉我他的故事,从一出生就开始的记忆,草原上无尽的厮杀,对战争和血的厌恶还有……莫名的寂寞和怅惘。
我第一个反应是他不快乐!他过得不好!一股冲动涌上来,很想对他说:“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家,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然而还是克制住了,一切已经改变了,眼前的少年不再是当年那个只对我一个人笑的卡妙。我该怎么跟他说呢?说是我杀了你,可是我爱你,一直都爱你,真是匪夷所思,可笑啊。于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真奇怪,我从来没有和人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连父亲都没有。好像和你特别投缘呢。” 他说了一阵,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我喜欢你,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吧?”
“嗯,我也喜欢你。”我尽量以平静的口气说着这话。心底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喜欢?可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是不同的。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离开。“有空来看看我,好吗?我一直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对他说。他微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我的脸颊。瞬间失神,渴望那样的抚摸继续,不要停,不要停!然而他的手指只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而已。望着他策马离去的身影,眼睛一阵刺痛。
之后的日子,我无数次地回忆起那个夜晚,真正的“恍如隔世”,我们之间也许不应该再有交集。细想他的每一句话,猛然间不知所措——他还是没有成为一个普通的少年!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记得自己出生第一天发生的事!低头,忽然间明白了。我仿佛看到了忘川河边他被强灌孟婆汤的情景,喝下去的半碗里和着泪水,那眼泪中有他的执念。“妙,你对我还有印象的,对不对,你还会记得我的,对不对?你对血的厌恶是缘自于从前的记忆吧?”我一个人神经质地低喃着。
冷静下来,还是苦笑。记得又怎样,命运是不会改变的,血液中继承了婆罗门香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然而对他的思念是如此之强烈。我努力对自己说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很多次,几乎想要去找他——对我而言要找到一个人而不被发现并不是难事,但还是忍住了——他答应过还会来看我的。
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没有再见过他。那晚的相遇,就当是一场梦吧。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再有交集了。妙,不再见我是对的。可是,可是为什么,心却这么痛。
第五章
在我觉得那个少年已经不再记得我时,我听到了马蹄声,心底一阵悸动。看着他下马时我笑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一向从容的妙也会出现这般急切的模样:“我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他什么都没说,却突然扳起我的下颌亲吻起来。我一惊,理智上想推开他,身体却不受控制。舌尖相触,清甜而美好的感觉,更深的探取,想要更多,不要停,不要停!“我要你!我只想要你!”他在我耳边低喃着,灼热的气息拂着我的脸颊。你要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战栗,我紧紧勾着他的脖子,任凭那双手在我身上游移……
忽然发现彼此赤裸着暧昧地缠绵在地上,觉得一阵恐惧,这样,可以吗?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颤抖,他更紧地抱着我,亲吻着:“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他的唇再次吞噬着我的唇。两种颜色的长发披散着,纠结着。火烫的吻沿着我的身体下滑,汗水浸湿了彼此。
他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眼中显出一种迷茫的神色。明白了,他闻到婆罗门花的香味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卡妙了。“我身上的香味是受诅咒命运的标记。”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让血滴下,“这是给人带来不祥的受诅咒的标志。”离开我吧,这一切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没有什么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他吻着我的手指,让那些不祥的血液进入自己口中,温柔的话语中透着坚定。抬起头,那双眼却是天魔劫火般的像是要烧进魂魄。终于肯定了,他不是草原上的陌生少年,他是我的卡妙,是那个用自己的血为我反抗命运的卡妙,是我唯一深爱的人。“卡妙,我爱你!”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滑了下来,把脸紧贴着他赤裸的胸膛。“我也爱你。”他吻了吻我的喉结,一手抱着我,一手在我身上摩挲着。我在他的感觉里感觉着自己,我的皮肤,只有在他接触的那些部分是存在的,其余部分都化为云烟离我而去……
在疼痛和甜蜜中我高声尖叫着,这一刻什么都不愿知道,只想沉沦……
在极度的兴奋和疲累后我沉沉睡去。
睁开眼对上卡妙温柔的眼眸,他吻了吻我的脸颊:“睡醒了,还痛不痛?”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密密的吻痕,想起昨夜的狂乱,脸上不觉有些发烫,“没事啦。”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套。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像个孩子,干嘛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住?”我一下子僵住了。
“我是说干嘛不和潘多拉姑姑他们住一起。”他捧着我的脸,“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都瘦了。”
我一把推开他,“你……记得?”我惊讶得舌头都在打卷。
“昨晚,刚刚想起来一些,不是全部。”我眨着眼睛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回家,好吗?”最后竟还是他先开口。
“可以吗?”我有些茫然,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当然可以,我别的都不想管,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以后怎样,现在我们在一起。”
“好的。”我握住了他的手。不管怎样,至少我们爱过了。
第六章
策马飞奔,忽觉有些惘然,似乎幸福来得太快太容易,然而我什么也不愿想,这样靠在一起就好。
看到那片密密的丛林时,我突然高兴起来,过了那片树林就是月牙湖,湖的另一边是我们的家。我拉着卡妙朝密林深处跑去:“妙妙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这里玩。”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一起练剑下棋,输了你就耍赖。”他揶揄着。
“呵呵,我哪有那么差劲。”我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看看天,“要下雨了,看来是大雨呢。”
果然,话刚说完,雨水倾盆而下。“看来只能变成落汤鸡了。”妙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我就喜欢淋雨,我就是故意到来不及躲雨时才告诉你要下雨的!”我大声笑着跑开,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大声而酣畅地笑过了。在雨中奔跑的感觉好极了,我边跑边把上衣脱掉,喜欢那种被雨淋湿身体的感觉。
猛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不穿衣服,故意诱惑我吗?”他的鼻尖抵着我赤裸的脊背,“你身上好香啊,像——莲子羹的味道。”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那家伙居然把婆罗门香说成是莲子羹?不过真的好多年没吃过姑姑做的莲子羹了。正在我对美食想入非非的时候,他的唇却凑了上来:“香香的莲子羹,我要吃了你。”那双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摸索起来。
“妙,你不会当真吧?”我不禁有些慌乱起来。万一被人看到,我死了算了。
“为什么不?你不是喜欢淋雨吗?在雨中的丛林里做,不好吗?”他依然笑得一脸无害。我正考虑是不是应该用灵力来推开他,欲望却已被轻易挑起。算了,沦陷就沦陷吧,早已是被上苍抛弃的人了,管他呢。
走出那片林地时,雨早已停了。月牙湖水在暮色夕照中泛着蓝紫色的光芒,水天一色,满湖的芦苇在风中飘飘欲飞,轻柔的芦花和水鸟盘旋在一起,使湖边的天空一半苍黄一半洁白。
“好美啊!”妙轻叹一声,朝那湖边走去。在湖岸的最边上,我抱住了他:“你不会是想跑湖里去吧?”他转身抚着我的面颊:“你不觉得很美吗?湖水和你的头发、眼睛是一个颜色呢。”
有些感动,我还是觉得这个理由相当可笑:“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这个湖了,你不会是因为我才喜欢的吧?”
“我是因为这个湖才喜欢你的。”却是明显地言不由衷。
“我才不管呢。刚才我不拉着你,你就跑到湖里去了。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想和他抬杠,他却只轻轻地说:“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
夕阳照在他洁白的皮肤上,印上一层淡淡的红,不由地一时失神。
“干嘛傻傻地看着我?”
“妙,你真好看,我想……咬你一口。”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你咬啊。”
“那我就不客气咯。”轻啄了一下那美妙的唇,然后……
赶紧跑开。
“米罗,你要死啊,居然真咬啊!
第七章
当我和卡妙一起回家时发现一切似乎还是和原来一样,潘多拉姑姑看着我们,眼泪噗漱漱地掉了下来,然而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回来就好。”这才想到当年卡妙的死伤心的并不是我一个,然而我却一走了之,一点也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对着这位像母亲一样照顾我的人,不禁一阵歉然。
“姑姑,我回来陪你,好不好?”我像小时候一样搂着她的肩。她揉了揉我的头发:“想吃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卡妙的声音却冒了出来:“想吃莲子羹。”想起树林里的那一幕,脸上不禁有些微微发烫。姑姑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卡妙唇上的齿痕,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家伙!”
因为我说想看日出,所以晚上我和卡妙在山顶上过。高高的悬崖上,烈风将石青和蓝紫的头发吹得纠结在一起,我紧扣着他的手:“还记得我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们一起看日出的事吗?”
“不记得了。”他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时候,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说要永远在一起。那时候好傻,什么都不懂,却很傻也很认真地做着承诺。但是很专心,专注得连太阳什么时候升起都不知道,结果日出也没看成……”我说着说着,不由得伤感起来。
“米罗,不要想从前,不要管以后,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他突然紧紧抱着我。
我任凭他搂着,继续说着:“那些事,对你来说已经隔世,对我而言却好像就是昨天一样。这十几年来,你有我不清楚的完全不同的生活;而我,十年和一年和一天根本就没有区别……”
“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不信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吗?”他有些生气地打断了我的话。
“没有,只是有些害怕有一天你还是会离开。毕竟——我们已经不一样了。”我把头埋在他的长发里,我知道他什么都记得,我知道他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只要没有遗憾,活二十岁和一百岁是一样的。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后悔那时候为你而死,死掉也不是件真令人害怕的东西。”他说着,摸了摸胸前的那块玉,“但是我还是不甘,我们还没有真的爱过,那时候太年轻……”
“你想记得我,孟婆汤是他们逼你喝的?”
他并不理我的话,继续说着:“刚死的那时候,我作为魂魄一直远远地跟着你,看着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近不了你的身,婆罗门花的香气太残酷了,那是幽魂最害怕的味道……”
“妙,那时候我知道是自己害了你的时候,真想死了算了,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你的一番心思却又全白费了。”
“还好你还没笨到家,否则我非被你活活气死不可。”他瞪了我一眼,忽然发觉自己的话说错了,“不对,已经死的人不能再死一次了。”
这话其实并不好笑,但因为是卡妙说的,我还是笑了:“那就被我气活好了。”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还真是被你气活的。你一个人跑到那个鬼地方,天天对着那些婆罗门花,用血来祷告,害我连鬼都做不成。”
我笑了。“看来我那样做还是对的,否则哪能再见你?”我望着他的双眼,很认真地说,“你说不要管以前,那我们就不提它,但是我想你以后一直陪着我,可以吗?”
“几十年后,你还是这个样子,而我的头发会变白,牙齿会掉光,会死掉,还是会留下你一个人。”他终于说出他担心的了。
“我不能把我身上的这个血去掉,但是我可以把你变回婆罗门香的一族,你愿意接受这最残忍最不祥的血脉吗?”
他吃惊地看着我:“你确定要这么做?这是等同于制造妖孽的罪!会遭天打雷劈的!”
“早就是遭上天遗弃的人了。只因祖先做错了事,就世世代代被判定得不到幸福,我不甘心!而且——那一年你的诅咒,不也是强行改变命运吗?”
“虽然拥有三百年的寿命和永恒的青春容颜,却生得比谁都寂寞,死得比谁都痛苦。我不陪你,谁陪你?你敢逆天,我就敢接受这最残酷的血液。”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唇,“如果你不能让我永远陪你,我会恨你!”
相视而笑,发现天已大亮,不觉有些可笑,还是没有看到日出。
第八章
不管这是多大的罪孽,我只想他陪我,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永远。
我不怕天遣,只恨现在才想到改变。
这是上天欠我的,我只想要回本来属于我的。
月牙湖畔,洒满一地婆罗门花,缘于这残酷的味道,飞鸟爬虫都躲得远远的,注定要寂寞的婆罗门香啊。平生第一次执起长剑——我从不用剑杀人,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横剑划过彼此手腕,鲜血涌出,自剑柄而剑身,最后自剑尖滴落下来,点点殷红,令人触目惊心。
天空陡然一声霹雳!阴云密布,闪电乍起!几个雷劈过,一声爆响,几处树木起火。一时间,白天几成黑夜,闪电霹雳不绝,闪闪打在四周,却始终没有落在我身上。
向卡妙看去,清俊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冰绿色的眼眸中透着鼓励。轻笑一声,我们不在乎,要么把我们一起劈死,要么把欠我们的还回来。
轰隆一声,一个霹雳陡然在我身后爆炸,地上的杂草花木燃烧起来,火焰吞吐不定,狂风如哭,,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天地间传来呜呜的亘古呼唤,似乎是神鬼齐唱的哀歌……
电光闪烁,剑光闪烁。剑尖的血气化作一团红雾,渐渐变为清白。
成功了!
闪电的颜色布满天空,“啪啦”一声爆响,似乎是决定性的一个惊雷打下,却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湖边一颗大树轰然倒塌。
我有些怔怔地望着那倒塌的树木,那本是要打在我和卡妙身上的,怎么突然变方向了。此刻,天却停止了打雷,渐渐明朗起来了。
就这样放过我们了吗?
我还在发愣,卡妙却已握住了我的手:“沙加,谢谢你救了我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恍然,最后那个雷是他帮忙引开的。
“不用谢我,你们比历代祖先都要勇敢。一击不中,上苍不会为难你们了,只是下不为例。”我看到他的眸子中透着复杂的目光。他离去时轻声说着什么,似乎是“这世上可以让彼此分离的,不是天意,而是自己慢慢放弃”。
帮卡妙找回婆罗门血,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灵力——只剩下预知天气这种无关痛痒的力了。而卡妙,虽然身上也有着婆罗门的香,却也没有继承制造妖孽与天抗衡的力。这样更好,我们本来就不需要这些非人的能力。用尽了最好,以后再也不会为婆罗门花而受罚了。不用担心杀人,不用担心发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紧贴在卡妙的身上,忽然发现让所有动物都害怕的婆罗门香真的很像我最喜欢的——莲子羹的味道。忍不住在他脸上轻舔一下,可惜一点都不甜。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干嘛呀?”
“我想吃莲子羹。”我咕哝着向厨房走去,却猛地被拉住,踉跄着跌到他怀里。“我也想吃。”婆罗门花的香气拂着我的脸颊,“不过我想吃香香的小米莲子羹。”
【米罗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