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时间
要了解一年的价值，去问问修课不及格的学生。
要了解一个月的价值，去问问早产儿的妈妈。
要了解一个星期的价值，去问问周刊的编辑。
要了解一天的价值，去问问有六个孩子，靠拿日薪养家的人。
要了解一个小时的价值，去问问等待见面的情侣。
要了解一分钟的价值，去问问错过火车的人。
要了解一秒钟的价值，去问问奥运会银牌得主。
若干年前，史昂常跟我讲这些话。
其实我并不了解。
或者应该说我并不想了解。
时间？
时间不过是一把尺。
一把衡量皱纹白发的尺。
既然这样，何必在年轻的时候去了解它呢。
可是史昂就是不断地提起，好象他的时间剩下不多了似的。
那时的教皇厅简朴而温暖。
史昂喜欢把所有的地方都弄得好象家里一样。
工作的地方也不例外。
[时间有限，要好好享受啊……]
他总像个老头子一般感叹。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的。]
我知道十几岁的我说话已经相当老成。
[时间啊，还是珍惜点吧……撒加啊，你还年轻，我已经两百多岁了……]
[两百多岁的老妖怪看起来还和十八岁一样……]
[老妖怪？哈哈……]
他笑了。
笑得很美艳。
我不知道形容一个男人用[美艳]是否恰当。
但我当时脑海里反应出来的，只有这一个词。
所以我吻了他。
扣住了他细白的手腕。
穿过他那厚厚的教皇法衣抚慰他的身体。
不理解。
如此纤细的人，怎么会是站在圣域顶点的教皇。
他在我的身下剧烈地喘息。
透明一般的肌肤也泛起了红潮。
想要他。
发疯一般地想要他。
欲望贯穿，然后释放。
他趴在我的身上，玩弄着我的头发。
[撒加，你长大了。]
[废话，你都这么老了。]
[是啊……我老了……]
[你那个学生，那个叫什么沙加的小子……]
[我的学生是穆！撒加……他们的生活不是由你和艾俄罗斯照料吗？]
[管他叫什么呢，反正一样是无聊的小鬼。]
[无聊的小鬼？七岁就拿到黄金圣衣的小鬼可一点也不无聊……]
[反正还是个小鬼。]
[呵呵……那个小鬼怎么惹到你了？]
[没怎么，我随便提一下。关心一下你的学生都不可以？]
难道让我告诉你我在嫉妒？
想独占你……
不允许你的心分给别人一丝一毫……
然后，他把我拉到白羊宫后面的悬崖。
那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那个很小的就是白羊座。]
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天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四边形星座。
[这么暗，的确很难看到啊！]我附和道。
[如果天气不好，是完全看不见的。]
[不过这么小的星座，却是领袖呢……]
[哈哈……那是会变的……星星的位置，每一秒都不一样……所以要……]
[要珍惜时间，对吧？]我接过话茬。
[呵呵……]
他浅笑，吻了我的唇。
[很爱你呢，你这个臭小子。]
银色的长发在希腊从爱琴海吹来的湿润海风中飞扬。
像月光一样。
第二天晚上，我去教皇厅找他。
他和别的男人紧紧拥抱着。
艾俄罗斯。
我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了。
嫉妒？
愤怒？
绝望？
或者……被欺骗？
我跑到昨夜的悬崖，早已泪流满面。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我回头。
是他。
穿着黄金圣衣的他。
[很久没穿了，有些别扭……]
完全不理睬我的惊愕，他自顾自地整理着圣衣。
[撒加，雅典娜出生了。]
[什么？]
[雅，典，娜，出，生，了。]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怎么知道？]
[那孩子在圣域。]
我才不管什么雅典娜……
[我要那孩子尽快成长起来，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还有艾俄罗斯的吧？]
[……是的。]
[我拒绝。]
[我知道我很任性，但这次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为了女神……]
[少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了！]
一拳打过去。
他后退了几步，嘴角渗出血丝。
我……都干了些什么？
心脏像被扯碎了一般疼痛，理性与感性在殊死搏斗。
[对不起，教皇殿下，失敬了。]
理性胜利。
[不……]他抹了一把，[我现在的身份是和你一样的黄金圣斗士……]
[和艾俄罗斯的拥抱，是在告别……]
不管我是否在听，只管自己不住地说似乎是他的习惯。
[我又没让你解释什么……]尽量装出拽拽的，不在乎的样子。
[撒加……撒加……撒加……]
他拥着我，在我的耳边低吟。
我逐渐冷静下来，然后又被他挑得浑身发热。
于是，不由自主地屏蔽了艾俄罗斯。
[撒加……]看着天边的星星，史昂深吸了一口气，[教皇和白羊座黄金圣斗士，你爱的是哪一个？]
[我爱的是史昂。]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愿意为史昂付出一切吗？哪怕他是个混蛋……]
我搂住他，吻了他的额头。
[爱上你这个臭小子，果然没错……]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他居然笑了。
几天后，艾俄罗斯按照他的安排带婴儿离开了圣域。
我们都拿到了剧本。
一部比判决书还可怕的剧本。
无论是我，艾俄罗斯，还是史昂本人，都是剧本里的一个角色。
一个可怜，无助的弱小配角。
我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依然义无返顾地演了下去。
甚至已经不明白是为了女神这个冠冕堂皇的可笑理由，还是为了自己。
女神。
我。
女神。
我。
女神。
我。
女神。
我。
我。
我。
史昂。
史昂。
史昂。
史昂。
史昂……
剧本演出的很顺利。
按照剧情，我亲手让史昂成为了女神的第一个祭品。
然后我穿起他的法衣，来到白羊宫后面的悬崖。
很奇怪，从我杀掉史昂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在天空找到过白羊座。
艾俄罗斯是第二个祭品。
我也将成为祭品，但不知道是第几个。
没有史昂的日子里，时间变得难熬。
我不知道我心中的那把尺居然是会伸缩的。
他衡量不了皱纹白发，却能衡量我的痛苦与熬煎。
那个温暖的教皇厅，早已变得阴冷。
而我，时常会去星楼看看他，看看明明好象睡着了一样，却早已没有呼吸的他。
吻他冰冷的唇，奢望他再能拖着长音教育我要珍惜时间。
十三年后，当我面对着手持胜利女神的雅典娜时，我什么都明白了。
女神是一个信仰。
而我们，为信仰付出了太多。
最后，我也成为了信仰的一道祭品。
把我送上祭坛的，正是我自己。
到冥界就可以见到史昂了……
拳头击穿身体的一刹那，我充满欣慰的想法。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呢。
要了解一秒钟的价值，去问问奥运会银牌得主。
要了解一分钟的价值，去问问错过火车的人。
要了解一个小时的价值，去问问等待见面的情侣。
要了解一天的价值，去问问有六个孩子，靠拿日薪养家的人。
要了解一个星期的价值，去问问周刊的编辑。
要了解一个月的价值，去问问早产儿的妈妈。
要了解一年的价值，去问问修课不及格的学生。
那么……十三年呢？
从你离开到现在，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你给了我什么？
一秒钟的吻。
三秒钟的极乐。
以及……
一生的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