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的少年

 

写在前面的话:嗯,虽然这个没有H,也没有SM,基于主角的原因,还是慎入吧。


米罗在第一次见到卡妙的时候,只有16岁,刚上高一的年纪。

那一天的天空很蓝很蓝,云淡淡的,午后的阳光伴着轻柔的风,拂起洁白的杨絮儿漫天飞舞。

卡妙就坐在校园后面的那片草地上,双手抱住膝盖,看见了米罗,微微一笑。米罗霎时呆住,那笑容清浅而纯净,宛如林间那最为清澈的山泉,即使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想起来依然清晰无比。

米罗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顿住,转过头看着凯月,说,我这样子形容另外一个人,你应该不会生气吧。凯月轻轻的笑,将自己的手放进米罗宽大的掌心。

那个时候米罗并不知道卡妙叫做卡妙,只是那样一个笑容震动了他,心不知为何跳的很快,仿佛某一块地方被窥视的感觉,米罗飞快的逃开了。

高一的学业并不很忙,心灵却异常的浮躁,回到教室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讲台上议论着什么。米罗并不感兴趣只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耳边却传来几个词,“花店”还有“GAY”什么的。

艾奥利亚走了过来,问他有没有去过学校门口的那家花店。米罗摇摇头,接着艾奥利亚一脸神秘的说,米罗你知道吗,花店里的那个男孩是个GAY,有人亲眼看到他跟一个蓝发的男人接吻呢。米罗只轻轻的笑,思维还停留在那个草地上清浅的笑容上。那样的一个人,米罗摇摇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后来米罗去过那片草地很多次,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从午后一直到晚上,那个男孩也一直没有出现。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等他,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也许只是想要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那后来你有没有再见到他呢?凯月问。米罗走过去,轻轻的抚摸凯月的头发,月光照在凯月的脸上,一片柔和。

后来米罗去了学校门口的那家花店,卡妙正站在那里修理一束马蹄莲,看见了米罗,转过头来,又是微微的一笑,纯净如故,眼神中却多了一些哀伤。清雅的花瓣在他手边吐着芬芳,整个人仿佛与花融为了一体。米罗再次的愣住,心中的那一句话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知道卡妙的名字还是在艾奥利亚口中,那时离第一次见到卡妙已有一个月。当米罗问他时,艾奥利亚吃惊的瞪着米罗,那眼光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米罗忽然想起艾奥利亚曾经说过花店里的男孩是个GAY的话来,只是——卡妙?不可能,那样的一个人。

少年的心中还未有太多的情爱概念,男女之间尚且遭人唾弃,而GAY,那更是禁中之禁。尽管听说了很多传言,在米罗的心中依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卡妙与GAY联系起来,对他来说那是一个思维的盲点。

记不清何时起门口那个花店变成了常去的场所,只依稀记得开始的时候总是站在窗户外面,呼吸着馥郁的花香呆呆的看进里面,有时候卡妙在,有时候不在。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心里依然有些空空的。

后来的事情就象任何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一样的自然。所不同的是,卡妙在看着米罗的时候,冰蓝色的眸子里除了清澈之外,还有一闪而逝的羡慕。

你为什么不上学?米罗问他。卡妙不语,只轻轻的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一脸的茫然。那样的一个日子很模糊,依稀记得风很大,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砸起一地的泥泞。

米罗伸出手将卡妙的握住,坚定的说,我们,要成为最好的朋友。懵懂的少年满心期待地许下自己所无法称量的誓言。那只手,一连好几天,都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那一天,我在这里等我的哥哥。还是那片草地,却换做了两个人,卡妙说这话的时候将下巴磕在膝盖上。初夏的风依然温和,轻轻的掠起卡妙的长发,那头发在风中飞舞,发丝轻轻的摩擦着米罗的脖子,有些微的酥痒。

卡妙的哥哥?米罗沉思,那个人从未见过。他没有来,卡妙说,那一天我等了他一个下午,他一直都没有来。卡妙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弥散出一层水雾,朦胧的让米罗看不清他的样子。

看,这是我养的蚕,等再过三个月,它就可以织出漂亮的茧。卡妙拿出一个医院里装药水剩下的盒子给米罗看,眼神晶亮晶亮。那是三条灰黑色的毛毛虫,在绿色的桑叶上面攀爬着。少年的心兴奋了起来。

它真的能织出茧来吗?米罗问。当然,当然可以,等它长到足够大的时候,它就会吐出洁白的丝,织出漂亮的茧,卡妙说,然后把自己关进去。米罗用力的握住卡妙的手说,卡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卡妙使劲的点点头。

少年的心单纯的有如水晶一般,可旁人却不这么认为。米罗,你以后不要再跟那个男孩在一起了,艾奥利亚好心的说。可是,为什么?男孩睁着迷茫的眼睛。你不知道那个人是个GAY吗?所有人都在议论你们呢,艾奥利亚解释。

但是,不可能,不可能。米罗绝对不会相信卡妙是个GAY的说法,那些人一定是乱说,理由是——卡妙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这样的理由荒谬与否,但在少年的心中就好象天地一般的自然。

和风中的日子易过,在夏季炎热的太阳下,两个男孩一个执着,一个懵懂依然手拉着手。卡妙的指尖微凉,伴随着若隐若现的花香冲淡了沾湿的汗味,知了的叫声是夏天的节奏,青春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飞舞,在草地上,在溪水中留下快乐的音符。

卡妙,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米罗说。卡妙浅浅的笑,依然清澈,依然纯净,那样的笑容,从卡妙的脸上飞到米罗的心里,一个接着一个,漂浮,重叠,然后深深的刻在了最隐秘处,永远——是的,永远也无法抹去。

转眼到了乌云密布,雷声阵阵的夏天。夏天的雨不比春天,总是毫无征兆,来得迅猛,去得匆匆,只有泥土才记得它们曾有过那样的经历。卡妙,这是什么?米罗问,窗外的雨刚刚过去,留下的是一个洗过的天空。漫画书,我喜欢,送给你,卡妙说。

这么说来,他真的是个GAY了?凯月问。米罗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那本漫画书叫什么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那个封面,是两个赤裸的男人抱在一起,图片很模糊,却转化成了文字存储在脑海里。米罗第一次打开那本书的时候,手像是碰到了烫手的山芋一般,猛的一缩,书掉到了地上。

卡妙俯下身,捡了起来,小心的用手拍了拍上面的土,一脸的失望,却笑着说,没有关系,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好了。米罗连忙一把抢过去,收在怀里,不不不,我很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回到家中的时候,心兀自扑扑地跳个不停,有些慌乱,有些恐惧,有些失望,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蠢蠢欲动。这个……放在哪里呢?书包里?不妥;枕头下?母亲整理房间的时候会发现;柜子里?更是不行。只好揣在怀里,在没人的时候,夜晚,趴在枕头上,就着昏暗的手电筒偷偷的看。翻过书页,心跳的很厉害,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依稀的花香,以及那夏日里微凉的手指,浅浅的微笑。

心,究竟要放在哪里才合适?米罗!艾奥利亚喊。啊!米罗只觉得全身都震了一下。是教导处主任找,米罗,我并非想要干涉你的私生活,只是——你也知道,所有人都在议论你,教导处主任说。米罗垂下了头,脸涨的通红,本该理直气壮的脖子却怎么也挺不起来,只觉得那本漫画书一直在胸口激烈的跳动。

花店里花香依旧馥郁,空气中却多了些潮湿之气,不知是否连日下雨的缘故,水汽迷蒙在周围让米罗看不清楚。卡妙的脸埋在一片白的花瓣中,面容与花色交相呼应。如同往常一样,卡妙在米罗第一脚踏进店里的时候抬起了头,淡淡的笑。今次的笑容有些异样,却说不出是在哪里有不妥,回到家中后才发现异样的不过是自己的心。

用拳头狠狠的捶自己,心地恁的这么坏,竟以那样的心思去揣度自己的好友。就一本漫画书能说明什么呢?卡妙的笑容那样的纯净,而且,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米罗突然觉得自己当真很坏很坏。

心事一旦放下,阳光迅速的爬上脸颊。被雨水洗净的天空依然是那么蓝,微湿的空气中有一股甜甜的香味,校园后的草地依然是最为经常的去处,在那里,每一片绿色都记得这样两个手拉手的少年,不顾众多蜚咦的目光,在阳光下跳跃着自己的节奏。

烈焰当头的时候,卡妙拿出了那个医院里用剩的盒子,那三条灰黑色的毛毛虫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肥厚的透明的虫子。有一条,死掉了,卡妙说,眼神淡淡地。米罗凑过去看,那两条肥厚的虫子并排躺在盒子里,浑身晶亮透明,时不时的蠕动着身体,啃噬着一片翠绿的桑叶。米罗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三,其实并不是一个稳定的数字。

那剩下的两条蚕一直活了下来,并且在半个月后爬上了事先架好的麦杆山,织出了两个漂亮的茧,一个纯白的泛着一屡屡光亮,而另一个却有些暗黄。

诺,就是这个。米罗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匣子,透过透明的盖子可以里面躺着一个椭圆形的蚕茧,表面映着月光折射出一层银白色,粗口的那端依稀有个小洞。凯月抢过匣子,想要打开看个仔细,却被米罗伸手阻止,嗯,就这样看,米罗微笑着说。凯月忽然觉得匣子沉重起来,那里装载的并非仅仅是一个蚕茧,更是米罗心底里最为珍贵的记忆。

后来漫画书被母亲发现了,米罗说。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之后的事情已不必再多说。在某些时刻,米罗与卡妙,也许仅仅便是两个蚕茧。卡妙只说蚕织了茧,将自己关进去,却没有说,蚕终将变成飞蛾,咬破晶莹的丝线,一跃而出。

夜晚有些寒冷。睡吧,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米罗一边对凯月说着,一边拉上了窗户,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故事再怎么样也终究只是故事而已,很快,凯月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米罗轻轻的掀开被子,来到了客厅。那个带玻璃盖的匣子,一遍一遍的抚摸,却始终也没有打开。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烟雾盘旋在脸前,绕了一圈又一圈。

米罗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凯月,就象他不愿让凯月打开那个匣子那样。有些回忆可以变成故事,细细的诉说,而另一些事情却只能放在某一个角落里自己慢慢的品,或甜或苦或酸只自知而已。

在那两个漂亮的蚕茧结出之前,一个雷电交加的下午,那是过去米罗一直想要抹去现在却觉是最为珍贵的一段记忆。那一天米罗去了卡妙的家里,一间潮湿而阴暗的地下室,那样一个地方,与花店的清幽不相般配,与卡妙泉水般的笑容不相般配。但看卡妙时,却神色淡定,并未觉有丝毫不妥,米罗突然觉得有些羞愧。

房间很小,所有的家具除了一张床以外就一张桌子,即使那样也已差不多占满了空间。小桌子上摆了一台电视机,那是——哥哥送我的,卡妙说着将一张VCD插进了破旧的碟机。随着嚓嚓的声音碟片转了起来,米罗与卡妙并排坐在床上,窗外时不时传来划破天空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一串异样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了出来,米罗羞红了脸,噌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却对上卡妙清澈的双眸。你怎么了?卡妙说,脸上并无任何异样的表情。米罗窘迫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那声声的呻吟却不住的传到耳里,避无可避。卡妙,这……想要说点什么,或是应该说点什么,只是话未出口却被那张淡定的脸,清澈的眼挡住,只怕龌龊的不过是自己的内心而已。

屏住呼吸再次坐回床上,任着脸红,强忍住心跳,身体里的器官却愈发敏感了起来。幽幽的花香渗到鼻尖,不敢呼吸,却无法不呼吸,双手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一动也不敢动。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惊雷,米罗吓得全身震颤。米罗,卡妙转过头来说,全然不觉有任何的异样,青色的双眸从上到下打量着那个紧张的人儿,最后停在胯下最为敏感的地方。

你的那里……卡妙说着将手伸了过去,吓得米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慌乱的抬起了头,瞅向别处,但面前电视机里的画面却让人的脸又红上了三分。米罗只觉自己已被逼到一个无法退避的角落,眼前一阵模糊,随之失去了理智。

接下来的事情是怎么样发生,如何发生,甚至发生了什么都让米罗有一种一团浆糊的感觉,只傍晚时分的那一句话却活生生的映在心里。卡妙说,米罗,我是男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会怀孕。米罗几乎是逃着冲出了卡妙的屋子,脑子里闪烁着那张秀气的脸,清澈的双眸里没有一丝的迷茫,浅笑的表情像是仅仅吃了一顿饭而已。

回到家中的时候,刚好对上母亲沉静没有笑容的脸。米罗,考取什么大学并不重要,我也不干涉你与什么人交朋友,我只希望你在凡尘俗世中莫要迷失自己,母亲语重心长的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慌张的要找那本漫画书时,早已遍寻不见。

忽然间很多过去的事涌上脑海,刚开始艾奥利亚神秘的笑容,男女同学的指指点点,教导处主任的谈话,还有,那本两个赤裸的男人抱在一起的漫画书。更重要的是,那天下午肮脏的碟片,以及事后理所当然的浅笑,那句淡定的话语。卡妙真的是个坏男孩,他甚至没有罪恶感!

一瞬间原本怪责自己的心不知不觉中转动了方向,只留下少许的不安,每日去上学时特意提早了十几分钟,为的仅仅是能够绕一个大弯到达教室而不迟到。那种心情,有点轻松,有点得意,有点惴惴不安,有点内疚,有点……

手指忽然刺痛了一下,原来一根香烟已燃到了尽头。米罗站了起来,将它摁在茶几上,红色的火星跳跃了一下,终于变成灰烬。米罗轻手轻脚的走回卧室,凯月并没有醒来,轻柔的呼吸使得盖在身上的被子有些微的起伏。

第二天凯月起的很早,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兴奋,迫不及待地将还在睡梦中的米罗推醒。米罗伸出手环住凯月,宠溺地拍拍她的脸,宽容地笑。汽车沿着晨露尚未退去的小道上行走,渐行渐远,心中有一个地方忽然升出异样的感觉。那个时候,卡妙应该也是这样子坐在车上,看着两旁的树木迅速的倒退的吧,不,他是一个人,应该更为寂寞吧,那张曾有着清澈的笑容的脸上,是否流下了眷恋的泪水呢?

胸口疼痛了起来,记忆定格在最为难受的一幕:那是一个傍晚,倾盆的大雨从盛怒的天空中泻下来,天色很黑,教室里只得几个人,艾奥利亚出去了又跑了回来。米罗!他喊,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卡妙在校门口都已经淋得跟水柱子没啥分别了!米罗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不是不知道每天卡妙都在校门口等他,而是……说不清为什么要躲着他,只是躲的时间越长,越是摸不清楚原因,也越是无法面对。

那一天终究是被艾奥利亚拖了出去,置身于天空下才发觉雨下的真的很大,即使打了伞也无法阻挡衣衫裤脚迅速被弄湿。卡妙就站在校门口的低洼地,水流淹过了脚踝,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身影,任由那水从头顶顺着身体流到腿下。

再麻木的心也开始疼惜起来,你,你怎么不知道去那边躲一躲?米罗终于飞扑了过去,抱住瘦削的身体,徒劳地想要挡住那从天空中不断落下来的水。卡妙却忽然咧开嘴笑,好看的牙齿在冻得发紫的嘴唇下格格打颤,太好了,我今天终于见到你,哆嗦却快乐的声音从打架的齿间渗出,一边拉着米罗在大水中奔跑。

这个,送给你。刚到花店,卡妙连湿透的裤子都没来得及换下,马上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米罗,里面是一个银白的蚕茧。我怕弄湿了,没敢带过去,本以为见不到你,急死我了。卡妙带着歉意地笑。米罗怔住,万没想到卡妙在校门口淋了半天的雨,仅仅是为了送他这个,眼睛无处摆放,只愣愣的看着盒子,连日来的绕道、躲避浮现在眼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一幕幕都是对自己最大的嘲笑。

忽然一颗眼泪从卡妙脸上掉了下来,滴在湿透的衣衫上,没了踪影。米罗想要擦拭他脸上的水滴,手抬到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我要走了,卡妙低下了头,哽咽着说,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还回来吗?米罗问。本想要问是去什么地方,终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当然,卡妙青色的眼忽然闪亮,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米罗喃喃的说着。车,驶进了郊外的一片墓地,枯蒿的草长满了的荒野。那里树立着一块块墓碑,青灰色的是古老的,黄白色的是新立的,或矮小或高大,参差不齐。米罗拉着凯月来到一块小碑前,也不烧香也不磕头,只静静的坐在地上,目光凝视着那里。

整座坟墓几乎已完全被杂草遮盖,只幽幽的露出一点点的缝隙,表明了那里面是一块墓碑。凯月伸出手,待要拨开那前面的草,却被米罗伸手挡住。凯月突然有些明白,凑上前去看,那是一块不像墓碑的墓碑,上面只刻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这个人,并没有死去,因为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我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六年以后,那时候我正在上大学,米罗说。六年,六年的岁月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弹指一挥,可是那个人?凯月瞅了一眼那个墓碑,有一种感觉,那六年内一定发生了很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倾听。

那是一个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当对方报上名号时,吓倒了一宿舍的人。你是米罗吗?你可认识一个叫做卡妙的人?对方问。卡妙!米罗心里震了一下,哆嗦着问,卡妙他,怎么了?希望你无论如何过来一趟,对方冷冰冰的说。

那是米罗生平第一次走进警察局,在门口被搜查了一番后,被人带到了一个小房间。在那里,一个高个子的警察告诉了他所有的一切,那断绝了联系的六年,在一个不相干的人口中终于连在了一起。米罗觉得自己的心与胃绞在了一起。

什么时候行刑?米罗问出这句话时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后天,那人说,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原本,被判死刑的犯人是不能探监的。原来这已经是网开一面。

卡妙是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上来的,身形依然纤细,衣衫颇为褴褛,不知在里面呆了多久,可监狱的生活并不好过。卡妙!米罗叫了一声。卡妙抬起了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半透明的皮肤上有些淤痕,原本清澈的眼睛已经变得呆滞。半晌,才象是忽然回过神来,脸上亮光一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看的米罗心里生生发疼。

一个小时的时间一晃就过去,卡妙一直淡淡的笑,甚至没有比上一次离开激动些,仿佛即将面对的只是短暂的分离,而不是死别。想要说很多很多,所有的话语却只能梗在喉咙口。没想到,真的能够再见到你,卡妙说。可以感觉到,他是真的开心。听说,执行枪决的时候如果技术不够好,会让整个脑袋变得四分五裂,但愿我的运气能好些。卡妙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

米罗眼圈一红,怔怔的就要掉下泪来,卡妙连声安慰,世界像是倒了个个儿。你可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的那个茧?我的这个,也送给你。卡妙张开了手掌,一只暗黄色的蚕茧已被捏的变形,不好意思,被我捏坏了,卡妙有些歉意。

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会面无法再继续下去。警察架着卡妙重又回了去,那个暗黄的蚕茧也终究没能留下,而只在米罗的掌心呆了一小段时间,那一刻,米罗发现,卡妙的那个茧并不象自己的一端被咬了个洞,而是真正的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米罗说到这里的时候,将脸埋进了膝盖,长长的草叶搭在头发上,一抖一抖的节奏。再次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说真的,我并没有很伤心,你相信吗?米罗苦笑,看着凯月。凯月轻轻的点了点头。风吹过,一阵沙沙声。

你一定很想知道卡妙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何会被判死刑的对不对?米罗直直地看见凯月的眼睛,带着些许的嘲讽。他杀了人,米罗咬住嘴唇,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从包里取出一张纸片,递给凯月。

那是复印的一张口供,年月有些长了,纸张有些泛黄,而字迹也颇为模糊。凯月接过来,细细地看:

你叫什么名字?
卡妙。

年龄?
22

职业?
服务。
……
……
你承认你杀了人吗?
是的。

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不愿意带套。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带套?
哥哥说那样容易得爱滋。

他不带套就一定要杀他?
没有回答。

……
你知道杀人是要判死刑的吗?
现在知道了。

有没有后悔?
我不知道。
……
……
啊,凯月张大了嘴巴。很可笑是不是?米罗侧过脑袋,眯起了眼睛。不不,一点也不可笑。用手捋起一把草叶,芦苇割过掌心,留下一道血印。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凯月轻轻的念:

这个人,并没有死去,因为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