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我、我喜欢你……可、可以和我交往吗？”十四岁的米罗紧张地满脸通红。
“好呀。”一样十四岁的卡妙却坦坦然然。
十四岁，那是青涩的年纪。
还不曾懂得什么是悲伤，什么是心碎，什么是宝贵，什么是珍惜。
只是天真地喜欢对方，只是单纯地想将手牵在一起。
米罗经常会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情景。
那片平缓的草坡上有棵高大的树。米罗不知道它的名字，只记得它茂盛的叶，芳香的花，还有那繁密的树荫，遮盖着两人。
是谁先靠近了谁，这不重要，恋爱本就是相互的吸引。
说是接吻，其实不过是唇齿的相碰。刚一接触，卡妙就笑了出来。
“好痒。”
米罗也笑了，两人索性捡起树枝开始追逐打闹。
对那时候的他们而言，快乐就是坐在水瓶宫前的石阶上沐浴阳光，听风轻唱，看树影摇晃；对他们而言，心跳就是嘴唇接触时的柔软，就是脸颊相贴时的温暖。
多么美丽的年华。
恋爱有种魔力，它可以让时间变得很短很短，思念却很长很长。
米罗开始觉得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够。
他希望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卡妙，希望一伸手，就可以揽住他肩膀，希望随时可以吻到他白皙的脸颊、柔软的头发。
希望每时每刻都能在一起。
可是，可是卡妙却有那么多朋友，他有那么多感兴趣的事要做。这把他的时间占去了好大的一块。
每当卡妙多一个爱好，留给米罗的时间便少一点。
他觉得好烦躁好烦躁，一时一刻看不见卡妙就坐立不安。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他只看着自己呢？
“今晚雅典有嘉年华，还要放烟火，我们去看好不好？”米罗摇着卡妙说到。
“今晚？不行啊，我约了小穆去看狮子座流星雨。”卡妙翻着手中的天文杂志，头也不抬。
“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嘉年华吧。”米罗搂着他肩膀，在耳边劝诱。
“嘉年华每年都有，流星雨可是 56 年才一次，多难得。”卡妙冲他微微一笑，继续翻书。
忽然感觉肩上一松，身边变得静悄悄。
卡妙抬起头，看见米罗闷闷地垂着脑袋。
“怎么？不高兴了？”卡妙放下书，从背后趴到他肩上，“嘉年华要举行很久呢，今晚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吧。”
“不要，我没兴趣。”米罗闭上眼睛，“你和你朋友去好了，还要我做什么。”
“胡说什么，他也是你朋友啊。”卡妙睁大眼睛，“而且，谁说我不要你的。”
“那既然这样，就陪我去嘉年华。”
“可是我早就和小穆约好了。”
“小穆和我到底哪个重要啊？！”
卡妙不说话了，他缓缓后退，美丽的眉心起了皱纹。
“你真的不去？”
“不去。”米罗索性扭开脸。
“不去拉倒。”卡妙站起身，抄起杂志，径直走出天蝎宫。
米罗依然坐着。他心疼的不能移动，不能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不要有别人，只有你啊！
十四岁的少年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相爱的人不该一直在一起吗？
眼泪无声滑落。
他一定是……不爱我了……
米罗蜷起身子，抱住膝盖，哽咽着哭了起来。
天色慢慢变暗，空气里开始透出些许凉意。
一只温暖的手，慢慢抚上了米罗的长发。
米罗抬起头，站在面前的是卡妙。他青色的眼中带着歉意，白皙的面孔有些不安。
“对不起，刚才太凶了。”
“没什么……是我太任性了……”米罗抽抽鼻子，擦去脸上的泪水。
“嗯……晚上我们去嘉年华吧！”卡妙在他身边坐下，笑盈盈地说到。
“你不是约了小穆看流星雨吗？”
“现在想想还是烟花比较漂亮。”卡妙眨眨眼，“我和小穆说，要是 56 年后大家还都活着的话，再一起去看好了。”
米罗突然抱住他，很用力很用力。
“怎么了？”卡妙拍拍他的背，像个小大人。
“我以为……你就这样走掉了……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以为你不要我了……”眼泪又涌了出来，再也止不住。
“真是傻瓜。”卡妙咯咯地笑了起来。
十四岁，是浮躁的年纪，直白的年纪。
他们还不曾懂得什么是婉转，什么是顾忌，什么是体贴，什么是包容。
有的，只是爱而已。
卡妙，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别看书！
反正我在听嘛，你管我做什么……
我才不信！这样听得明白才怪……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听不明白啊！
卡妙，你要收徒弟？
是啊。
那……岂不是要回西伯利亚去？
是啊。
不要不要！那样我就见不着你了！
放心啦，我每个月都会回来住几天的。
几天？！不行！我要天天都看见你！
别这样，这是教皇许可的，而且，我也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嘛。
你自己才几岁啊，就要做 别人的 老师？怎么可能做的好嘛！
……你怎么知道一定做不好！你老是小看我！
……随便你！要回去就回去好了！
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
几近崩溃的边缘……
终于，在卡妙 15 岁生日的那天，再次争执之后，他以近乎绝望的神情望着米罗，说——
“我们还是分手吧。”
米罗愕然。
他从没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做为自己爱的结局。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哪里做错了吗？还是你不爱我了？！”
“不是……都不是……可能……我们不合适……”
卡妙用手指揉着前额，顺便挡住正午的阳光，那太刺眼，有如米罗的爱。
“那为什么要分手？！我不要！”
米罗抓住他的肩膀，很用力很用力，他突然觉得好害怕好害怕，卡妙又要走了，这次……他一定不会再回来……
卡妙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推开那双手，直视着对方，缓慢却坚决地说到：“你要不放我走，要不就杀了我。”
那青色的近乎透明的眼睛，那随着烟花绽放变得充满惊喜的眼睛，那笑意盈盈的眼睛……只是这次，不再有歉意，蔓延其中的，是无边的绝望。
那么深沉的绝望。
米罗觉得卡妙的面孔，平添了份苍凉。
是的，他已经 15 岁了，而自己，还停留在青涩的年纪，流连在夏日树荫底下的，原来只有他自己……
挥不去的是相思，留不住的是年华。
没有回答，米罗转过脸，离开。
擦肩的那一瞬，卡妙抬起手背，缓缓划过脸颊。
早春温润的海风，吹散了两人纠缠的长发……
每个月有固定的几天，卡妙会回圣域。米罗一定提早离开，延后回来。
他不想再见到他。
那会让他更心痛，更不舍。
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那是别人的事，反正不适合天蝎座。
他常常会去那片草坡，在大树下躺上一整天。
树叶依旧茂盛，花也依旧芳香，但现在被树荫遮盖的，只剩一人。
米罗偶尔会去找阿布罗狄，和他聊天，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卡妙，询问他的近况。
阿布罗狄也是卡妙的好友，比他们年长三岁，显得成熟稳重。
每次，他都明了米罗的意图，微笑之后，详详细细地把一切告诉他。
然后摇着头说到：“你们两个啊，今天你来问我他的情况，明天他来问我你的情况，真是的，有什么不能当面说呢？”
当面吗？说起来很久没看到他了，因为每次都会故意把时间错开。三年，还是四年？或者更久？
米罗记忆里的卡妙，还停留在十四岁那年，大树之下，水瓶宫前，那时有蓝天白云，有风轻唱。每当他想起卡妙沐浴阳光时满足的表情，就忍不住微微一笑，随即心里一疼，落下泪来。
他现在，又是如何的模样？
该来的总是要来。
让米罗紧张的不是面对远道而来的女神，不是对付不知名的战士，而是卡妙，今天一定会经过天蝎宫。
而自己，却不能再躲。
原以为，五年的时间，多深的伤口也会愈合，多鲜明的记忆也会模糊。可是，一想到他就要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慌乱，忍不住心跳。
那个熟悉的小宇宙却停留在了天秤宫，没有继续往前移动。
是帮 童虎 老师守宫吗？
就在那里……那个人……
米罗立在宫门前，蜿蜒的石阶一眼望不到边，有如这五年的思念。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依然爱他，不管当日卡妙说得有多绝情，推开他时有多冷漠，他依然爱他。纵使孤单，也不要别人陪伴，他要独自想着他。即使他早已不爱自己，早已忘却了那段记忆……他也会，一直一直坐在那棵树下……
突然，卡妙的小宇宙开始移动了。米罗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他的脚步鼓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那袭绿色的长发出现在阳光下时，辄然而止。
并没觉得他有长高，是因为自己也长高了吗？
头发倒是变长了许多，直垂到腰际，随着步伐微微飘起些许的发丝，一下便融入了金色的阳光里。
他面孔依旧白皙，神情却变得沉稳。
他举止从容，步履优雅。
岁月什么都没有夺走，只是让他变得更美而已。
米罗无法移开视线，他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呼吸，什么都不存在了，包括自己。
走到近前，卡妙似乎才发现他，一愣，随即微微侧了侧脑袋，嘴角绽起一抹笑容。
“好久不见。”
五年的时间，敌不过重逢时最浅淡的笑意。
米罗转过身，走进阴暗的宫内，卡妙缓步走在他身后，脚步声错错落落。
“为什么？”
“啊？”卡妙抬起头，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
“为什么当初要和我分手……”米罗没有回头，背对着卡妙说话的他，看起来更像在自言自语。
卡妙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轻一笑，有点自嘲。
“这么多年了……原来你一直没明白……”
“我是不明白！”米罗转向卡妙，眼里有泪，却没有恨。
“米罗……”青色的眼睛像五年前一样直视着他，“我们要的东西太不同了……我只想和你的生活有交集，可你却想独占我的全部。要是再不分开，我会崩溃的。”
空气像被浇了一盆水，凉得沁心。
原来如此……
“你为什么不早说……”
“那时候……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想逃得远远的……后来想告诉你的时候……却总是找不到你了……”
两人相对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卡妙轻叹口气，准备离开。
“卡妙。”米罗抓住他的手肘。
“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卡妙侧身而立，注视着少年时的爱人，青色的眼里有光影流动，神情却出奇的平静。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重来的。”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爱你，五年来一直爱你……我什么都可以改……”米罗哽咽着顿了顿，“……还是，你已经不爱我了？”
“不是……可……”卡妙咬了咬下唇，“很多事，光有爱，是不行的。”
米罗无言以对，他只能深深地看着对方，一如这些年长长的守望。
“那，我能再吻你一次吗？”
卡妙一怔，在他回答之前，米罗已经摘下他的头盔，毫不迟疑地靠近对方。卡妙没有躲开，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嘴唇还是一样的温暖柔软，只是，他们都早已不再是十四岁青涩的少年，轻轻的碰触后便笑着逃开。那浅浅的温度，带着电流，流遍全身。
卡妙被米罗压到了墙上。
神圣的战甲相互碰撞，发出金属的铿锵之声，有如擦过带着棱角的灵魂。
米罗抱着他，很用力很用力。卡妙略为紊乱的呼吸，细长的发丝，带着凉意的面颊，都让他心跳加速，让他只想一直一直吻下去，缠绵辗转，天旋地转……
不知道是过了一分钟，一小时，还是一个世纪。
呼吸终于恢复平静。
卡妙把头靠在米罗肩上，圣衣冰冷的触感让他觉得有点不适。
“好冷。”
“冷不过你的心。”米罗搂着他，轻吻他的长发，留恋发间的清香，依依不舍。
“学会拐着弯骂人了。”卡妙浅浅一笑。
“有吗？”
处女宫方向，突然有小宇宙炸裂。
两人同时抬头。
“不会吧，沙加他……”米罗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那么强的人，也会败吗？
卡妙的神情变得冷峻起来，他轻轻推开米罗，拿过自己的头盔，仔细戴好。
“我得走了。”
“等等。”米罗叫住他，“真的不行吗？”
“等这件事情结束后再考虑吧。”青色的眼睛转了转，“哦，对了，要是我那徒弟还有命到这里的话，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的教育成果。”
卡妙很得意地挑挑眉毛，转过身，快步离去。
他其实……一点没变……米罗忽然觉得心情很好，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一起追逐打闹的日子。
圣域会变成怎样，要操心的是教皇，他才不关心，现在米罗想知道的，是卡妙会给他怎样的回答。
他会如何回答呢？
没有回答。
因为要考虑的那个人，再也不能说话了。
或者，这就是他最后的答案吗？
十二宫一下子空了一半。
天蝎宫居然变成了最后镇守的关卡。
米罗常常独自走过那些了无生机的地方，来到水瓶宫前，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沐浴阳光，听风轻唱，看树影摇晃……只是，再也没有谁的肩膀让他想拥抱，再也没有谁的脸颊让他想亲吻……
他靠着殿前的石柱，泪流满面……
多年以后，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当初的那个人，却早已不在，早已不在……
END
后记：解读天蝎座关键词——控制、独占欲。
解读水瓶座关键词——自由、自我中心。
我就不多说什么了……